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算 金!金!金! 整个经理室里,仿佛到处都是一片夺目耀眼的金色! 金!金玲玲!金玲玲就是金色响尾蛇! 由于廖逸之的一番话,使在座的人均受了“金”字的感染,由“金”联想到任 何与这个字义有连带关系的事物上去,因此,大家不约而同地对金玲玲怀疑了。 她的来到香港,也正是金色响尾蛇事件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这是巧合?还是 …… 无论如何,在林广泰的心目中,目前是以金玲玲对他的威胁性最大! 在座的人,一时陷入了金色的迷阵里,沉思着。 他们思维里搜索着一切有关的名词:从金钱……一直到金字塔……金像奖,甚 而连平剧的戏目金钱豹、金玉奴和章回小说金瓶梅、金赛博士都想到了,最后还是 归于金色响尾蛇! “金色响尾蛇一定是个女人!”廖逸之终于有了结论。 他满以为此言一出,一定是语惊四座,结果使他大为失望,竟没有一个人接腔。 “唉!算我没说……”廖逸之想不到没有一个知音,沮然把头直摇,颇有曲高 和寡的意思。 “方兄,”宋公治忽然问:“孙探长在不在医院?” “我没看见他。”方天仇回答。 “那么他家里的人谁在?”宋公治问。 “这我就不太清楚。”方天仇诧异地说:“怎么?” “我想立刻到医院去一趟。”宋公治说。 “你去医院?”庄德成茫然问。 “嗯!”宋公治点点头说:“我想去探听一下,今晚金玲玲是否在场,老大去 过没有,同时想了解一下孙夫人被刺时的当场情形。” “我们现在就去!”方天仇正中下怀,他恨不得赶回医院去。 宋公治点点头站了起来,罗俊杰却急了,他说: “老二,我跟老么在警署的事还没了,万一浅水湾那边……” “如果警方真要以嫌犯拘捕你们。”宋公治无可奈何地说:“那你们只好暂时 委屈,明天我负责替你们交保就是了。” 庄德成可火了,他大声叫起来: “他妈的,谁要敢到银星夜总会来带人,老子就豁出去跟他干!” “老四,你不能乱来,香港不比九龙城,这里毕竟还是讲法治的城市。”宋公 治制止他说:“我们现在绝对不能意气用事,据我猜想,孙探长夫人遇刺,蔡约翰 可能正在大忙特忙呢,哪有时间来找你们麻烦。” 罗俊杰和俞振飞彼此看看,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 宋公治又交代他们暂时不要离开,便偕同方天仇走出银星夜总会,驱车直赴铁 岗医院。 “你怎么把老大的女儿带出来了?” 方天仇便把到学校去找玛格丽特的经过说出来,宋公治听完之后,才笑笑说: “这倒不能怪你,不过老大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对她的期望是很高的。” “……”方天仇不解他这话的意义,只好不搭腔。 宋公治也不再说下去了,想了想,又问: “方兄这次准备在香港待多久?” “说不定,”方天仇坦率地表示:“只要这里的事一完,我准备尽可能早些离 去。” “对香港这地方印象不太好?”宋公治诧异地问。 “说不上来……” 方天仇的话还没说完,车子已停在医院门口。 这时铁岗医院门外,已有几个便衣警探在把守,大概是孙探长和蔡帮办离去以 后,特地调来警卫的。 宋公治和方天仇才下了车,尚未走近大门,就迎上来两个便衣警探,其中一个 以毫不客气的语气喝问: “你们是干什么的?” “探望病人!”方天仇昂然地回答。 “现在是什么时候!”对方咄咄逼人地问。 