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狐火"梦想/ "狐火"家园 在我陈述这些自白的开头时," 狐火" 的确是一个不法之帮;而且随着时间 的推移,它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我们发誓决不后悔--"'狐火' 决不倒退!" 自然,我们中的有些人感到害怕了。我们害怕长腿把我们引向何方,担心会 有什么将等待着我们。也许马迪- 猴子是所有人中怕得最厉害的一个啦。 她猜想违法会带来什么呢。作一名" 帮女孩" 会怎么样呢。 我仍然相信我们会成功的,我的意思是,我们的最大希望就是拥有一座房子, 像真正的盟血姐妹一样居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我们自由自在,摆脱其他人(除了 缪里尔? 奥维斯以外,如果她来与我们住在一起的话,她已经怀孕五个月,怀了 一个心脏有毛病的女婴)。就像长腿说的那样,我们每个人支付房租,接受我们 所需要的一切。我们或许会成功的:天知道? 要不是我们冒了许多危险。 我们发誓决不后悔--"'狐火' 燃烧,燃烧吧!" 我们的房子,当然是我们的房子,位于奥德威克路,在哈蒙德市以南三英里 的半乡村地带,离县里的露天市场大约一英里远。这是一座漂亮的木架结构的旧 农舍,很旧了,它的石基建于1891年,还有那高高的狭窄的摇摇欲坠的烟囱,也 是用石头修建的。楼上有三间低矮的、可以触及天花板的卧室,碎布当墙纸挂在 墙上;楼下有四个小房间,包括一个带烧木柴的旧炉子和破冰箱的厨房。厨房后 面有一个凹室,里面有一个简陋的厕所,一个破旧不堪的有脚支撑的浴盆。(在 后院里,也许三十英尺远,有一个旧的外屋--当屋里的厕所坏了的时候,这里就 是处理紧急事情的地方)在屋子的前面,有一个走廊,经受着白蚁的侵蚀,周围 长满了野玫瑰和喇叭藤,屋顶上的天花板腐朽歪斜,沥青的边沿被风雨侵蚀而遭 严重破坏,几个窗户也是破的,是用夹板" 修补" 的。但是:这房子不漂亮吗? 长腿需要它。马迪第一次看见这座房子时,是在九月的温暖而炽热的阳光下,她 开始叫喊出来:多么漂亮的房子!它就像一艘乘风破浪的纵帆船的残骸,是那么 高贵而破旧。它的周围长满了杂草,盛开着秋麒麟花、小小的白紫苑花以及淡紫 色的牛蒡花。到处都是黄蜂和蜜蜂,它们嗡嗡地叫着,多么神秘而火热的生命! 这座房子周围原本有二十八英亩地,后来只剩下二点五英亩,包括农舍、一 个快倒塌的谷仓以及一些工棚。锈迹斑斑的农具、东倒西歪的篱笆。好多年没有 人在这儿耕种了。最近的一户人家是一个带着八个孩子的享受福利的家庭,一天 晚上他们偷偷地离开了这里,欠交好几个月的房租,所以这个房子看起来就像是 畜生住过了的一样。 因而房租很低--每个月四十五美元。 这座房子本身的销售价格也很低--三千二百美元,是协议价。 兰娜激动地说,为什么不,天哪,为什么不。丽塔那热烈的棕色眼睛闪着光 芒,哦,是,为什么不。戈尔迪总是那样情感奔放而热烈;而马迪一边拥着她们, 一边哭泣着;其他人,其他" 狐火" 的新成员都说:我们都可以帮助支付这个房 子的房租,我们可以一起幸福地生活在这里,哦,天哪,为什么不。 托比,那只漂亮的银灰色的爱斯基摩犬,已经不再是一只小狗了,而是一只 完全长大了的狗,约有五十磅重。托比在房子里爬上爬下的,一会儿溜进高高的 草丛里,一会儿又进出谷仓。它吓跑了鸟儿,追赶着看不见的啮齿动物;虽然叫 不出声,但它兴奋不已,就好像" 狐火" 最终把它带回自己的家了。 