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您要点什么吗?”女服务员问道。 “好……好的。”我的视线从菜单上移开,看着她。她肯定觉得我研究菜单的 时间未免太长了些。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坐在这儿看了十五分钟的菜单,是要 用菜单来遮住我的脸。 “来一份你们店的特色汉堡包,”我告诉她。 “您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二分熟。不要奶酪……要一些洋葱末……” 菜单上对这种饮料的描述是,“本地最好的饮料”。不过我选择史丹餐馆是因 为他有一批特定的顾客。这家餐馆坐落在离华盛顿邮报不远的街区,每天都有许多 邮报的记者和编辑光临。现在下班时间已过,餐馆里坐满了人。我已经吸取了教训。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不测,我希望这里能有人通过媒体把一切传到外面去。 “我可以拿回菜单吗?”服务员伸手取菜单。 “不好意思,我可以留着吗……您不介意吧?” 她微笑了一下,扭头看着我。“天哪,您的眼睛真绿。” “谢——谢谢你。” “啊,对不起。”她赶紧打住。“我的意思是……” “没关系,”我说,“我妻子也这样说过。” 她低头看着我的手,手指上没戴戒指。她有点恼怒地转身走开了。我来这里不 是来结交新朋友的——我是来见老朋友的…… 我看了看腕上的表,又看了看餐厅的门。我让他九点来。按他的惯例应该九点 十五分到。现在快九点半了。我又掏出手机,正要拨号—— 门开了,他走了进来。他走得有些蹒跚,因为一只腿在滑雪时受了伤,那都是 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进来时一直低着头,不想让太多人认出来。不过还是至少引起 了四个人的反应,他们很明显地故意扭开头不去看他。这让我知道了这里都有谁是 记者。 我第一次认识他——罗威尔- 纳什的时候,我进入国会才两年,那时候我还在 操作签字机呢。当时他是我们的主管,是他向乔治城法律夜校写推荐信推荐我。三 年之后他开办律师事务所,我把一些大财团介绍为他的客户作为对他的回报。两年 后,他的律师事务所筹资五万美元赞助我的上司参议员参加连任竞选,以此来回报 我。去年,总统提名他为副大法官,我让我的参议员——司法委员会的一个老资格 成员——安排了最顺利的一次提名审批过程,作为对他的回报。这就是美国政治游 戏的法则。礼尚往来嘛。 罗威尔现在是司法部门的二把手——整个美国最显赫的司法官员之一。我认识 他十几年了。我们的礼尚往来上一次终止在他那里,现在我需要他的回报。 “议员先生。”他朝我点点头。 “总统先生。”我也向他点头。这个称呼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罗威尔只有四十 二岁,历史上获得这个职位的最年轻的黑人。仅凭这一点,他就吸引了全国人民的 注意力。就像《法制时报》的头条所写的那样:另一个科林- 鲍威尔?为了和这篇 文章凑趣,他剪短了头发,而且总是正襟危坐。他没服过兵役,不过他并不在乎这 一点。就像我所说的,他已经开足了马力——也就是,尽量避免个人的错误。 “你看上去有些憔悴啊。”他说,一边把他的黑色外套挂在椅背上,一边把他 的钥匙扔在桌上我的手机旁边。 我没回答。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还是没说话。 “说呀,哈里斯——告诉我。”他恳求道。 我不能再拒绝开口了。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啊。我终于抬起了眼睛。“罗威 尔,我需要你的帮助。” “私人的帮助还是工作上的帮助?” “司法上的帮助。” 他两手握成拳头,只竖起两个食指,像教堂的屋顶一样。 “有这么严重吗?”他问。 “巴斯特纳死了。” 他点了点头。这里消息传得太快了。特别是巴斯特纳还是他以前的上司。“我 听说他死于心脏病。”他补了一句。 “他们是这样说的吗?” 现在轮到他不作声了。他扭头看了看那些记者,又环顾了一下整个餐馆,然后 又回头盯着我。“告诉我马休的事。”他问。 我本想开口解释给他听,又一下子打住了。没有意义。他不认识马休。 罗威尔和我相互瞪着对方。他马上把视线移开了。 “汉——堡包”服务员打断了我们,她很响地把我点的饮料放在我面前。“您 要点什么吗?”她问罗威尔. “我不要了,谢谢。” 