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使 云咸东街虽在皇后大道的中段,位于最热闹的地区,但它是条横街,而“黑美 人”又在一条死巷的尽头,这也许是生意人动的脑筋,把酒吧开设在这种闹中取静 的地方,似乎有着招徕顾客的特殊吸引力与神秘感。 这里有个特点,仿佛是隔绝在闹区以外的一块小天地,走出这条巷子,就到了 繁华的闹区。而来到“黑美人”的人,在潜意识上便会有一种安全脱尘之感。 黑骑士选中这里聚会,大概就是基于这个理由,同时,这批无法无天的飞仔, 更爱这里的吧女,个个生得妖艳如花。而金胜保跟女经理又有点特别交情,所以这 批飞仔,更把“黑美人”视为安乐窝了。 方天仇离开“黑美人”,才走出几步,尚未出巷子,就听见身后发出急促沓杂 的脚步声,心知必是那些飞仔心有未甘,挟恨出来寻衅的。 在这个巷子里,如果真发生殴斗或凶杀,只要没有进出,倒还真不容易被街上 的行人发觉。 这时候方天仇只要奔出巷口,到达云咸东街上,那些飞仔们毕竟不敢明目张胆 地在闹区行凶,但他却不愿意示弱,反而站住了。 回过头来,见是小朱一马当先,先后跟着四五个飞仔,朝他直奔过来。 “老弟,你还想留我喝一杯?”方天仇轻松地问。 小朱根本不接这喳儿,奔到方天仇近前,出其不意地就是一拳,猛朝方天仇的 小腹上捣去! 方天仇的打斗经验丰富,反应尤其快,小朱的一拳虽猛,却被他闪身避开了, 人没揍着,递出的手臂反而被方天仇捉住。 接着听他发出“嗯!”地一声闷哼,肋下面被方天仇毫不客气地击中一拳。 这时候,后面的四五个飞仔,一齐拥了上来,向方天仇采取围攻。 方天仇存心要给这般飞仔一点教训,因此手下毫不留情,一个体格高大的飞仔 首当其冲,腹部挨了重重一拳,不由弯了腰,双手捧住腹部,发出惨痛的呻吟。 后面的两个飞仔,尚未来得及出手,方天仇已双手交合,猛力朝他们头部一磕, 那两个飞仔双膝一屈,高大的身子就跪倒在地上。 小朱刚才肋下挨的一拳不轻,整个身子冲跌出去,要不是双手及时扶住墙壁, 早已撞得头破血流了,等他反过身来,正好那两个飞仔负伤跪倒。 这一来他更是恼羞成怒,嘴里骂了声“龟孙子!”人已猛朝方天仇扑去。 平时这批飞仔仗着人多势众,在香港到处横行滋事,连一些地痞流氓都让他们 三分。以致养成他们的夜郎自大,目空一切,似乎整个香港都应属黑骑士的天下。 今晚他们可遇着了狠角色,方天仇一出手,小朱和那三个飞仔已吃了大亏,其 余的自然有些趑趄不前起来。 小朱反身再度扑袭,他们虽然胆怯,但却不敢袖手旁观,一声呼啸,全都奋不 顾身地挥拳猛攻。 方天仇忽然发现,这些飞仔的右中指上,每人都戴着一枚同样的金属戒指,式 样是一律的,仓促间看不真切,好像是个狞狰的怪面,露着两只尖锐的獠牙,闪闪 发光。 他不由一惊,记起在菲律宾有个非法组织“恐怖党”,党羽的标志就是一枚铁 戒指,正面凸出三个尖形的三角。据说三角上会淬有剧毒,斗殴时如果被他们一拳 击中,尖角刺入人体血液之中,一经循环,就会毒发身死。 难道这些飞仔手上戴的,也是这种杀人利器? 方天仇既生顾忌,就有了戒心,尽力避免被对方击中,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先 下手为强,一味展开猛攻。 他的神威一发,飞仔自然不是对手,小朱的声势非常夺人,可是连方天仇的汗 毛都没碰到一根,下巴又挨了一记沉猛的左刁拳,踉踉跄跄地跌了开去。 接着,方天仇左右开弓,又轻而易举地打发了一个。 小朱一个站不稳,差点摔倒,忽觉被人扶了一把,抬头一看,竟是那麻脸秃顶 的绅士! “老弟,省点力气吧!”麻脸绅士冲他一笑。 “少管闲事!” 小朱盛怒之下,根本不领他的情,猛力把被他扶着的手臂一甩,发狠地又要向 方天仇扑去。 “站住!” 麻脸绅士大声一喝,突然掏出了手枪。 小朱当场一怔,在手枪的威胁之下,他毕竟不敢贸然造次,不禁呐呐地问: “你……你这算什么意思?” 麻脸绅士一冷一笑,不屑地说: “我看不惯以众欺寡的场面!” 他这句话可算阴损到家,眼前的情势,分明是方天仇以寡击众,而且占着绝对 优势。他却替小朱套上个以众欺寡的帽子,直把小朱气得脸色铁青。 