长腿第一次看见奥德威克路上的这座房子,是" 五一" 劳动节过后的那天。 那天她乘坐" 公园和娱乐公司" 的清洁车,望见了立在这座房子前面的" 出售" 的牌子,那两个字隐隐约约,她的那只" 坏眼"-- 她的左眼迷迷糊糊看不太清。 所以,起初,那座农舍就显得朦朦胧胧,像一个幻影,不完全真实;或许是她在 一直无声地愤怒地哭着,她不得不眨一眨眼,凝视远处。于是她就看见了那座房 子,我们的房子。她说,这就像一长条玻璃划过她的心脏,就在那一瞬间--" 我 知道这就是' 狐火' 可以居住的地方。" 于是她叫司机停车,她想下车(她坐在 卡车的后面,没有蓬盖)。还没等车停下来,司机只是在慢慢刹车,不管三七二 十一,长腿就跳了下去,跳到了路边,跑向那座房子。她身后的那些队友朝她大 喊大叫,那帮喜爱说狗屁粗话的家伙,经过了一个夏天,她受够了,不再答谢他 们。 " 嗨,长腿!--像那样跳下去,会伤到你的乳头的!" " 嗨,长腿,宝贝!--我们不会等你回来的!" " 你到底上哪去?" 长腿继续往前跑,穿过了一片田野,她踉踉跄跄,差不多要倒下了,又恢复 身体的平衡,脚上的那双工作靴笨重,不适合跑步,汗湿的T 恤衫紧贴着后背。 由于好几个小时的体力劳动,她的肌肉酸疼,尽管如此。她还是继续往前跑着, 朝着那座房子的方向一直跑。对她来说,这座房子就像是一座避难所。她已经知 道那些他妈的其他人不会跟上来了。 (为什么长腿在卡车上一直哭呢?--我认为,这是因为那些清洁队的家伙太 粗鲁,那些她以为会与之相处很好的家伙,一直骚扰她,卑鄙可耻到了极点。夏 天刚开始的时候,一切还顺利,大多数时候,他们还尊敬长腿- 萨多夫斯基,因 为她几乎能胜任一个人的工作,从不要别人给她特别的照顾,尽管她是一个女孩 子;当然她干活很卖力,也许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家伙都要卖力。然后逐渐地, 他们中的两三个家伙开始竞赛似的与别人争风吃醋,好引起她的注意,开一些下 流的玩笑,甚至用胳膊轻轻地碰她,狗屁,那种轻浮的样子,就正如长腿所轻蔑 地描述的那样--" 就像他们假装不知道我是谁一样:我是长腿- 萨多夫斯基,我 是" 狐火" 。我他妈的不同男人们搞在一块。) 长腿立刻给那座房子的经纪人打电话,约好我们一起去看房子。" 五一" 劳 动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天,缪里尔? 奥维斯开着汽车载着我们,我们所有" 狐火" 的姐妹们出城,第一次去看我们未来的" 狐火" 家园。 我今生今世都会记得那样的景象,一想到那样的景象,我就会立刻泪流满面。 房产公司的代理商在那座房子前与我们见面,他手中拿着钥匙。他是一个戴 眼镜的、面色苍白的胖子,眼镜不太明亮,多少一副商人的模样,所以被派来与 我们做这笔房产交易。结果,长腿没有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他,因为我们态度很 诚恳。 " 确切地说,也许我们现在买不起这座房子," 长腿说,"-- 但是我们可以 租住它。" 你敢发誓长腿至少已经二十一岁,完全有资格签合同了。 于是,我们安排缪里尔? 奥维斯做我们的仲裁者。 因此,当经纪人带我们参观房子的时候,长腿和缪里尔? 奥维斯两人就与经 纪人谈判,并向他提出所有的问题。他一副抱歉和装模作样的样子--这个地方真 的该维修了。缪里尔不停地说,"-- 瞧瞧,就像是畜生住过的。" " 狐火" 其余的人各自巡游起这个地方来。