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斗法 孙奇在送方天仇出门时,约定了第二天详谈。 方天仇离开孙探长公馆后,乘街车到了“香港大酒店”,开个房间住下,然后 拨电话到林公馆,告诉林广泰今夜不去他那里了。 林广泰虽然已经决定退出圈子里的领导地位,不过他的雄心未泯,真有事情临 到头上,他仍然不惜挺身而出。 尤其刚才那个神秘电话,警告他不得把方天仇留在家里,对他无异是个挑衅, 重又撩起了他不甘示弱的豪气。 因此他在电话里毅然表示: “天仇,我知道你的用意,是怕给我添麻烦。但你不要忘记,这次是我要你来 香港的,所以我们得一本初衷,同舟共济,天大的麻烦,你也得让我分担一份!” 方天仇对他这种肝胆相照的义气颇为感激,但他的心意已决,只好婉转说: “林大哥的这份盛情,我非常感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金色响尾蛇’ 的事件,对方声势浩大,在那种四面楚歌的情势下,我们尚且渡过了,现在他们已 经是形同瓦解,就是想对付我,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林大哥不必为我担 心。” “既然是这样,”林广泰说:“那你就更没理由不住舍下了。” 方天仇不便把孙奇的谈话告诉他,笑笑说: “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一早我还得出去一趟……这么吧,反正最近几天是走 不了的,过两天我再到府上来打扰。” 林广泰听他这么说,也就不便过于勉强了。 挂断了电话,方天仇往床上一躺,两手垫在脑后望着天花板默默地沉思起来。 孙奇刚才的一番话,显然暗示出,闹得港九黑社会鸡犬不宁的“金色响尾蛇” 风波,在他心目中并不足重视,却对暗中发展的“勒索公司”密切注意。 由此可见,这所谓的“勒索公司”必定是个骇人听闻的非法组织! 如果不是金玲玲的突如其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孙奇可能会透露更多的资料。 现在他只有凭空胡思乱想,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假定这个“勒索公司”的来 龙去脉。 首先,顾名思义,这是个以勒索诈财的非法组织是毫无疑问的。但照孙奇的说 法,认为这个庞大的组织,除了勒索的不法勾当之外,尚有更大的阴谋,究竟指的 是什么,却是令人匪夷所思! 于是他想到了失之交臂的金胜保,刚才孙奇不是说,两条线索,一条是金玲玲, 一条是金胜保? 金玲玲今晚跟庄德成谈的话,证明她是事先预知小朱将被害,而金胜保的行踪 又是那么诡谲,使方天仇忽然联想到,孙奇所说的两条线索,极可能就是一条。 唯一无法解释的,是金胜保既然有了大祸临头的警觉,到处躲躲藏藏,何以小 朱竟浑然无觉,居然带了个妖艳女人出入夜总会,尽情寻欢作乐? 还有一点,就是那班人向小朱下手,和四处追踪金胜保的动机,也是个耐人寻 味的疑问。 想了整整一夜,他还是没有获得答案。 天一亮,他就乘车到警务处,说明是应孙奇之约而来的。 那个警探事先已得到关照,很客气地告诉他: “孙探长到机场去了,很快就回来,你请在他办公室等吧。” 方天仇点点头,跟着警探来到了孙奇的办公室。 “你请随便坐。” 警探招呼了一下,便径自离去。 等人是最难受的,尤其方天仇是急于见到孙奇,以便了解实情,获得想了整整 一夜的谜底。 可是孙奇偏偏在约定的时间去了机场,他是去接人,还是为谁送行? 方天仇感到很无聊,径自在沙发上坐下来,掏出香烟来吸着。 顺手在茶几上取了当天的报纸,翻开社会版,赫然发现小朱遇害的新闻已刊载 出来。 报上除了文字报导之外,居然还附着现场拍摄的照片! 方天仇立即全神贯注,细阅报导的内容,发觉这篇凶杀案的报导非常详尽,对 当场的情形描述得淋漓尽致,跟他目睹的丝毫不差。 然而,这篇洋洋数千言的报导,对小朱被刺的原因,却是官样文章,写的是: “……被害人平日行为不检,为一典型不良分子,结怨甚众,此次可能系被人寻仇, 警方正全力侦查中……” 看到最后一段,是说截止发稿时,伤者尚未脱离险境,恐有性命之虑。 方天仇刚把报纸放下,只见孙奇匆匆地走了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孙奇歉然过来把手一伸说:“让老弟久等了吧?” 方天仇起身跟他握了握手,笑笑说: “我也刚来,才看完这段皇后大饭店的凶杀案……” 孙奇不由忿声说: “真气人,昨夜我已经分别通知各报馆,暂时封锁这条新闻,今天居然还是登 了出来!” “这对探长侦查的进行,恐怕有些影响吗?”方天仇看出他忿慨的原因。 “当然有影响。”孙奇说:“不过记者老爷们总算帮忙,最后一段写的,是伤 者尚未脱离险境,恐有性命之虑,而不是被害者因伤重不治……” “那么……”方天仇显得很关心地急问。 孙奇毫无表情地说: “实际上他未出手术室,就死在手术台上了!” “哦?”方天仇怔了怔。 “现在我是将计就计。”孙奇说:“凶手看到这篇报导,一定大为恐慌,怕他 万一清醒过来时。会说出是什么人下的手,必然会派人到医院去置他于死地。所以 今天一大早,我已派出大批便衣警探,分布在医院里。” “孙探长不愧是老资格,这一着确实设想得周到!”方天仇由衷地捧了他两句。 孙奇很消受,沾沾自喜地说: “这就看他们上不上钩了。” 方天仇笑了笑说: “孙探长这一早去机场是……” “为你方老弟送行呀!”孙奇不由地笑了起来。 “为我送行?”方天仇茫然地问。 孙奇又笑了笑,才正色说: “其实送行的不是我,我只不过去凑个热闹,真正为方老弟‘送行’的是别人。” 方天仇终于恍然大悟,说: “大概是那些挽留兄弟的朋友,怕我不辞而别,所以赴到机场去,看看我是否 真被留下了吧?” 孙奇点点头说: “所以我一早就赶去部署,遇上形迹可疑的人好拘捕,但出乎我所料,这一班 飞机连真正送行的只不过三五个人。” “那么孙探长岂不是白忙了一阵?”方天仇也有些感到出乎意料之外。 孙奇却笑着说: “也不能说是完全白忙,总算有一点收获。” “哦?”方天仇更觉意外了。 孙奇招呼他坐下,然后怀着一线希望地说: “我今天早上在机场里,唯一引起我怀疑的,是个外表看起来很够绅士风度的 中年人。