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不管凯茨坐过多少次飞机,但每一次都会不禁激动起来,“几个小时之内,我 就能环绕世界一圈,或者一半。”这种感觉总是让人兴奋。她所要做的就是驶向希 思罗机场,看到一架架珍宝巨型喷气式飞机从机场起飞降落。这时她始终埋藏心底 的“漫游癖”便会窜出来。 她走进机场,人群排着长队,“该死!”她暗骂道,于是走向一个吧台。以前 她不知从哪儿谈到过有关“机上脱水”的文章,所以就买了一瓶美乐啤酒,然后坐 下来。对面坐着一个叫汤姆·麦金尼斯的瘦瘦的“陌生人”,两杯双份威士忌已经 被他喝掉了一大杯。 “请问,现在几点了?”她问道。 “走开!”汤姆说。 “喔,对不起,”她说,“我还以为您是个警察呢!” “航班被取消了,”他说,“你不是敢笑吗?” 凯茨没有走开,相反,她继续留在那儿戏弄汤姆,现在她发现他们两人的关系 可以从一个新的角度去利用一下。那么,他是否打算把那三个名字告诉她?不,他 说。她得在桑塔从一个不同的角度去观察。如果告诉她那三个名字,那么她在那里 一定会私下四处调查,说不定还会去冒险而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你就老老实实地做好你的卧底工作,警探,至于其他调查工作,就交给专业 人员吧。” “警探?你刚才说警探?我要让你知道我是前途无量的英国运动员。也许以前 我和警察有那么一点瓜葛,但现在我是个长跑运动员了。” 汤姆没有笑,他说,“你的证件在哪儿?” “在布莱克赛的桌子上。”凯茨说。 “我可不能成天盯着你的背,凯茨。” 她语气有点生硬起来,“不,汤姆,我很抱歉。” “我唯一要求你的就是安全,只要你保证这一点就行了。” 她又喝了一口,那神气在麦金尼斯看来就像个贞洁烈女。 “你的航班号是多少,汤姆?” 他半天才想起来,“M-O-N119。” “喔,不!”她捂住了嘴,“你不能搭乘这一班,那是我的航班号。” “我已经在这儿等了3个小时了。” “那是不是说我们可以坐同一班飞机?” “你觉得呢?” “我们不是不能靠近吗?” “最多到这一步,你不能离我再近了,丫头。” 她咬了咬下嘴唇。 他笑了,“当然了,姑娘,这是碰巧……” 凯茨面露喜色。“那我们在飞机上谈些什么呢?” 汤姆·麦金尼斯和凯茨是最后登机的两名乘客,已经没有可能坐在一起了。所 以汤姆选了吸烟区的一个位子,而凯茨则坐在前排紧挨窗口的一个座位,但这样走 道上方的电视屏幕就看不见了。不过乘务人员总是会哄骗你,说坐在那里可以看到 外面的景色。其实外面除了一片黄褐色外,什么都没有。幸亏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人 倒还不赖。那人的肤色被太阳晒成古铜色,活脱脱像个澳大利亚土著人。 “我叫汉克。”他笑着说道,露出一口白牙,并伸出手来。 她与那人握了握手。 “我的真名叫哈利。” “我叫凯茨。” “旅途中你是喜欢交谈还是睡觉?”他问。 “看情况而定。”她说。他的笑容更深了。 他有33岁,全名叫哈罗德·凯利。平时他的工作是搞平面造型艺术;一到假期, 他就去大自然中观察各种稀有鸟类。在这个岛的火焰山上有一对埃及兀鹫,也叫AL IMOCHI,他准备去那儿住几个星期,主要是帮助做一些保护它们的工作,顺便也有 机会一睹风采。不,不住饭店,他说。他总是露宿——当然,这能省很多钱。 他干什么?去看鸟!哪儿?任何地方,什么时候?只要他有时间,有钱。这些 就够了?当然就这些,他还可能需要什么呢?他大量阅读有关鸟类的书籍,并且拍 照,研究它们。他有一份相当有意思的工作,但这份工作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并 不是他的生活。每个周末和法定假日他都会去某个地方,去寻觅一些真正的新鲜的 事物。 “给我说说你都去过哪儿?”凯茨说。 “你在开玩笑。任何地方——几乎任何地方。我还得去马达加斯加和加拉帕哥 斯群岛去看看达尔文雀之类的鸟。” “我也曾研究过一些鸟,像三趾鸡,在兰迪岛。” 他笑了,“兰迪是我的第二个家,我有时间但没钱的时候我就会去那里。你在 那儿干什么?” “我在北部的普菲恩古利。