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猛然想起,他说的是昨天那件背后有黑色划痕的衣服。的确,昨天洗了之 后,晾在阳台上了,但是现在看去,阳台上只有张生的一件蓝色T 恤、一条牛仔 裤和我的一条裙子以及若干内衣裤,而没有那件衣服。 “楼下没有啊。”张生有点疑惑地四处张望着,“是不是被谁收回去了?” 我也走过去,向楼下张望着,没有,楼下是一条狭窄的小巷,湿漉漉的水泥 地面上什么也没有。 “算了,”我说,“反正那件衣服也穿不成了。” “嗯,也是。” 张生说完,就蹲下来,开始在杂物柜里翻找着能砸开锁的工具。下了雨的水 泥地面,在晚上看起来就像是浑浊的铜镜一般,反射着昏黄的路灯的光。对面过 来一个穿雨衣的人,他的脚步很奇怪,走起路来似乎有些僵硬。雨帽下看不清他 的脸。他缓缓地走到楼下,突然停住,就这样一动不动…… “哎?这根绳子是什么时候用过的?”张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将视线从那个奇怪的人身上收回,扭过头来看着张生。他手上拿着一根绳 子,很粗的麻绳,上面沾满了泥土。但我似乎从来没见过它。 “不知道啊,以前好像没见过。” “可能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张生放下绳子,继续在柜子里翻找着。 我又转头去看楼下,但那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张生没找到铁锤,但是找到了一把老虎钳,挺沉的,应该可以派上用场。后 来我们在楼下小卖部买了两个手电筒,几节电池。大约晚上11点的时候,我们出 了门。 下完雨的夜晚颇为凉爽,地面的湿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道路两旁还传 来新鲜的土湿味。路上静悄悄的,前面没有人,背后也没有人。我们的脚步声在 空空荡荡的道路上回响着,仿佛再次走在梦里。幸而我能够实实在在地握着张生 的手,也能实实在在地听见除了我还有别人的声音。这让我十分安心。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我们到了防空洞的铁门前。从铁门上的窗口望去,里面 是黑洞洞的一片。我们打开手电筒,往里面照了一下,有深不见底的感觉。然后 张生拿出了老虎钳。 “被人发现了可就难解释了。”他冲我笑笑,然后猛地向门上的大锁砸去。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金属撞击的声音立刻四散而开,随后又从各处反弹回来。 就像张生预料的,锁比梦里要脆弱得多。几分钟后,铁锁被最后一下撞击砸 开。我几乎是有些激动地伸手去取那个已经坏得差不多的锁。希望保安这时不在 这附近。 我们拿掉了锁,然后把铁链从门上取下。门打开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 来。也许是梦里想象得太真实了,此刻这个洞口和梦里居然相差无几,我不可抑 制地产生旧地重游的感觉。张生没有看我的表情,而是抓紧了我的手,用手电筒 的光照亮前面,往深处走去。 长满苔藓的墙壁,粗糙的水泥地面,潮湿的土腥味,90%的黑暗……也许现 在加上电筒的光,应该算是70%了。我偶尔会回头看看,其实是不由自主地担心 铁门再次被锁上。但这种担心似乎是毫无必要的,因为我们走了不久之后,就到 了洞底。 与其说是洞底,不如说是一面将洞拦腰切断的墙壁。一面用砖块垒起来的墙, 红色的砖,而洞内四周墙壁上的砖又是青色的。而且仔细看去,这面墙比四周的 墙壁要新很多,看来是防空洞建成好多年后才筑的墙。不管怎么看,它都显得和 这防空洞里的一切格格不入。我把耳朵贴上粗糙的墙面。张生看看我,也把耳朵 贴上去。 尽管没听见任何实际的声音,但感觉上,墙壁的另一边应该是空的。听了一 阵,我从张生手里拿过老虎钳,在墙壁上敲了几下。 果然,空洞的回响立刻从墙壁的那边传来。 我看了看张生,发现他也正在看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知道,我们都有同 一个疑问——墙的那边是什么? 为什么要筑一道墙,将洞分成两半?洞的那一半到底有多长呢? “不过今天也只能这样了。”张生最后说。 的确,今天只能这样了,一道新筑的墙已经成为这个防空洞的洞底。但是不 知为什么,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仍然不能放下心来。 “不管怎么说,”张生在回去的路上说,“我们刚才看到的和你梦里的是不 一样的。就算有道奇怪的墙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 我没有说话,一直到打开家门,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我看着张生在阳台上放 下老虎钳和手电筒,才对他说: “张生,我看见那块石头了。” “什么石头?”他问。 “梦里我用来砸锁的石头。” 他的脸色一变,但很快安慰般地笑了笑,“石头大多都很像的。” 我还没有告诉他,不仅仅是一块,而是三块。 不知什么时候,我置身于另一种黑暗。和我自己的房间比起来,空气不同, 温度不同,黑暗的深度也不同。也许只有一秒钟的时间,我认出了这个房间。心 脏发出很大的声音,迅速地收缩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