他也是搭乘这班飞机去菲律宾,但在飞机起飞一分钟前突然走下了飞机, 匆匆忙忙离开了机场。” “他临时放弃了飞机票?”方天仇急问。 “因此我对他更起疑心!”孙奇一脸老谋深算的神气说:“立刻派人跟踪,回 头就会有消息的。” 方天仇却不敢过于乐观,对这个抱太大的希望。但当着孙奇的面,又不便浇他 的冷水,那样等于是说他手下的警探低能,使他过份难堪。 于是他把话岔开了,说: “孙探长刚才提到跟踪,我忽然想到,恐怕我的行动也同样被跟踪了吧?” 孙奇今天是存心要炫耀自己的才干,听方天仇一问,顿时大笑说: “这点我早已考虑到了,现在恕我卖个关子,不说明做了怎样的安排。反正下 午晚报出来,你就会知道了。” 方天仇对他的故作神秘一笑置之,也懒得追根问底,不像一般人的喜欢打破沙 锅问到底。 孙奇这时才言归正传,郑重其事地说: “方老弟,现在我们可以继续昨夜没谈完的了。” 方天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意思,由于孙奇一进办公室,就口若悬河地在说个没完,使 他根本没机会提议继续昨夜的谈话。现在好容易等到孙奇自己改变话题,那当然是 求之不得,正中他的下怀。 孙奇把茶几上的烟盒递给方天仇取了一支,他自己也燃了一支,吸了两口,才 从容不迫地说: “方老弟,昨夜我们谈到哪里了?” 方天仇想了想说: “大概是说到那两条线索,我希望孙探长能够把情形说得更详细些。” “其实昨夜我们所谈的, 已经是我这里目前获得全部资料。 ”孙奇坦然说: “至于更详细的资料,那就是要靠我们的通力合作,分头作进一步的侦查了……不 过有一点,我现在可以告诉方老弟,自从姓钱的死在狮子山里,我们原以为这唯一 的线索己断了,没想到经过多方面的努力,发现‘勒索公司’的人,居然又转移目 标,跟金胜保和金玲玲搭上了线。因此我们必须由他们身上着手,这两条线索都可 能查获这个庞大的组织,可以任由方老弟选择一条。” 孙奇所说的,正与方天仇想到的不谋而合,果然两条线索都是与“勒索公司” 有关的,归纳起来等于是一条。 因而他不解地说: “孙探长,兄弟有句很冒昧的话想请教,既然警方已经获得这两条线索,为什 么不全力侦查,反而要兄弟加入一份,这点孙探长是否能解释?” “当然可以解释。”孙奇回答说:“据我的判断,这次绑架赫尔逊夫人的公子, 显然就是‘勒索公司’干的,为的是要报复你破坏了‘同心会’的成立。所以我的 想法是这样,我是站在官方的立场,以全力侦查这件绑架票为出发点,不致使他们 怀疑到警方的真正目的,是要彻底破坏那个非法组织,而提高了他们的警觉。” 他猛吸了两口烟,接着说: “至于为什么要你方老弟介入,最简单的理由是他们非得你而后才甘休,因此 你势必要跟他们周旋到底。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双管齐下,无论是警方或方老弟, 只要任何一方面深入‘勒索公司’的心脏,我们就可以给予它致命的一击,彻底粉 碎这个非法组织的阴谋!” 孙奇的这番解释,表面上听起来不无道理,但实际上却可以看出他这个人的自 私。方天仇真要答应的话,就成了替他跑腿卖命的角色,一旦破获了“勒索公司”, 功劳却是他孙大探长的! 方天仇不是傻瓜,哪会不明白他的居心,不过他生来对沽誉钓名毫无兴趣。这 次来香港不过是应林广泰之请,基于道义立场,才不惜出生入死地跟“金色响尾蛇” 周旋,几乎把一条命送在香港。 事情告一段落,他立即毅然归去,根本没想获得任何报酬,所以当他明白了孙 奇的用意后,唯有置之一笑。 “承孙探长看得起,兄弟自然乐于效命,”他笑笑说:“不过话说在前头,兄 弟能力有限,只能尽力而为,成与不成却不敢保证。” “方老弟太谦虚了。”孙奇眉飞色舞他说:“凭老弟的身手和机智,连我都自 叹望尘莫及,那会失败,哈哈……” “好吧!”方天仇终于无可奈何地答应了:“现在就请孙探长指示,兄弟该如 何着手?” 孙奇早已胸有成竹,当即表示希望方天仇从金胜保身上去着手,而金玲玲住在 他家里,监视她的行动比较方便。 这地方又看出孙奇的自私来了,金玲玲是现成的目标,根本不需要他费神,一 个命令下去,有的是警方那班人跑腿。而金胜保的行踪则神出鬼没,方天仇非但要 靠自己疲于奔命,同时也不容易找到金胜保。 但方天仇不愿在这种地方计较,毅然接受了孙奇的意见,立刻告辞离开了警务 处。 第一件事,他得把昨夜不及驶走的车子弄回来,去还给林广泰,于是雇了街车, 赶到石塘咀去。 当他来到金胜保住的木屋前,不料昨夜停在街边的那辆轿车,竟已不知去向了! 方天仇大为诧异,因为这辆车子是向林广泰借用的,真丢了的话,实在不好意 思向人家交代。 虽然林广泰不至于为一辆车子而心痛,可是在他方天仇来说,却是件丢脸的事。 因此他既是愤怒,又是忧急,付了车资,忙冲进那间简陋的木屋。 只见满屋一片凌乱,床铺、桌椅板凳全被抄翻,显然是昨夜他们突围后,好些 人曾进来大肆搜索过。 看这情形,屋里即使藏有什么,早已经被人抄走了。 方天仇觉得没有留此的必要,立刻离了木屋,马不停蹄地乘车又来到杜老志码 头,试试看运气,是否能在万大海这里撞上金胜保,或者探听出一些眉目。 这个地下赌场经营的是夜市,白天根本没有活动,尤其是这么一大早,个个都 还在蒙头大睡,还没一个起身的。 敲了好一阵门,才有个睡眼惺松的大汉,衣衫不整地出来开门,还没看清来的 是什么样人,出口就成了章: “妈的,一大清早是他妈的什么……” 猛一抬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方天仇,这大汉顿时一惊,连忙陪笑说: “该死该死,我不知道是你老兄……” 方天仇笑笑说: “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好梦,不过老兄以后最好先认清了人再骂,遇到我算你 运气好,如果碰上个脾气坏的,老兄就要吃苦头了。” 大汉被他训得面红耳赤,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因为昨夜万大海尚且对这个人非 常尊敬,临走还亲自恭送出门口,他不过是个在万大海手下讨生活的小角色,那敢 得罪这位颇有来头的人物。 只见他卑躬屈膝,一脸低声下气的可怜相,尴尬地笑着说: “小的实在睡昏了头,老兄千万不要介意,就当我放屁好了。” 