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货车一路咔嚓咔嚓地向前驶去,像一个染上轻微抑郁证的振动器在嗡嗡作响。 凯茨此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谋杀案,死者,出事地点全都纠缠在一起,反反 复复地在脑中出现,每一次都会有所不同,那种感觉如此奇怪,仿佛是处在早上的 半梦半醒之间。幻想中的点点碎片一起在脑中翻滚,但每一次又都是从不同的角度 出现,像是校对过的手稿在脑中闪现。 大学时代的一位男孩子——他在那里没呆多久——曾经对她说过巧合与直觉是 上帝向人类显示他存在的两大特征。他随意赐予一个天赋,悄声与人交谈都证明了 他确实存在着。“上帝以任何更加直接的方式与你交流,你都会知道。”他说, “但你不能明白,你只有相信,因此上帝给予我们一切信息,但只有少量是真理。 他从不做具体的解释,他知道绝对真实的论证只会创造出一个阳奉阴违的令人讨厌 的世界。信仰产生动力。” 这位男孩同时还相信有飞碟存在,这真是一个耻辱。记忆之中他身体高大,他 那用锈了的剃刀刮过的脸上总是红肿肿的,他叫什么名字呢? 凯茨不知不觉地驶近阿道桥。灯光一闪她迅速地从幻想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 突然意识到她曾坐着自动驾驶车来到过这里,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整个过程。正像 通常那样,产生这种意识总会使人感到担心和焦虑。如果有个小孩突然在车前方经 过,她是否会及时作出反应?她是否该停下车来?或者是某位胆小如鼠、面颊粉红 的女警察倒霉地碰到了这种情况,另外一名警察会说:“伊文斯夫人,我们可以进 来一下吗?我恐怕给你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这是一个警察所能做的最糟糕的事 情。 凯茨紧咬住双唇内侧,直到出了血。货车停了下来,右边的指示灯在闪亮着, 凯茨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想像,在脑中对自己大喊:“是的,是的!冲至前头!”有 人在后面嘟嘟地不停按喇叭,凯茨瞪眼看着反光镜。“他妈的!”她骂道,“滚开!” 凯茨很想从货车上跳下去,给这个混蛋留个记录,因为他使她紧张不安。 “有个沟,弗拉德!”梅森说道。 “我知道。”凯茨开车绕了过去。接着这辆货车开始威胁他们要抛锚,凯茨又 试着继续开动,发动引擎冲了过去,最后终于搞定了。现在凯茨有点气疯了,“今 天下午这辆破货车真没有用,废铁一堆!” 梅森指了指路,“把车停到那边,侦探!” 凯茨恶狠狠地说,“我的名字叫凯茨,彼得。” 他望着她咧开嘴笑了,“噢,你生气的模样我很喜欢……” “去你的!” “小心!别撞了那辆巡逻车!” 这辆货车是停在砾石路上的第六辆警车,其中有几辆是警队的车,还有两辆未 注册的刑事调查部的车。过了小河,在室外运动中心旁边还停着两辆蓝白相间的车。 下面的小河盆地处站着六个人,黄色的柱桩标出了尸体摆着的位置。此时尽管是退 潮期,但他们仍不能四处走动。 在泥滩上站着的那些家伙们除了局长之外都穿着高统防水靴。局长穿的是绿色 的惠灵顿长靴,靴子沾的粘泥比那些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忙着做事的同伴们的胶皮 靴上的泥还多。他长得高高大大的,凯茨看见他正挨着尼克·莫顿站着,此时尼克 正在现场不停地拍照。