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阴谋(二) " 两支?--你想要一支为了什么?" " 自我保护,我和我的女朋友们。" " 哦,是呀,是的,不是吗?' 自我保护' ?" " 正是。" 长腿- 萨多夫斯基就是这样一个冷酷的、金发碧眼的家伙,她那死神一般的 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她总是这样,一顶男人的奶白色软呢帽斜戴在她那小圆脑袋 上,她的双手背在她那窄小的臀部,显得她单独与他在一起没有丝毫的紧张。埃 斯? 霍尔曼不得不佩服她:哈哈笑着,耸耸肩,决定相信她,真该死。同样,埃 斯很自豪于自己在当地的关系,在哈蒙德有许多家伙欠他的情。他转过身到她眼 角扫不到的角落,打了一个电话,小声地说着,为她跟人约好,几个小时后见面 --" 宝贝儿,不会问你问题"-- 就在那个晚上。 长腿就这样买到了枪,那是1956年5月11日。 她是在荷兰区第九街上的皮特曼体育用品店买到的,在该店的后面。两支差 不多跟警用枪相同的左轮连发手枪,. 38口径,没有注册,不会被发现,如卖 主所说,保证管用。这些枪每把花了她七十五美元,外加一箱子弹十五美元。 长腿- 萨多夫斯基是在与玛丽安娜? 凯洛格约好日子之前买的这些枪,长腿 约好与她和她的父母一起去教堂,是玛丽安娜提议的,几个月之前。那是因为长 腿- 萨多夫斯基非常自信,她就知道她的计划会按她设想的去完成,她知道! 那是欢快的感觉,像在高处飞翔,比这感觉更好,因为,这不是幻觉,是真 实的。 她曾经有一次对马迪? 沃茨说过,"-- 幸运就是命运和欲望的结合体,你想 要最坏的东西,它就来了。" 就这样,两支. 38口径的警用左轮枪,在1956年5月11日的夜晚, 长腿- 萨多夫斯基将它们买到手,其中一支将成" 致命" 的武器。 玛格丽特? 萨多夫斯基给玛丽安娜? 凯洛格写了一张措词卑微的小纸条,重 温了她们的相认,给了玛丽安娜一个电话号码(不是奥德威克那边的号码),称 只要她想打电话给她就只管打。而就在第二天,玛丽安娜打电话过来,说她非常 想再见到玛格丽特,下个星期天玛格丽特愿意同她和他的父母一起去教堂做弥撒 吗?--玛格丽特表示,非常感谢,很乐意同他们一起去教堂作弥撒,是的,她非 常乐意--但是,她可以带一个朋友来吗?--她的一个女朋友(不是在红岸管教所 认识的朋友,是邻居里的一个朋友)。她接受上帝的感召,但是她很不快乐很孤 独,她的母亲去年刚刚死于癌症,她的父亲--几乎没有任何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玛丽安娜? 凯洛格已经在说," 哦,是的,当然,带她来,玛格丽特,妈咪和爸 爸会非常乐意的。" 长腿- 萨多夫斯基思忖着:富人在显示他们的慷慨大方时是多么的过分和轻 率,只要你给他们指出一条路。 这个计谋的目的是:你了解敌人,敌人却不了解你。 " 狐火" 帮的姑娘们一个接着一个求长腿," 带我去,长腿,""带我去,长 腿,求你了?" 但是,没有什么嫉妒、怨恨和耳朵听不到的不高兴的嘟哝,因为, 这位女朋友理所当然地应该是优雅的瓦奥莱特? 卡恩,星期天去会见富有的基督 徒凯洛格一家。 " 好好记住--是' 维罗丽卡? 梅森' ,你的母亲死了,你的父亲刚刚离家出 走了。" " 哦,是!" " 而我是' 玛格丽特' ,不是长腿,决不要叫长腿,好吗?" " 哦,是,长腿--我说的是玛格丽特!" 瓦奥莱特表现得很激动不安,长腿用劲地捅了她一下,扯住她的头发,在她 的脖子上给了一个像丛林里的小猫嬉戏式的亲吻。 这样,1956年5月16日,星期天,玛格丽特? 萨多夫斯基同她的这位 靓丽却很安静的朋友维罗丽卡? 梅森在小惠特尼? 凯洛格和他的妻子、女儿的陪 同下,参加了上午十一点在格雷斯圣公会教堂举行的弥撒,然后她们被带回了凯 洛格家,在那里用了午餐。