方天仇忍住了笑,问他: “万老大起身没有?” “还没有……” 大汉为了表示巴结,接着说: “老兄请里面坐,小的去通知万老大,他知道是你老兄来了,一定会马上起床 的。” 方天仇谢了一声,便跟着大汉到里面的大厅去。 厅里的情形,白天与晚上简直判若两个世界,昨夜他来时,只见里面摆了五张 赌桌,四桌牌九,一桌押宝,每桌均围聚着一堆赌徒,喧哗闹声不绝。 而现在所看到的,则是布置得古色古香,清清静静,如同书香门第的客厅。 要不是昨夜曾经来过,方天仇再也不会相信,这里居然是个龙蛇杂处的地下赌 场。 他坐下不到三分钟,已见那大汉偕同万大海来到大厅。 万大海也是睡眼惺松,显然是刚才被那大汉去叫起来,恐怕连脸都没来得及洗 一把哩! 只见他脚下跨进大厅,就老远把手一拱,笑着招呼说: “方兄,早!” “早。”方天仇起身走上去,歉然说:“非常抱歉,这么早就来打扰。” “哪里话,请还请不到哩。” 万大海不愧是个老江湖,心知方天仇这时候来访,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当即示意那大汉退下,诧然说: “方兄可是有什么事?” 方天仇这才点了点头,尚未说明来意,万大海已自作聪明地说: “方兄是不是昨夜没有找到金胜保?” 方天仇坦然地说: “找是找到了,可惜去的不是时候,正赶上有人去对付他,险些连兄弟也陪着 他葬身火窟!” “哦?”万大海吃惊他说:“难道是来我这里找他的那帮人,找到了石塘咀去?” “我想可能是他们吧!”方天仇直截了当他说:“万老大,就凭你肯冒着风险, 把金胜保留在这里藏了好几天,相信你们的交情一定很够,他有什么困难绝不会瞒 着你的……万老大如果不见外,就请把他的困难告诉兄弟。” “这……”万大海不禁面有难色起来。 方天仇看出他是有所顾忌,正色说: “万老大请放心,兄弟跟金胜保也是朋友,我只是想帮助他,绝无恶意。” “这个我相信。”万大海呐呐地说:“不过……不瞒方兄说,近几天我也看出 他是受着威胁曾经问过他几次,可是他守口如瓶,在我面前没露一点口风。” 方天仇对这答复有些似信非信,仍不死心地问: “那么黑骑士的人,也没人知道?” 万大海犹豫了一下,终于说: “方兄不是外人,我才敢说,据我看,黑骑士可能起了内讧!” 方天仇怔了怔,诧然问: “谁跟谁?” “我猜是金胜保跟小朱翻了脸。”万大海说:“而且看情形还是小朱占了上风。” 方天仇不由暗喜,无意中听到这个消息,表面上看似乎是黑骑士起了内讧,但 他猜想这内讧的幕后,必然有着更大的原因,于是急问: “万老大是根据什么迹象,认为他们起了内讧的?” 万大海一本正经地说: “这很简单,过去他们哥俩都是一起来我这里的,有时候还带着黑骑士的弟兄, 这次金胜保却是放了单。而且要求我,除了小黄之外,不要让小朱或任何人知道他 在这里。同时还有一点,最近黑骑士的人,一个也不来找他,只有小黄昨夜给了他 一个电话,他接到电话就脸色大变,显得十分紧张,马上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方天仇看他说话的神情很认真,不像是编造出来的谎话,知道如果再问下去, 也不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便向万大海告辞了。 万大海也不挽留,亲自把他送出了大门口。 方天仇总算不虚此行,虽然对金胜保的行踪毫无眉目,不过他无意问得到了个 重要消息,就是金胜保与小朱之间的绝裂。 现在他不一定非找到金胜保本人,只要找到黑骑士中的任何一个,大概就可以 获悉内证的原因。但有一个疑问无法解答,那就是金胜保为什么听到小朱的遇害, 会大为紧张,吓得离开万大海那里? 想着想着,他已走到了“环球戏院”的转角街口,才招呼了一辆街车,上车吩 咐司机驶往云咸东街去。 “黑美人”是黑骑士聚会的地方,所以方天仇决定到这间酒吧来,哪怕等上一 整天,也得等到黑骑士的人,先把内讧的真相弄明白,着手起来便可以事半功倍了。 由于方天仇曾在这里跟小朱大打出手,事后慷慨解囊自愿负担酒吧的损失,使 这位女经理对他不禁刮目相看,除了敬畏之外,多少也有些好感,所以昨天才供给 他几处秘密的地方,让他去找金胜保。 现在正是每个夜生活者睡得正甜的时候,酒吧里连那小厮都还没睡醒,方天仇 已在敲门了。 小厮被惊醒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开了门,认得是拳头硬,钞票多的狠角色,听 说要见经理,哪敢怠慢,连声应着奔上了楼去。 到了女经理的卧室门口,他才忽然想到,这时候是否该把经理叫起来? 这小鬼也够精的,他站在门外想了又想,认为他们这位经理也是欺善怕恶的, 方天仇要来见她,她绝不敢不见。 于是,他在房门上重重拍了几下,并且大声叫着: “经理,有客人要见你……” 被吵醒的女经理,不由怒斥: “小鬼,你不知道我还在睡?这么鬼喊鬼叫的,是不是欠揍?” 小厮故意苦兮兮地说: “我要不来叫你,那位客人也要揍我,他的拳头我可吃不消,所以宁愿挨经理 的揍。” 女经理气得从床上跳起来,冲到房门口,把门一开,活像要一口把他吞下去喝 问: “谁敢有这么大的狗胆?” 小厮吓得直退,连吞了几口口水,才惶然说: “就是上次跟小朱打架,把小朱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位客人……” “是他?”她怔住了。 听说是方天仇,她的怒气顿消,急忙吩咐那小厮: “你请他坐一会儿我马上来。” 小厮应了一声: “是!”转身却把舌头一伸,扮一个鬼脸。 下楼来向方天仇转达了经理的话,他知道反正睡不成了,索性把倒置在桌子的 椅子,一张张放下,开始打扫起来。 方天仇一面吸着香烟,一面跟他搭讪: “这两天金胜保他们那班人,有没有来过?” “不知道。”小厮回答得很干脆。 “真不知道?”方天仇问。 “真不知道!”小厮断然回答。 方天仇看出他是没睡好,在生着起床气,便过去掏了两张百元的钞票,塞在他 手里说: “小弟弟,很对不起这么早吵醒了你,这个给你去看场电影,算是给你的补偿 吧!” 小厮居然是人小鬼大,也懂得无功不受禄,眼睛睁得通圆地看看手里的钞票, 似乎对“泄密”的代价还算满意,忙跑过去向楼梯上张望,然后轻声告诉他: “上次挨你的揍的那个小朱,昨天下午来这里打了一转,别的人最近几天都没 来过。” 