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晚上11点的兰萨洛特微风拂面、气温宜人。黑色的泻湖湖面波光粼粼,天穹上 点点繁星,好像霰弹枪打出来的似的。这儿的一切都和英格兰那么的不同。凯茨和 艾娜一起走出来,她们从西班牙警卫身旁走过,没走几步,凯茨就被这种浪漫、没 有一丝紧张不安的氛围深深地打动了。这是离上帝更近的地方。 “我真的能在这儿一直住下去,艾娜,我真希望我能有勇气突破一下。” “突破什么?”艾娜问,“只要你愿意,你还可以在这儿住两年呢。” “但我仍然是个‘从英国到这儿来’的人,艾娜,我不是这儿的一部分,对吗? 我仍然是个外来的旁观者,我还保持着我盎格鲁一萨克森的根。” “这不好吗?” “不好。这不真实。我也搞不清楚。” “凯茨,咱们一起去走走好吗?” “去哪儿?” “绕泻湖走走?或者去海边?我无所谓。反正找个没有灯光的地方,那样天空 会更美,绝对漂亮极了。” “这儿的天就已经很美了。” “我知道。” 她们经过跳水学校朝休闲池走去。池边一棵棵的棕榈树下散布着白色的塑料靠 椅,有人把沙滩包留在靠椅后面。池水发出暗淡的蓝光,凯茨脑中忽然闪过凯文· 金死去的样子,她晃了晃脑袋,“艾娜,你和埃立克准备什么时候……” “等他一洗完澡就干!” “你这个丹麦小荡妇!我是问你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也许明年,也许还要一年多,等埃立克完成学业的时候。” “我也是。我想我和瓦莱丽大概也要再等18个月左右才会结婚。” “你是不是有点丧失信心了,凯茨?我不懂……” 凯茨停了下来,看着四周的泻湖、沙滩、岩石。 “我是丧失了些东西,艾娜,我只是想做个‘好’女孩。” “‘好’?就像我的冰激凌吗?我的冰激凌不就很‘好’吗?” “像个快乐的人那样,诚实、有教养、能照顾别人的‘好’女孩。” “但是凯茨,你不就是这样的吗?” 从艾娜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一丝疑惑。 “哦,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吗?你对我那么肯定吗,艾娜?” “是的。” “这让我感觉更糟了。” “这肯定是什么英国式的思维。我觉得你唯一的不好就是你有时太卖力了,你 像头牛。” “谢谢你。” “我的意思是说你太固执了。” “啊,我就这样了,有时这也是优点。” “在你当警妞的时候?” “英语里我们都说‘女警’,艾娜,应该说‘在你当女警的时候’。” “好,在你当女警的时候,固执是不是也是好事?有时你是不是必须很执拗才 行,就像歇洛克·福尔摩斯那样?” “有时是有好处。” “懂了吧?当你和你男朋友瓦莱丽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像牛了,你又变得很可 爱了。” “是啊,艾娜。” “这种时候你就不再倔强了,你会变成一个温柔的姑娘。” 凯茨正想说“不是这样”时,艾娜已经忽然跑过沙滩跑到泻湖边上了。她总是 把她的快乐那么彻底表现出来,以致于凯茨都有点怕她。等凯茨跟着她走到污湖边 上,艾娜已经脱掉了鞋和袜子,她跳进水里,高兴地喊叫着“喔,喔,喔!”和什 么丹麦语。 “艾娜,你真是个孩子!”凯茨尽量绷着面孔说。 “没错!”艾娜说。她是那么优雅,连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凯茨坐下来看着她, 她能想像15年后艾娜的生活。埃立克先生和埃立克太太,4个女儿,各个都是窈窕淑 女,各个都是舞蹈家,清澈晶莹的水,绿色的草地,阳光和煦的房子,白色的地板, 充满着爱的生活。 艾娜笑着,她是那么纯洁天真,这让凯茨的情绪更低落了。 艾娜从水里出来,双脚冻得发紫,但是脸上还是那样笑嘻嘻的。她们又一起散 了一会儿步,一直走到沙滩的的尽头。然后两人开始掉头往中心走,又回到灯火比 较明亮的地方。凯茨想要忏悔的冲动已经渐渐消退了,但依然是那么焦躁。