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奇怪的雕刻家 封有尸体的石膏像暂且被送到1警察署的一间屋内, 在检察官的监督下,由法 医验尸。石膏像原封不动地拍照之后,又被剥掉了全部石膏,尸体露了出来。正如 想象的一样,那是一具二十二三岁的美丽女子的尸体。 不过,美丽只是对身体而言,并不涉及面容。因为,尸体面部的原貌几乎无法 看清。 这无疑是一起杀人事件。群众中那些似乎无所不知的对话完全猜对了。杀人固 然是杀人, 但这是一起穷凶极恶的严重杀人事件。不用说1署,就是在警视厅的全 部管辖范围内也属史无前例。 尸体面容难辨,身体上没有明显的特征,所以,调查被害人的身分是非常困难 的。这一点必须做好充分的精神准备。再者,那个奇怪的汽车司机也不知藏到哪儿 去了,下落全然不明。幸而那奇异的汽车上端端正正地挂着牌照,并且留在现场。 因此,可能采取这样直截了当的方法,首先调查那辆汽车的车主。如果不是自用汽 车,再找出委托车行搬运石膏像的那个人,委托搬运的人肯定就是犯人。 调查结果, 很快弄清了汽车的车主。车主是1署管辖内的一个叫柴田专营包租 汽车的公司。于是,一名刑警来到那家公司。经打听,那个司机好像因过于怕受牵 连而销声匿迹,至今尚未回归,但委托搬运者却轻而易举找到了。此人是个雕刻家, 居住在1署官辖内的一条冷清的S街上,名叫锦贯创人。 据柴田公司老板介绍,叫创人的雕刻家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留着长发的细高个儿, 他孑身一人住在自己建造的雕刻室里,是个言行古怪的单身汉。据说好像没有什么 朋友,来访者也很少,而且也没听说他从属哪个美术团体,实在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创人的雕刻室所在的S街离发生事件的大道口并不怎么远。 所以,这个锦贯创 人若是犯人的话,肯定早已闻风逃遁,但不管怎样,到附近去打听一下吧。于是, 那位刑警便向S街走去。 雕刻室建在新开住宅区中的一个凄凉的地方。四周围着树篱,院门不过是形式 上的,门扇大敞着。从那儿一进去,马上就是荒废了的木结构雕刻室的门。脱了漆 的门紧紧地关着,不管怎样旋转把手也打不开,只是“喀哒喀哒”地响,原来门上 了锁。 刑警喊了几声,无人答应,他只好转到房屋的侧面,从玻璃窗察看到雕刻室内。 屋角上摆着三四尊连布也没盖的等身男女又像,旁边放着个年久的铠甲柜,在另一 面的墙边竖着一副发黑且显得很脏的铠甲,地上扔着一个用石膏塑造的人头,胳膊 和腿抛在一边,一些好像粘土块一样的东西,堆放在一个台子上。到底是雕刻室啊! 在另一个墙角附近,放着一只装有水的铁桶,煤气灶上,坐着一把搪瓷壶,室内还 有一张肮脏的桌子,上面扔着素描簿、罐头及茶杯。整个屋子杂乱无章,仿佛是闹 鬼的宅子。 一间像是寝室的小屋与宽敞的工作室相连。这间屋子的门也大敞大开着,完全 看得见像是总也不叠的被褥。由此可见,主人创人现在肯定不在屋内。因为在这一 眼就能看遍的雕刻室里,即便想隐藏起来,也找不到藏身之处。 刑警把屋内的情况粗略地看了一遍之后,走出了院门。刚出门就遇上一个恰巧 路过的邻家女佣人,刑警上前问她知不知道雕刻室主人的去向,女佣人皱着眉头答 道: “那种怪人,天晓得他到哪去了!” 仅从这一句话就可以大致猜测到绵贯创人在附近是没有人缘的。 此外,刑警还到附近的两三家去打听了一下,但仅仅弄清了创人是一个难以想 象的怪人而已。至于何时去往何处,则毫无线索。 刚好赶到1署的警视厅搜查股长以及1署的司法主任和数名刑警,接到该刑警的 报告后,立即赶赴雕刻室,粗略地对屋内进行了搜查。没有发现什么可疑形迹,可 以推定创人的确是望风而逃了。 大家商定,当务之急应立刻向各署通报嫌疑犯的长相。衣着,并划出搜缉范围, 同时找出与嫌疑犯多少有些交往的雕刻家同行,查明创人临时栖身之处。于是,刑 警们各自分头进得了部署。 不过,刑警中有一人对上司的决定心怀不满,此人就是最初去调查雕刻室的那 个刑警,名叫园田,是个三十刚出头的血气方刚的青年。 由于他还是个新手,所以对上司只能毕恭毕敬,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主张,但 在内心里他却是这样想的: “简直是不该有的疏忽,为什么不在那个雕刻室里设埋伏呢?嫌疑犯是扔下了 所有东西逃走的。