方天仇当真把手抬出手表起来看表,故意回答说。 “对不起,我的表停了。” “你知道吗,现在已经快三点了!”警探大声说:“现在不是探望的时候,你 要不识相,我马上送你们到差馆去!” 宋公治怕方天仇跟对方冲突起来,便肃然地说: “老兄别那么大火气,孙探长见了我们也要客气些的。” 警探一听宋公治提起他的顶头上司,立刻改变了不可一世的态度,放缓语气说: “其实我们不是故意为难二位,因为孙探长的夫人今晚被人刺伤,现在在医院 里,所以我们不得不小心着点儿……” 宋公治对这种世态小人的嘴脸,只有置之一笑,他说: “我们也是一位朋友的女儿被车撞伤了,刚送来此地急救,所以特地赶来看看, 老兄是否可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这是应该的……”警探陪着笑脸。 宋公治谢了一声,就与方天仇进入医院。 在医院里长长的甬道,尚有着好几个便衣警探在守卫,因为他们经过了门口的 第一道关,所以进来后未再遭到盘问。 方天仇把宋公治领到病房,玛格丽特未清醒过来,据特别护士说,医师刚才又 替她量过血压,较常人略低一些,体温仍然保持正常。 听了护士的报告,方天仇才比较放心,他把宋公治叫到一边,轻轻告诉他说: “刚才我听到的那些消息,就是她说的。” 宋公治微微点了下头,便走近护士面前,故意说: “听说孙夫人受了伤?” “可不是,”护士对寂寞的长夜也实在感觉无聊,巴不得有人跟她找话聊聊, 她说:“幸亏送来得快,要不就送了命!” “孙探长一定很着急罗?”宋公治开始套话了。 “谁晓得,”护士说:“他把他太太送来,才动完手术就走了,一直到现在还 没到医院来。” “那么谁在医院照顾孙太太?”宋公治问。 “他们请了两位特别护士,还有两个很摩登的,不知道是太太还是小姐的在陪 着。”她说:“可是刚才走了一个。” 宋公治和方天仇不禁交换了一下眼色说: “走的那位是孙太太的什么人?” 护士摇摇头说: “这就不太清楚了,听说现在陪着孙太太的,是她妹妹……” 宋公治沉思了一下,心里忽然有了决定,向方天仇做个眼色说: “我们走吧!” 方天仇当着护士在场,不便问宋公治深更半夜还要到那里去,只好点点头,又 再托护士一番,便与宋公治离去。 出了病房,从甬道一直到大门口,都有便衣警探在守卫,方天仇更没有机会发 问,心里一直暗自纳罕着。 上了车,方天仇终于忍不住问: “现在上那里去?” 宋公治没有回答,却问: “带着枪吗?” 方天仇向胸前一拍,表示他的枪是随时带着的,并且诧异他问。 “用得着吗?” “也许!” 宋公治笑笑,故弄玄虚地不说明到那里去,发动引擎,把车子缓缓驶出铁岗医 院,才踏足油门飞驰而去。 一个急转弯,穿过了都爹利街直奔皇后大道,接着又是一个惊险异常的急转弯, 冲向天星码头的方向。 方天仇坐在驾驶员旁,被宋公治的这一阵飞车表演,颠得几乎无法坐稳,幸而 一手扶住车窗,才不致前仰后合。心里则不免暗暗称奇,这深更半夜驶向天星码头, 难道准备过海到九龙城去? 他这时也懒得追问,免得驾车的宋公治分神。 宋公治的驾驶技术倒真不含糊,把车子开得像飞一样,到了天星码头,他并不 停车,折入夏悫道,沿着海边直朝湾仔方向疾驰。 方天仇以为他是要去香港警务处,可是又估计错了,车子经过警务处仍然不停。 一直到了铜锣湾,宋公治才把车速减低,终于弯进香港游艇会的石堤上,停了车, 但引擎仍未熄火,宋公治终于揭开闷葫芦说: “现在我们要进行一件最艰巨的任务了!” 方天仇到了这里,始恍然大悟,记起宋公治曾说过,金玲玲在几家大饭店都订 了房间,实际上她是住在一艘豪华游艇上的。