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转折 这两只装金氏姊妹尸体的大皮箱,怎会弄到银星夜总会来的?奇哉! 方天仇不禁暗吃一惊,不知究竟出了什么漏子。他下意识地向四周一瞥,确定 并没有人监视,这才轻轻扯了身旁的林小姐一下,几乎掩饰不住紧张的情绪说: “林不姐,这边来一下。” 她出来换的是一身淡蓝色衣裙,加上一件同色镶花边的小坎肩,配以长方型的 手提包,除此之外,她根本没有衣物需要寄存衣帽间的。 而方天仇也是除了身上穿的,连顶帽子也没戴,同样是没有东西寄存。所以她 看他朝衣帽间走,心里不免觉得奇怪,尤其他那紧张的神情,使她更是莫名其妙。 方天仇走到弧形的柜台前,即向那笑脸相迎的服务小姐问: “庄经理回来没有?” 服务小姐歉然地笑笑说: “我不清楚,请您到经理室问问吧。” 方天仇也明知道她是不清楚庄德成行动的,他不过是借机会跟她交谈,想探听 那两只皮箱是怎么弄到这里来的罢了。 “请问……” 他的话才到嘴边,忽见身旁来了个客人,把一顶帽子递交给服务小姐,而眼睛 却盯在那两只大皮箱上。 服务小姐接过帽子,立即撕下一个取件的号码牌,这人竟好像对那箱子看出了 神,根本忘了接过去。 方天仇觉得这人很面熟,略一想,立刻记起他就是警署的帮办蔡约翰! 这个时候蔡帮办来到银星夜总会,而且对那两只箱子死盯着看,自然是令方天 仇暗自吃惊的。如果这位跟黑社会有勾结的大帮办,是专为这两只皮箱而来,那么 这里面可能就大有文章了。 方天仇没有机会再想,避免被蔡帮办起疑,只好偕同林小姐离开柜台。 就在他们转身的时候,忽见从舞厅的扇形大门里,走出那不修边幅的廖逸之来。 廖逸之也看见了方天仇,却并不跟他们打招呼,视若无睹地直朝衣帽间柜台走 去。 “幸会,幸会,我们的大帮办是什么风吹来的?”廖逸之勉强地招呼着蔡帮办。 “哦,大作家,好久没见了。”蔡帮办只好把眼光从两只皮箱收回,转过身来 跟廖逸之寒喧。 方天仇一看这情形,他可不能离开现场了,但又不便停留,于是灵机一动,径 自走到那面大镜子前,故意装出在整理领带,而从镜子里窥视着他们。 “大帮办今晚怎么有空?”廖逸之问。 “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哈哈……”蔡帮办笑得很不自然。 “蔡帮办在这里玩吧,兄弟要先走一步,失陪了。”廖逸之说着,又向服务小 姐招呼一声:“马小姐,谢谢你,箱子我要拿走了。” “哪里……”服务小姐报以微笑,对于庄经理的弟兄,她更表现出服务的热忱。 廖逸之一身排骨,弱不禁风,非常吃力地提起一只皮箱,已是满脸通红,要提 第二只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蔡帮办立刻赶过去,趁机说: “我来!” “哟,这可真不敢当……”廖逸之说。 蔡帮办笑笑,伸手一提,竟是异常沉重,顿时脸色微变,故意说: “好沉呀,大作家这里面装的什么宝贝?” “兄弟时来运转,发了点小财,哈哈……”廖逸之风趣地笑着。 方天仇不禁暗惊,替他捏了一把汗。 “哦?”蔡帮办提着皮箱,掂一掂,像是在估计它的重量说:“难怪大作家满 面春风,里面装的该不是金砖吧?” “要真是金砖,”廖逸之笑着说:“那兄弟还得麻烦大帮办护送我回去呢,不 然在路上遇上谋财害命的,兄弟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果需要的话,我倒乐于效劳……” 蔡帮办才说到这里,忽然由外面进来两个穿西服的汉子,拦住了廖逸之。 “对不起,我们是警务处的。”其中一个掏出派司,表明了身份。 “噢,”廖逸之怔怔地问:“请问有何贵干?” 蔡帮办也把派司一亮,从中说: “这位廖先生是我的朋友,二位有什么事?” 