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我得出去一会儿,不要等我。D ”我享用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我吃完饭, 想找到按铃,好让佣人知道我已经吃完了,但是没有找到。考虑到我周围有充足 的证据证明这家的富有,房间里确实有一些让人感到奇怪的不足。桌子上的餐具 是金质的,制作非常精美,一定价格不菲;窗帘、椅子和沙发的装饰物,还有床 上的帘子用的是最奢华、最漂亮的织物,在制造它们的时候一定花了很多钱,因 为虽然经过了几个世纪,它们依然完好无损。我在汉普顿宫见过类似的织物,但 是那些织物都已经破损和遭虫蛀了。没有一个房间有镜子。我的桌子上甚至连一 个梳妆镜也没有,我不得不从包里拿出我的小镜子修面和梳头。我连一个佣人也 没见到,也没有在城堡附近听到任何除了狼嚎以外的声音。在我吃过饭之后,我 不知是该叫它早餐还是晚餐,因为我吃饭的时候是在5 点和6 点之间,我想找点 东西读,因为在征得伯爵允许之前,我不想走出城堡。房间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 读,书、报纸,甚至是写字的纸,我打开房间里的另一扇门,发现了一个图书室。 我又试着打开对面的门,可是发现门是锁着的。 在图书室里,我高兴的发现了大量的英文书籍,满满一架子都是,还有装订 起来的杂志和报纸。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摊着一些英文杂志和报纸,虽然没有一 个是最近出版的。书籍的种类很广泛,历史、地理、政治、政治经济、植物学、 地质学、法律,所有的都和英格兰、英国的生活、风俗和习惯有关。甚至还有像 《伦敦姓名地址录》、《红皮书》和《蓝皮书》、《魏泰克年鉴》、《陆军和海 军军官名录》这样的参考书,当看到《法律事务人员名录》时,不知什么原因, 我心里高兴了一下。 当我正在看书时,门开了,伯爵走了进来。他向我诚恳的致敬,并希望我昨 晚休息得不错。接着他继续说道: “我很高兴你自己找到了这儿,因为我相信这里有很多东西能引起你的兴趣。 这些伙伴,”他将手放在书上,“一直是我的好朋友,从我产生去伦敦的念头起 的好多年里,给了我许多乐趣。通过它们,我开始了解你们伟大的英格兰,并爱 上了她。我渴望走上繁华的伦敦那喧闹的街头,渴望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分享她的生活、她的变化、她的死亡,和一切让她成为她现在的样子的东西。可 是,唉,直到现在,我也只能通过书本了解你们的语言。我的朋友,希望我的英 语你能听得懂。” “可是,伯爵,”我说,“你完全通晓了英语!”他庄重的鞠了一躬。 “谢谢你,我的朋友,谢谢你的赞美,但是我恐怕才刚刚起步而已。不错, 我知道语法和单词,可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它们。” “真的,”我说,“你说得非常好。” “不是这样的,”他回答道,“我知道,如果我走在伦敦和人交谈,没有人 会看不出我是个外国人。这对于我来说还不够。在这里,我是一个贵族,普通人 都知道我,我就是主人。但是一个外国人在异乡,他就什么也不是了。人们不认 识他,不认识也就不会在意他。如果我像其他的普通人一样我就满足了,这样不 会有人看见我就停下来,或者在听到我说话后立即停止交谈,说‘哈哈,一个外 国人!’我已经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主人,我还将是个主人,起码不会让别人来做 我的主人。你来我这儿不仅仅是作为我朋友彼特·豪金斯和律师事务所的代理人, 来告诉我关于我在伦敦的房产的一切。我觉得,你应该在这和我待一阵子,这样 我就可以通过与你谈话,学习英语的语调。我犯错误的时候你就告诉我,即使是 个小错误。我很抱歉今天离开了这么长时间,但是我知道你会原谅我这样一个需 要处理如此多的重要事务的人的。”当然,我说了很多愿意效劳之类的话,还问 他我能否随时进这个房间。他回答:“是的,当然。”他还说: “古堡里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除了那些锁着门的地方。当然,那些地方 你也不会愿意去的。事物之所以成为它们现在的样子,都是有原因的。如果你能 用我的眼睛看事物,用我的脑子思考问题,你也许会更好的理解。”我说我保证 会这样做的,他继续说道: “我们现在在特兰西法尼亚,特兰西法尼亚可不像英格兰。我们的方式不同 于你们的方式,这里对你来说,可能有很多奇怪的事情。而且,通过你告诉我的 你的那些经历,你也许已经知道,会有哪些奇怪的事情了。” 我们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了很久,他显然愿意谈论这些事情,并且只是为了谈 而谈。我问了他许多问题——关于发生在我身上和我所注意到的事情,有时他会 转移话题,或者装作听不懂,回避我的问题。不过,总的来说,他非常坦诚的回 答了我的问题。随着谈话的进行,我变得愈发大胆,问了他一些昨夜遇到的奇怪 的事情,比如,为什么车夫要到发出蓝光的地方去。他向我解释说,大家普遍认 为,在一年中特定的一个晚上,也就是昨夜,所有邪恶的灵魂都会苏醒,蓝光出 现的地方,也就是宝藏埋藏的地方。 “那些宝藏被埋藏起来,”他说道,“就在你昨晚经过的地方,这一点毫无 疑问。因为几个世纪以来,这里都是沃拉奇人、撒克逊人和土耳其人战斗的地方。 这里几乎没有一寸土地没有被鲜血浸染过,无论是爱国者还是侵略者。在过去那 个动荡的年代,奥地利人和匈牙利人大肆入侵,爱国者们不分男女老少集体迎战, 他们在通道上方的石头上等候侵略者,还用人造的雪崩彻底消灭敌人。即使侵略 者胜利了,也找不到什么,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被埋在了土里。” “但是现在,”我说,“当人们知道了宝藏的存在,并知道怎么找到它们时, 它们还能像原来那样不被发现吗?”