所以,他或许会趁着夜黑重返雕刻室。不,他肯定会回来。不可 能有什么朋友窝藏那种怪人,返回旧窝必定无疑。 “好吧,老子给他设个埋伏。没什么,充其量不过是个拙劣的美术家,一个人 足以对付得了。幸而今晚不当班,给他来个义务埋伏,要是干得好,还可晋升呢! 与同僚分享功绩不值得。” 血气方刚的野心家园田这样自问自答后,离开了警察署。他先回了一趟家,在 家里吃了晚饭,而且换上了一身轻便的服装,然后朝S街那所奇怪的雕刻室走去。 临近晚上八点,大白天都很凄凉的那一带简直就像深夜一样,万籁俱寂。天空 阴沉沉的,看不到一颗星辰,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夜晚。 白天曾听说绵贯创人最近手头非常桔据,连电费也不支付,所以被停止了供电, 夜里只好借蜡烛光消磨时间。果然雕刻室门内门外一片漆黑。 园田刑警在黑暗中摸索着,轻轻打开白天已经观察好了的雕刻室侧面的窗户, 从那儿悄悄地溜进了屋内。然后用准备好的手电筒把雕刻室屋内照了一遍,毫无变 化,看不出创人回来过的迹象。 “好吧,今晚就在这固守城池吧!这个铠甲柜倒是一个很不错的隐蔽处。对, 就潜伏在铠甲柜中,这主意太棒了!那家伙回来,点上蜡烛,也绝不会注意到铠甲 柜的吧!” 园田刑警得意地在心里喃喃自语。 他打开铠甲柜盖,证实里面没放任何东西之后,纵身一跃跳了进去。园田人长 得本来就小,而铠甲柜又很大,所以,尽管他觉得弯着腿有点不舒服,但仍然可以 把头顶上的盖子关得严严实实。 “呵呵,没想到里面还挺舒适,困了的时候还可以打个盹儿,趁天刚黑吃块奶 糖吧……” 园田赶紧一面大口嚼着带来的奶糖,一面将铠甲柜盖掀开一条缝儿,注视着黑 暗中。 他越来越感到狭窄难受,不时地打开手电筒,看一看手表,时间好像迟迟不前。 园田不禁疑惑:难道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寂静中,连钟表的速度也会减慢吗? 从八点到九点的一个小时仿佛有一整天那么长,从九点到十点的一个小时感觉 就更长了。园田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了:这样下去能坚持到天亮吗? 然而,在刚过十点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狗的狂叫声,不久从雕刻室外传来 人的脚步声,好像是进了院门朝雕刻室走来了。 园田听到那隐隐约约的声音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不由得侧耳静听。这时脚步声 好像正好在雕刻室门口的附近止住。不一会儿,“喀哧喀哧”传来像是钥匙开门的 声音。 “啊!果然不出所料,是创人回来了。如果不是创人,那么谁又会有钥匙呢? 不过时间才刚刚十点呀,真是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好,准备战斗。” 园田攥紧拳头,从铠甲柜盖的缝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门口方向。 关不严实的前门发出了“咯吱”的响声,继而是咯哒咯哒的脚踩地板的声音。 从在黑暗中那毫不犹豫行走的样子来看,的确是雕刻室的主人。 脚步声好像在屋子对面的墙角附近停下了,一时鸦雀无声,这家伙在干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喀哧喀哧传来了微弱的响声。不久,又“哧”地响起划火柴的声音, 即刻照射出一道红光,噢,原来这家伙点着了蜡烛。 在柜子的正对面可以看到一个手持烛台徐徐朝房间正中走来的身影。长长的头 发拖到脖梗,西服又宽又大,裤子上看不见一点折线,怪异的身材又高又瘦,这一 切都说明此人一定是听说过的那个绵贯创人。 哎呀!这家伙的长相多可怕呀,也许是蜡烛光暗的缘故,但颧骨突出、骨瘦如 柴的脸简直就跟骸骨一样,在那畸形瘦长的脸上,只有两只大眼睛异常地鼓出着, 像热病患者炯炯发光。疯子,是疯子的眼睛。 “别急!这家伙回来究竟要干什么?决不会打算从容地在雕刻室里睡觉吧,好 吧,慢慢地看这家伙子什么,到那时再逮捕他也不晚。 园田一面自问自答,一面目不转睛监视着这个古怪的人。怪人手拿蜡烛走到屋 子中间,站在那儿疑虑不安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用奇异的嘶哑声自言自语地说 起话来: “哎?