警务处的人员身份似乎较蔡帮办低些,他很礼貌地说: “国际大饭店有位旅客报案,说是有两只皮箱被窃,里面都是贵重的东西。刚 才我们接到密报说两只箱子在银星夜总会发现,所以我们立刻赶来。” “这恐怕是误会吧!”蔡帮办睨了廖逸之一眼,言不由衷地说:“廖先生是有 身份的人,我可以保证,绝不会……” “蔡帮办,”警探歉然地说:“我们是奉命而来,只好公事公办。” “你们是要检查?”廖逸之老大地不高兴。 “实在对不起……”警探似乎因为廖逸之是蔡帮办的朋友,态度上倒很客气。 “好吧,你们是执行公务,我不能拒绝检查,”廖逸之理直气壮地说:“不过 我得先请教一下,那位旅客被窃的皮箱,里面装的是些什么贵重的东西?” “这个……”警探被问住了,一时竟答不出话来。 这时候已有不少客人围过来,方天仇和林小姐也挤在其中,只见廖逸之神色自 若,看那便衣警探不知所答,不由笑了笑说: “好在我这箱子里,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二位要看就请看吧!” 两个警探互相交换一下眼色,也就不再迟疑,当着四周许多围观的人,动手检 查那两只皮箱起来。 围观的人不明究竟,只是在看热闹,但方天仇却是暗自紧张。尤其他偷看了蔡 约翰一下,发觉这位大帮办的脸上阴晴不定,仿佛他并不是局外人,也不是碰巧遇 上了这档子事,而是专程来办案的一分子。 但奇怪的是,廖逸之的神情却是很悠闲,他倒好像是个置身事外的人,真令人 不得不佩服他的镇静! 两个警探以熟稔的动作,一齐动手,很快地把两只未上锁的皮箱打开了。 就在这时候,蔡约翰的脸上一怔,情不自禁地发出轻轻的一声:“咦!” 原来这两只皮箱里,装的竟是满满一箱旧书报! 方天仇顿时哑然失笑,他忽然记起来了,金氏姊妹的尸体早已不在箱内。而他 刚才竟因为猛一发现两只皮箱,一时忘记了这件事,徒使自己虚惊一场。 廖逸之可就得理不饶人了,他毫不放松地问: “请问两位警探先生,国际大饭店失窃的贵重物品,大概不会是这些旧书报吧?” 两个警探就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满脸通红直打招呼: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情报可能有点错误……” “这是难免的,好在大家不是外人,蔡大帮办跟我们都是朋友……”廖逸之故 意朝蔡约翰看一眼,嘴上毫不留情地说:“不过,我劝二位警探先生,以后办案还 是谨慎一点的好。不然根据不准确的情报行动,翻乱人家的箱子事小,万一误了重 要的案子,那就划不来了。” 两个警探被损得面红耳赤,当着这许多围观的人,分明他们自己理短,要发狠 也发不起来。只好自认倒霉,连忙把皮箱恢复原状,尴尬万分地说: “请多包涵,改天一定向廖先生郑重道歉……” “那倒不必了……” 廖逸之的话还没说完,两个警探已匆匆离去。 等两个警探出了夜总会大门,廖逸之暗向方天仇一使眼色,忽然忿忿地朝刚走 来的仆人领班说: “这成什么话,到这里来玩的客人,竟被当作小愉,我找你们经理说话!” 说完,他连两只皮箱也不顾了,怒气冲冲地就朝经理室走去。 其实廖逸之此举并不聪明,他与庄德成之间的关系,蔡约翰早就很清楚。不要 说并没有什么太令他难堪的事,就是真发生什么大事,他们深为金兰之交,还当真 会找磕头拜把子的弟兄斤斤计较? 所以蔡约翰看他这番做作,就知道廖逸之必是藉故去找庄德成去了。 这家伙可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他故意赶上去劝说: “廖兄何必为这点小事生气,其实也不怪庄经理,只怪这两个饭桶太鲁莽,明 天我去警务处一趟,一定让他们向廖兄郑重道歉。” 方天仇本想跟到经理室去的,不想蔡约翰也跟去了,他自然不便即刻跟去。