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在那个晚上,她或许曾经带着那张诡异的张韶涵的海报,回到过寝室。也许 还曾经过幽暗的走廊,打开了寝室的门。也有可能,她根本就没回过寝室,而是 在半路上,走到了另一个地方。 雨大概是在半夜就下起来了。总之早上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雨棚发出的劈 劈啪啪的声音。是很大的雨吧。我睁开眼睛,眼皮仍然有些沉重。手机上的时间 显示是早上8 点3 分,比昨天醒得要早些。夜里不知做了什么梦,醒来时发现自 己的舌根被咬出了一个泡,两腮的肌肉也很酸痛,好像整整一夜都紧紧地咬着什 么。嘴唇很干。吃安定以后,尽管能睡着了,但却无法记住每天的梦,其实就是 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身体,沉甸甸地在床上放了一个晚上。吃安定的确是权宜之 计,然而对于我来说,暂时也懒得去想其他的办法。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这期间,想起今天要做的事。下午2 点,要去见马尔。这个人的名字很容易让人想到身穿花衬衣沙滩裤的形象。林子 的表哥,将作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参与到这件事当中来?我开始有点后悔,也许不 应该留下自己的电话,在一切尚未清楚之前,这样贸然与林子的亲戚联系,是不 是有点操之过急呢?如果林子只是碰巧去做什么私人的事,不想让我们知道,所 以谎称她住在舅舅家里,那我这么做会不会给她添麻烦? 我翻了一个身,隐隐约约想起,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一个黑色的湖底 骑自行车,妈妈在岸上大声叫我。她喊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拼命想骑上 岸去。但湖很大,路程很远,似乎永远也骑不到岸边。 好像就是这样,只记得一个画面而已。不管怎么说,现在也应该起床了。早 上还有两节课要上,至于下午,大概只有旷课了。 张师傅出事以后的这两天,收发室里一直空着。只看见张师傅的妻子,一个 瘦弱的女人来过一次。其他的时间,收发室一直上着锁。通过窗户可以看见张师 傅地床仍然和那天一样,一条淡绿色的毛巾毯皱皱巴巴地放在上面,桌子上的茶 杯装了半杯的水,盖子打开,放在一边。总感觉像是有人刚刚从床上坐起来,然 后喝了半杯水,之后又出门去的样子。 寝室里的女生们时常议论纷纷。有人说半夜看见张师傅的影子在收发室里出 现过,有人说晚上在床上开着台灯看书时,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低声说“关灯了 ……”,有人说每到晚上3 点,寝室的大门不管锁没锁,都会被打开……关于死 人的幻想,在女生的脑子里总是层出不穷的。 不过话说回来,在张师傅之后,到底是谁拿着寝室大门的钥匙呢? 我问过隔壁寝室的人,也问过班长,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说,每到晚上12 点,寝室的门就被锁上了,不知道是谁锁上的。第二天早上很早,外出跑步的人 走到楼下就发现,门早就已经打开了。有没有可能是大门从来就没关上过呢?据 对面寝室的徐曼讲,她有一次在一楼的寝室里打牌,一直打到凌晨2 点多,她从 一楼的寝室出来,走上楼梯的时候,特别向大门看了一眼,发现那时大门已经锁 上了。而最近几天,寝室里的人都知道张师傅死了,所以大都不敢12点以后回来。 如果不小心过了12点,多半会在外面找个网吧玩通宵,或者到同学家借宿一晚。 因此,究竟是谁在每晚12点负责锁上寝室的大门,成了一个谜团。 但关于张师傅的种种传说,都不能引起我的兴趣。我曾经做过变成鬼的梦, 据说克服怕鬼的恐怖心理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鬼。也许从这个角 度来讲,我大概具备了克服恐怖心理的条件。只是那个用粉笔画在寝室门口的人 形,每天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搅得我不得安宁。 粉笔人形就在寝室门口的道路上,靠近花坛,离大门大概有十多米远的样子。 因为连着下了几天的雨,痕迹几乎就快要消失了。但仍然能够看清一个大概。人 形的头部朝着去东湖的大门,两只手臂在身体两侧蜷曲着,按照粉笔画的形状来 看,当时应该是曾经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服,或者捂住胸口的样子。头部既没有 向右侧,也没有向左侧,而是直接面对面贴在地上。 