方天仇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 “很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小厮也笑笑说: “我也谢谢您的两百块钱。” 于是,他们相对会心地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小厮听见了楼梯响,急忙收住了笑,把手朝楼梯一指,继续他的 打扫工作。 女经理经过一番化妆,披了件晨褛姗姗地走进酒吧间,嫣然一笑说: “早。” “你早。”方天仇歉然说:“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好梦吧!” “哪里话,方先生请坐。”她走进了酒台,笑问:“来杯酒?还是热咖啡?” 方天仇径自在酒台前的高凳上坐下,双手放在台上说: “白兰地好了。” 她取了两只大肚的酒杯,在杯里斟满了酒,举杯说: “方先生,来。” 方天仇跟她碰了杯,举杯啜了一口。 女经理放下酒杯后,便妩媚地笑着说: “方先生这么一早来找我,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方天仇洒然一笑,说: “首先我得谢谢你告诉我的……” 没等他话说完,她已急向他使了下眼色,示意他不要让正在打扫的小厮听见。 然后她吩咐那小厮: “你先出去,我要跟方先生谈话,回头再打扫!” 小厮应了一声,便径自走出酒吧。 女经理急问: “你找着金胜保了?” 方天仇把两手一摊,苦笑说: “找是找到了,可是等于没找到。” “这话怎么说?”她莫明其妙地问。 “是这样的。”方天仇解释给她听:“我在石塘咀的木屋里找到了金胜保,但 还没机会说谈,突然有几个人也去找他,把他给吓跑了,我没追上,这不是等于没 找到他吗?” 她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问: “还有两处去找了没有?” 方天仇沮然说: “我刚由万大海那里来,至于西营盘根本不必去,目前他是不会有这种兴致的 ……你想想看,他还可能有些什么地方会去?” “这就难说了。”她说:“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几个地方,要不是你方先生, 别人说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他的呢!” “所以今天我特地来向你致谢。”方天仇说: “谢实在不敢当。”她笑笑说:“只要我知道的,自然可以告诉方先生,那算 得了什么。” 方天仇趁机说: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小朱昨天下午来干嘛。” “你怎么知道他来过?”她吃了一惊。 方天仇避作不答,追问她: “他是不是也来找金胜保?” “你既然都知道了,何必还要来问我……”她突然显得紧张起来。 方天仇从她的神情上,已经获得了答案,正色说: “小朱一定威胁过你,不许你把他来这里的事告诉别人,对不对?” 她只好点点头说: “他说如果我告诉了金胜保,他来这里找过金胜保,他就要把这间酒吧砸了, 所以我不敢对你说……方先生,我可没有告诉你他来过……” 方天仇看她吓成这样,不禁笑笑说: “你放心吧,现在用不着怕他了,他已经……” 差一点儿脱口说出小朱已经死了,急然想起孙奇还在用小朱做饵,准备把凶手 钓上钩去,因此赶紧把话止住了。 可是她已经在追问: “小朱怎么了?” 方天仇不能避作不答,灵机一动说: “报上登的很详细,你最好看看今天的报纸吧!” 女经理诧然望了他一眼,立刻到门口取来报纸,交给方天仇说: “方先生,请你找出来给我看吧!” 方天仇便把报纸摊在酒台上,翻出小朱被刺的那则新闻,指给她看: “小朱昨晚在皇后夜总会门口,被人用刀捅了!” 她听得震惊住了!几乎不敢相信,但有报纸为证。 颤抖着双手捧起报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触目惊心的大标题,与那帧现场 拍摄的照片,使她不得不相信! 慌乱地看完那段报导,她已目瞪口呆,突然情不自禁地忿声说: “一定是那个大麻子!……” “谁?”方天仇急问。 她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的失口,但犹豫一下之后,终于不顾一切地说: “昨天小朱来的时候,有个穿得很挺的大麻子跟着一道来的,看样子小朱很怕 他,我好像还听见他威胁小朱说,如果找不到金胜保,将要对他不利,我看那个大 麻子一定不是好东西!” 方天仇不禁眉一皱,喃喃地说: “是洪堃?……” 他这话是在问自己,记得第一次来“黑美人”时,洪堃就在场。后来他在巷内 与黑骑士的人动手时,洪堃出手助他一臂之力,解了他的围。 金胜保和小朱,不是还为了巴结这位“红巾党”的首领,威逼利诱地把白茜送 到国际大饭店,供他发泄兽欲,结果使白茜无端送了命。 由这一连串的关系,洪堃与黑骑士之间的狼狈为奸是极可能的,奇怪的是孙奇 居然未把洪堃列为线索之一,却是令人不解的事。 这时女经理又若有所悟地叫起来: “对了,我好像听小朱是叫他什么洪老板的!” “那一定是他了!” 方天仇有了这个结论,立刻向女经理告辞,离开了“黑美人”,在街边取出林 广泰交给他的行动电话,拨了个电话到警务处。 接电话的警探问明方天仇的身份,才告诉了他: “孙探长赶到柯布连道的德仁医院去了,那边出了事。” “哦!” 方天仇听说医院出了事,也不及问是出了什么事,挂上电话,出了电话亭,立 即雇车急急赶往柯布连道医院去。 只见德仁医院门外,已有几个武装警员在戒备,情势非常紧张,如临大敌似的。 方天仇下车走到门外,就被警员挡驾,经他说明是来见孙探长的,才获得允许 进入医院。 里面似乎曾经过一番惊乱,除了甬道把守的便衣警员,医院的人个个脸上都露 出余悸的神情。 方天仇说明来意,便被一位警探领着,来到二楼的一间单人病房。 进入病房,只见里面一片凌乱,玻璃已震碎,墙上也斑斑落落,留有爆炸的痕 迹,屋里充满一股硫磺气味。 孙奇正与两个警探在各处查看,见方天仇突然来到,没说话就连连地摇起头来。 “怎么回事?”方天仇迫不及待地问。 