仅这一会儿工夫,方天仇又已击倒了三个飞仔,剩下的两个一看小朱被人以枪 制住,更是不敢动了。 这一闹,惊动了“黑美人”里的人,金胜保抢先冲出酒吧,其余的飞仔也一齐 跟了出来。 金胜保一看情势,不禁怔住了,他不知道小朱怎会跟麻脸绅士弄僵的,连忙赶 过去,惊诧地问: “怎么回事?” 小朱见金胜保赶过来,顿时胆大气壮起来,忿声说: “他妈的,这家伙……” “拍!”麻脸绅士顺手给他一记耳光,一面收起了枪,一面大声说: “老弟,嘴巴放干净点!” 小朱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怪不好受,一看麻脸绅士收了枪,他可又要发狠了。 但金胜保却不等他发作,即时喝止了他。 “老二,不得无礼!” 然后换了付嘴脸,向麻脸绅士恭敬地说: “这位老弟年纪太轻,有什么开罪洪老板的地方,请看在兄弟份上,不必跟他 计较……兄弟想请洪老板进去喝一杯,洪老板可否赏脸?” “改天吧,”麻脸绅士摇头拒绝说:“今天太晚了,我还有点事。” “那……”金胜保看了方天仇一眼,欲言又止。 “名片上留有住址,”麻脸绅士说:“随时欢迎光临。” “兄弟一定专程拜访。”金胜保心里有了决定。 “不敢当,金老大,恕我要告辞了。”麻脸绅士说。 “那……洪老板好走,兄弟不远送了。” 金胜保目送他离去,同时向小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酒吧去。 麻脸绅士挺胸迈步,当他走过方天仇身边,也没打个招呼,好像刚才根本不曾 出手相助过这个人,径自直朝巷口走去。 方天仇倒有些过意不去,刚才如果不是这位绅士出面,说不定现在尚在大打出 手呢。因此,他看那些飞仔不再留难,就向金胜保挥手打个招呼,急步追出巷子。 “老兄请留步!”方天仇叫了一声。 麻脸绅士果然止步不前,但连回头看都不看一眼。方天仇又紧赶两步,奔到绅 士近前,表示感谢地说: “刚才多承相助,深令小弟感激,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麻脸绅士哈哈一笑,弦外之音地说: “自己人,这点小事用不着挂齿,我们后会有期,哈哈……” 笑声中,一辆豪华轿车开了过来,停在麻脸绅士的面前。麻脸绅士以迅速的姿 势登上轿车,然后从窗门伸出半个头,笑着说: “再见!” 司机一松刹车,最新式豪华轿车,便风驰电掣而去。 方天仇怔住了,他不禁细嚼着麻脸绅士的话。 “自己人?” 难道他是林广泰的人!为什么自己从未见过他? 尤其那句“我们后会有期”,更使方天仇深觉含意叵测,不过以他方才的出手 相助,显然应该是没有敌意的。 这时,他无暇细想推敲,因为“借花献佛”的行动,与他全盘计划影响太大。 所以,他在街边的商店借个电话,又打到了林公馆,可是那林广泰仍未回来,以致 令他心情大为不安。 他唤了部街车,便立刻又赶到银星夜总会。 这回他再进入银星,却未见到庄德成,是以便直趋经理室。 庄德成这时刚挂上电话,见方天仇又闯了进来,心里老大的不高兴,脸色十分 难看,冲着他说: “你倒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又来了?” 方天仇对这无礼的态度并不计较,当即把利害说明: “庄兄,现在必须麻烦你,赶快找林老大或者宋律师。我要知道他们通知了俞 振飞没有,不然我们就要弄巧成拙,非但全盘计划要失败,林老大和九龙城的郑二 爷,均将遭受到不可预计的打击!” “你老兄早来一步就好了,”庄德成说:“刚才宋老二才打过电话来。” 方天仇急忙过去拿起话筒,准备拨个电话给宋公治,手指才伸向号码键,庄德 成已说: “他不在事务所,刚才的电话是从外面打来的。” 方天仇沮丧的搁下话筒,后悔刚才若不跟那些飞仔动手,或许就不会错过这个 机会,迟来了一步了。 “他电话里说什么?” “他问老大有没有在这里。” “还有呢?” “他说老大今晚情绪不大对劲,”庄德成说:“本来他们是在一起的,但老大 喝了不少酒,突然不辞而去。” 方天仇惊诧地“啊”了一声,说: “你知道林老大可能去些什么地方吗?” “这很难说,”庄德成说:“这几年来,老大很少交际,除了每个周末到这里 跟我们聚会,轻易是不会出门的。” “这到哪里去找他呢?