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红唇 “好险!好险……” 方天仇说完泰和轮上查出定时炸弹的经过,郑二爷情不自禁地连呼侥幸。 如果不是方天仇的机警,只要行动稍迟二十分钟,那么这艘“林记航运公司” 吨位最大的货轮此刻已被炸沉在防波堤外的海底了。 而现在,泰和轮正以稳定的航速,乘风破浪,向着预定的方向航行。 林广泰第二次向仓库管理员通过了电话,仍然放不下心,立刻偕同郑二爷等人 赶赴统一码头,登上仓库三楼,遥望着停靠在三号码头的泰和轮,以观事态发展。 直到方天仇和小李离开现场,泰和轮的船长领了警察登记,他的心情始终是紧 张的。 方天仇搜出定时炸弹,任务已经完成,现场的善后留给船长和警方去处理,立 刻和小李蹓下泰和轮,来到仓库的三楼,把经过简略地述说了一遍。 林广泰站立在窗前,眺望着远去的泰和轮烟囱所冒出的浓烟,好一阵子,才回 过头来,凝重地说: “这一次只能算我们侥幸,以后他们仍然会不择手段向我们攻击,令我们防不 胜防……” “林老大,”郑二爷唇齿相关,立刻表示意见:“我看只有出动我们所有的人 手,查出金色响尾蛇究竟是谁?来个擒贼先擒王!” “这是上策,”林广泰掏出了他的弯形烟斗,一面装着烟丝说:“只是恐怕不 太容易着手。” 郑二爷想了想,把大腿一拍说: “嘿!我们何不查查永安堆栈,就知道那八件棉纱的来源了!” “根本不用查,”林广泰果断说:“这准是胡豹捣的鬼……” 方天仇却不以为然地说: “我认为永安堆栈方面,不妨还是查一查。” 这时候,管理员匆匆奔上楼来。 “郑二爷,九龙城来的电话,要二爷亲自接。” 仓库未装分机,郑二爷只好下楼去听电话。 林广泰唤住了管理员,问: “码头那边的事处理完了?” “那小子给带到警署去了,”管理员说:“刚才蔡帮办临走说,要我打电话通 知您,回头到警署去一趟。” “好,我知道了。” 林广泰示意管理员离去后,淡淡一笑说: “蔡帮办这个人跟我还有点交情,只是像这种棘手的案件,他恐怕也要无从着 手了。” 坐在一旁猛吸香烟的小李,忽然冷冷一笑,插嘴说: “据我知道,蔡约翰这条鬼子佬的警犬,在圈子里也吃一份,平常跟胡豹那帮 人都有勾结,像前些时威利麻街的七尸案,谁都知道是胡豹做的,偏巧警署派了蔡 大帮办承办这件凶杀案,要不是他得了好处,怎能让胡豹逍遥法外。” 方天仇忿然说: “照这么说,如果定时炸弹是胡豹那帮人弄上船的,蔡约翰就一定会包庇他们 了?” 林广泰点点头,感慨地说: “所以说,今天要想在香港的三尺地面上立足,只有以强对强,以暴还暴,如 果依赖港英政府的法律,那就无法生存!” 正说之间,郑二爷接完电话,垂头丧气地上楼来,沮然说: “金氏姊妹真的失踪了,蓝天在向我要人,我得赶回九龙城去……” “路上会不会有麻烦?”林广泰表示关切。 “妈的!谅他独眼龙还不敢!”郑二爷动了肝火。 小李朝腰问一拍,笑笑说: “林老大放心,有我小李在,二爷的汗毛也没有谁敢动一根!” 常三通也不甘示弱,将腰间藏着的家伙一拍,表示他们可以负责郑二爷的安全。 林广泰也知道,郑二爷在九龙城的势力极大,若凭独眼龙,还真惹不起他。不 过,如今曹金盛有了靠山,居然跟飞刀帮坑瀣一气,更与发起‘同心会’的金色响 尾蛇搭上了线,情况就不同了。 因此,当郑二爷领着他的手下两员大将离去后,立刻调遣了十几个打斗能手, 暗中跟随过海,以防万一。 现在房里只剩下了林广泰和方天仇,彼此相对沉默了一阵,显然是在思维里, 极力捕捉金色响尾蛇这神秘人物的影子,可是凭空是无法捕捉得到的。 “天仇,”林广泰终于郑重地说:“现在你的身份即已暴露,就无须单独行动, 不如把人手全交给你指挥,干脆放手去干吧!” 方天仇沉思一下,摇着头说: “在目前还不到劳师动众的时候,我想还是单独行动比较方便些。等到金色响 尾蛇正式出面,也就是到了他们摊牌的时候,那时我们再出动所有力量,无疑就是 以逸待劳的局面了。”其实他说这话是另有顾忌。 “你认为这个金色响尾蛇,是男的还是女的?”林广泰忽然提出了这个从无人 想到的问题。 “这很难说,”方天仇莞尔一笑说:“反正它不会是个简单的角色,响尾蛇是 最毒的,他用这个别号,显然就是要人知道他的厉害。不过,响尾蛇碰到了印度猫, 那就遇上克星了!” “我希望你就是这头印度猫!” 