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几个小时过去了,我听见伯爵的房间里有响声,像一声尖厉的哭声,又很快 被压抑住了。接着就是安静,深沉的、可怕的安静,让我不寒而栗。我的心剧烈 的跳动着,试了一下门,我被锁在了我的监狱里,什么也不能做。我坐下来,只 是大喊着。 我坐着坐着,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痛苦的哭喊声。我冲过去打开窗户, 透过栏杆向下望。 那里确实有一个散乱着头发的女人,像刚跑过步的人一样将手压在胸口上。 她靠在入口的角落里,当她看见我的脸出现在窗户那里,她冲上前,用威胁的声 音喊道:“魔鬼,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她跪在地上,举起双手,撕心裂肺的喊着和刚才同样的话。然后她开始揪自 己的头发,捶打自己的胸部,狂躁不安。最后,她冲上前,虽然我看不见她,但 是能听见他的手敲打大门的声音。 从高处的什么地方,也许是在塔上,我听见伯爵刺耳的、金属质感的低语声。 他的呼唤似乎被远方的狼嚎声应和着。过了一会儿,它们从入口蜂拥进入院子, 像是开闸的洪水。 女人没有叫喊,只有狼群短促的叫声。不久以后它们舔着嘴唇,一个一个地 离开了。 我无法怜悯她,因为和她的孩子相比,她死得已经算是好的了。 我应该做什么?我能够做什么?我怎样才能从这个可怕的夜晚,可怕的黑暗, 和可怕的恐惧中逃脱呢? 6 月25日如果不经历夜晚,没有人会知道,早晨对于一个人的心灵和眼睛来 说是多么的甜美和可爱。今早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中,晒着我窗户对面的通道, 阳光接触到的地方对我来说,就好像是诺亚方舟的鸽子照亮的。我的恐惧从我身 上掉落,仿佛一件会在阳光中蒸发的气体做的衣服。 当白天给我勇气时,我应该采取一些行动。昨夜,其中一封写着较晚日期的 信被寄出去了,这是把我的痕迹从这个地球上抹去的,一系列性命攸关的事件的 第一件。 让我不要想它了,行动起来吧! 我总是在晚上被折磨或是威胁,或者处于危险和恐惧中。我还从来没在白天 看见过伯爵。是不是他在别人醒着的时候睡觉,然后在别人入睡时醒过来呢?只 要我能进入他的房间!但是没有可走的路,门总是锁着的,没有路让我走。 是的,路是有的,如果一个人敢走的话。他走的地方为什么我不能走?我看 见过他从他的窗户爬出去。为什么我不模仿他,从他的窗户爬进去?这样的尝试 是孤注一掷的,但是我需要更加孤注一掷。我应该冒这个险。大不了就是一死, 人的死不同于牛的死,我仍然能有来世。上帝帮助我完成任务吧!再见了,米娜, 如果我失败的话。再见了,我忠诚的朋友和我的父亲。再见了,所有人,最后还 是米娜! 几天以后我试过了,上帝帮助了我,让我安全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必须 按顺序把每个细节都记录下来。当我的勇气最盛时,我直接走到了南面的窗户跟 前,立即爬了出去。石块大而粗糙,石头之间的灰泥被时间冲刷掉了。我脱掉了 靴子,踏上了不归之途。我看了一眼下面,以确保自己如果突然瞥见下面的万丈 深渊不会被吓倒,然后就再也没看下面了。我非常清楚伯爵的窗户的方向和距离, 正在尽可能的接近它,考虑到可能存在的机会。我没有觉得头晕目眩,我猜可能 是自己太兴奋了,而且仅仅过了很短的时间,我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窗台上准备 拉开窗户了。我激动万分的弯下腰,把脚伸入窗户。然后我四下里环顾寻找伯爵, 但是又惊又喜的是,房间空无一人!仅仅有一些古怪的家具,看起来好像从来没 有用过。 家具的样式和南面的那个屋子的差不多,上面落满尘土。我到处找钥匙,但 是它不在锁里,到处都找不到。我唯一找到的东西就是墙角的一堆金币,各种各 样的金币,罗马的,英国的,奥地利的,匈牙利的,雅典的,还有土耳其的钱币。 上面落着一层灰尘,好像放在地上已经很长时间了。所有的钱币都是超过三百年 以前发行的。那里还有锁链和装饰物,一些珠宝,但是所有这些都很陈旧并且褪 了色。 房间的一角有一扇大门,我试了试,想打开它。