孙奇叹了口气,沮然说! “这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于是,他说出了经过。 原来他料定报上登出小朱尚未死亡的消息后,对方一定大起恐慌,会冒险派人 来向小朱下手,置他于死地才能放心。 这一点果然不出他所料,但对方诡计多端,却给他来了个防不胜防。 二楼这个单人病房,原来是个“空城计”,昨夜在手术室里就不治死亡的小朱, 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外面从楼下到楼上,由便衣警探布下了天罗地纲,戒备森严, 可说是万无一失,只要对方派人来医院下手,插了翅膀也难飞出去。 整个德仁医院的部署和行动,由孙奇手下的一位得力助手,叫汪辉照的负责指 挥。 他是个精明强干的小伙子,年纪不过三十岁左右,外型也长的很帅,最近才由 九龙调过来,很有雄心表现一番。 今天这个任务落在他身上,他自信绝对能以胜任愉快,没想到偏偏出了事! 照他的想法,只要把医院的所有进出要道守住,凡是到医院来的探病者,一律 加入严密监视,而他自己又坐镇在病房里守着小朱的尸体,那还会有差错? 然而,诚如孙奇所说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汪辉照正在病房里感到无聊 之际,一个便衣警探陪着位护士小姐叩门而入。 “什么事?”他摆出一副大帮办的神气。 “报告汪帮办。”警探指着护士手里提的四罐奶粉说:“有人送来几罐奶粉。” 护士立刻把提着的奶粉,送到这位年轻帮办的手里。 汪辉照接过来仔细看看,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便随手放在病床上的台子上,遂 问:“是什么人送来的?” “没人看见……” 警探呐呐地说。 汪辉照不由把脸一沉,忿声说: “你们是干吗的?有人送东西来,会没看见?” 护士看那警探被斥的面红耳赤,有些过意不去,便替他分辩说: “这不能怪他们,连我们也没注意是谁把这四罐奶粉放在服务处的柜台上,刚 才忽然来了个电话,他说他叫金……金什么……噢,叫金胜保,说那四罐奶粉是他 留在柜台上的,要我们立刻送到这间病房来。” 警探接着说: “这位护士小姐来告诉我,我因为觉得可疑,不敢擅自作主,所以特地来请示 汪帮办……” 汪辉照“哦”了一声,不禁起了疑心,又把那四罐奶粉拿起来仔细察看。 这四罐是美国货的“克林”奶粉,用绳子绑在一起,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 处。 值得疑心的,自然是那个自称叫金胜保的,送来这四罐奶粉的动机和目的。 汪辉照也知道,金胜保是黑骑士的老大,他可能在报上获悉小朱的遇害,送点 补品来慰问是人之常情,但他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金胜保知道警方在找他,所以不敢出面,迫不得已只有用这 个方法。 因此汪辉照也就不太注意,仍然把四罐奶粉置于病床旁的台子上,吩咐那警探 和护士退出去。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这间病房里突然传出轰然一声爆炸巨响,惊动了整个医院。 待警探们闻声赶到,只见满屋烟尘弥漫,汪辉照已倒卧在血泊中,受了重伤。 孙奇在警务处接到报告,立即赶到现场作紧急措施,经过一阵忙乱,到现在才 把医院的惊乱压下来。 等孙奇一口气把经过情形说完,方天仇立即问: “问题是出在那四罐奶粉?” 孙奇点点说: “其中的一罐里面,装置了定时炸弹,只是他们的技巧非常高明,罐子的外表 一点也看不出被改装的破绽。” 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说: “孙探长认为会是金胜保送来的吗?” “不可能!”孙奇断然说:“根据一般常情,金胜保若是存心谋害小朱,绝不 会在电话里说出自己姓名,很显然的,这是嫁祸,或者是冒名!” 方天仇碍于有那些警探在场,不便表示意见,暗向孙奇使了下眼色。 孙奇立即会意,吩咐警探们退出病房。 方天仇于是郑重说: “刚才我得到消息,黑骑士起了内讧,金胜保跟小朱闹翻了!” 孙奇颇觉意外,诧然说: “如果你的消息正确,那么我的判断可能需要加以修正了……” “是不是怀疑那颗定时炸弹,真是金胜保送来的?”方天仇故意问他。 “嗯。”孙奇点了点头。 方天仇却笑笑说: “其实孙探长的判断无需修正,依兄弟的看法,他们就是翻了脸,金胜保纵然 存心置小朱干死地,也不致明目张胆,送了颗定时炸弹来,还唯恐警方查不出来, 特地报出大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孙奇未作表示,实际上他开始就作了这样的判断,由于听说黑骑士起了内讧, 他才怀疑到金胜保会趁机下手。 现在无论那颗炸弹,是不是金胜保送来的,他已没有留在医院的必要,只留下 两个干探在医院协助处理,其余的人全部撤回去。 在孙奇的汽车上,方天仇忽然提出个要求: “我想找金玲玲谈谈。” “好的,”孙奇没有反对:“我们先回警务处去一趟,回头方老弟到舍下吃顿 便饭好了。” 当他们返回警务处,走进探长的办公室时,已有个便衣警探在恭候。 “怎么样?”孙奇来不及招呼方天仇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那警探。 警探垂头丧气地说: “那家伙非常狡猾,大概是发觉我们跟踪,出机场雇了辆‘的士’驶往新界, 又折回佐顿道,下车走进条狭巷里去。我跟王荣寿立刻下车追进那巷子,发现里面 有好几条通路,正不知那家伙走的那一条,忽听见停在巷口的车子轮胎爆炸。急忙 赶出巷口一看,我们的车子两只前胎已炸开,那家伙却跳上一辆事先等着的汽车… …” 听到这里,孙奇已知道跟踪失败,当着方天仇的面,这件事对他很丢脸,气得 差一点破口大骂那警探饭桶。 但他总算忍住了,把手一挥,止住那警探说下去,但仍然存着一丝希望地说: “没关系,到菲航公司查一查,那家伙买飞机票一定有登记的,只要查出这班 飞机的乘客名单中,是谁临时弃权,不怕找不到他。” 警探立即说: “王荣寿已经去查了。” “嗯,很好。” 孙奇说着望了方天仇一眼,仿佛在向他炫耀,自己的手下并非个个低能,也会 想到这一点的! 