她决定 去和汤姆·麦金尼斯推心置腹地谈谈,但是她又想,她曾经说过她可能不喜欢自己 做的一些事情,一个探长和这样一个警探谈话还能说些什么呢? 她们穿过沙滩的门,然后向右拐。如果她们朝左拐就又会经过迪斯科舞厅。艾 娜仍然微笑着,她说朝右拐比较近些。 她们的右边是一排排白色的塑料椅,除了白色椅子以外别无他物。前面则是给 小孩游泳用的浅池和水滑梯。她们绕过谈池拾级而上,经过露台、潜水艇,接着路 过了亚特兰蒂克餐厅和有些破败的高尔夫球场。她们走到顶后凯茨停了下来,忽然 一只野猪尖叫着从她们旁边迅速跑过。凯茨转过身,她感觉很冷。好像有什么…… “艾娜,你带手电筒了吗?” “带了,这手电筒不大,不过很亮。怎么了?” “借我用用。”她说,“你呆在这儿等我好吗?” 好像有其他什么东西在这儿,但还没有显形。凯茨跟着猫的影子和声音迅速往 下跑。接着她看到了潜水艇的门框上槛、锁开着,门敞开了1英寸的缝隙。凯茨一下 子紧张起来,像那只看不见的猫一样,她感到头皮发紧,汗毛直竖。 她本能地进了门,先沿着角落走到白天堆着书的地方。那儿没什么,没有人。 如果她要下潜水艇的扶梯的话,她可不想背后藏着什么人。 凯茨开始用她的老办法,极深的深呼吸,直到肋骨扩张到头,腹部上升为止。 接着她又做了一次,这下她内心平静多了。她能听见猫的声音,此外从别的什么地 方,好像是游泳池的对面,泳池酒吧,隐隐传出微弱的声音。迪斯科舞会好像还没 有结束,一个男人的笑声、喊声传来,好像是奥托的声音。 凯茨跑回到艾娜那里,艾娜眼睛瞪地大大的,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艾娜,去,快把奥托叫来。如果你找不到他,你就叫个警卫来,快!把他叫 到潜水艇来,他现在在迪斯科舞厅,马上就要出来了,快!” “奥托?” “对,奥托!快去!快点!” 就跟在马修的案子中一样,你根本不需要给艾娜多费口舌。她一边跑一边就叫 了起来,“嘿!奥托!嘿!奥托!” 凯茨自己则又向下面的潜水艇走去,她心里自己在一问一答。一啊,是谁?” 好的,凯茨,你现在等着就行了。你等等吧,奥托马上就要来了。艾娜去找保 安了,去找汤姆·麦金尼斯去了。你没必要独自下到潜水艇底下去…… 她推开门,里面至少有3只猫在底下乱叫,她喊了一声。 “谢谢了,奥托,没事的,你和克劳斯就在门边上呆着吧。” 她走了进去,站在最高的一级台阶上,伸手去摸电灯开关。电灯一亮,凯茨给 吓了一跳,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到脚下又是几只毛茸茸的猫。她像海员那样沿着 扶梯迅速往下走。她要尽快下去,以免害怕使她的动作变得笨拙。为了能更快些, 这次她背朝外、面对扶梯往下走。不过在到底之前她已经把身子转了过来,做好了 防卫的准备。一种临战的感觉把她的能量充分地调动了起来。一只猫像只山狮一样 吼叫了一声,然后就钻到阴暗里去了。 她站在最底下往上看,她看见了绳子,梨形的套索,休塞佩·卡斯特拉诺挂在 绳索中,像一个停下来的钟摆。地板上是一个踢倒的梯凳。在卡斯特拉诺的胸前有 一个条子,上面不知写着些什么。忽然一只猫跳到他的背上,尖声叫着,卡斯特拉 诺的尸体又摆动起来。凯茨感到很难受,她扶起梯凳,用手电筒晃了晃那只猫,猫 又叫了几声然后跑开了。卡斯特拉诺的尸体慢慢转了过来,正面对着凯茨,他的脸 并没有肿胀起来,仍然正常、平静。他胸前的条子也跟着他转了过来,那上面写着: lo siento mucho。 奥托和艾娜到潜水艇时,凯茨正弓着身子从扶梯上来,准备要往门外走。她突 然觉得很冷,心里倒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是觉得麻木,好像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去 爱,再也不会有感觉,再也不会微笑了。 两个警卫也和他们一起来了。他俩穿着靴子,腰间的钥匙叮当作响,显得有点 紧张。过了一会儿冲来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地、飞快地说着西班牙语。