所有的书上都说这种鸟从不把幼鸟单独撇下。我每 天坐在悬崖边上顶着烈日观察它们飞进飞出,这样过了两个星期,后来证明它们其 实会离开幼鸟。看来书上说错了。最后我在牛津大学写了一篇论文。” “那你一定知道‘马里斯科酒家’这个酒吧了?” “还有米尔科布之家,谷仓,蓝桶……” “你也认识彼得·德·格鲁特了?” 凯茨这下笑了,“瘦高个,络腮胡子,在马里斯科酒吧工作。他是在非洲研究 雀科鸥鸟时获得了哲学博士学位。” “世界真是很小。” “非常小。”凯茨说,她在想着。 饮料车推到了他们旁边,“想喝点什么吗?” 凯茨抬头看了看乘务小姐,“请来几杯舒适南方加冰!” “你渴了?”汉克问道。 凯茨正准备打开饮料,突然,汉克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凯茨,那你是干什么 工作的?” “干什么工作?”她忙乱地打开饮料。 你得撒谎了。她试着去做,“我是个专业长跑运动员,不过这是一个星期前才 开始的。过去我当过公务员,但后来不干了。现在我正准备去兰萨洛特训练,争取 把成绩再提高一下。” “做冬季训练?就像林福·克里斯蒂?” “在桑塔俱乐部。” “哦,我知道这个地方。”汉克说,“几年前我去过,还在那儿露营过。那是 个大的训练基地,对吧?是围绕着一个泻湖修建的。” 凯茨点点头。“那么谁跟着谁?”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开个玩笑。” “关于什么的玩笑?我是不是漏了什么没听到?” 凯茨叹了口气,“没什么,我只是……”她解开安全带,站起来准备去厕所。 为了不碰到头顶的锁柜,凯茨俯身走出来,先是贴近了汉克的脸,接着是第三个座 位上戴眼镜的人。他把眼睛从书上抬起来瞥了凯茨一眼。 “我……我想去……”她说道,觉得自己好像很傻,那人抬起头,金边眼镜后 面隐藏着一双冷酷的蓝灰色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一位安全局的官员,他朝着凯茨僵 硬地笑笑,凯茨也马上报以微笑。他看的那本书是杰佛瑞·阿克尔的一本书。“难 道找不到书看了吗?”她说。 凯茨关上厕所的门,打开了灯。上帝,这就是包机上的洗手间!先不说小得要 让人患上幽闭恐怖症,光是这味道就够受的!她其实并不想小便,但总该干点什么, 刚才她不是觉得自己必须离开一会才出来的嘛。所以还是解了解手。洗手时,凯茨 看到镜子上很模糊,于是掏出一张纸巾把它擦干净。这时,镜中的凯茨·弗拉德站 在了她的面前,她觉得有点不舒服。莫伊拉,薇娥尼卡,汤姆,瓦莱丽这些人出现 在脑海中,为什么她突然对自己的感觉这么糟糕? 飞往兰萨洛特的旅途共4个小时,这个长度是最恰当不过的,因为这既能让你有 一种距离感,也不致于被长时间旅途所带来的枯躁、口渴以及那臭气冲天的厕所搞 得兴致全无。 凯茨从汉克和那个戴金丝眼镜的人身边挤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从汉克 的托盘中拿起第二杯饮料,打开盖子,倒在那几块剩在杯子里的冰块上。“好吧, 给我讲讲,”她说,“平面造型设计师都干些什么? 汉克对她说他们画画。一个有着相当高的艺术造诣的小伙子有什么不能做…… “你为什么要去从事那种保护鸟类的工作? “有些鸟类是珍稀品种,你必须得阻止坏人破坏。 “有人会捕杀它们吗? “有可能,”他说,“偷走仅存的两个鸟蛋,然后目睹它们灭绝,这就是那些 偷鸟蛋的家伙梦寐以求的场面。他们这种着迷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都做些什么? “确保任何人都不能太靠近,以及保证那些自称是碰巧路过的游人的偷鸟狂出 现。 “有报酬吗? “没有,凯茨。我爱鸟类,我喜欢去那里保护它们。当然我是没有报酬的。而 且如果有人付我工资,我也会马上把钱再送回去。 “喔。”凯茨说道。 “你好像很吃惊,难道把钱送回去有什么不对吗?” 凯茨表示反对,“嗨,你也是在撒切尔夫人领导下的英国长大的! 汉克盯着凯茨,那种目光不能说是冷酷,但却很坚决,似乎他以前已经多次与 别人争论过这个问题。“我不参加选举。你曾当过公务员,一定目睹了这个国家最 近15年里每况愈下,人与人的关系越发冷淡。