方天仇微微地一笑,未作任何表示。 孙奇交待了一番之后,便偕同方天仇离去,坐了他的座车直返公馆。 谁知回到家里一问,金玲玲竟不辞而别,一大早就搬出孙公馆了! 孙太太尚在楼上养伤,根本不知道这回事,直到孙奇奔进房来问她,才知道金 玲玲的不辞而别。 反而问孙奇: “你有没有得罪她?” 孙奇沮然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走下楼来,向方天仇苦笑说: “我的这条线索又断了!” 方天仇虽然也很失望,但他认为,由于金玲玲的不辞而别,证明她是心虚,这 条线索就更值得注意。 因此他安慰孙奇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孙探长放心好了,她的野心勃勃,目前还不会离 开香港,除非她不露面,否则总可以找到她的。” 孙奇除了苦笑,还有什么话可说,这条线索是他自己选定的,以为占了便宜。 现在看情形,也得像方天仇找寻金胜保一样,疲于奔命去侦查金玲玲的下落了。 本来孙奇说好邀方天仇在家里共进午餐的,现在金玲玲突然离去,使他根本忘 记了这回事,急急忙忙又要赶到警务处去坐镇,以便指挥手下的人分头侦查那件绑 票案。 两人出了孙公馆,坐上车子,孙奇即问: “方老弟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方天仇想了想说: “我先去银星夜总会一趟。” 车在疾驶中,方天仇忽然想起借用林广泰的车子丢了,便要求孙奇代为寻查。 孙奇不免引起好奇,诧然问: “方老弟怎会把车子让人窃走了?” 方天仇暂时不想让孙奇知道实情,笑笑说: “只怪我粗心大意,下车忘了取下钥匙,孙探长一定得帮帮忙,替我把车找到, 不然要我赔林大哥的车子,那我可惨啦!” 孙奇明知他是故意这么说,其实林广泰的为人是众所周知的,这次为了不甘心 把一生的辛劳,让金玲玲坐享其成,不惜散尽数亿港市的财产,哪会在乎一辆汽车。 于是他也不便再问,笑了笑说: “这点小事,我一定尽力就是了。” 车到银星夜总会门口,孙奇在方天仇下车时,郑重地叮嘱了句: “我们随时保持联系啊!” 方天仇点点头,目送孙奇驾车离去,便径自走进了银星夜总会。 此来的最大目的,他是要求庄德成的协助,因为金玲玲昨晚已经明白表示,要 挟庄德成出让银星夜总会,不惜以“威逼”和“利诱”双管齐下,似乎对这家夜总 会是志在必得。 既然她非把银星夜总会弄到手下可,那么昨晚的谈判没有结果,她岂会就此罢 手,当然还要来找庄德成的。 因此他想到,如果由庄德成跟她虚与委蛇,甚至于答应她的要求,那岂不是条 捷径。 想到这一着妙棋,他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兴冲冲地来到了经理室。 当他推门而入时,不由地怔住了。 这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大模大样坐在办公桌后皮椅里的,竟然就是金玲玲! 她似乎也因为方天仇的突然闯进来,感到意外地微微一怔,但她很快就恢复若 无其事的神态,以自我解嘲的口吻说: “别惊奇,我只是在过过瘾,看坐在这张椅子上是什么滋味。” “老板是不需要坐冷板凳的,”方天仇存心讥讽她说:“当然,如果金女士想 大展宏图,也不妨每天在这里亲自坐镇!” 金玲玲哪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勉强笑笑说: “庄德成已经告诉你了?” 方天仇豪迈地笑着说: “要是我的话,金女士既然愿意出双倍代价,而且还可以继续担任经理,那么 优厚的条件,我一定接受!” “真遗憾,要是林老头把银星夜总会给了你,而不是给的庄德成,那该多好!” 这女人好厉害的一张嘴,骂人不带一个脏字! 方天仇毫不在乎地笑笑说: “可不是吗,如果银星夜总会是我方天仇的,昨晚我们就可以成交了。” “好在我有的是时间,也有这个耐心。”金玲玲自负地说:“只要我愿意等, 相信庄德成一定会出让的!” “哦?”方天仇诧异他说:“金女士现在就是在等庄经理?” 不料金玲玲的回答竟是: “我在等你这只印度猫!” “等我?”方天仇更觉诧异了。 “可不是吗?我终于等到你了!” 说着,她忽然咯咯地大笑起来,使人对她有些高深莫测,不知她故弄着什么玄 虚。 想起昨晚他们在电话里的一番话,方天仇不由冷笑说: “那么金女士是准备跟我再斗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那倒不急在今天。”金玲玲说:“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但至少你要能 活到明天,或后天,不然我就没有对手了,你说是吗?” 方天仇轻松地说: “这点你放心,看相的说我命很长,大概活到明后天还不会有问题。” “我也会看相。”金玲玲冷声说:“据我看,你印堂发黑,两眼凶光毕露,今 晚恐怕就有杀身之祸!” 方天仇听出她的话含有恐吓的意味,心里顿时一沉,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地说: “金女士是来替我通风报信的?” “没有这个必要!”金玲玲冷若冰霜他说:“我不过是希望你能把命留到明天 或后天,否则我们就斗不成了,那多遗憾!” “为了不使金女士遗憾,我一定尽力把命留住。”方天仇说:“不过金女士既 然善观气色,必然也能指示迷津,据金女士看,我要怎样才能逢凶化吉呢?” “你是在向我探听虚实?”金玲玲不屑地问。 “我是诚意请教!”方天仇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不妨告诉你。”金玲玲说:“要免杀身之祸,只有一个办法——闭门不 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方天仇说:“人家常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 上来,我看闭门不出,也并非万全之策吧?” “当然,那得看你闭在那一个门里。”金玲玲冷声说:“譬如孙探长的公馆里, 那该是绝对安全的。” “也不尽然吧!”