……”方天仇显出焦灼的神情,烦乱地踱着。 “哦!我倒忘了一个地方!”庄德成忽然想了起来。 “那里?”方天仇急切地问。 “老大前妻生的一个女儿,”庄德成说:“从小就一直在学校住读,现在在香 港大学堂念书,不知道为什么缘故,听说老大几次要接她回家住,她就是一个劲儿 不肯,老大也拿她莫奈何,只好时常去探望他,有时候也常带她出去玩玩,可是今 晚是不是去看他女儿了,这就难说了。” 方天仇得着这个线索,自然不能放过,立即问: “她叫什么名字?” “让我想想……”庄德成皱起眉头,苦思了半天说:“好像叫林什么……什么 ……哎呀,瞧我这个记性,对了,叫,叫什么林……反正是个洋名字!” 方天仇听他说了半天,还是林什么,什么林,最后总算记起是洋名字,那不等 于没说! 不料庄德成这老粗,居然粗中有细,笑着说: “哈哈,你只要去香港大学堂,一问林董事长的小姐,还怕不知道她的名字吗?” “对!我几乎没想到!” 方天仇被他一语提醒,才觉得自己实在急糊涂了,连这么一个方便简单的办法 都没想到。可见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句话是一点也不错了。 庄德成很是得意,这时他也站了起来,说: “刚才老二在电话里,要我也出动去找老大,那么我们现在就分头进行。如果 找到了,就请你拨个电话到这里来,要是我不在,可以留话告诉这里的人。” 方天仇表示同意,他们立刻分头采取行动。 香港大学堂在薄扶般含道,是一所规模最大的高等学府,就读的学生几乎是全 社会显要者的子女。 虽然它是个贵族化的学府,但生活规律和管教却十分严,每晚十点钟就寝,住 读生一律不得在外活动,必须返回宿舍睡上床,然后有舍监逐房逐床地巡视。 现在已经九点五十分,差不多是就寝的时候了。 方天仇趋车来到香港大学堂,首先就遭到门房的拦驾,他毫不通融地说: “现在不会客!” “我有要紧的事,帮帮忙。”方天仇把两张千元大钞塞了过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门房果然被钱打动,立刻改变一付嘴脸,巴结地向他指 点说: “教务处现在没人,你从足球场过去,那边一排红色砖房的右边。看见没有, 那幢四层楼的大房子就是女生宿舍,舍监是个老处女,住在进门靠左边的一间,你 自己去问问吧,不过可能会给你个钉子碰。” 方天仇谢了他一声,就照着他指点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此刻林广泰一定不在学堂,但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林广泰根本没有来过, 一个就是来过又走了,甚而也许带着女儿出去玩了。 只要确知林广泰来过没有,他就不虚此行,所以他必须设法见到这位不知名的 林小姐。 来到女生宿舍,尚差五分钟就是就寝的时候,女学生大都已经上了床,整个宿 舍静悄悄的,只见那位戴着眼镜的女舍监,正在自己房里织着毛衣,而房门并没关 上。 方大仇依照西洋习惯,在敞着的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以使对方知道有人来到 了。 女舍监以为是女学生有事来见他,所以连眼皮也不曾抬,仍然织着手里的毛衣。 “进来!” “对不起……” 女舍监听出说话的是男人声音,猛一抬头,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个魁梧的年轻 男士,不由吃了一惊,脱口惊呼起来: “哟!你是什么人?” “对不起,打扰你了,”方天仇很有礼貌地说:“我要找一位林小姐,她家里 有点急事,叫我来告诉她。” 女舍监看这年轻人风度翩翩,又是彬彬有礼,这才惊魂稍定地说: “现在已经是就寝的时间,不能会客,你明天白天再来吧!” “实在是她家里发生了极严重的事,”方天仇在这里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 恳切地要求她:“请女士通融一次吧。” 