林广泰这句话,引得方天仇哈哈大笑。 “可惜我是菲律宾来的狼——色狼!”方天仇自我解嘲地替自己加了个别号。 林广泰也禁不住大笑起来。接着,他们商定了步骤,立刻就付诸行动,二人开 始分头进行。 为了有图谋爆炸泰和轮,身为“林记航运公司”负责人的林广泰,不得不去警 署一趟,虽然他明知此去是不会有结果的。 方天仇则是单枪匹马,来到永安堆栈。 他和小李赶赴统一码头,原是驾的郑二爷那辆轿车,刚才已经开回九龙城了。 而林广泰本要把自己的车子给他用,但他却坚持不肯,宁願临时雇“的士。” “的士”到了威利麻街码头,距离永安堆栈尚有二三十码,他就要司机停了车。 因为遥见堆栈门口,正停着一辆警车,可能正是警方人员在调查泰和轮的八件棉纱 来源。 此刻既有警方人员在场,方天仇自然不便介入,只好在附近徘徊。直等那辆警 车扬长而去,他才急步走进了永安堆栈。 这是一幢不够高大,也不够壮观的落伍建筑,式样和建筑材料,说明它至少是 在半世纪前残留下来,侥幸未被列为妨碍公共安全的“危楼”,而遭到强制拆除的 命运。 方天仇早已拟定了腹案,看那目送警车远去的麻脸大汉,刚要转身进去,立刻 赶前几步,急急地问: “喂!哥们,没麻烦吧!” 麻脸大汉被他没头没脑地一问,不由愣住了,露出诧异的眼光,冲着方天仇冷 冷地问: “你是?……” “胡老大叫兄弟来的,”方天仇镇定地说:“刚才那两个家伙,可是来调查的?” 麻脸大汉只微微点了下头,说: “请进来吧。” 方天仇跟着进了堆栈,只见里面的情形比它的外貌更糟,货物倒是堆了不少, 但乱七八糟。尤其光线十分昏暗,大白天仍然靠几只六十瓦的灯泡,才能使整个的 栈房获得光亮。 麻脸大汉把方天仇带进来,掏出他的香烟敬客,忽然问: “请问老兄刚才说的,是哪位胡老大?” 方天仇不由一怔,但仍然保持镇定说: “胡豹胡老大……” 麻脸大汉满脸的肉跳动了一下,以那种近乎不屑的口吻说: “胡老大干的是他杀人的买卖,跟咱们这行是风马牛不相干,不知老兄此来有 何见教?” “那八件棉纱出了纰漏!”方天仇只好单枪直入。 “怪事!”麻脸大汉一脸茫然的神气说:“刚才警署来的人,也在问什么棉纱, 这几天堆栈根本就没出这一件货,哪来的八件棉纱?” 方天仇大为意外,但他何等机警,察言观色,已经知道对方是有所顾忌,于是 莞尔一笑说: “哥们,警署的人跟兄弟身份不同,兄弟是胡老大派来的,因为不放心这边, 怕老兄遇上麻烦,所以……” “哈哈,哈哈……” 一阵狂妄的笑声,打断了方天仇的话。 方天仇一惊,听出这笑声发自身后,立刻惊觉地回过身来,发现在那阴暗的角 落里,正站着一个人,由于灯光被堆着的大木箱遮断,以致无法看清那个人的面貌。 狂笑声陡然停止,躲在阴暗里的人冷声说: “好小子,我早知道你会来的!” 方天仇心知不妙,刚要有所行动,不料麻脸大汉己趁他回身之际,掏出了一只 四五口径的曲尺手枪,枪口正对准着他,大声喝令: “不许动!” 方天仇既已受制,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自然不能贸然妄动,但他却神色不改地 笑着说: “朋友倒真是神机妙算!哈哈……” “你小子的胆量,也不由得我不佩服!哈哈……” 角落里的人走了出来,灯光照射在他脸上,不由使方天仇心里一惊。这家伙不 是别人,赫然就是那杀人魔王胡豹。 此时此地,胡豹是把对方看作了瓮中之鳖,故而由他的笑声中,散播着不可一 世的得意,同时也意味着一种残酷的恨和怒! 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九龙城栽的跟斗,是他生平的奇耻大辱,他岂会遽尔 忘记? 尤其现在是仇人见面,分外的眼红! 笑声甫落,胡豹挺身上前一步,满脸的杀气,狞声说: “相好的,到了这里,你可得放乖些,由不得你放肆的!” 他倒不是虚张声势,危言耸听,话才一说完,就见四面八方,从堆置的大木箱 暗角里,闪出了七八个握着短枪的汉子,把方天仇包围在核心。 到了这时候,方天仇知道已经身人重围,落入对方的手里,但他可不甘心束手 就缚,只要有一线机会,他仍希望扭转眼前的局面。 胡豹也就是看破了他的企图,才把他事先布下的人手抬出来,好让对方知难而 退,不敢轻举妄动。 但方天仇却是毫无惧色,依然若无其事的笑着。 “胡老大,兄弟既然敢来,大概不至于被你的几句大话吓住吧?” 胡豹身为飞刀帮的老大,自然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单凭他能料中方天仇会根据 那八件棉纱,按图索骥地找到永安堆栈来,而事先安排了伏兵,可见他亦是善工心 计的了。 不过,颇出他意料之外的,是方天仇居然还敢单枪匹马地直闯虎穴,这份胆气 实令人不得不佩服! 所以在方天仇刚一进入堆栈,他已暗命手下从后面绕了出去,以为对方必然带 来了帮手。 这时候胡豹的手下,已从外面察看了回来,报告说: “老大,这小子是放的单!” 胡豹从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倏地从腰间拔出一柄锋利匕首,一步步向方天仇 逼近。 “我倒要看看,你小子生的是什么胆……” 就在胡豹举刀欲刺的刹那,方天仇出其不意地猛一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 手,狠狠一拳捣在麻脸大汉的腹部。 “噗!噗!”麻脸大汉吃痛一弯腰,手里的枪也走了火,由于装有消音器,所 以枪声并不大。 两弹均射向地面,而方天仇却就势一滚,滚向了右侧的大木箱堆里,以极快的 动作藏起身来。 胡豹这一刀,差一点误刺在麻脸大汉背上,幸而收刀够快,才不致伤了自己人。 一见方天仇避入了大木箱堆里,不由气得他怒声怪叫: “守住前后出口,烧了这屋子,也不能放这小子出去!” 他是怒极口不择言,若真为了个方天仇,而把偌大堆栈付之一炬,自然他还作 不了这个主。尤其这里位于“上环”,又是码头重地,当真闹出火警,事态就会扩 大了。 方天仇看准了这一点,所以不必担心对方真会用火相逼,不过,要想突围而出, 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时胡豹和他的手下,都已各自选择了避弹的位置,以防方天仇的射击。 整个的堆栈,突然被紧张的气氛镇压下来,静静地似乎些微的动静,均足以招 来死亡的威胁。 胡豹蹲在方天仇藏身的近处,一堆大木箱的角落里,凝神屏气,手里紧握着一 柄装了灭音器的短枪,半天未见一点动静,终于沉不住气了。 “小子,你跑不了的,放光棍些,自己出来吧!” 方天仇置之不理,那堆矗立的大木箱,静静地,没有丝毫动静。 胡豹侧耳静听,半天听不出一点声息,心里不免有些纳罕,难道那小子已经逃 出堆栈了? 因而他心慌起来,急向伏在附近麻包堆旁的麻脸大汉一挥手,示意叫麻脸大汉 采取行动。 麻脸大汉刚才捱了狠狠一重拳,现在犹隐隐作痛,心里实在不甘,既得胡豹的 命令,他立刻以双肘支持上半身的重量,匍匐到大木箱堆的左侧。 握紧着手里的“曲尺”,正要由木箱的空间爬进去,不料堆在最上层的一只大 木箱,突然朝他压了下来。 麻脸大汉大惊,连忙一个滚身,但已经来不及避开,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木箱, 整个地砸在他两条腿上。 “啊!”一声惨叫,麻脸大汉当场痛得昏了过去。 “刁那妈的!” 胡豹怒骂一声,激动的情绪已使他不能自制,扣动扳机,盲目地朝那堆大木箱, 连放三枪。“噗!噗!噗!”这是他忿怒的发泄! 但那堆木箱之中,依然没有动静。 这真是个难堪又尴尬的局面! “小子,你要有种,就出来跟老子们硬拼一下!”胡豹又开始叫阵了。 沉静了片刻,木箱堆后终于传出了方天仇的声音: “胡老大,兄弟很想请教一下,怎样叫作硬拼?” 大概方天仇也觉得,这样僵持下去毫无结果,所以开始运用他的机智来打开这 个局面。 “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你看着办吧!”胡豹气呼呼地嚷着。 “不!”方天仇说:“客随主便,还是胡老大划出道儿来的好。” 胡豹憋着满腔的怒火,心想:只要把你小子弄出来,还怕煮熟的鸭子会飞上天 去? 于是他提起了嗓门,高声说: “一对一,怎么样?” “很公平!”方天仇笑了笑,才说:“不过,你胡老大的话,却不大信得过。” 胡豹想了想,毅然说: “好!” 