奇怪呀,好像有人进来了,哼!” 古怪的人边说目光锐利地朝铠甲柜看去,园田吓得缩起了脖子。 “这家伙也许发觉了老子藏在屋里才这样故弄玄虚吧?但他怎么会知道我藏在 铠甲柜里呢?没关系,一旦有情况不过是一对一,竭尽全力是不会负于他的,再观 察一会儿吧!” 园田这样心中思忖。就在这时,古怪的人又朝屋子的墙角走去,他打开那里的 桌子抽屉,将什么东西弄得喀哒喀哒直响,不一会儿,慢慢地朝铠甲柜这边走来。 “妙极了,绝妙的灵感。哈哈哈哈,好,开始工作。开始绝妙的工作啦!痛快, 痛快!哈哈哈哈。” 古怪的人叫嚷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好像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他每次笑的 时候都把披头散发、骸骨般的脸朝向天花板,于是在发红的蜡烛光照射下,脸上露 出两排发黄的长牙,异常乌黑的舌头在那里呶呶不休地动着,其狰狞面孔使人不敢 相信他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这家伙说要干什么工作,难道犯下了那样大的罪恶之后,还胆敢在这半夜里开 始什么雕刻工作吗?只见他手里拎着个大榔头,刚才似乎还把一个什么东西放进了 口袋,也许是一把凿子吧?莫非他现在就要开始木刻吗? 园田对于怪家伙出人意外、希奇古怪的行为毫无深思的余地。他只是尽量地把 铠甲柜盖的缝隙开得小些,继续目不转睛地窥视着动静。 古怪的人右手拎着榔头,左手拿着蜡烛,怪模怪象,慢慢地向这边靠近,在离 铠甲柜有五六步远的地方,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以神速的动作扑向铠甲柜,并坐在 了上面。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喂,里面的家伙,能听见老子的声音吧?哈哈哈哈, 你以为老子看不见铠甲柜的缝隙吗?你以为老子是那种笨蛋吗?老子的眼睛是猫眼, 不,是豹眼,不管在多么黑的地方都像在大白天一样能看清所有的东西。” “你听见老子说要工作是吧?你以为到底是什么工作呢?哈哈哈哈,简单地说 是使用钉子和锤子的工作,说明白一点就是活捉你的工作。喏,就是这样干,听见 了吧?这是敲钉子的声音。” 奇怪的人一面咬牙切齿地喋喋不休,一面开始在铠甲柜上钉起了长针。 园田听到了这声音,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真意。唉呀!太麻痹了,从一开始听见 这家伙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时,就应该有所警觉。可这家伙也太可怕了,谁会料到 丁个嘴里胡说八道,像疯子似的人竟会在黑暗中发现园田的隐匿处并猛然间不容发 觉地坐到了盖子上。年青的园田简直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然而,即便不是对手,园田仍使尽全身力气,想从下面把铠甲柜盖推开。可悲 的是,蜷曲的姿势难以充分发挥力量,那个瘦干的身体此时仿佛千钧之重压在上面, 不管你怎么推,结实的盖子纹丝不动。钉子一颗、两颗、三颗地被钉在了盖子上, 转眼的工夫盖子被钉住了。 园田知道靠拼劲已无济于事,于是,竭尽全力地开始大喊大叫。他一面尽最大 的活动余地用手脚吧哒吧哒地踢打铠甲柜,一面声嘶力竭地叫嚷。 但由于结实的铠甲柜关得很严,所以即使传出声音,也绝不会传得很远。瞎! 要知道会这样,带个同事来就好了。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园田由于乱喊乱蹬以及心情焦躁,嗓子渴得几乎要冒烟了,心脏跳动的非常快, 更有甚者,他越来越觉得喘不过气来。这是因为缺乏氧气,这个铠甲柜一定是昔日 工匠不惜花费工夫做成的,所以一旦关闭,连通气的缝隙都没有了。 园田刑警预感到氧气即将绝尽,禁不住恐惧万分,他像鲤鱼一样把嘴一张一合, 嘴越张越大,喉咙里“呼哧呼哧”地响,仿佛已经到了即将窒息的边缘。 ------------ 图书在线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