多么的高雅!多么的慷慨!多么温暖、多么基督徒式 的施舍!此次造访虽然有一点矫揉造作,但是,整体来说是快乐的,令人满意的, 尤其是,没有人比凯洛格先生更高兴更快活,他的眼睛反反复复地瞥向维罗丽卡 ? 梅森,很有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因为,玛格丽特? 萨多夫斯基的朋友维罗丽卡沉思时是那么迷人,就像是一 个可爱的长得太大的孩子,她滑溜的黑发像小瀑布般从她的小脸周围泻下来;她 的肌肤白皙,柔软湿滑得像花瓣;她的漂亮而忧郁的小嘴透着粉红,小姑娘般的 粉红,就像涂了玛丽安娜? 凯洛格的唇膏一般。她性感的被撑起的乳房、宽厚的 臀部,掩饰在一件" 盒子" 般的海军蓝上衣里,脖子上松散地围着一个白色的蝴 蝶结,下身穿着褶子裙;这是一套价钱便宜的装束,但品味不错:这也是一个穷 人家女孩能穿着走进教堂的很合适的衣服。(戴着白色手套和一顶小遮阳帽。) " 记住,宝贝儿,你经历了一场大悲," 长腿在去凯洛格家的路上这样叮嘱她, "-- 不要笑得太多,当他,你知道,点燃你的心什么的,你就对他笑,但是,最 重要的是,不要捧腹大笑。" " 哦,我没那么蠢的," 瓦奥莱特很受伤地说。 冗长的弥撒结束了,在凯洛格家餐桌上的那些饭前程序结束了--不是在凯洛 格家那个大的正式的餐厅的餐桌上,那个餐桌可以坐下20位客人,而是在房子 后面的一个较小一点的餐厅的一个中等大小的餐桌上--维罗丽卡? 梅森的举止真 是完美无瑕。她真诚地意识到自己处在一群尊贵的人当中;摸摸银器、餐巾,还 有雕花高脚玻璃杯,不像她以前手中拿过的任何东西。当她凝视着小惠特尼? 凯 洛格先生时,她可爱的长着浓浓的睫毛的眼睛,像欧亚甘草精的颜色,难以描述 的晶莹剔透,而凯洛格先生却如此频繁地对她微笑。 凯洛格先生的表现令玛格丽特和维罗丽卡两人都很吃惊,也就是说,长腿和 瓦奥莱特料想见到的是一个不同的男人--一个百万富翁,或许是亿万富翁,他可 能用挑剔的眼光研究她们,目光阴冷,态度生硬,甚至敌对?--可疑?确实很难, 在如此近的距离,很难判定敌人也在研究你……但是,凯洛格先生热情、坦率、 合群、毫无猜疑。他是个矮壮、粗脖子的男人,快五十岁了,光秃秃的脑袋闪着 亮光,比照片中的他要年轻许多。他的皮肤略呈古铜色,眼睛小,但机灵活泼。 他笑的习惯是张大嘴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或许是假牙,因而好像将他脸的下部 都给提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大,富有感染力,如同在树林中劈啪作响的火焰;他 是那种对自己的玩笑都忍不住的人。最令人吃惊的是,凯洛格先生很有父爱--虽 然他的女儿玛丽安娜二十岁了,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他待她还像待一个小女孩一 样,他是那样充满爱意,一直不停地逗着玛丽安娜,直到玛丽安娜最终兴奋得涨 红了脸,用亚麻布餐巾半捂着脸,叫喊着," 哦,爸爸,停下来!" 接下来的一 个时刻好像被凝固了一样,玛格丽特? 萨多夫斯基和维罗丽卡? 梅森带着困惑的 嫉妒咬着嘴唇,当然是因为她们都没有父亲。 正餐结束了,上了咖啡和甜点。此时,凯洛格先生变得忧郁而理性,然而充 满说服力:" 人生是注定的,我是说我们从一开始就受到祝福,从创世的那天早 晨起。假如我们能够选择,那该多好;假如我们为救世主作决定,那该多好;假 如我们拥有原汁的生活,那该多好;假如我们不逃避我们的责任,那该多好;假 如我们不用为了自己的失败和罪过而低三下四地钻营、抱怨、指责别人,那该多 好。我知道," 凯洛格先生说得很快,几乎是暴躁地,好像生怕坐在桌边的哪个 人要打断他似的,"-- 亚当和夏娃,那条蛇,他们被从天堂花园驱逐出来,我知 道,但是你看,多少年来,直到这一天,有的人向上升到顶部,有的人却没有。 