第一章 一、" 狐火" :一个无视法律之帮 千万千万不要说出去,马迪- 猴子。她们曾经警告我, 如果你告诉他们任何 人,就得死。可如今事隔这么多年后,我要说出来了,还会有谁来阻止我呢? 毕竟,我是协助制定那些最初条例,包括上述那条警告的人。事实上,我是 " 狐火" 帮的正式记录者。我用一台打字机完成这些文字,并按日期列条目,整 整齐齐,把它们装订在一个活页夹里。 于是,我这个唯一被信任的人,把我们所做的一切写成了文字,为我们留下 了永久的记录。这是一份秘密的文献,然而又希望它是一份" 历史" 文献,真相 会在其中得以永存,而歪曲、误解和彻头彻尾的谎言则会遭到驳斥。 就像我们当年为了恶,为了复仇而作恶似的。 所有与" 狐火" 帮有关的谎言中,这肯定是最糟糕的! 我嫡属的" 狐火" 帮由一群年龄在十三至十七岁的少女组成。许多年里," 狐火" 庄严神圣,至少直到它最后的几个月里。 我们都出生在靠近安大略湖的纽约州北部的哈蒙德市,而且我们一直住在那 里。我们是" 狐火" 帮滴血发誓的姐妹。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要离开它,就是做 梦也没有梦到过。然而现在一想起它,就感觉那是一个无限遥远的梦境,你永远 也无法从中醒来。 "'狐火' 决不停止不前!" 是我们的秘密口号。"'狐火' 燃烧,燃烧吧!""' 狐火' 决不说抱歉!" 也是我们的秘密口号。但是,这样的口号适合悔恨、自责、 内疚、罪恶和悔改,如同体弱的人或许会感受到的那样,但不适合记忆。我想我 还是应该按日期以倒叙的方式表述清楚。" 狐火" 的噩梦发生在1956年5 月最后 的几天里。到现在我都相信,我们每个人都为那次事件而后悔不已。 是的," 狐火" 真的是一个无视法律的帮派…… 但是,它又实实在在是一个滴血发誓的姐妹之帮,因为我们的结合是用忠诚、 诚信和热爱铸成的。 是的,我们犯下了人们所称的罪行。况且这些罪行中大多数不仅没有受到惩 罚,而且也没有得到任何公开的指认--因为,我们所有的男性受害者,也许由于 害羞,也许是胆怯,没有提出任何控诉。 为他们感到抱歉,做不到!读者你将会明白! 不用去想" 狐火" 到最后是不是要忍受伤害。即便是我们中仍然还活着的人, 也不必忍受伤害,一直到此时此刻。 " 狐火" 是你们的心! --我们以这样的方式宣告这样的事实,因为谁也不会用自己的声音说出来。 但是,长腿- 萨多夫斯基却能以她自己的方式低声说出来," 马迪- 猴子, 你是我的心肝"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读她的这句话才好。她是当真的?或者既当 真又带着嘲弄?或者只是一般的玩笑?或者这三者都是?--她像丛林中的猫一样 飞快而猛烈地亲吻了我一口。长腿- 萨多夫斯基是" 狐火" 帮的司令,是我们当 中唯一一个对自己特殊的能力充满自信的人物,是的,其他人也认识到她比我们 有特权,有资格,连她说话也比我们更气粗,更轻率。因此,你不可以嫉妒她的, 就是不可以。就如同将她在过去所做的一切用彩色印片法投放到一个巨大的电影 屏幕上,将其放大,不会像很多人做的那样会褪色,然后渐渐消逝。 这里有一个原因:长腿- 萨多夫斯基不害怕登高,也不畏惧在急流中游泳, 甚至不怕死。她不怕冒险出自己的洋相。也许你认为这类事都不会带来后果,但 它却会--让自己出洋相,将自己供他人嘲笑和讥讽,这都需要勇气。 马迪也许会畏缩着去默想这些事,像这样出自己的洋相,而长腿- 萨多夫斯 基却毫不犹豫就去做了,不用怀疑,你会看到的。 我过去是,现在仍然是,马德琳? 费思? 沃茨。在过去,我有时也被叫做马 迪- 猴子,有时就是马迪,有时就是猴子,那是因为我长得骨瘦如柴,一头深棕 色的鬈发像鸡冠一样别出心裁地耸在我的额头上方,狭窄的脸上总是显出一副狡 猾的、害羞的表情,跟猴子似的。