于 是偕同玛格丽特走过他们身边,有意把话说给廖逸之听。 “林小姐,时间还早,我们进去玩一回儿吧。” 她不由一怔,心想:我现在心急如焚,你居然倒还有心情玩,真是雅兴不浅! “我们……” 还没等她表示反对,方天仇已拥着她的肩后,不由分说地进了那扇型的舞厅大 门。 廖逸之被蔡约翰缠住了,只好敷衍说: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刚才我心里实在有点气,今天我刚从林大哥那里讨了些 旧书报来,满以为是发了笔小财,不想竟碰上这档子事,你说是不是倒霉!” “听说林董事长最近很忙?”蔡约翰想探听他的口气。 “我们林大哥是忙人,那天也闲不了,”廖逸之回答得很妙。 蔡约翰不得不佩服,对方必竟是耍笔杆的,才思敏捷,知道要从他嘴里套话, 那实在不容易,唯有见风使舵地笑笑说: “庄经理也好久没见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这一着倒出乎意料,廖逸之心里暗暗叫苦,却又不能流于形色,更不便拒绝, 只好无可奈何地由他跟着,相偕走向经理室去。 而玛格丽特被方天仇不由分说地带进舞厅,芳心大为不悦,不禁忿忿地说: “你这人怎么搞的?” 方天仇有苦说不出,只能陪着笑脸说: “既来之,则安之,这么好的音乐,这么好的情调,林小姐何不玩玩?” “我可没有这种雅兴,”玛格丽特冷若冰霜地说:“也没这份心情!” “小姐,”方天仇故作轻松地说:“人家常说:人生最值得珍惜的就是青春, 像林小姐这样的年纪,正是人生的黄金时代……” “你觉得像我这个年纪,应该及时行乐,是吗?”她不屑地说:“方先生,如 果你是这个意思,那我可以不客气地告诉方先生,你对这句话的真义完全曲解了!” “我受的教育有限,”方天仇自我解嘲地说:“不过我总觉得,求知固然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保持身心的平衡,那就是说,读书的时候,要把全付精神放在书本上, 至于玩的时候,也不妨尽兴地玩。” 她朝他白了一眼,显示出反感的神情说: “你认为现在是我应该尽兴玩的时候?” 方天仇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因为他们能在一起,完全是为着寻找林广泰,到现 在为止,尚未把林广泰找到,自然绝对不是玩的时候。 再说,以她一个董事长的千金小姐,那会贸然跟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出现在 交际场所? 就在方天仇一时不知所答的时候,幸而那叫小程的仆人领班过来向他们招呼了。 “两位订座没有?” 方天仇摇摇头,遂问: “庄经理回来没有?” 小程在经理室见过方天仇,记得还向他打听过白茜,所以他误以为这位小姐就 是白茜,因而笑笑说: “经理还没回来,这位就是您要找的白小姐?” 方天仇连忙示意,叫小程不要多嘴。 其实她已经听见了,而且看见小程向方天仇扮了个鬼脸,她却装着未闻未睹, 故意把眼光移向舞池,看那些婆娑起舞的双双对对。 “林小姐,”方天仇生涩的笑着:“我们坐一会儿好吗?” “你不是说,既来之,则安之?”她侧过脸来说:“现在我只好悉听尊便了!” 方天仇欣然向小程示意一下,吩咐说: “随便找个位子好了。” 小程因为方天仇认识他们经理,故极力表现出招待的热忱,可是他还不知道, 这位被他误认为是吧女的玛格丽特,就是他们林大老板的千金,否则他真不知要怎 样巴结才好呢! 领他们入座后,小程立刻以指头弹出“拍”地一声,不远处的仆人便应召而来, 把挟在腋下的餐饮牌,恭敬地递在客人面前。 “林小姐喝点什么?”方天仇很有礼貌地问着。 “我什么都不要!”她给他碰了个钉子。 