方天仇说:“上次孙夫人不就是在自己公馆门口,被人用飞 刀所伤的?” 金玲玲顿时哑口无言,方天仇接着又说: “同时我很奇怪,既然孙公馆是绝对安全的地方,金女士今天何以不辞而别, 迁出了孙公馆?” 金玲玲怔了怔,忿然说: “那是我的自由,爱住哪里就住哪里,谁也管不着!” 方天仇立即以牙还牙,用她刚才同样的口吻说: “金女士不要误会,并不是我多管闲事。说真的,我也希望能跟金女士公平地 较量一下,所以要你能活到明天或后天,不然我就没有斗的对手了,你说是吗?” “你倒是现炒现卖,马上就学会了!”金玲玲冷笑着,一脸不屑的神气。 方天仇说这话是另有用意的,想试探一下金玲玲的反应,不料她竟不为所动, 只好更进一步说:“金女士可知道?金胜保在到处找你。” “他在找我?” 方天仇冷冷地说: “金女士今天没看报?朱老二昨晚在皇后夜总会门外,被人用刀子捅了!” 金玲玲显然一惊,力持镇定说: “那关我什么事?” “恐怕有点关系吧!”方天仇毫不放松说:“金女士难道忘了昨晚对庄德成说 的话?你说昨晚要把小朱干掉给他看,以显示你的手段,结果是真干掉了小朱!凭 这一点,金胜保大概有充分的理由找金女士,不是师出无名吧?” 金玲玲足足怔了一分钟,忽然大笑说: “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昨晚我离开这里后,蔡帮办就陪着我回孙公馆,很晚 才走,他可以证明我与这件事无关!” “巧合?”方天仇冷笑说:“这种解释恐怕金胜保不会接受呢!” “你不必抬出金胜保来。”金玲玲狂态复萌起来:“他算什么东西,老实说, 像他这种角色根本没放在我金玲玲的眼里!” “可是士别三日,须要刮目相看。”方天仇说:“如今金胜保已经有了靠山, 而你金女士……” 他话还没说完,金玲玲己把眼睛睁得通圆,怒声说: “姓方的,你的圈子已经兜了半天,也该兜够了,究竟安的是什么心,不妨打 开天窗说亮活,我金玲玲见的场面多了,你别在我面前耍花枪!” 到这时候,方天仇只好直截了当地说: “金女士既然这样说,那么请告诉我,为什么非争取银星夜总会不可?” “你有权过问吗?”金玲玲不屑地问他。 这句话真把他问住了,本来嘛,让不让的主动权在庄德成,你这八竿子挨不着 边的家伙,管的哪门子的闲事。 正当方天仇窘然不知所答的时候,突然一阵大笑,庄德成已出现在经理室门口。 他大步走进来,拍着方天仇的肩膀说: “方兄当然有权过问,只要他一句话,要我让,我庄德成立刻就让!” 这话不仅使金玲玲大感意外,连方天仇也要莫明其妙地怔住了! 庄德成笑罢,郑重其事地向方天仇说: “方兄,你说一句话吧!” 方天仇一时简直被他弄糊涂了,不知庄德成究竟发的什么神经,居然把这么重 大的事情让他来作决定。 在没弄明白庄德成的用意之前,他自然不便贸然擅自作主,灵机一动,正色说: “承庄经理看得起,兄弟实在万分荣幸,不过这件事不是开玩笑,须得慎重考 虑……” 金玲玲一旁冷声说: “方天仇,你刚才不是说,如果银星夜总会要是你的,你就绝对愿意出让,怎 么现在由你决定,反而犹豫不决起来了?” 方天仇笑笑说: “因为银星夜总会究竟不是我自己的呀!” 金玲玲咄咄逼人说: “那么现在庄德成已经授权给你,就请你给我个答复吧!” “我想金女士不会急于一时吧?”方天仇说:“这样如何,给我两天的时间考 虑。” “如果你活不到两天呢?”她说。 “我想不成问题的。”方天仇说:“如果真有人对付我,相信金女士一定会暗 中相助,使我逢凶化吉的。” “你不认为这个想法太天真?”金玲玲的脸色像是蒙上一层冰霜。 方天仇极有把握似地说: “我相信金女士除非是亲自对付我,是绝对不愿让别人捷足先登的。由这一点 足以证明,在银星夜总会未成交之前,我可以高枕无忧。所以我就是现在能决定, 也故意要两天的时间考虑,换句话说在四十八小时之内,我的安全会有金女士为我 分忧。” 这番话气得金玲玲脸都发青了,咬牙切齿地恨声说: “方天仇,你不要以为自己了不起,我倒要看看,没有你的决定,我能不能把 银星夜总会弄到手!” 说完,她忿然起身就要走。 “金女士别生气呀。”方天仇急说:“是否可以留个地址或电话给我,也许半 个小时之内就会有决定,我好跟金女士直接谈……” “姓方的,你别跟我来这套!”金玲玲冷声说:“你想打听我的行踪?哼!告 诉你也不怕,我就住在国际大饭店三零三号房间,就是洪堃曾经住过,现在还没退, 你要找我的话,随时候驾!” 听她这么毫无惮忌地说出行踪,到弄得方天仇非常尴尬,只好以笑来掩饰窘态。 “好,我会尽快给金女士答复的。” 金玲玲悴然发出声冷笑,掉头就走,走到门口忽又回身说: “希望你今晚多保重!” 说完又是一声冷笑,才匆匆而去。 庄德成急问: “你们的话简直像打哑谜,究竟说的什么?” 方天仇笑而不答,径自走到办公桌前,拨了个电话到警务处给孙奇。 他几乎是刚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 一听是方天仇,孙奇顿时急切地问: “有消息了?” “也许孙探长已经知道了。”方天仇说:“金玲玲现在住在国际大饭店,三零 三号房间。” “方老弟哪里得来的消息?”孙奇急问:“可靠吗?” 方天仇坦然说: “刚才金玲玲在这里,是她自己说的,至于可不可靠,是很容易知道的。” 孙奇欣然说: “好,我立刻派人去证实一下,没别的消息吗?” “没有,再见。” 方天仇刚把电话搁下,只见庄德成一脸不屑的神气忿声说: “方兄跟孙奇那家伙,有什么交道好打!” 方天仇仍是避不作答,径自点起支香烟,吸了两口然后说: “庄经理是否可以先告诉我,刚才要我决定出不出让,是什么用意?” 庄德成大笑说: “方兄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这个还不懂吗?” 方天仇是确实不明白他的用意,被他这么一说,就更莫明其妙了。 “我是真没弄懂啊!”他只好承认。 庄德成笑得更厉害了,好容易才止住,眉飞色舞地说: “我要方兄作主,那不是等于明明告诉她,四两棉花——免‘谈’!” 方天仇不禁啼笑皆非,把头直摇说: “我刚才差一点儿误会了,还以为你是要我出面答应,把夜总会出让给她呢!” “我知道方兄一定会断然拒绝的,哈哈……”庄德成又笑了起来,似乎对自己 刚才的应付方法,觉得非常的有趣而富于幽默感。 方天仇来这里,本来是想要求庄德成相助,借金玲玲对银星夜总会志在必得的 方便,设法查出她的下落。 