女舍监对他的印象不恶,因而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说: “好吧,这次我特别通融,下不为例,你要找的是谁?” 方天仇当然不能说,要找的连人名字都不知道,灵机一动,尴尬地笑笑说: “真抱歉,我因为急急忙忙赶来,连林小姐的名字都忘了问清楚,只好麻烦女 士查一查,她父亲是林记航运公司的董事长——林广泰。” “林董事长的小姐?”女舍监把眼镜往上一推,想了想说:“是不是玛格丽特 ·林?” “大概是吧?”方天仇也拿不准是与不是,不过听庄德成说:林广泰的女儿在 学校里用的是洋名字,他也只有先见了这位玛格丽特·林再说: “那么请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通知她。” 女舍监上楼去后,方天仇便焦灼地在房里踱着。现在他已确定,林广泰的女儿 并未出去玩,所能获得的答案,只是林广泰今晚来过没有了。 就算是来过,现在已经离去,又往何处寻找呢? 唯一的希望是,林广泰果然来看过他女儿,而刚离去不久,那么他很可能是直 接回公馆了。 钟楼上的大钟忽然响起来,房里桌上的闹钟也同时大作,现在已是十点正,整 个宿舍的灯,一盏盏暗灭了…… 正在这时候,女舍监偕同一个烫着短发,披着粉红色睡袍的秀丽少女,来到了 房里。 方天仇自从成年以后,接触的异性已不知有多少,妖冶的,性感的,美艳的… …可是没有一个能与这少女的清秀脱俗相比。 她具有一种少女特有的矜持,更有那含蓄的沉静,和不是做作出来的大家闺秀 的风度,受过良好教育的气质,尤其那弯弯的细眉下一对大眼睛,显示着她超人的 智慧。 这简直是天使的化身! 方天仇几乎情不自禁地赞美起来,但他很快地收敛住心神,以免失态。 “请问你就是林董事长的小姐吗?”他很礼貌地问。 “家里出了什么事?”她急切地问,显然女舍监已经把方天仇的来意告诉她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方天仇说:“林小姐,令尊今天来过没有?” “没有呀,”她有些惊诧地说:“爹爹已经好些天没来过了,怎么,爹出事了?” “没有,”方天仇只好婉转说:“董事长今晚多喝了点酒,一个人不知道上那 里去了,大家不放心,所以各处派人找他。我们以为他可能来这里,既然没来,我 还要到别处去找,林小姐,对不起惊扰了你,请休息去吧。” “你贵姓?” “敝姓方,林小姐,再见了。” “谢谢你,方先生,再见。” 方天仇又谢了女舍监一番,才怅然自失地离去。 出了香港学堂大门,走了好一段路,竟然拦不到一辆空车,他边走边想:林广 泰会不会去了九龙城? 这推测极有可能,因为郑二爷所受的刀伤,就是基于林广泰跟“金色响尾蛇” 起了冲突,以道义的观点来说,林广泰应该去九龙城,向郑二爷慰问一番,以示关 怀。 既然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方天仇便立刻在电话亭上,拨了电话到九龙城的郑公 馆。 接电话的是小李。 “林老大没有来,”他接着又说:“方兄,你走了不久,露娜所住的旅馆,即 发现几个可疑的人物活动,好像在动露娜的歪脑筋,不过那里我们已派人盯住,他 们到现在还没有机会下手,并且现在露娜已经到戏院去了。” “蓝天那边怎样?”方天仇虽然担忧林广泰的行踪不明,但也关心露娜的安全。 “今晚很奇怪,”小李说:“蓝天的晚场卖了个满座!” “哦?”方天仇郑重叮嘱说:“今晚我来不了,蓝天那边最好多注意些,露娜 不能再出事!” “方兄放心好了,”小李充满自信地表示:“马老三在那里坐镇,盛国才刚才 赶去了……喂,等一等,尚东明要跟你讲话。” “方兄吗?”对方传来尚东明的声音:“刚才蓝天的周经理来过电话,听说方 兄已经查出金氏姊妹的下落了?” “刚有点眉目……”方天仇答应着。 “周经理已经贴出海报了,”尚东明说:“海报上说金氏姊妹生病辍演,后天 晚上可以登台?” “海报是我的意思。”方天仇说。 “他说了,”尚东明说:“我已经把情形报告二爷,他说既然方兄有把握,那 准错不了。如果方兄那边人手不够,尽可以通知一声。” “这边应付得了,请替我向二爷致意。” 