方天仇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向小程说: “好吧,我们就坐一会儿,庄经理如果回来,麻烦你立刻通知我。” “是!” 小程应了一声,便与那仆人一同离开。 “林小姐,”方天仇等仆人走开,便打趣地说:“假如客人都像我们一样,这 里早晚就得关门了。” “他关不关门,管我什么事!”她冷冰冰地回答。 “可是我们总得替人家想想”方天仇说:“在香港混碗饭吃真不容易啊。” “你好像跟这里的人很熟?”她忽然问。 “并不熟,”方天仇不解她问话的用意:“林小姐认为……” “我认为方先生既然跟他们不熟,”她说:“那又何必为他们操心,关不关门 也与你毫不相干呀!” “可是跟林小姐却相干呢。”方天仇说。 “跟我相干?”她不禁诧然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方天仇也表示诧异地说:“难道林小姐不知道,这里的大老板就是令 尊?……” “这里是爹地开的?”她更觉惊讶了:“怎么爹地从来也没说起过,也从来没 有带我来玩过?” “这个……” 方天仇忽然觉出自己失言了,因为他想到,可能这位林小姐,根本不清楚她父 亲的一切,仅仅知道林广泰是个航业界的巨子,而不知道他骨子里是黑社会上的大 亨,当然像经营夜总会,以及其他许多非法勾当,绝不会让一个纯洁的少女获悉的。 于是,他立刻改口说: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是听人家说,好像银星夜总会有令尊一部分股份吧。” 这个谎撒得倒还圆滑,一点不露破绽地就把她骗过去了。 “方先生是跟爹地他做事的?”她居然又提出另一个问题。 方天仇不由暗笑,自己好像是在接受审问了,不过她既然有问,他就必须有答。 “我刚从菲律宾来,令尊要我替他办一点小事情。” “你还要回菲律宾?”她问。 “事情一办完,我就准备回去,”他望望对面的她,忽然说:“也许我会留在 香港玩个短时期……” 她窘迫然地避开了他的眼光,缄默了。 这时候,忽见小程走过来,恭敬地说: “方先生,您的电话。” 方天仇一怔,再也猜不出此时会有谁打电话到这里来找他,当即向林小姐说: “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 她微微点下头,方天仇便跟着小程,走出舞厅。 “在那边。”小程指指衣帽间旁边,两个电话间左边的一间。 方天仇谢了一声,急急走进电话间,关上玻璃门,执起了搁在一旁的话筒。 “哪一位?” “方兄吗?”对方传来廖逸之的声音:“你看见蔡帮办了吗?” 方天仇向玻璃门外张望,回答说: “没有,这家伙怎么了?” “这家伙存心跟我们泡上了。”廖逸之说:“刚才在经理室跟我磨菇了半天, 好容易才把他支走,现在大概到舞厅去了。我怕在舞厅撞上他,跟你说话不方便, 所以想出这个办法……” “廖兄,”方天仇已迫不及待地问:“下午我在九龙城跟你通电话,请你转告 林老大的事,你说了没有?” “哪能不说?”廖逸之说:“当时我就把方兄的话转告老大跟宋老二,可是有 个问题……” “什么问题?”方天仇急问。 话筒里传来廖逸之的话,他说: “宋老二定下这个妙计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要改变,所以指示老三和老么他们, 把车子驶出郊外,尽力避免被人发现行踪,也不必再联络,直到预定的时间才回市 区展开行动,因此根本无法通知他们……” “那就糟啦!”方天仇大为吃惊:“你的消息都发了?” “消息都照发了。”廖逸之说:“蓝天启事也发出了,明天一早就可以见报。” “现在能不能找到罗俊杰他们?”方天仇一看手表,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很难说。”