看起来最严重的是我们必须查看 地板、窗户以及一个坏煤炉子;接着我们开始玩耍,彼此追赶,与托比嬉戏:我 们的脚步震得楼梯嘎嘎直响,楼上的房间里充满了我们的笑声,楼下泥巴地面的 地窖则是阴冷潮湿,臭气薰天。--" 你们想有没有人埋在这地底下?" 兰娜尖叫 着,笑声说,"-- 当然,这气味就像是有!" 外面炽热的、令人头晕眼花的阳光 照射进来。院子里到处是长得高大而刺人的野草,黄蜂、蝴蝶还有蜜蜂满天飞。 从那个破旧的谷仓里飘出的混合肥料、腐烂的干草、鸟粪以及多年来遭受夏天高 温的腐烂的气味,使我们感到恶心得要死,差点要昏倒。可我们仍然是那么高兴! 我们太开心了,当我们知道长腿将把我们带到这样安全的地方来,我们就知道这 儿将是" 狐火" 的命运所在! 因为我们中每一个人都与或曾与自己的家庭有过矛盾,或者在我们的生活中 " 家里" 总是会发生点什么。 以前,我曾声明过,我不愿意说起成年人,除非有必要说到他们,除非万不 得已。因此,我不会说起他们。事实上这个笔记本里对成年人的记录很少很少。 然而,我还记得:马迪? 沃茨的姑妈罗斯? 帕克从她身上榨取的每一分钱, 权当是她交的" 食宿" 钱,罗斯说话的口吻尖酸而谨慎。这个女孩子挣的每分钱, 都是她在白鹰旅店辛苦干活得来的。她先是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干,后来又当旅 店的女佣,一周接一周地、小心翼翼地交" 食宿" 钱,因为马迪的母亲是一个流 浪者(而罗斯? 帕克熟悉很多流浪者),尽管你必须猜想哪一类男人会要她呢? --她的美貌已经消失,一半的牙齿脱落,无耻地借钱,也不打算还给人家,当着 罗斯? 帕克的面大笑,摔掉电话机,对着罗斯? 帕克的耳朵说,她拒绝接受对她 女儿承担任何责任。这个罗斯? 帕克的侄女,整天闷闷不乐,一身懒散,被邻里 街坊议论,一个" 帮女孩" ,与一帮臭名昭著的婊子养的小荡妇混在一起,有了 " 帮生活" 的标记,在她的下巴上有一块伤疤,就像一个蜘蛛网,你想撑破它, 但它的确是一块伤疤,它去不掉了。这个女孩的心变硬了,对上帝也是这样。罗 斯? 帕克为她祈祷,对着圣母马利亚祈祷,想调解她们的关系,可是失败了。因 此,她必须采取更严厉的措施:她警告这个坏女孩,如果她再给学校找麻烦,如 果她被学校开除或暂停学籍,她罗斯? 帕克就有义务把她当作一个" 不可救药的 " 人送交未成年人法庭,然后她就等着瞧吧!--就在这个可怕的长腿- 萨多夫斯 基女孩被关在红岸管教所的监牢里达几个月之后,罗斯? 帕克的侄女将会后悔她 来到了这个世上。 但是,马迪? 沃茨的" 狐火" 名字是" 猴子" 或(有时候)" 杀手" ,她并 不后悔她曾来到这个世上,这是一个将她的心包得紧紧的如同一条盘着的蛇一般, 但充满幸福的女孩。她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她姑妈那机关枪式的声音,她的声音 里满是冷酷和愤怒,而她那近乎没有睫毛的眼睛里的愤怒将耗尽她的愤怒,倘若 没有挑战,也就是说没有被人煽动的话:如果这个女孩低下头,低下眼睛,表示 屈服和妥协,可她一直想着的却是"'狐火' 是我的心" 。是的。但你不知道我是 谁,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没有权利伤害我,我站在这里等候时机哩。 从某种意义上说,马迪的信念结果证明是对的。 我现在要清楚地陈述这一点,所以,如果你们中有人想同情我的话,你们大 可不必。我真的要逃跑了。 " 你是认真的?" " 当然,我是认真的。" " 可是--这么快?