宋公治深夜把他带到香港游艇会来, 毫无疑问是要暗查金铃铃的行动了。 他只把头点点,表示已经知道此行的目的,同时向码头的两旁看去,此时停泊 的各式游艇,何止数十艘之多,由此可见,香港这地方的富豪实在不在少数呢! 宋公治把车驶到游艇会的门口,先掉转了车头,才将引警熄了火。 “方兄,现在我们要找寻的,是一艘船名叫黄玫瑰号的大型游艇。”宋公治把 船名告诉他。 “找着了呢?”方天仇尚不知宋公治准备采取如何行动,所以先要弄清楚步骤, 以免临时不知所措。 宋公治一路上沉默不言,就是在沉思着。他把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了一遍, 好作事先的准备,现在他已有了腹稿。于是郑重地说: “今晚我们来这里实在是很冒险的,不过,如果我们能够幸运的话,那我们的 收获将是无法比喻的,第一,我要证实金玲玲这个女人,究竟与金色响尾蛇有没有 关系。第二,我想林老大也一定查出她是住在游艇上了,那么林老大极可能也来过 这里。说不定他现在还在游艇上跟那个女人谈判,所以我们就是冒最大的险,也得 来一趟。” “假如林老大真在游艇上,”方天仇问:“宋兄准备采取什么行动?” “现在我们还不能断定那女人的身份,”宋公治说:“不过据我猜测,金玲玲 既然在几家大饭店订了房间而不去住,却偏要在游艇上受摇摇晃晃的洋罪,足以说 明她的行踪有着必须保密的不得已苦衷。可能是提防林老大对她采取极端的报复行 动,也可能是另有隐衷。所以,无论是那一种可能,她在游艇上一定设有严密戒备, 如果林老大当真单独找他谈判,谈得好自然没事,万一谈僵了……” 还没等他说完,方天仇已接口说: “难道她还敢对付林大哥……?” “这很难说,”宋公治脸色凝重地说:“金玲玲现在持有证明她是林老大合法 妻子的签证,万一林老大真出了事,她可以循法律途径,堂而皇之地继承一切。” 方天仇忽然感到心情沉重起来,照他估计,林广泰从晚间就行踪不明,现在已 经是将近四点钟,就是谈判,也不可能谈这么长的时间。刚才听宋公治一说,林广 泰如果真发生意外,金玲玲将可继承一切产权,那么林广泰今晚的处境,实在令人 堪虑了! 这时他们已下了车,在石堤上向一艘停泊的游艇注意,找寻着那艘“黄玫瑰” 的大型游艇。香港各码头停泊的游艇,统计起来何止千百艘,不过游艇只是有钱人 兴致来的时候,邀个三朋四友,或者举家出海遨游,除非是远航,要说没事住在艇 上,那真是绝无仅有的新鲜事儿。 但所有停泊在码头的游艇,总会有几个人留守,此刻三更半夜,艇上的人全都 睡入梦乡,有的游艇上尚亮着灯,有的则连灯都没有。 每艘游艇的船首,都漆有鲜明的船名,什么“圣保罗号”“玛丽安娜号”“黑 天鹅号”“飞鹰号”……各行各色,琳琅满目,但偏偏不见那艘游艇“黄玫瑰”号 的影子。 他们从石堤上的这头走到那头,那头走回这头,走了两趟,两边的每艘游艇都 仔细逐一看过,仍然没有发现他们的目标。 方天仇和宋公治部不免感到了失望,他们仍不死心地又来回走一遍。 “你的消息可靠吗?”方天仇禁不住问。 宋公治神色沉重地说: “消息是错不了的……难道他们出海还没回来?” “林老大会跟他们出海去谈判?”方天仇觉得林广泰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太不 理智了。 宋公治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从他凝重的脸色上,可以看出他此刻心情的忧急。 “嘟嘟嘟嘟……” 正在这时候,远远的海上传来了一阵马达声,由远而近。 方天仇首先听到,急说: “宋兄你听!” 宋公治也辨出是马达声,急朝海上望去,朦胧的海上,遥见一个黑黑的船影, 正鼓浪向着码头驶来。 “是艘游艇!”方天仇待那船影逐渐扩大,立即认出了船型,竟兴奋得有些情 不自禁起来。 是它!宋公治突然感到一阵莫明其妙的紧张,急向方天仇说: “我们先避一避!” 游艇会的建筑在石堤顶端,周围留着与石堤差不多宽的空地,作为船只靠岸的 码头。此时大门早已关闭,他们唯一可藏避不被发现的,只有利用围墙拐角的阴暗 处。 他们刚刚藏妥,那艘游艇已渐渐驶近,船首两侧漆着的英文字,果然正是“黄 玫瑰”号! 但游艇在距离码头尚有二十码的地方,却倒起了车,接着引擎熄了火,放下铁 锚,竟在海面上抛了锚。 方天仇和宋公治正觉得奇怪,不明白那游艇何以不靠码头了。就在这时候,忽 见一辆轿车风骋电驰地驶来,停在石堤上,车头前的两只大射灯,竟向游艇一明一 暗地打起了灯号! 游艇上接到讯号,也以灯号向岸上回答,可惜方天仇不谙灯号,宋公治也是一 窍不通,不知双方在对答些什么。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游艇和岸上的轿车一定是事先有联络的,不然时间 不可能配合得天衣无缝,船才到,车也几乎同时抵达。 可是那艘游艇,在接完对方的灯号后,立即又发动引擎,掉头朝着海上破浪驶 去。 宋公治一看游艇未靠码头就离去了,不禁大为感到意外,心里一急,连忙把方 天仇一扯。 “追那辆车!” 方天仇正有这个意思,他向来是思想跟行动一致的,宋公治话才说出,他已一 个箭步纵出暗处,直奔停着的轿车。 他的动作真像一阵风,抢上了驾驶座位,立即发动引擎,推上排档。宋公治才 登上车,车门尚未关上,车子已似箭一般地射了去出。 那辆由北角方面来的轿车,刚打完灯号,看着游艇安然驶离游艇会,陡见石堤 上有一辆车冲来,似乎发觉有异,立即连头也不及掉转,就加足马力逃走。 方天仇那里肯舍,脚下紧踩在油门踏板上,使速率表上的指针一下子跳到了七 十“迈”。前面的轿车,时速也在七十“迈”以上,风驰电掣地沿海边疾驶,在史 刁城道码头处一个急转弯,折向了史钊城道,再穿过轩尼诗道,斜冲湾仔道而去。 方天仇已决心要拦截住这辆神秘的轿车,时速增加到九十“迈”的时候,车身 已像离地起飞了,连一旁的宋公治也心惊肉跳,紧张地扶住了挡风玻璃下的平板, 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这一场飞车追逐的镜头,真是惊心动魄,连好莱坞影片上的警匪追逐,相形之 下,也要望尘莫及呢! 方天仇有着股可爱的拗劲儿,他除非不想追,既然已下了决心,那怕是追上天 去,他也不肯半途而废。 车子冲过皇后大道东尽头,来到前面十字路口,又是一个急转弯,折入了僻静 的黄泥涌道。 黄泥通道一边是跑马地,一边是各教会的坟场,是个非常偏僻静寂的地带。尤 其值此深更半夜,不要说人,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一直紧崩着脸的宋公治,发觉前面的车子驶入黄泥涌道,心里便知有异,终于 忍不住向方天仇警惕地说: “方兄,留点神……” 话还没说完,前面的车子果然采取了行动。 “噗!噗!”两响,装有灭音器的短枪已伸出车窗外,向后面紧追不舍的轿车 开始攻击。 幸而两车均在高速中疾驶,无法瞄准,枪弹距离方天仇他们的车子差着老远。 