廖逸之说:“现在大部分人手,都在分头找寻老大,码头跟‘朝 发’的人,又让费老五带过海,赶到九龙城去了。” “能不能调回来?”方天仇问。 “恐怕不行。”廖逸之说:“老五是奉了老大的命去的,老大不在,谁也指使 不动他,并且现在时间也太紧迫,就是把过海的人调回来,也是无济于事。” “行动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方天仇问。 “宋老二是叫他们十二点钟以后行动。”廖逸之补充说:“不过这两个家伙都 是急性子,据我判断,十二点一过他们就会行动的。” “那一区的警署没有决定?”方天仇问的很仔细。 “没有。”廖逸之说:“宋老二叫他们见机而行,并不限制是那一区……方兄 是否想赶去阻止?” “现在事态很紧急,我必需阻止这项行动。”方天仇郑重说:“廖兄可否调动 这里的人,只要十个就够了。” 廖逸之苦笑一声,爱莫能助地说: “这里的人都归庄老四指挥,除了老大能直接命令,兄弟实在无能为力……” “呃……”方天仇觉得这是他生平从未遇过的棘手事情,情势的急转直下,演 变到这步田地,可说什么都挤在一起了,真令他有分身乏术之感。 沮然挂断电话,走出电话间,他的心情异常沉重,说不出的烦乱和焦灼。 林广泰到现在尚无消息,他会不会真出了事? 罗俊杰他们的行动时间将届,而他却无法阻止,如果阻止不了这项行动,那么 他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白茜的约会不能误,而舞厅里尚坐着那位玛格丽特,也不能置她不顾而离去。 除了能施分身术,在同一时间里,他实在无法应付面临的迫切情况。 他心烦意乱地回到了舞厅。 一阵急骤的紧鼓,接着音乐台上走出一位穿着夜礼服的女郎,向来宾鞠了一躬, 对着麦克风说: “各位来宾,谢谢你们的光临,现在是我们今晚最后的一场表演,特地编排了 一个新颖而香艳的舞蹈‘疯狂的赌注’,请各位来宾静静地欣赏……丽华、芳芳两 位小姐,请!” 乍听节目竟是“疯狂的赌注”,方天仇不觉一怔,因为这几个字在他思维里留 着极深刻的印象…… 这时候,又是一阵急骤的紧鼓,全场灯光一齐转暗,而两只强烈的聚光灯则射 向音乐台两旁,垂着丝绒纬幔的出场门。 音乐随着鼓声的渐弱而起,两边的丝绒纬幔里,同时伸出一条光润白净的女人 大腿…… 方天仇不声不响地正襟危坐,而林小姐被表演所吸引,全神贯注地看着舞台上, 竟未知觉他已归座。 这个节目确实别出心裁,观众只能看到两边的纬幔后伸出的玉腿,忽隐忽现, 时伸时屈,都无法一睹两位女郎的庐山真面目。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奇怪,愈是这样难窥全貌,愈是逗得人心痒痒的,感觉有种 期待的心理和神秘感。如果一出场就是两个赤裸裸,一丝不挂的女人,看的人反而 会觉得索然无味了。 可是,尽管这个节目一开始就吸引了全场,但方天仇却是全然心不在焉,他只 是出神地在想着可能发生的后果。现在他已无法阻止罗俊杰他们的行动,而必须承 受的,是此一行动所造成的不可预料的打击。 他好像已经忘了玛格丽特的存在,浑浑噩噩地沉思着…… 蓦地,两边的纬幔掀开了,出现了两个披着裘皮,满身珠光宝气的贵妇。她们 随着音乐的节奏而舞,并且以手握拳,举在空中连摇,然后一掷而出,表示出掷骰 子的姿态——她们所扮演的,显然是两个女赌徒! 她们由两边出场,边舞边掷,终于在舞池中央相遇。于是,她们以舞蹈和动作 代替言语彼此似乎在挑战,而从她们的脸部表情上,可以看出双方的互不示弱。 一场疯狂的赌搏开始了,左边的女郎举手在空中连摇,然后一掷而出。脸上显 出兴奋的光彩,表示她掷出的是个大点子。 右边的女郎接着掷出个小点子,她沮然地一叹,把裘皮脱下,抛在地上,露出 里面穿着的一袭袒胸晚服。 