偶尔我也被叫做" 杀手" ,主要是长腿这样叫 我,那是因为我的一张嘴如剃刀一般,尖酸刻薄、残酷无情。 对也好,错也罢,反正马迪? 沃茨是一个被认为有写作天赋的人,而且聪明 可爱。" 狐火" 帮为我感到骄傲,因为我在学校写作课上总是得高分。我也能" 说得快"-- 也就是说我说话既不犹豫,也不口吃--大多数时候--但是有些话,有 些情感,我说不出口,因为它们让我难受。令人尴尬的话,对长腿来说可能是揶 揄的话,比如:" 啊,你也是我的心肝!" 又如她说的" 我爱你" 或" 我愿意为 你去死" 。我们家没有人像她这样说话,因为大多数时候只有母亲和我两个人, 我们几乎不怎么说话。或许是太软弱,或许是太暴露。女孩子的声音这样粗鲁, 这样阴冷,不像我们在世纪剧院看到的迷人的电影里,那些高大的完美无瑕的面 孔,背景是石膏做的埃及建筑,音乐流泻出来,就像是来自天国上帝的奥秘之声, 而上帝正凝视着他所创造的子民。 因为你不必信仰上帝相信有特殊的生灵。任何人都试图说服你,否则,他就 是伪君子、说谎者。比方,有一位来自哈蒙德市上街区的某国会议员,一位政治 家,他以特邀嘉宾的身份出席我们一个星期五的集会,那时我还是一名中学新生。 他的脸胖得像肥鱼似的,油滑的眼睛望着讲台后面,像一名布道者那样,朝我们 自鸣得意地微笑:早上好,同学们!在奥利弗? 哈泽德? 佩里上校中学,他兴高 采烈地叽里呱啦地讲了一通。于是,你会说,他清楚他记住了那个名字,他上过 一所竞争激烈的学校,记得他在中学时是足球队的后卫,是高中33班的班长,为 这样一种美国式的生活方式感到骄傲,自由的企业……叽里呱啦地,那些在一战 中为国效忠的人,保卫着神圣的美利坚合众国,正如我们的爱国英雄,海军准将 斯蒂芬? 迪凯特所说,我们的祖国!--祝愿她永远正确,永远成功。正确,错误! 这是一片充满机会的土地,一片生活自由的土地,追求幸福的土地,战胜敌人的 土地,因为上帝命令我们这样做。是的,我的意思是说,今天上午在座的各位同 学,你们任何人都可以去追求总统的职位,去追求通用汽车公司--通用工厂--美 国电信--美国钢铁公司的总裁的职位,去赢得诺贝尔奖,成为一名成功的科学家, 一名著名的发明家,要忠诚、努力学习,决不气馁!要忠诚!我们中的一些人, 尤其是男生,也有一些吵闹的女生,如我们帮的戈尔迪? 西弗里德,明显开始变 得不安起来,嘀嘀咕咕,用手捂着嘴笑他。马迪? 沃茨也暗地里笑他。我们都痛 恨那头蠢猪,他不停地说,说,说,说,整个集会就是他在说。他期望我们相信 :我们都是属于上帝的子民,或是属于人类的。在哈蒙德市那肮脏破旧的南区, 在这所他妈的区里最糟糕的公立学校,我们都不属于上帝,也决不会属于。 那么我们到底属于什么呢?--这样的事实," 狐火" 会很轻松地告诉你。 我正在仔细查看我过去所用的这本破旧的活页笔记本,想着如何开始我的下 文。 就如同你知道时间的漫长历史后,追溯到--开始?--但是准确地说,开头是 怎样的呢?你怎么能够说,现在,现在我们开始,现在我们将敲响时钟?--就像 是那样,也很难,因为凡事得有一个逻辑的开头,然而你总会问自己--那好吧。 但在那以前还有什么呢? 也许我会打出五位创立者的姓名?--建立某种不容质疑的事实,就像是历史 的框架,里面的事实永存。 " 狐火" 的创立者是: 长腿,有时又叫" 西娜" ,玛格丽特? 安? 萨多夫斯基,我们的司令。 戈尔迪,有时又叫" 轰- 轰" ,贝蒂? 西弗里德,我们的中尉。 兰娜,全名叫洛雷塔? 马奎尔。 丽塔,有时又叫" 红" 或" 火球" ,伊丽莎白? 奥黑根。 马迪,有时又叫" 猴子" 或" 杀手" ,马德琳? 费思? 沃茨。 是的," 狐火" 帮后来壮大了,我们的人越来越多,有发起者之一--戈尔迪 ? 西弗里德,有一个叫"V.V."