这么冲动?" " 谁' 冲动' 了?到底怎么了?" "-- 这么头脑发热!" " 哦,狗屁,别烦了。" " 我怎么烦了,我是要签合同的人,不是吗?我有权利发表我的意见。" " 瞧,缪里尔:你的智力这会儿都在你的肚子里了。你让我--" " 什么?你那是说的什么话!" "-- 他妈的,让我自己作决定吧。" 缪里尔? 奥维斯站在那里,恼怒地瞪着长腿- 萨多夫斯基,两个人在旧农舍 的走廊里平静地争吵着,避免让声音传到那个房产经纪人的耳朵里。缪里尔为长 腿所着想的是,要稍微多考虑考虑,至少考虑一个晚上,她的话吸引着我们其余 的人--这个房子许多地方都需要维修,之后我们才可以居住,当然,她明白这是 一处迷人的地方,至少心里是承认的,就像梦幻一般,可是天哪,这需要做很多 工作!立刻,在搬进来之前!你们这帮女孩子有什么经验打理一个家,付房租, 付房子的家具费,倒垃圾,也许外面有一个垃圾收集站,也许没有;你们有什么 经验去买食品,喂饱你们自己?下水管这么粗劣,冰箱烂了,也许还有炉子,一 半的窗户都要换了,那些腐烂透顶的地板要重新修了,要是遇到寒冷的天气怎么 办?是的,要是遇到嚎叫的大风雪天气而不是这样温暖的秋日,那时怎么办?-- 缪里尔的嗓门提高,就像是一名女高音,她的声音吸引着我们,但我们中没有一 个人在听她的,因为我们太紧张,太不安了。 " 你们知道她头脑有多发热,不是吗?--你们都是这么,这么--极端吗?" 缪里尔的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恼怒地瞪着我们大家;她动作笨拙,也许 她有点后悔,开始感到害怕她的未婚先孕。她的肚子大得像西瓜,她必须站着, 将身子往后平放在她的脚跟上,以便保持身体的平衡;她的肩往后,甚至她的头 也是僵硬的,好像她处于一种会突然坠落下去的恐惧中。她的婴孩预计十一月初 降生,可是能等那么久吗?--可怜的缪里尔能等那么久吗?(缪里尔的怀孕对缪 里尔来说并不是她所期望的那样幸福,长腿对此却极感兴趣。也许,三十六岁的 她年纪太大,不该有她的第一个孩子?也许,阿布? 萨多夫斯基,这个孩子的父 亲,建议过,若是拿掉这个孩子,她会好得多。)此刻,缪里尔气得要哭出来--" 你们!你们这帮女孩子!你们知道什么!一座房子,即使你们只是租用,难道可 以像结婚一样:你想进来就进来,然后突然又想出去就出去。" 长腿不耐烦地笑了,说道," 谢谢你,缪里尔,可是我们可以下决心了。" 她挥舞着她的钱包,她的塞满钞票的钱包!--主要都是一些小额面值的钞票,如 一块的,五块的,但不管怎样她的钱包里满是钱。长腿从这些钱里抽出一些,数 了九十美元--够两个月的房租,对不对?--令她的" 狐火" 姐妹们无比惊讶,缪 里尔? 奥维斯和那位房产经纪人同样也是惊得目瞪口呆。长腿的左眼变红了,泪 水淌了出来,但她的下巴轮廓仍是那么刚毅、那么坚定,没有人会怀疑长腿确切 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和将要做什么。她告诉缪里尔," 你真是太好了,这么关心我 们,亲爱的,但是相信我,我考虑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 哦,是吗?你考虑很久了,是吗?" 缪里尔双手放在她的嘴唇上,追问道, "-- 从什么时候起,你这个聪明蛋!" 长腿快活地说," 他妈的,我的一生,如果你想知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