伯爵微笑着,嘴唇贴着牙龈向后咧开,露出 了又长又尖似犬的牙齿,他答道: “因为那些农民都是实实在在的胆小鬼和傻瓜!这些光只在一个晚上出现, 然而,这一晚没有人敢出门活动。即使有人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是你告 诉我的,那个在蓝光出现的地方做标记的人,即使在白天也找不到地方。即便是 你,我发誓,也不会再找到这些地方的。” “你说得对,”我说,“我不比死人知道的多。”然后我们换了话题。 “来,”最后他说,“给我讲讲伦敦,还有你们给我买的房子。”为自己的 怠慢表示了歉意,我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包里取出文件。当我整理文件的时候,我 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瓷器和银器叮叮当当的声音,当我走进去的时候,看见桌子已 经清理好了,灯也点着了。此时,外面已经天黑了。书房也就是图书室的灯也点 着了,我看见伯爵坐在沙发上,读着一本《英语指南》。看见我走进来,他将桌 上的书和报纸清理干净,我和他一起研究起关于房产的各种规划、契约和数据, 他对所有的事情都很感兴趣,问了我许多关于房子的地点和周围环境的问题。他 一定预先研究了关于房子周围环境的情况,因为到最后,他显然比我知道的还多。 当我提到这点时,他说道: “不过,朋友,这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等我到那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 我的朋友哈克·乔纳森,不,对不起,我依我们的习惯把你的姓放在前面了,我 的朋友乔纳森·哈克,是不会在我身边纠正我,帮助我的。他会在几英里以外的 律师事务所,或许正在和我的另一个朋友,彼特·豪金斯一起处理法律文件呢。 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我向他介绍了购买这处位于帕夫利特的房产的全过程。当我跟他讲了所有的 情况,让他在必要的文件上签名,写好一封信连同这些文件一起准备寄给豪金斯 先生时,他问我是如何碰到这样合适的房子的。我把我当时记的日记读给他听, 并把它写在这里: 在帕夫利特,我在路边碰上一处非常符合要求的房子,那有一块破旧的牌子, 表示这房子要出售。房子四周是高高的围墙,结构古老,用大石块建造,很多年 都没有被修葺过。紧闭的大门是用老栎木和铁做的,已经锈掉了。 “这座房院叫做卡尔法克斯,呈四边形,朝向端正。它占地大约12英亩,四 周被石墙所包围。院子里有很多树,所以到处都是树荫;并且还有一个深深的黑 色的池塘,或者说是小湖,它显然有源头,因为水很清,还以很大的水流流动。 房子很大,而且年代久远,我猜可能始建于中世纪,它的一部分是用巨大的石头 建造的,只有几个窗户高高在上,被铁栏杆围起来,看起来像城堡的一部分;附 近有一座古老的教堂。我进不去,因为没有钥匙,不过我用我的柯达相机从好几 个角度拍下了这座房子。房子被扩建过,但是还没有规划,我只能从它外面的占 地估计它的大小,一定非常大。附近没有几座房子,有一座很大的房子最近才扩 建过,是一个私人的精神病院,不过从院子里看不见它。” 当我读完后,他说道:“我很高兴这房子又大又老。我自己出身于一个古老 的家族,住在一个新房子里简直就是要杀死我。房子是不能一天就变得适于居住 的,毕竟,几天怎么能赶得上一个世纪呢。我也很高兴那有一座老教堂。我们这 些特兰西法尼亚的贵族可不想把自己的尸骨同凡夫俗子们葬在一起。我追求的不 是快乐,不是淫逸,也不是活力,那些只会取悦年轻人和寻欢作乐者。我不再年 轻了,我的心,为死去的人哀悼了多年,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了。而且,我城 堡的墙破了,阴影密布,冷风嗖嗖的吹过残破的城垛和窗户。我喜欢阴暗,并且, 希望在需要的时候和我的心灵独处。”不知为什么,他说的话和他的样子好像不 太匹配,或者是他的长相使他的微笑看起来邪恶而阴沉。 随后,他说抱歉要离开一下,让我把文件收起来。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我 开始看起我周围的这些书。有一张地图集,自然而然的被翻到了英格兰那一页, 这一页好像经常被用到。我看到地图上一些特定的地方被圈上了小圆圈,仔细看 这些地方,我发现其中一个在伦敦的东边,显然,他的新房子就在那里。另两个 分别是我的律师事务所和约克郡海岸线上的惠特白港。 伯爵回来的正是时候,“啊哈,”他说,“还在看书啊?真不错!但是你也 不能总是工作。来吧,他们告诉我你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他拉起我的胳膊, 我们到了隔壁房间,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伯爵再次表示了歉意,因为他已经在 回家的路上吃了晚饭。他还像昨晚那样坐着,在我吃饭的时候和我聊天。吃过饭 我吸了烟,就像昨晚一样,伯爵一直和我在一起,和我聊天,问我各种各样能想 象到的问题,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我感到时间实际上已经很晚了,不过 我没说什么,因为我认为在任何事情上都迎合我主人的愿望是我的义务。我并不 觉得困倦,因为昨日长时间的睡眠已经养足了我的精神,但是,我不断地感到黎 明之前的寒冷,这种寒冷又像是在退潮时的寒冷。人们说濒临死亡的人通常会在 黎明来临时或退潮时去世。任何已经疲惫的,但又不得不继续工作,并且感受到 空气的这种变化的人一定会相信这种说法。几乎在同时,我们听到一声尖厉的鸡 鸣划破黎明的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