或叫" 实施者" 的,直到如今,我都拒绝写出她的 名字。我们越来越不受约束,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同一所小学--拉瑟富德? 海斯小学上学,然后都上佩 里中学。我们中只有很少几个从佩里中学毕业,大多数人不是退学就是被开除。 我们都住在同一街区,即纽约州哈蒙德市南区,人们称这里是下街区,或多或少 如文所表,是比上街区要低洼的一片街区。一座长长的陡峭的小山将城市隔断成 大约两半,尽管有33号国道横穿城市贯通南北。上街区又叫高街,下街区有费 尔法克斯大街,大街与通向北方的104 国道和通向南方的22国道交叉--这些公路 深入纽约州的腹地。我很小就喜爱研究地图,关于太阳系、地球的地图,当然, 还有当地的地图。我要查找出哪条街道与我母亲和我住的费尔法克斯大街相似, 它又如何与伸向外面的我不太熟悉的其他街道相连,还有那些其他的街道--道路 --公路--连接着国家、大陆,直至地球。地理学意义的地图上,标着地名和行政 区划,但那是人类创造的;地质学意义的地图上,虽然也是人类绘制的,但地图 所标示的却是亘古就有的。它让我着迷:从这儿开始,最终去那儿;从宇宙的任 何一点可以旅行到宇宙的另一点--如果你有力量。 有一天,在博物馆,我们一起观看生命之树,看它如何连接事物,从地下的 根,连接着所有活着的和死亡了的事物。长腿- 萨多夫斯基咬着她的拇指甲,沉 思片刻,最终说道:"-- 你说我们的种类是不是更能说明什么问题," 现代人类 是多么渺小,这个事实一经发现,真是既令人吃惊又觉得恶心! 这样的事实," 狐火" 会很轻松地告诉你。 另一件我一直不信的事情记在我笔记本的什么地方了,但我一直记得--长腿 疯狂地热爱爬高,从卡萨达加公园的河岸高处往下跳入河中,就像那些极不安分 的小青年似的;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她就爱爬东西,比如爬树啦,爬墙啦,爬屋 顶啦。她告诉我她曾经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梦见她爬呀,爬呀,爬到了一个很高 很高的地方,直到天穹。她还说,她渴望的不是那种向上爬,而是一种往下坠落 的乐趣!--她以那种梦魇般的方式说,在往下坠落的时候有一种令人心颤的激动, "-- 你在坠落,马迪,我的意思是,要好长好长时间你才从空中真的落下来,你 不会感到失重,对不对?--你会觉得你比羽毛还要轻,那是因为地心引力的缘故。 " 为什么这个梦对长腿如此重要,我不得而知。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能确定我 是不是清楚。 想到这里,我匆匆翻阅一下马迪? 沃茨的笔记本,想着如何推进我的故事-- 这样多的条目!这样多的日期!--我意识到,那个时候我们还不能够领会到" 狐 火" 姐妹之间有着种种深深的难于表达清楚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我们血统相 近,因为我们操着同样的方言:上纽约州的高而尖的带鼻音的英语,自然我们自 己听不出来。还因为,虽然我们彼此不同--马迪? 沃茨觉得她自己是多么不同于 戈尔迪? 西弗里德,不同于丽塔? 奥黑根,不同于兰娜? 马奎尔!--她需要自己 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多么的优越!--但是我们又像一家人,为自己的个性而自豪, 但又总是被局外人混淆我们彼此。 那种深深的维系着我们的东西,往往只有被从我们身边拿走的时候,我们才 能够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