第二个回合,又是右边的女郎败北,她除下了项链,接着又输去了手镯、耳环 …… 方天仇烦乱地点起支香烟,猛力吸着,心里忽然想到,如果罗俊杰他们的行动 能及时阻止,现在表演的这两个女郎,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然而,那项行动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他沮然地轻轻叹一声,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投向舞池,这时只见那左边的女郎满 面春风,洋洋得意,显然她已大获全胜,而右边的女郎则垂头丧气,她又输了。 佩戴的珠宝首饰已输光,于是她脱下了夜礼服作为赌注,身上只剩下了黑色镂 花的奶罩,和一条透明的薄纱衬裙,隐约可见里面的三角裤也是黑色的。 观众的情绪已渐入高潮,而这半裸的女赌徒仍然不愿罢手,她向观众把双手一 摊,作出无可奈何的神情,表示她今晚赌运太坏,输得如此之惨! 引得观众一笑,她又扭摆着纤细的腰身,双手由上而下地轻抚着衬裙,仿佛在 要求对方接受这个作为赌注。 胜利的一方表示同意,她便首先掷出骰子。 败家大概觉得对方的点子太大,不容易赶上,因则神情十分紧张,她把手握拳 在中空中摇了又摇,几次欲掷又止,好像不大敢贸然掷出。 音乐台上的音乐已停止,只有鼓声在配合她的动作,紧张的急鼓,扣住了全场 观众的心弦。 突然—— 右边的女郎用力一掷,鼓声也适时停止。 她又输了! 音乐再度奏起,她懊丧地脱下了身上的衬裙,仅有的“赌本”,就只剩下了奶 罩和三角裤。 左边的女郎喜气洋洋,正要去收拾她的“辉煌战果”,右边的女郎即上前阻止, 示意将以身上仅有的奶罩和三角裤,跟她作最后的孤注一掷! 这是表演最热烈的高潮,全场观众都是停止了呼吸,眼巴巴地等待着最精彩的 镜头出现。偏在这如醉如迷的关头,忽见一个小童,手持找人牌在到处走动。 这种找人牌是一般夜总会,为了节目在进行中,不便利用麦克风厂播,特别设 计成一个“T” 字型的长方木盒,盒的正面是乳白色毛玻璃,里面用于电池配以灯 泡,盒下面有根木棍支着,可以高高举起。 如果要找人,只需把客人的名字写在玻璃上,由小童举着各处走动,不必呼叫 就可引起人的注意。 方天仇因为对表演心不在焉,所以第一个看到了,只见玻璃上写的是“蔡约翰 先生电话”,顿时心里一笑。就在这时候,独自坐在一隅的蔡约翰也瞧见了,他立 刻离座向舞厅外面走去。 这情形使方天仇大为起疑,毫不迟疑地就跟了出去,只见蔡约翰已站在衣帽间 的柜台前接听电话。 外来找客人的电话,一般都是利用衣帽间柜台上的这一具,除非这条线不空, 才会转到电话间去。刚才廖逸之用电话跟方天仇交谈则情形不同,因为廖逸之是用 经理室的电话,他可以随意要接那里。为了避免被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自然以电 话间最妥当。 方天仇看他是接听衣帽间柜台上的电话,心里不由一动,便大大方方地也走过 去,向那服务小姐笑笑,伸手到口袋里装作摸取件号码牌,实际想窃听蔡约翰的电 话。 他全身乱摸一阵,也没摸出个名堂来,却见蔡约翰神色紧张地执着话筒说: “什么?……嗯……嗯……我知道了……好的,我立刻赶回来!” 蔡约翰挂断电话,取了帽子,立刻就形色张惶地急步走出银星夜总会。 方天仇看这情形,心知不妙,不由暗叫一声: “完了!” 抬头一看扇型大门上的电钟,才十一点五十分,难道罗俊杰他们竟提前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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