她给了我最后一次机会来向她示好,但是我没有。她剜了我一眼,一甩头向另 一张桌子走去。 “罗威尔,这不是——”我尽量压低音量。“罗威尔,我们不玩这种沉默的把 戏了好不好,我快急死了——这对我来说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啊。” 他还是不看我。他盯着桌面,手里把玩着他那串钥匙。 “罗威尔,如果你知道什么——” “他们盯上你了。” “什么?” “他们盯上你了,哈里斯。如果让他们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你在说什么啊?谁是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 罗威尔回头看着身后。我以为他在看那些记者。不,他其实是在观察餐馆的大 门。 “你必须离开这里。”他说。 “我……我不明白。你不帮我吗?” “你还没听懂吗,哈里斯- 这个游戏已经——” “你知道这个游戏?” “听我说,哈里斯。这些人是一群野兽。” “可你是我的朋友。”我恳求地说。 他的眼睛又回到手中那串钥匙,大拇指摩挲着镜框钥匙串上挂着的一个小小的 塑料镜框。我忍不住凑近了看。镜框里是他的妻子和四岁的女儿。他们在海滩上玩 耍,背景是一片大海和一些冲浪的 。“我们不是万能的,哈里斯。”他终于开口 了。“有时候我们犯的错会伤及无辜的。” 我盯着那个镜框一动也不动。无论他们对罗威尔做过什么……我都不想知道。 “你该走了。”他再次提醒我。 我面前的汉堡包已经硬得不能吃了。而且我也没什么胃口了。“你认识那个杀 死马休和巴斯特纳的凶手吗?” “加诺斯,”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沙哑。“这种人应该被关进笼子。” “谁派他来的?他们是司法机关的人吗?” 他的手开始颤抖。他开始逃避。“我为你的朋友感到难过……” “求你了罗威尔……” “别再问了。”他乞求道。我的余光扫到他身后那四个记者,他们立刻假装看 着别处。 我闭上了眼睛,无助地摊开双手。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罗威尔在看手表。 “走。”他焦急地催促我。“现在就走。” 我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但他不接受。 “对不起,哈里斯。”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双腿颤抖着走向餐馆的大门。罗威尔一把拉住我。“别走 前门,”他低声警告我,朝后面示意了一下…… 我顿了顿,不知道是否该信任他。不过我好象没别的选择。我今天第二次冲进 厨房,冲出了后门。 “你不能进去。”那个女服务员冲我嚷嚷。 我没听她的。果然,在洗碗池背后有一扇门。我冲了出去,跳上水泥台阶,一 直向前跑,拐了两个弯,走进一条昏暗的小巷子。一只黑色的老鼠窜了出来,可是 我已经没有力气理会它了。这些人到底是谁——他们的动作怎么这么快?我的脖子 感到一阵巨痛,眼前开始天旋地转。我要坐下……好好想一想……要找的地方躲一 剁。我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把我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可是罗威尔的反应太让我 心寒了。很明显,不管这个加诺斯背后是谁,我的生活已经被他们搅得一团糟了。 如果连罗威尔都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么…… 正前方一辆救护车呼啸着驶上佛蒙特大道。汽笛声在小巷子里回荡,就像在山 谷里的回声。我凭直觉伸手去摸手机,可是翻遍了口袋都找不到。该死的……别告 诉我我把它们丢在了——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餐馆的桌子。不。不能回去。 全身上下又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我把手伸进外套里的口袋,摸到一样东西, 不过不是手机。 那是一张蓝色的塑料工作牌: 参议院听差 薇儿- 帕克 那白色的字体在我面前闪烁着。救护车的汽笛声渐行渐远。今晚肯定是个无眠 的漫漫长夜。但是等我拐了个弯走上佛蒙特大道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