但因为对方已发动攻击,方天仇不得不把车速减低,降回到七十“迈”,拉远 一点距离,而以“S”形疾驶。 “噗噗噗!”前车明知命中率不高,却仍不住地一阵盲目乱射,企图阻嚇住追 车。 可是后面的车速虽然减低了,却仍是紧追不舍。 前面的车子大概也知道,要摆脱后面的追车实在不易,因此在驶近波斯坟场的 时候,突然一个紧急刹车,在道旁停了车。 车里跳下了三个大汉,就以车身作掩护,齐齐举枪向追车射击。 “噗噗!” “噗!噗!” 低沉的枪声连发,划破了静寂的夜空。 方天仇只得在二十码以外,也刹住了车,向宋公治说: “宋兄留在车上,兄弟去对付他们!” 宋公治是“谋”有余,而“勇”不足的。临到这种场面,他甚有自知之明,下 车非但帮不了方天仇的忙,反而为了他的安全,会增加方天仇的后顾之忧,所以他 干脆点点头,不想硬充好汉。 方天仇掏出了短枪,先推开车门,立即矮身向车屁股兜去,然后就地一个滚身, 滚到道旁。 对方已发现追车里窜出一人,目标顿时向道旁的人影,发动猛烈的攻击。 方天仇早已看准了掩体的地方,未等对方的射击开始,他已翻身扑向一座坟堆, 利用墓碑作为掩护。 紧接着,他的短枪也吐出了火舌,开始还击! 波斯坟场与印度坟场邻接,占地颇广,仅比基督教坟场小不了多少。但波斯人 比较讲究死后的哀荣,坟场建造得坚固而着重排场,很像中国人的坟墓,而不似基 督教的简单,一长方水泥地前,仅置个十字架而已。 谁想到波斯人的习俗,竟给这场枪战大加利用,双方都藉着墓碑作掩护,互相 射击。 方天仇今晚是临时被宋公治拉差,未作充分准备,身上虽有两支“二号左轮”, 每支装弹六发,枪套上备弹六发,共是二十四发子弹,但他在永安堆栈跟胡豹决斗 被击昏前,曾发射了六发,幸而在白茜那里清醒后,枪居然还在身上,到现在他还 始终想不通,何以能在胡豹手下留得性命,连武器都未被缴械? 此刻他仅剩下十几发子弹,弹药不足,自然不敢随意浪费,所以在发射几枪示 威以后,他就不得不把握每一颗子弹了。 现在已是凌晨四点钟,黎明前的一段时间,更显得黑沉沉的。尤其置身在坟堆 之间,愈觉得阴森恐怖,枪声反而倒成了唯一的点缀。 一阵紧密的枪声之后,突然静寂下来。 方天仇心知对方必有诡诈,赶紧利用黑暗中移换地位,朝侧方的坟堆扑去。 刚把身形藏好,已见一条黑影正朝他刚才的地位摸近,显然是企图发动突袭。 方天仇不禁暗自冷笑一下,随手捡起块小石头,手一扬,照准那黑影的背后掷 去。 那汉子正要扑向方天仇刚才藏身的那座坟堆,定神一看,那还有敌人的影子, 顿时觉出情势不妙,尚未来得及撤退,背上已被那块小石头击中了。 吃惊之下,那汉子猛一回身,举枪就朝后盲目乱射! 方天仇的枪也吐出了火舌,仅“噗!”地一响,那汉子已被击中了。 “啊!……”那汉子应声而倒。 方天仇之所以要多此一举,先用石子引得那汉子回身才发枪射击,因为他向来 对自己有个严格的纪律:“绝不向人背后发枪!”。无论在任何生死关头,他也从 不破例,这就是他光明磊落的地方。 一枪击倒了那汉子,方天仇心知必将暴露目标,因此未等那两个汉子扑来,已 尽最快的行动变换地位,一连越过了几座坟堆,卧倒在深草丛中。 果然那两个汉子听见同伴的惨呼,同时也发现了方天仇发枪的方位,立即就分 开身形,集中目标向方天仇刚才发枪的方向一阵猛射。 方天仇并不还击,趁机兜了过去,从他们的侧面绕至道旁,举枪就朝停着的那 辆轿车射击。 “噗!噗!”两发子弹疾射而去。 接着“嗤!嗤!”两声,轿车的两只前胎泄了气! 方天仇此举的目的,显然是先绝了对方逃走的希望,然后决心要擒住个“活口”, 才能获得口供。