凯茨站在门 口的台阶上,挡住门,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边大喊,“警察,紧急情况!” 凯茨这两句自己猜着说出来的西班牙语倒真减缓了人们往里挤的趋势。但是有 一个人举着一根警棍,说的话听着像是“Alij-arse”。凯茨今天有点喝多了,她 应该离开这儿的。但她见此情景站得更高了,并且改用英语喊道,“紧急情况!去 把克里斯蒂安·格林找来。去找警察来!我不能让你们下去!” 这时艾娜也走过来和凯茨站在一起。她对身材比较高大的那个警卫说了一大串 西班牙语,这个警卫就转身对人群喊了几句,然后派另外一个警卫离开这儿去找警 察。这时奥托从下面上来走到两个姑娘身边,他和那个警卫握了握手。 就这样过了5分钟、10分钟,终于从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克里斯蒂安·格林 也来了,他穿着凉鞋,平静地组织现场的秩序。安全警卫控制住那些从迪斯科舞厅 跑来的人们,一个安全警卫则引导着一个穿着皮裤的摩托车骑警进入现场。克里斯 蒂安又说了一大串西班牙语,然后用英语说,“现在没事了,警官来了。” “这很困难,弗拉德小姐,我们还没进行尸检,凯茨,要到那会儿我们才能……” “克里斯蒂安说的这些话可真够平静的,弗拉德,可实际上他们什么也没干。” 凯茨看着汤姆·麦金尼斯。他至今仍然明确说不给凯茨买任何圣诞礼物。 “我做了一些法医鉴定,长官。休塞佩·卡斯特拉诺是死于窒息,而不是因为 因为脖子给扭断了才死的。我看了他的舌头和眼睛。如果梯凳真是他自己踢倒的, 那他就得有几乎6英尺高。 “把这些留给当地警方吧,他是本地人嘛。” “他有可能是死后被人吊起来挂在那儿的。我们甚至连他是不是死在那儿都不 知道。” “警方会从他尸体的特征判断出来的,弗拉德。” “不,长官。几年前,一个叫凯斯佩尔的人做了个实验。在两小时以内,被勒 死的人的体征与真正上吊死的人是一样的。” “然后呢?” “我只是认为他的脖子在吊在那儿以前就已经被扭断了。” “咱们等着瞧吧。” 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去叫醒汤姆·麦金尼斯。当凯茨从她的害怕和酒劲的 混合中稍稍缓过来一点时,她也许想到过去叫他,但是因为当时她觉得身体不舒服, 艾娜和奥托就把她送到艾娜的房间去了。 有人出自本性地把卡斯特拉诺的尸体放了下来,这举动可是完全做错了。因为 这样一来,对现场和尸体的测量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凯茨觉得自己不行了,感觉很混乱。她有点喝醉了。别人把她带到洗手间去呕 吐了一番,过了大概1个小时才回过神来。这时候她才去敲探长的门,但是现场已经 无可挽回地被破坏了。汤姆呵斥了她一番,然后就往现场冲去。凯茨还主动表示要 和他一起去,汤姆却粗暴的回答她说,“回去睡你的觉吧,丫头,我今晚用不着你 了!” 卡斯特拉诺身上的条子别上去的方式像是自己别上去的吗?麦金尼斯不知道, 但是是啊,他们会去查的。有没有迹像表明尸体曾经放在过别的地方?麦金尼斯认 为不会的,但是这也会查的。现场再没什么了吗?没有任何线索了吗?那儿干净得 很,什么线索都没有。有没有凶手的线索呢?没有,只有猫。有指纹吗?钥匙上、 门上、梯子上、绞车上?哦,看在上帝份上,弗拉德,没有,你有什么不对劲的地 方啊? 凯茨感到不对劲是因为她所犯的错误。感到不对劲是因为她当时不应该离开。 感到不对劲是因为她当时头忽然感到很疼,她喝的太多了,现在又没有完全醒过来, 因此理不出个头绪来。 “那么艾伦·萨普萨德昨晚在哪儿?”她有气无力地问。 “不知道,”麦金尼斯回答,“这也会查的。” “那么我可以走了。” “你有事要干?” “跑跑步。” “那你去吧,丫头,不过别跑太远了,好吗? 她感觉要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