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也许只有回到那里才能解开发生在你身上的迷,尽 管我是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吓人的鬼地方了……”明丽无奈的说,看来程青为了说服 她同意一定花了不少力气,我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感激: “明丽,我不知道怎样感 谢你和程青,从头到尾为我做了那么多,上次我还对你那么凶……”我嗫嚅着说, 心中万分抱愧。 “嗨!你跟我还讲这些!再说我怎么能跟一个病人计较呢!”明丽一挥手,毫 不在意的说,她这样却令我更加惭愧,但明丽却抬起胳膊看了看表说:“程青也该 来了,他借车去了,你又走不动路,等会儿我们开车去……”正说着,楼下的传来 一阵喇叭响。 “他来了!”明丽隔着窗子往下看,然后搀着我下了楼,过了不久,我们三个 就坐在开往郊外的车中了,程青在前面开车,故意放着轻柔舒缓的音乐,减轻我的 心理压力,我目光平视着远方,对车窗两旁浮光掠影似的繁华街景视而不见,眼前 的道路不断在延伸,我不敢幻想未来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我不由得想起李东平死 的那天,差点弄死我的茫茫灰雾,禁不住悚惧的哆嗦了一下——难道我真的希望解 开那个隐藏在灰雾背后的迷吗? 我的旧居里,一切都保持原样未变,由于我预交了房租,所以房东仍给保留着 我的东西,那幅画依然静静悬挂在床头,程青抱来的纸盒子仍旧搁在桌上,纸盒旁 边散乱搁着三只茶杯,杯子里还残留着没喝完的剩咖啡,看上去就好象我们才刚离 开不久一样,明丽从一踏进院子起就战战兢兢的,她不住的观察我有没有什么异常 反应: “一曼,你……看到她们了吗?”明丽小心翼翼的问我。 “没有啊……”我一片茫然,心里也打起鼓来。 我不死心,让他们扶着我楼上楼下到处搜寻,然后又来到院子里,但四下里都 寻遍了,丝毫看不见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过了很长时间,整个院里都静悄悄的,除 了我们三个人突兀的脚步声,再无任何动静,我满腔疑虑,难道那两个想象中的人 从此消失,再也不会在我亦真亦幻的狂想中出现了?当真如此,或许我就再也不用 终日生活在沉重的困扰当中了,可为什么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们就呆在某个地方 暗暗注视着我呢?也许只是换了另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存在方式,连我自己也看不 见她们的具像了吧? 尽管我相信她们仍在这座房子里幽灵般游荡,但却不知为什么躲起来不肯露面 了。我们无功而返,又回到了屋里,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我忧伤的打开桌上的纸 盒子,将以往摆在公司桌上的办公用品一件件取了出来,我本以为失去这份工作我 会很难过,可没想到现在竟然觉得没什么。我看着这些东西,忽然想起了什么,我 问明丽:“明丽,这些天,你都守在我身边,为什么不去上班,难道你也……” “哦,你说这个,事实上他们解雇你的当天,我就和老总吵了一架,然后主动 辞职了!”明丽很轻松的说。 “明丽,你不该这样,真对不起,这都怪我……害你失去了工作”我愧疚的说。 “你不必道歉,更不用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其实我早就不想干了,不 是因为你,而是我们另有打算……”明丽忽然不说了,转头望着程青。 “我们?你是说你们打算……”我忽然明白了,开始恭喜他们两个。 “只是想换一个生活方式而已,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明丽见我会错了意,赶 紧解释:“我现在才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再在这样一片天空下面生活实在是一种罪 过,早晚我们都会迷失在这个争名夺利,尔虞我诈的城市里,再也找不回自己……” “是因为我生的怪病你才会这样想吗?” “有部分是的,”明丽点头承认道“不过也是因为李东平的死,我本来对这样 的生活并没觉得什么不好,可经过这些事以后,就像一下子被点醒了,这才觉得以 前过的日子真的浑浑噩噩的,过一年就和过一天没什么两样……” “有的时候,还是不要醒过来好,就像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 我悲哀的说。 “好了,现在不要说这些了,快点想想怎么安排住处吧,不然今晚可真没法儿 睡觉了!”程青有意岔开话题。 “你们今晚住在这里?”我惊讶的问。 “当然了,总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吧,万一出了状况,有我们在,也好有 个照应不是?” “明丽……”我感激的说不出话来。 “得了,一曼,应该是我感激你才对,要不是你,我是不会想那么多的……” 明丽说着,便忙碌起来,又从豁嘴的老房东那里借来两床铺盖,到了晚上,明丽就 和我挤在一个床上,程青则独自睡在楼上的沙发上。 这样一连过了三天,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有一天我早晨起来,却不见了明丽, 只有程青独自守着我,我问他明丽哪去了,他说:“我打发她去买东西去了,趁现 在只有我们两个,我想和你单独谈谈,你知道,关于你的病,我一直有很多疑问, 但我知道你未必愿意在别人面前袒露自己,所以我一直等到现在……” “说实话,我自己也有很多疑惑,如果我清楚是怎么回事的话,我就不会像现 在这样了迷乱了……” “当然了,这也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吗?我们要追究你出现那些幻觉的原 因,这样才能让你彻底摆脱它们” “我还是没法相信我看到的只是幻觉!我亲眼看见她们的,我还和她们讲过话!” 我执拗的争辩道。 “那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你没有完全说实话,对吧!”程青步步紧逼。 “我不知道你指的什么,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了”我惴惴不安,担心程青接下 来会问什么。 “你的过去,一曼,明丽只知道你是个孤儿,所以她才那么关心你,可是你的 过去却是一团迷雾。你从来不和别人谈起你以前的事,这是为什么?”程青安静的 说,但每个字都像铅锤一样砸在我心上。 “我的父母亲是××市的林清海、张茹夫妇,两个人都是老实巴交的中学老师, 他们两人几年前相继过世了,你要看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照片吗?” “不,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不过那幅画是怎么回事,明丽怎么又说你父亲 是个画家呢?”程青说完以后静静的看着我,我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艰难的说 “——我的生父是画家,他很早就去世了,我从小就被姓林的夫妇收养,就是我后 来的养父母。” “是这样,那你还记得你的亲生父亲吗?你的亲生母亲又在哪里,你还记得被 收养以前的情景吗?” “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揉着太阳穴痛苦的说,“这和发 生的一切有什么关系!”我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对不起,一曼,我不是想逼你,我需要知道你的一些事,你的生父的详细情 况,因为我对一件事有些怀疑,不过我在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前,我是不会随便说出 来的,何况你现在病着,不能受刺激。不过我也希望你知道,更多时候,一个病人 精神上的折磨,往往和他童年时遭遇的挫折有关……”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他了,别问我了,好吗?我恨他,我只知道我恨他!” 我摇着头,双手抱着头,战栗的几乎站不住。 “一曼,你坚持一下,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告诉我你为什么恨他?”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别再问我了!我受不了了!”我又开始撕裂 般头痛,狂躁的情绪控制了我,拒绝回答程青的任何问题。 “好了,一曼,你冷静一点,我不问了,可以吗?”程青耐心的对我说,他像 对待小孩子一样安抚我,但我却拼命躲开他,程青见我失去了控制,也非常担心, 他想抓住我,让我安静下来,我却极端害怕他再度寻根究底,我甩开他,脚底像踩 了棉花似的歪歪倒倒的奔上楼梯,在一阵灰白的幻影之后,我来到了二楼,听到程 青没有跟上来,松了一口气,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梳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小 女孩坐在梳妆台上,两条腿一上一下随意的晃悠着,嘴里哼着歌儿,正得意洋洋的 望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