如果真要治那三个汉子于死地,在他简直是轻而易举,可是那就毫 无线索可寻了。 但他这两发枪声,已暴露了目标,使那两个汉子立即返身回扑,枪弹刹时如雨 般向他射来。 方天仇赶紧全身卧倒,也顾不得泥地上被露水落得湿漉漉的,就地一连几滚, 滚到了车肚子底下,才算避过对方的疯狂滥射。 当双方枪战中,留在车上的宋公治真如坐针毡,看着方天仇以一对三地展开激 战,他却爱莫能助,只好坐在车里眼巴巴地观战,心里着急! 这时他发现对方的两个汉子,已向方天仇逼近,心里更是紧张万分,终于急中 生智,灵机突然一动,立刻悄悄发动引擎,把车头转过来朝着那两个汉子对准。 车头的两只灯突然齐亮,使那两个汉子的目标顿时暴露,在强烈的射光下无可 遁形。 两个汉子原是在黑暗中匍匐前进,向着方天仇逼近,猛可被亮光一照,眼睛受 着强烈光线一刺,竟无法睁开了。 方天仇见机会难得,岂可失之交臂,举枪连发,子弹均神准无比地击在两个大 汉手腕处。 “啊!” “呀!” 两声痛呼,两个大汉的枪已同时脱手,坠落在地上。 方天仇一个滚身,从车肚底下滚了出来,跳起身厉喝道: “要命的就不要动!” 两个大汉均已受伤,手腕的血流如注,痛得咬紧牙关,满头直冒冷汗,性命已 失去了半条。在方天仇的双枪指逼之下,哪还敢有丝毫反抗,只好忍着痛楚,乖乖 地举起双手。 宋公治一见方天仇制住了两个大汉,心中大喜过望,忙不迭下车赶了过去。 其中一个大汉比较老练,到了这时候不得不强自镇定,用着江湖语气说: “老大,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尚请兜着点儿。山 不转水转,大家在地面上都还有碰头的时候……” “你们不用怕,”方天仇沉声说:“只要你们够光棍,对我灶王爷上天——有 一句说一句,兄弟绝不会赶尽杀绝的!” “老大有话请问吧。”这大汉倒也很光棍。 “好!这才够朋友。”方天仇满意地称赞了一句,遂问:“我先问你,刚才在 码头上,你们向‘黄玫瑰’号打的灯号是什么?” “叫他们离去!” “为什么?” “因为今夜不需要他们来接了。” “就这么简单?” 方天仇因亲眼看见,游艇和岸上曾互相打过几次灯号,所以有此一问。 那大汉知道瞒不过,迟疑一下,只好说: “本来‘黄玫瑰号’是约定十二点半来的,我们已来通知过,要他们改在三点 半再来,刚才我们又奉命去通知,要他们今晚不来了,所以他们用灯号问,什么时 候再来,我们就通知他明晚仍照平常预定的时间……” “平常是几点?” “十二点半……” “刚才你们是奉谁的命令去通知的?” 大汉对这问题犹豫了一下,才回答说: “奉我们老板的命令。” “是那个叫金玲玲的金小姐?”宋公治在一旁忍不住问。 “金小姐?”大汉摇摇头苦笑说:“我们老板是男的,怎么会是小姐……” 方天仇和宋公治齐齐一怔,尤其是宋公治觉得诧然,他以为是自己得来的消息 不确,连忙问: “住在‘黄玫瑰’号上的,不是那姓金的女人吗?” “这就怪了,”大汉说:“我们虽然没上过‘黄玫瑰’号,可据我们知道,船 上根本没半个女人!” 这消息更令人吃惊了,宋公治为着找寻林广泰,几乎找遍整个香港,一个晚上 马不停蹄,千方百计地各处探听,才得到一个可靠的线索。就是那行踪神秘的金玲 玲,白天在香港活动,晚上必住在“黄玫瑰”号上,难道这得来不易的情报,竟是 空穴来风,他茫然了。 方天仇仍不死心,他觉得这大汉虽然还算干脆,但怎知道这种老江湖不是面存 忠厚,内怀奸诈的那种人物?