你能否认这个吗?你能解释这个吗?啊?' 上帝只帮助自助的人'-- 或者我是说 ' 这个人'--'这个人' 他自己帮助自己--不管怎么样。这是个谜,姑娘们,不是 吗?为什么有人做到了,有些人没做到;或者将做不到。哦,这是个谜!如果所 有人类在上帝的眼里是平等的,所有人都平等地得到基督的爱,那为什么还有人 挨饿呢?啊?"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很严厉地提出来的,而且还很饶舌,使玛格丽特和维 罗丽卡颇为吃惊。凯洛格的妻子和女儿,她们都是好姑娘,她们专心致志地听着 凯洛格这次充满激情的小小演讲,不住地庄重地点着头,也许并没有领会他的每 一句话。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如此突然?亲切热情慈父般的凯洛格先生眉头因 愤怒而紧锁着,他的双眼好像缩进了他的头里面去了。 幸运的是,凯洛格先生并不期望他的问题得到回答,他知道答案:" 共产主 义!共产主义者造成的影响!社会主义者,左派分子,不管是什么!就像干尸! 像癌症!诋毁我们的社会!那些热爱犹太教的' 国家民主共和主义者'"--说这话 的口气极具轻蔑--" 开始吧,打开门,让那些无能者和懒惰者进来,看看!这是 神经错乱!天主和老大哥斯大林!他被斯大林蒙骗了!那么现在看看!所有的共 产主义背景的工会都在组织运动!就像蛇在夜间爬行!贪婪的巨蟒!填满他们的 肚子!让他们休病假!带薪休病假!生病了还付他们工资!你能相信吗?啊?喝 醉酒了还要付他们工资!--醉倒在机器上!这是想搞垮我的阴谋!想吸我们的血! 你知道谁是他们的受骗者吗?啊?最大的受骗者?艾森豪威尔!好心的老' 艾克 ' !" 凯洛格先生就这样演讲了大约十分钟,他的脸色变红,他的圆桶般的胸部也 变了形,像要撑开他那笔挺的白衬衫,还有真丝领带,紧扣着的背心。但是,就 在凯洛格先生演讲的时候,他一直在大吞着甜点,凤梨夹心蛋糕。吃完了他自己 的那一块,又一声不响地接受了凯洛格夫人小心地推到他面前的半块。在餐桌旁, 玛丽安娜总是神经兮兮地忙乱着,甩着她那整齐的孩子气的卷成卷儿的头发,时 不时地往鼻梁上推一推眼镜。凯洛格先生皱着眉头说:" 玛丽安娜,请别。" 好 像这是她的老毛病。不过,他对他年轻的客人们继续演讲。她们瞪大眼睛注意着 他,以示哪怕是最起码的尊重。也只有在这种环境下,可怜的姑娘们,坐在富人 家的餐桌旁,是的,这是在奉承,当面对一个习惯了在说话时要求听众尊敬地去 听的人,你怎么能不这样奉承呢。他不管自己的讲话有多长,也不管是什么主题, 也不管在这样的主题下所表现出的不完全一致的情绪,这样的人你怎么能不对他 显示最大的奉承呢。金发碧眼的玛格丽特? 萨多夫斯基闪着她聪明的眼睛,抬着 下巴,听着;漂亮的维罗丽卡? 梅森睁大了眼睛凝视着他的脸,就好像被施了催 眠术一般……好像在她全部的生命里从来没有看见过和听过像小惠特尼? 凯洛格 这样的人,或许他的这些话,刚刚讲的这些话,比当天早上圣公会教堂牧师的布 道更充满激情,更具吸引力,或许这些话会有力地永远改变这些姑娘的生活? 可能小惠特尼? 凯洛格不仅仅代表耶稣说话,他就是耶稣?--有几分? 话题转到姑娘们的未来。就玛格丽特的情况,她的过去有一些尴尬,但是, 过去的就过去了,最好是忘掉你不能改变的,凯洛格先生凭他的智慧当然这样建 议。凯洛格夫人说," 玛格丽特希望去上商业学校,不是吗,亲爱的?" 凯洛格 先生说," 在哈蒙德这里?--你知道,我已经雇佣了很多从哈蒙德商业学校出来 的第一流的姑娘,事实上,我为需要财政援助的姑娘们捐赠了一个奖学基金,玛 丽安娜告诉过你吗?" 他们又谈论了一会儿哈蒙德商业学校,是的,维罗丽卡也 感兴趣,是的,可是她们现在需要的是工作,虽然她们同时也对哈蒙德商业学校 感兴趣,两者都是。