所以再也不能投保守党的票了。” “但是人们还是投托利党的票。”她说。 “人们投托利党的票,但人类不能。” “你的观点是不是太过偏激了?” “凯茨,我只是希望能经常到一些新奇的地方去看看那些鸟儿,能体会一下暂 时的平静。我并不想改变什么,甚至于那些我认为极其糟糕的事,我也不想采取什 么措施来改变它。我只想保护鸟类。我觉得我能做到,但最后我发现我也很难令自 己满意。” “可是应该保护珍贵的东西。” “你认为鸟类不是珍贵的吗?” “我只记得那三趾鸥的叫声非常吵闹,而且到处拉鸟粪。不,我可看不出来它 们珍贵在哪里?” “但它们仍然是珍稀鸟类,凯茨。难道你宁愿那里没有三趾鸥吗?你愿意把它 们称作害鸟,然后再放出一些像粘液瘤病菌的东西来灭绝它们吗?这样做你认为合 适吗?” “我什么也不会做。我会任由它们像以往一样咕咕地叫着走来走去。但我觉得 它们只能称得上有趣。而不是珍贵。” “生命就是珍贵的,但不是你、我、人类,或是供人类吃的动物,或是人类的 宠物。这所有的生命合为整体才是最重要的。机器当然是不同的,要排除在外。没 人能说出什么个别的东西是至关重要的。” “那么你是个环保主义者了?是地球的朋友,绿色和平的倡导者什么的?” “不,凯茨。我只是试图去关心鸟类。” 傍晚时分,飞机平稳着陆了。载重汽车把行李朝下客区运去。柔和的空气让人 耳目一新。凯茨知道再次回来之后,那里的人们一定晒得更黑了,话也更多了。凯 茨与汉克站在一起,但两人没有说话。车里人越来越多,她肆无忌惮地四下张望, 人人都是那么陌生,彼此之间目光相遇之后便尽量避开。凯茨试图找找看,有没有 什么人能让人觉得亲切些。车上总是会有些情侣们打算到桑塔去尽情放纵一下。而 要在平时,他们一个月里做爱的次数也不会超过这两个星期。 凯茨并没有故意躲开汤姆,事实上她一直就没见到他。一直等到车开始像一条 毛毛虫一样朝机场大楼蠕动时,凯茨才发现了他。他站在后车门旁,尽管周围许多 人挤着他,车内热烘烘的,可他看上去仍然给人一丝凉飕飕的感觉,似乎与周围人 格格不入。凯茨又看了他一眼。他显得格外瘦,他一定很孤独。 后来在行李传送带处拿行李时,两人才互相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嘿,又 见面了!”出境处,互相报以微笑。接着在写有桑塔绿之队成员的横幅下她和汤姆 一边等着别的乘客集合,一边低声聊了几句。麦金尼斯先生是去出差。不,他几乎 没有时间运动,除非玩玩草地滚木球还行,那儿有草地滚木球吗?凯茨笑了笑,他 年轻时经常运动吗?哦,有一段时间……他在公园踢踢足球。可那一定是在她出生 之前的事了,对吗?她是干什么工作的? “哦,”凯茨说,“我去桑塔担任新的长跑教练。我只是兼职,主要是为了训 练一下参加英格兰比赛。我是个800米运动员。” “半英里,两圈吗?” “是的。”她说。 长途汽车上,两人坐到了一起。麦金尼斯挨着窗户,可是除了机场到饭店之间 的陆地外,他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可凯茨却看到了白墙、绿窗以及从黑土中冒出的 嫩芽。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警察。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汤姆视而不见的原因。 六点半,他们终于登记好了。两人都有许多事要做。探长麦金尼斯明天早晨10 点要去见克里斯蒂安·格林吗?那可以吗?还有凯茨·弗拉德呢?艾娜·贾森在理 疗室,7点钟下班,她想不想去看看她呢? “那么再见了,汤姆,也许我们能再见面……” “不可能。”麦金尼斯说。 凯茨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你以前从没来过这里,对吧?今晚打算在哪儿吃 饭呢?我可以……” 探长轻轻拍拍公文包,“我很好,谢谢你,小姐。”他又拍了拍公文包,好像 在向她解释,“我有三明治。” 凯茨去看艾娜。汤姆在开玩笑吧?她想,“估计他是去喝免税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