既然我不能找到这个房间的 钥匙,和大门的钥匙——我寻找的主要目标,所以我要进一步搜寻,否则我的努 力就成了徒劳。门开了,一条石板走廊延伸到一个环形的楼梯,陡峭的向下盘旋。 我走下台阶,非常小心,因为这里很黑,唯一的亮光来自沉重的石块上的枪 眼。在底部是一条黑暗的、像隧道似的走廊,里面有一种死一样的、令人作呕的 气味,陈年的泥土被翻出来的气味。当我穿过走廊时,气味越来越近,越来越浓。 最后,我打开一扇半开着的大门,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废弃的老教堂里,这里显然 已经被用作墓地。天花板已经破了,两面都有台阶通到地下室,但是地板最近刚 被凿开,泥土被装在了大木箱里,显然是那些被斯洛伐克人带来的木箱。 周围没有人,我检查了每一处角落,以免漏掉什么。我甚至进了灯火昏黄的 地下室,虽然这么做让我感到害怕。我进的其中两个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些旧棺 材的碎片和成堆的灰尘。然而在第三个,我有了一些发现。 在那里一共有50个大箱子,在其中一个里,在一堆新挖出来的泥土上,我看 见伯爵躺在上面!他既没有死,也不是睡着了。我说不清是哪个,因为他的眼睛 睁着,一动不动,但是并不像死了那么呆滞,透过苍白的脸颊显现出生命的活力, 嘴唇还像当初那样鲜红。但是没有活动的迹象,没有脉搏,没有呼吸,也没有心 跳! 我贴在他上面,试图找到一些生命的迹象,只是徒劳。他躺在这里没多长时 间,因为泥土的气味会在几小时内消散的。在箱子的旁边是它的盖子,到处都是 孔。我想他可能会把钥匙戴在身上,但当我去找它时,我看到了他死一样的眼睛, 虽然不动,但却充满了仇恨。虽然他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我还是逃离了这个地 方,从窗户离开了伯爵的房间,再一次爬到了城堡的墙上。回到我的房间后,我 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试着回想刚才的情景。 6 月29日今天是我最后一封信的日期,伯爵也采取了行动来证明这是真的, 因为我又一次看到他穿着我的衣服,从同一个窗口离开了城堡。当他像壁虎一样 顺着墙向下爬的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有一把枪或者其他致命的武器,这样我就可 以把他杀死。不过,我怀疑没有那种人类造出的武器可以对他发挥效力。我不敢 在那儿等他回来了,因为不敢看到那些叫人害怕的女人。于是我回到书房,在那 里读书,一直到睡着了。 我被伯爵叫醒了,他用不能再冷酷的眼神看着我说:“明天,我的朋友,我 们必须分别了。你回到你那美丽的英格兰,我去做一件事情,让我们可能永远见 不成面了。你给家里的信已经发出去了。明天我不会在这里,但是一切都为你的 启程准备好了。早上,斯则格尼人会来,他们在这儿有自己的活儿要干,斯洛伐 克人也会来。他们走了之后,我的马车会来接你,然后载你到博尔果通道,那里 有从布科维那到比斯特里兹的马车。但是,我仍然希望能在德古拉城堡再次见到 你。” 我对他表示怀疑,决定测试一下他的诚意。诚意!把这个词和这个魔鬼联系 在一起简直像是对它的玷污。我问他:“为什么我不能今晚走?” “因为,亲爱的先生,我的马车今晚有任务不在。” “但是我很乐意步行,我想立即离开。” 他微笑着,如此柔和但又邪恶的微笑着,我知道在他的温柔背后隐藏着诡计。 他说:“那你的行李呢?” “我不在乎,我可以以后什么时候把它寄回去。” 伯爵站起身,亲切地说着话,我揉了揉眼睛,因为他的亲切看起来那么真实, 他说:“你们的英语里有一句话很接近我的意思,因为它的精神规范着我们贵族 的行为,‘欢迎客人的到来,也祝客人一路平安。’跟我来,我亲爱的年轻朋友。 你不应该在我的家里多呆一分钟,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虽然我对你的离去感到伤 心,而且你又是这么突然的离开。来吧!”他提着灯,庄重的领着我下了楼,走 过大厅。然后,他突然停下来,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