只见一块条形的帘遮住了尸体的四分之三,只露着伸直的青 色的双脚侧放在泥地里,尸体还没僵硬。“这妞真可怜。”警佐说道。 当他们慢慢地跳下货车时,一辆白色的小型公共汽车从河的另一边驶人,六七 名警察鱼贯而出,都穿着黄色的高统防水靴。他们像企鹅一样笨拙地往前走着。他 们的负责人下了一个简短的命令,他便开始顺着河岸缓步走去。其中第二个警员长 得又高又瘦,经过河底时脚底滑了一下,滑出十二英尺远,当他企图停下来时身体 一下子翻了个,脚下的泥水形成一道道条状纹路,脸上沾满了泥浆。 “我敢打赌那个家伙肯定是比利·廷格尔。”凯茨说。 一想到此时此刻的严峻形势,凯茨尽量憋住不乐。但当比利设法站起来时又跌 了一跤,即使站在这边,他们也能听得见其余人的大笑声和喊叫声。凯茨注意到那 几个家伙中唯一没有大笑的人,身材略微矮小,体态更加丰满圆润,臀部长得像女 人的形状,那个人是莫伊拉吗?在晃来晃去的头部和健壮的大腿之间,凯茨看不清 这个人到底是谁?突然只听见怒气冲天的一声大喝把所有人都震住了。笑声嘎然止 住,七个警员蹒跚走去。现在凯茨看清了那个女的是莫伊拉,脸上沾了一道道泥的 是比利。 梅森双手放在屁股上,向砾石路边走了几码远,然后又停了下来说:“我认为 他们是不会在那边找到更多的证据的。”接着又沮丧地加了一句,“潮水会把一切 都冲走的。” “他们必须得查看一下,警佐,他们不得不那样做。” 警性转过身来耸耸肩,当一名警员死里逃生或目睹过太多的尸体时,或明白了 为案子的忧心忡仲和只是看热闹之间的不同时,他就只能是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你看见过许多像G28号尸体吧,弗拉德?” “没数过,警佐。我在交警队呆了一年,感觉遭透了。几个月前刚抓住的两个 凶手,其中一个家伙突然窜到我面前。” “你睡眠好吗?” “睡得像个婴儿一样安稳。” “你经历过的最糟的事是什么?” “我可不想谈它。” 他又耸了耸肩,“很滑稽我又开始讲了我曾经历过的最坏的事。那时我还是个 警探。”凯茨听到这目光转移到了别处,但他已开始讲了,所以就得讲完。“当时 我们正在未注册的车上监视几个窃贼,都是年轻小伙儿,那可是三年前的事了。” “啊,真的吗?”凯茨目光注视着河流问道。 “这两个家伙闯入一个大房子里,很显然他们在准备行窃。我们故意给他们留 了一分钟时间,然后再跟进去。可当我们正要打算进去捉他们时,他们却高声尖叫 着跑出了屋外。要知道他们都是硬汉子,但当他们一看见我们就向我们伸出双手, 乖乖地等着我们给他们戴手铐。 凯茨隐约地感到有点奇怪,“那么房子里有什么?” “后来经过调查原来屋子的楼下住着一位老人,她的儿子住在楼上。一天这个 儿子上楼走到小屋里,就坐在那儿死了,而那位可怜的老人则被锁在楼下——她的 儿子安排好了一切——她就这样靠着一点儿猫食不可思议地活着。一切都未改变, 除了在楼上死去的儿子。” “这真让人恶心。” “我告诉你这是我曾经历过的较糟糕的事。” “最糟糕的事。” “我是这样说的。” “不,警佐,你说的是较糟糕。” “大多数尸体都会腐烂掉,但这一具尸体没有。这个家伙坐在那好几个星期, 有点像融化一般,好似比萨饼上滴淌下的奶酪。当这两个窃贼走到楼上去时,一看 到眼前的尸体就几乎被吓死了。他们这么快跑出来,我们还以为有人在后面追赶他 们呢。其中一个家伙长得黑黑的,径直跑出来。现在他整天泡在那个高呼‘哈利路 亚’(意为赞美神)的教堂里不敢出来。 “另一个怎么样啦?” “我记不起来了。我有那个家伙尸体的照片,下一次我办完案就给你带来,好 吗?” “我可不想看,警佐。” “那么你难道不喜欢吃比萨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