挂断电话,方天仇慎重思考之下,觉得此时已顾不得与罗、俞二人曾结私怨, 决定赶到“林记航运公司”去一趟,直接通知罗俊杰暂缓执行今夜的行动,必要时 不借以武力阻止。 正好一辆街车经过,他急忙冲出电话亭,当街招呼挥手停车。 车停住了,方天仇才发现里面已经载有客人,正感到失望,车里的人却从窗门 伸出头来向他招呼: “方先生,你还在这里?” 方天仇听见是女人的声音,不禁一怔,待他走近一步,才看清车里的少女,竟 是林广泰的女儿! “林小姐?”他大大地出乎意料。 “上车吧!”她推开了车门。 方天仇上了车,诧异地问: “林小姐这么晚上哪里去?” “我不放心爹地,”她说:“刚才方先生走后,我跟那个老怪物说了半天,她 才许我请假回去一趟……方先生怎么还在这里?” “我叫不到车,顺便打了个电话……” 司机忽回过头来,问: “小姐,现在开到哪里?” “方先生,爹地现在会在家吗?”她忧心忡忡地问。 “恐怕不会……”方天仇回答。 “那么我们到哪去找他呢?”她本想直接回家的,现在却没了主意。 “如果林小姐愿意的话,我们不妨碰碰运气,”方天仇也表示毫无把握、并且 征询地问:“令尊喜欢去哪些地方,林小姐可知道?” 她想了想,向司机吩咐说: “到‘先施’!” 然后她向方天仇说: “爹地常带我去‘先施’打保龄球,有时候他一个人自己也去玩的。” “这是有益身心的。”方天仇答应一句。 “方先生也常玩?”她问。 “我只会一点,技术太差,”方天仇说:“林小姐一定玩得很好?” “不,”她笑了笑说:“我才学会不久,还是爹地教我的呢。” 方天仇心里浮起一个问号,听她的口气,这对父女的感情应该是很亲切的,但 庄德成却说这位小姐不愿回家跟父亲同住,这是什么原因呢? 他自然不便向一个才见面不到半小时的女孩子问这些,那是人家的家务事,绝 不会轻易向外人透露的。 方天仇一向是很健谈的,无论跟什么身份的人在一起,都会谈笑风生,这时候 不知是怎么回事,挖空了心思,再也想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 一路上,他们彼此都保持着缄默。 车抵德辅道,他们在“先施”门口下了车,方天仇付过车资,便俨如一对情侣 似的进入这个有名的游乐场。 “先施”和“大新”隔街相对,同样是香港的大百货公司,里面设有夜总会, 游乐场,五花八门,包罗万象,是个理想的消遣去处。 他们乘电梯到四楼,直接就到新增加的保龄球馆,里面六条球道都有人在玩, 观赏的人比玩的人多,可惜他们此刻是在找寻林广泰,不然真可以一献身手,在这 里痛痛快快地玩一番。 方天仇的目光在向各处搜索,她则走过去向一位认识的计分小姐问了几句,从 她失望的神情上,他已获得了答案。 “爹地好几天没来过了。”她回到方天仇身边说:“我们走吧!” 方天仇心里想:这几天林广泰在全力对付“金色响尾蛇”,忙得焦头烂额,自 然不可能忙中抽身,哪还有心情到这里来消磨时间? 走出“先施”,他才问: “令尊还有什么地方可能去的?” “夜总会。”她说。 于是,他们又到夜总会,把香港几家最大豪华夜总会几乎找遍,依然没有发现 林广泰的影踪。 他究竟会上哪里去了呢? 方天仇他们在找,宋公治也在找,银星夜总会的庄德成,更派出了大批的手下 喽罗在找。这几批人疲于奔命,几乎跑遍了香港每个角落,却找不到林广泰的踪迹, 难道他故意匿藏起来了? 几乎每隔几分钟,麦当奴道的林公馆,银星夜总会经理室的电话铃就响起来, 都是问林广泰的消息。 银星夜总会没有消息! 林公馆也说主人尚未回去! 时间已经是夜晚十一点正。 “现在我们上哪里去?”玛格丽特又一次问,当他们每在一处扑空之后,一出 门便问上这么一句,现在已经记不清她问过多少次了。 “现在我们只有到银星夜总会了,”方天仇觉得再找下去,也是徒劳无功,倒 不如去银星夜总会坐镇,就是得不着林广泰的消息,至少可以等到宋公治的电话, 问清是否已通知“借花献佛”暂缓行动,这是最重要的关键。 车抵银星夜总会,才一进门,方天仇就发现衣帽间的柜台旁,赫然放着两只大 皮箱! ------------------- 中国读书网 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