立刻向四处伏着的手下,以命令的口吻说: “你们全都退出去,未得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如果这位朋友能够走得 出去,谁也不准留难,违者严处,知道吗?” 他特地把“能够走得出去”几个字说得沉重有力,似乎极有把握,方天仇绝对 是走不出去的! 那几个汉子唯唯应命,迅速退出了堆栈。 胡豹接着说: “兄弟用的是德制‘勃朗林’弹荚十发,刚才已用了三发……” 于是,他一口气将所射的七发,向地上一一射出。 “够意思!” 方天仇说了一句,接着听见木箱后发出六响低沉的枪声,表示他也同样射尽了 “左轮”里的六发子弹。 枪声方落,方天仇已从木箱顶上一跃而下,双方的距离约在五码之遥。 胡豹从心底冷冷一笑,随即上前几步,从腿肚上拔出两柄匕首,插在刚才砸下 的那只大木箱的两边缘,然后退回到原来的地方,两人距离木箱的远近正好相等。 只见他狞笑着说: “老兄,我们不必耽误时间了,请!” 方天仇会意地咧着一笑,知道对方是要跟他以刀相搏,胡豹是飞刀帮老大,对 于刀自有独到的心得,方天仇何尝不明白他的居心。不过方天仇生就了一付天不怕, 地不怕的倔强性格,明知这种决斗与己不利,却根本不愿斤斤计较。 双方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一步步向木箱缓缓接近…… 这种短兵交接之下,当然谁抢先一步拔得匕首在手,谁便占了优势,可以抢先 发动攻势。如果动作够快,也许未等对方的手触着刀柄,便已死于非命了! 但他们彼此却以最慢的速度走向木箱! 距离木箱只有两尺了,任何一方只要一扑过去,就可拔到匕首…… 突然—— 胡豹出其不意地探手入怀,掏出他预藏的另一只短枪。 “别动!” 不料方天仇的动作比他更快, 胡豹的枪才掏出一半, 他的手里已握了另一把 “左轮”。 “放手!” 胡豹只好放手,不由一阵干巴巴的狞笑:“老兄居然也会这一手!” “这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方天仇冷冷地说:“跟胡老大这 样的人打交道,兄弟不得不防着点,抱歉!” “小子!你的戒备还不够!”这声音发自方天仇身后。 方天仇一惊,正欲应变…… “不许动!”身后的人已厉声喝制。 胡豹可逮着理了,一个箭步上前,夺下了方天仇手里的枪,顺手就是一枪托, 击在他的左颊上。 方天仇一个踉跄,幸而扶住了木箱,才不致倒下。 “哈哈,我们真有缘,在此地又遇上了!” 方天仇觉得这人口音好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他的声音,但还没看清那人的面貌, 猛觉后脑又捱了重重一击,一阵天旋地转,便昏了过去…… 醒来时,方天仇已睡在一张舒适柔软的席梦思床上。 周身肿痛,尤其头部胀痛欲裂,但这种痛楚告诉他,他仍然活着,并没有把命 送在永安堆栈里。奇怪,他们为什么不置我于死地? 方天仇想不通这一点,更想不出自己怎会睡在这张席梦思床上。 这是什么地方? 一阵阵浓郁的幽香,使他猛然产生了一个意念——女人! 不错,只有女人的闺房,才会有这种芳香…… 哗哗的水声,惊破了他的遐想,同时也使他想到了,这里是有第二者的。如果 他的判断不错,那么这里的主人必是个女人,而现在正在沐浴。 一种本能的警觉,使他顾不得身上的痛楚,倏地坐了起来。 目光一扫房内的摆设,凭他的经验,觉得这应该是个中级旅馆的套房。 浴室的门正紧闭着,水声从里面传出来。 方天仇支持起来,走近窗口,发现“娱乐大戏院”就在对街,知道自己是置身 在中环,皇后大道附近的旅馆里。 转回身,走到浴室门口,他迟疑了一下,终于用手指向浴室门的毛玻璃上轻弹 了两下。 “请等一下……”浴室里传出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方天仇知道里面的女人尚未浴毕,只好坐到沙发上去等,同时掏出了香烟,藉 以消磨时间。 倏而,浴室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个身裹浴巾,头上包着毛巾的女人。 她的体态是那样的婀娜而轻盈,仿佛娇柔无力,这时身上仍散发着热气,真像 一朵出水芙蓉,娇艳欲滴! 这少女毫无拘泥之态,懒散地走向方天仇,嫣然一笑说: “你醒啦。” 方天仇漠然地点点头,表示回答,也算是招呼。 “你一定对自己怎样会到这里,感觉很诧异吧?”她大方地在他对面沙发上坐 下,把左腿向右腿上一搁。 “是的……”方天仇的眼光,被她露在巾外的大腿吸引了,他在想:这少女除 了身上裹的浴巾,里面一定是赤裸的了。 “我可以简单一点告诉你,”她好像并不在乎他的贪婪眼光,坦然地说:“我 从西环回来,发现你仍然昏迷不醒,我只好把你带回这里。” 方天仇听完经过,不由感激地说: “小姐这份相助之情,我应该如何报答呢?” “你以为我留在这里,是希望你醒来,得到你的报答?”她向他反问。 “当然不是……”方天仇连忙改变了语气“那么我可以请教小姐的芳名吗?” “我叫白茜,”她弯身在茶几上取了支香烟:“你呢?” “我叫牛约翰……” 方天仇随口说了个姓名,眼光却射向她裸露在浴布外的雪白酥胸,当她弯身取 香烟的时候,一双丰满的乳峰,几乎倾之欲出。 可惜好景不常,等她恢复了原来的坐姿,胸前只能看到一条深深的乳沟了。 方天仇替白茜燃着了烟,她猛吸一口,轻轻地喷了出来,然后才好奇地问: “牛先生怎么会昏倒在那僻静的地方?是遇着了强盗?” “不是,”方天仇漫答着:“我是跟人打架……” “噢?”白茜神秘地笑起来:“我猜一定是为了争风吃醋。” “这次不是,”方天仇说:“但下次可能会是。” “这话怎么说?”白茜茫然地问。 “今天能认识你白小姐,以后为此争风吃醋而打架,那自然是难免的了。” “你倒真会说笑话!” 两个人都笑了。 正在这时候,房门上有人急促地连敲了几下。 白茜收敛了笑声,起身向方天仇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尴尬地说: “对不起,牛先生,待会儿万一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请你不必介意。” 方天仇还没有体会出她这番话的意思,房门又急促地响了几下,白茜快步走过 去,贴着房门问:“谁?” “我!”房外是个洪亮的男人声音。 “小朱吗?”白茜故意问了一句,心念一动说:“我现在有客人……” 外面的人根本不理她这一套,厉声说: “你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这好像是一道命令,白茜对它没有抗拒的勇气。她回头又看了方天仇一眼,终 于作出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拨开了房里装的闩锁开了房门。 进来的是个嬉痞型的年轻人,穿的是深蓝色破旧牛仔裤,上身套一件黑色皮茄 克,手弯里还夹了个很时髦的黑色铝盔,显然他是骑着摩托车来的。 他一眼发现了逸然坐在沙发上的方天仇,脸上不由掀起那种不屑的神气,带着 讥讽的口吻向白茜说: “我来得太不巧了,哈哈——”说时向她身上看了一眼。 白茜惟恐他闹事,连忙问: “小朱,你有什么事?” “怎么,你想撵我走?”小朱脸一沉:“白茜,你心里放明白些,我可以不挡 你财路,但你可得叫我心里痛快些!” “小朱,我不是这个意思……”白茜只好陪着笑脸:“我是怕你有什么急事呀。” “嗯!”小朱冷冷地哼了一声,才把手朝她面前一伸。 “又要钱?”白茜对他的贪得无厌,感到实在不胜负荷:“昨天不是刚给你两 千……” 小朱把眼睛一翻,志在必得地说: “今天我有急用,必须凑足五千块钱!” “我哪来那么多钱?……”白茜对这数字吃了一惊。 “你没有?”小朱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实在拿不出……”白茜凄凄地说:“如果能缓几天,我一定替你想办法。” 小朱冷笑一声,眼光朝方天仇一瞥,忽然说: “那么你不反对我向这位……” “小朱!” 白茜激动地喝制止小朱,但她终于气馁地叹了口气,忿忿地说: “好!我给你!” 方天仇冷眼旁观,已猜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个是在声色圈中混生活,兼带 “副业”的欢场女子,一个则是仗势欺人,专门吃女人软饭的无聊角色。 像眼前的情形,在香港地方随处可见,所以也就不足为奇了。 于是,方天仇站了起来,拦住正要往衣橱去取钱的白茜,笑着说: “白小姐,这位朋友既己有意向我开口,而我也乐意能为白小姐效点力,感到 荣幸。