这种姿势,说明张师傅应该在倒地之前就已经死了。否则当一个尚有意识的 人扑倒在地时,头部应该会下意识地扭到左侧,或者右侧。人形的两条腿也有些 奇怪,是直挺挺地竖立着,居然没有弯曲。想象一下,两腿并拢,面朝下僵硬地 倒在地上,这是一种何等奇怪的死法。 更奇怪的是,如果是心脏病发作,他应该往反方向的校园门口走去才对,只 有那里才能拦到出租车,或者返回寝室打电话也是合理的,但是为什么会往东湖 方向走去?还有,为什么不是倒在道路中间,而是倒在靠近花坛的位置呢? 我看过那个花坛。说是花坛,其实就是种了一些不成样子的矮灌木的地方。 灌木的高度大概有半人高,排列得比较紧密,但也有很多缺口,大都是被上山的 人破坏掉的。从这个灌木丛过去,是一条小路,本来小路也是有入口处的,只是 离寝室的大门比较远,而从灌木丛过去,只要经过一段土路,就可以直接穿插到 小路上去了。 所以灌木丛的附近有很多脚印。看来即使是道路泥泞,也有人忙着上山去谈 恋爱。那其实就是一座毫无特色的小山,和学校里的很多座山一样,上面种着一 些松树和矮灌木,山上的道路都是被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尽管近水楼台,但我 从来也没去过那里。也许是因为太近了,所以反而没有兴趣吧。 然而眼前的这些矮灌木却突然让我想到,张师傅也许并不是偶然倒在这里的。 或许,是这些半人高的矮灌木背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他因此打开了 门,走到这里……但这似乎又有点说不通。因为张师傅的一只拖鞋丢在了门口。 即使是被什么吸引了视线,也绝不至于光着一只脚走到花坛前面。 看上去,这样的情况只有在惊惶失措的时候才会发生。如果假设成立,张师 傅又是因为什么而惊惶失措呢?他从寝室里出来…… 啊,寝室!也许事情发生的地点其实并非在寝室外面,而是寝室里面!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是的,我一开始就应该想到,鞋会丢在门口,证明他经 过门口时,应该是十分慌乱的。那么,导致他如此慌乱的原因,应该就是在寝室 里面了。他从寝室门口到花坛的这一段路上,应该是一步一步地倒退着,因为如 果他是想迅速逃跑的话,就应该会跑出比较远的距离,而不会是在花坛附近了。 当他倒退到花坛这里时,被矮灌木挡住去路…… 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整个现场看上去并不像是一起普通的意外事件。那晚,究竟是什么在寝室里 呢?是某个学生吗?张师傅又怎么能在惊惶失措的情况下,还神志清醒地跑回收 发室拿出钥匙,打开大门?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当时,大门本来就是打开着的。 我想到深夜返校的林子。她是那扇大门被打开的原因吗? 林子是否走进过这栋宿舍?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 关于这一点,也许只有向马尔求证了。 中午,当我和于思从食堂回来,雨仍然没有一点变小的意思。一直没完没了 地下着。我去水房洗干净自己的饭盒,放在寝室的桌子上,然后告诉于思,我下 午有事,不去上课了。 “可是下午是老吴的课啊,你不是最喜欢上他的课吗?”于思奇怪地看着我, “你最近怎么神神秘秘的?”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1 点多了,差不多该是见面的时间。我拿起雨伞,将 背包背在身上,然后走出门去。 在这样的雨天,学校的道路上经常可以看见很多土黄色的水流,那是从山上 被冲刷下来的泥土。这些泥土中间,有哪一块是曾经被你踩过的,有哪一块是埋 葬过动物尸体的,都无法得知,总之现在都变成泥浆,被冲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我打着伞,从湖滨一直走到樱园,在樱花大道上,我给马尔发了条短信,说我在 学校门口的佐治城等他。 佐治城,是我和晶晶、于思、林子经常来的地方。也主要是因为,学校门口 实在没有其他像样的去处。我们常坐在有飘窗的二楼靠里的那个位置上,度过整 个无聊的下午。不过今天,为了方便和马尔见面,我选择了一楼靠窗的位置。 是什么时候,我们再也没来过这里了呢?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似的。 我坐在这里等着,时不时看看门口进来的人和桌上的手机。2 点到了,人还 没有出现。于是我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说我已经到了。过了一会,短信回过来 说,他也快到了,正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