玛格丽特说她希望某天有自己的生意--" 这是进步的唯一途 径,做你自己的老板。" 凯洛格似乎对这样的陈述特着迷,没有以恩人的姿态, 但亲切地问,玛格丽特想做什么样的生意,玛格丽特说," 美容,一个美容沙龙, 一个好的美容沙龙。" 她停顿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保持着尊严;这样一 个高挑的惹人眼的姑娘,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大了十年,目光锐利,前额略有皱 纹,让人觉得挺有思想似的。为今天的拜访她打扮得挺精致,黑白格纹的" 箱子 " 式的衣服,几乎同她朋友的打扮一样,像她的朋友一样,她穿的衣服不是很贵 重,但有品味,正牌的皮鞋,长袜的边缝整齐。她说,好像透露一个秘密一样, " 我学过一点点美容美发,在红岸管教所--红岸州立管教所。" 片刻的尴尬,但凯洛格先生有力地点点头。他喜欢这个姑娘,这是他喜欢的 姑娘,很明显她是诚实的、坦率的,你可以信任她。" 非常好地利用了时间," 他说,"-- 那是个有益的项目,纳税人投入的钱有所值。你呢,维罗丽卡?你希 望做什么?--我的意思是,从现在到--结婚?" 凯洛格先生不自在地转动了一下肩膀,好像维罗丽卡? 梅森的前途,除了结 婚外,也就是说身体的归宿,很难考虑。 维罗丽卡轻轻地说," 哦,谢谢你的询问,凯洛格先生!我希望为玛格丽特 工作,如果我能够。" " 啊对--在玛格丽特的美容店,你将是你自己最有说服力的广告,亲爱的。 " "-- 虽然如此,可是此时,我需要一份工作,真糟糕,我们两个都需要,任 何销售或办公室的工作,对不对,玛格丽特?" " 玛格丽特," 很平稳地顺着维罗丽卡的口气说,你会相信她说这话已经好 几年了。 玛格丽特说," 是的,对。" 凯洛格先生说在这个主题上到此为止,不用多说了。姑娘们起身准备离开。 他握住两人的手,用一种父亲般关怀的姿势攒紧了。凯洛格先生相对来说是一个 矮个子男人--他和穿高跟鞋的维罗丽卡差不多高,比玛格丽特矮了一英寸--凯洛 格先生制造了一种使人难忘的、甚至是居高临下的印象;他站在那儿,背向后仰 着,还有他的头,用他那有些困惑的窄小的眼睛凝视着世界。到了凯洛格夫人和 玛丽安娜耳朵听不见的地方,他说," 那么,姑娘们,关于工作,你们两个都很 --年轻,不是吗?而且没有经验?" 维罗丽卡屏住气说," 哦,不,不是那样的!" 玛格丽特说," 我们两个有着各种各样的经验,凯洛格先生。" 凯洛格先生看着维罗丽卡怀疑地说," 你能打字吗,亲爱的?" 维罗丽卡说," 哦,我可喜欢打字了!--不是吗,玛格丽特?" 凯洛格先生说,仍然有些怀疑,低声说," 有一个空缺,可能两个--要速记 员,我想--在我们的街道分部办公室。" 维罗丽卡用指尖碰了碰凯洛格先生的外套袖子,她漂亮的眼睛睁得大而严肃, 透着晶莹,以平静的声音说," 哦,凯洛格先生--我喜欢速记!" 就这样,5月16日对凯洛格在杰利弗广场的家的拜访以情投意合的、怀有 希望的气氛结束了;惠特尼? 凯洛格答应会很快给玛格丽特? 萨多夫斯基和维罗 丽卡? 梅森打电话。 瓦奥莱特的眼睛哭得有些肿了,她说,我真不知道我是否能坚持到底,我知 道如你说的这是正当的,但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下来,我的意思是,我猜想 我喜欢他们,甚至他,我知道他是邪恶的因为他是富有的,是一个资本家,剥削, 所有我知道的,我都知道。长腿,但是,我很伤心,我很担心,我们会被抓住, 但是,我有些喜欢他们,玛丽安娜和凯洛格夫人,她们对我那么好,好像我跟她 们是平等的,长腿,你知道吗?你知道我的意思吗?长腿说,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