好在这位朋友需要的数字并不大,我还能拿得出,不如就赏我一个脸吧。” “牛先生,你……”白茜无所适从地望着他。 “钱财是身外之物,白小姐不必介意。”方天仇笑笑,走向小朱面前,问: “这位朋友需要的是五千吗?” “嗯!”小朱冷冷地应了一声。 方天仇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卷大钞,似乎有意在对方面前炫耀他的财富,然后 才慢条斯理地,数了五张千元大钞,递了过去。 小朱是见钱眼开,他接过了五千元,心里直后悔,刚才如果狮子大开口,现在 不也同样到手了? 他大概把方天仇看作了“凯子”,所以把钞票往茄克口袋里一塞,就笑着说: “这才够朋友,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的雅兴,希望你们玩得愉快,再见!”说 完,他很潇洒地把手一伸。 方天仇握住了对方的手,忽然说: “兄弟并非是小气,不过,这五千块钱希望能向朋友提出个小小的要求。” “请说!”他们的手仍然握着。 方天仇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这五千块钱,算是白小姐最后一次付给你的,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白小姐 麻烦,兄弟只有这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话!……” 小朱脸色一变,正要发作,但忽然觉得自已被对方握着的手一紧,如同被一付 钢钳夹住了,愈夹愈紧。 立刻,小朱的脸色涨得通红,转白,变青…… 方天仇却是神色自若,只向对方微微地笑着。 小朱终于挺不住了,腰一弯,腿一屈,整个身子扭曲成了个“S”形了。 方天仇手一松,小朱失了重心,全身跌了下去。 “兄弟的话,希望你好好考虑!”方天仇叮嘱了一句。 小朱爬起身来,左手握住右手,狠狠地说: “好!咱们走着瞧!” 说完狠话,他心犹未甘,朝惊得呆如木鸡的白茜吐了一口口水,才转身夺门而 去。 方天仇望着他狼狈的背影消失,微微一笑,却听白茜伏在沙发上低泣起来。 “怎么啦?”方天仇走过去,诧然地问。 “我连累了你,”白茜撑起半个身子,泪涔涔地说:“牛先生,你快走吧,他 们不会放过你的。” “你放心吧,”方天仇却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我早说过了,为了你,争风吃 醋打架是无法避免的。”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白茜认真地说:“小朱是横行香港的黑骑……”说到 这里,她忽然住口不说了。 “是黑骑士那帮飞仔。”方天仇却替他说了出来。 白茜惊诧地望望他,郑重说: “小朱是黑骑士的老二,他们人多势众,而且都有背景,警署都对他们无可奈 何。现在你为我惹上了他们,他们绝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你赶快离开吧。” “你在下逐客令?”方天仇问。 “不!”白茜真挚的表示:“我实在是担心你……” “如果我一走了之,”方天仇说:“他们必然会对付你的。” “我受惯了……”白茜又低泣起来:“你还是快走吧……” 方天仇是不怕事的,在九龙城举行的“同心会”,几乎包括了港九黑社会上的 各色人物,他尚且敢单枪匹马去破坏。“黑骑士”不过是些不良少年,飞仔们的组 织,自然更不会放在他心上。 不过,他此时也正有着重大的任务在身,既然白茜执意促他离去,他也就不便 留下了。 于是,他依恋地说: “白小姐,今天承你相救之情,我会记住的,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再见。” “再见……” 白茜怅然自失地抬起头来,正好四目相对,她忽然情不自禁地投入他的怀里, 四片火灼的热唇,吻合在一起…… ------------------- 中国读书网 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