因此他把手里的枪交给宋公治一把,腾出一只手来, 冷冷一笑说: “朋友,光棍眼里是不揉沙子的,你放明白些,我们要没摸清你们的底子,也 不会问你这些,我看你老兄还是说实话吧!” 大汉看他眼露凶光,不禁吓得全身发抖,连忙说: “老大,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就叫天打雷劈……” “那么你说!你们老板是谁?”方天仇上前一步喝问。 “这个……”大汉似乎有所顾忌竟不敢贸然回答。 “你说不说?” 方天仇猛可出手,抓住大汉手腕向背后一扭,再往上一提,直痛得那大汉连声 怪叫起来。 “哟……哟……”他哭丧着脸说:“老大,你们既然摸清了底子,何苦要逼我 说……”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方天仇把他的手又用力一提。 “老大……”大汉杀猪般怪叫起来:“你干脆给我一枪吧,我不能说……” “那你是宁死不说?”方天仇勃然大怒。 大汉把头一阵乱摇,又一阵乱点,另一大汉顿生物伤其类之感。他知道这大汉 如果抵死不说,下一个就轮到他自己,毫无幸免的机会,不如乘现在说明苦衷,免 得回头再吃苦头。 “老大,”他沮丧地说:“我们不是硬充不怕死的好汉,实在是有着不得已的 苦衷,因为我们如果不说,至多自己一死了之,如果泄露了老板的身份,那么我们 全家大小,都要遭到最残酷的命运啊!” “原来如此!”方天仇不听犹可,一听之下,更是怒火狂炽,仇愤之心大起。 不由愤然说:“哈哈,我倒要看看这厉害的角色是何许样人物,说!他是谁?” 这猛力一提,那大汉的一条手臂几乎折断,痛得他一声惨叫,竟情急拼命起来, 不顾一切地猛一脚往身后的方天仇踹去。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大汉竟也横了心,突然奋不顾身地扑向宋公治,企图要 夺他手里的枪。宋公治吃了一惊,手指不由一扣,“噗!”地一声,子弹身射入了 扑来的大汉胸膛。 这边的方天仇已将身子一弓,扭住大汉的手同时猛力向前一推,那大汉就全身 冲跌起来,一头撞在墓碑上,当场头破血流,倒在地上死去。 急忙察看被宋公治枪击的大汉,这一枪竟伤中要害,正中心脏部位,一弹就毙 命了。 这一夜的忙碌,又经历了一场惊险的枪战,结果只击毙了三个身份不明的大汉, 原有的一点线索,反而更茫然了。严格的说起来,今夜除了知道那一艘“黄玫瑰” 号游艇,每晚准十二点半来接人,其他并没有收获。 如果游艇上真没女人,那么宋公治获得的情报便不确实了。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黄玫瑰”号游艇的神秘行动,至少它是属于大汉口里 说的那位“老板”。就以它严禁手下泄露他身份的残酷手段来看,必是个心狠手辣 的独裁者,难道他就是金色响尾蛇? 此时东方已微明,一片鱼肚的白色已逐渐伸延,扩展,表示黎明在即。 他们已不能在这里久留,天明以后,万一遇上巡逻车,事情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们勿匆离开现场,上了轿车。宋公治把枪交还方天仇,一面发动引擎, 一面说:“现在我送方兄去医院,然后到老大那里去,如果有什么消息,随时用电 话联络好了。”方天仇点头表示同意,他此刻最急的,就是赶回铁岗医院去看玛格 丽特。 ------------------- 中国读书网 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