没想到会遇上了金玲玲,而且她对自己行踪毫不隐瞒,这倒是颇出人意料之外 的。 既然已经知道金玲玲是住在国际大饭店,这条线索自会由孙奇派人进行侦查, 已用不着他操心,于是向庄德成告辞说: “我要走了,庄经理如果是决定不出让,那么我就打电话通知金玲玲。” “当然不出让!”庄德成断然表示他的决心。 送方天仇到经理室门口,他忽然说: “方兄,我忘了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依你的看法,金玲玲那娘们儿想把银星夜 总会弄到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这很难说。”方天仇摇着头说:“这女人的鬼心眼儿很多,使人高深莫测, 不过有一点必需注意她是只求达到目的,不择任何手段的,希望庄经理防着她些。” “多谢方兄关照,我会留意的。”庄德成豪气飞扬地笑着。 方天仇伸手跟他握别,出了银星夜总会,忽见一辆街车向他驶来,车里的女郎 挥手招呼着: “方先生!” 方天仇一看是露娜,忙走了过去,笑问: “这么早就来上班了?” 露娜的神色很张惶,急问: “庄经理在吗?” “在……”方天仇诧然说:“你找他有事?” “遇见方先生,我就不一定要见他了。”露娜开了车门说: “方先生没事吧?” “没事。” 方天仇看出她一定遭遇到麻烦了,只好随口说了声没事,钻进车厢里。 露娜立即向司机吩咐: “回东方大饭店!” 车子开动后,方天仇忍不住问她: “你有什么困难?” 露娜有方天仇在身边,好像有了安全感,这才展露出一丝笑容,侧过脸来,在 他耳旁轻声说: “回旅馆去,我再告诉你……” 方天仇只得暂时闷在葫芦里,好在“东方大饭店”距离不远,过两条马路就到 了。 下了车,方天仇的手才伸进口袋,钱还没掏出来,露娜己抢先付了车资。 他们相偕走进了“东方大饭店”,乘电梯到四楼,来到庄德成为她包下的长期 房间。 她自己带着钥匙,开了房门,招呼方天仇在沙发上坐下,还倒了两杯酒来敬客。 方天仇接过酒杯,即说: “你别把我当客人,坐下来,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替你设法解 决的。” 露娜坐下来,一口喝了半杯酒,仿佛在镇压心里的紧张,然后吐出口长气说: “方先生,不瞒你说,刚才我去见庄经理,为的就是要请他找到方先生呀。” “找我?” 方天仇一怔,露娜犹心有余悸地说: “昨天半夜里,我从夜总会散场回来,一进房,突然发现房里有几个蒙着脸的 人,有两个手里拿着枪,当时简直把我吓呆了,以为他们要……” 大概“强奸”两个字不好意思说出口,脸上不由一红,顿了顿说: “谁知他们威胁我,要我在今天夜里,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你约到维多 利亚公园去,否则就要对付我……方先生,你帮过我那么大的忙,我怎么能那样做, 所以我想了整整一夜,决定请庄经理设法找到你,好把这件事告诉方先生。” 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笑笑说: “好吧,今夜我们就到维多利亚公园去逛逛!” 露娜吃惊说: “那怎么去得,他们一定是没安好心,要对付方先生呀!” 方天仇仍然笑着说: “我要不去,他们要是把气出在你头上,那又怎么办呢?” “我……”露娜一时没了主意。 方天仇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拍着说: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自会应付的。别的我不怕,只怕我们今夜去逛公园,让 费云知道了,那可麻烦呢,哈哈……” 说着他忽然大笑起来。 露娜不禁面红耳赤,窘然说: “方先生说哪里话,我跟费先生不过是普通朋友,不要说我们是迫不得已,被 人强迫去的,就算我们真是一起去逛公园,他也没有理由找方先生的麻烦。” 方天仇哂然一笑说: “好了,我们就这么决定吧!晚上我来‘银星’接你,在我未到之前,你千万 不要独自走开,知道吗?” 露娜连连点头,遂说: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方先生如果没事,我请你吃个便饭好吗?” 方天仇从早到现在,忙得马不停蹄,一滴水尚未进过肚子,被她一提醒,顿时 感到饥肠雷鸣起来。 反正饭是要吃的,再急也不急于一时,于是他说: “我请露娜小姐。” 露娜嫣然一笑,也不便坚持非做东不可,当即与方天仇出了房间,乘电梯下楼。 楼下就是是餐厅部,设备豪华,中菜西餐一应俱全,而且住在旅馆部的客人, 还可以把酒菜叫到房间里去,服务可说非常周到。 他们这里刚坐下,侍者送上菜单,正要点菜,露娜忽然很紧张地说: “方先生,你看那边两个人好像在注意我们……” 方天仇故做在看菜单,偷眼向露挪用眼色指示的地方看去,只见靠墙的卡座那 边,果然有两个西装笔挺的壮汉,正在向他们注视。 他也发觉那两人的形迹可疑,但为了不使露娜紧张,故意笑笑说: “人家是在注意你,可没把我看在眼里。” “注意我?”露娜不免更紧张起来。 方天仇却轻松地说: “这几天的报纸上,天天有你的消息和照片,露娜这名字已经轰动香港,你想, 人家发现了你怎会不多看几眼?” 露娜这才把紧张的心情放松,吃吃地笑着说: “人家说,被蛇咬过的人,看见绳子都会害怕,我大概……” 正说之间,卡座的两个壮汉忽然叫侍者过去结了账,又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起身急急离去。 方天仇看到这情形,心知有异,急向露娜说: “你点菜,我去看看就回来。” 露娜来不及劝阻,方天仇已起身离座,匆匆跟出了餐厅。 两个壮汉走到了电话间,一个站在外面,一个进去打电话。 那站在外面的壮汉发现方天仇跟出来,顿时显得有些惶惶不安,故意把脸转了 过去,掏出香烟来吸。 方天仇灵机一动,也掏出香烟来,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很礼貌地说: “对不起,请借个火。” 壮汉显然吃了一惊,强自镇定着,把打火机掣燃,让这个“冒失鬼”点着了香 烟。 “谢谢!” 方天仇微一点头,径自走进了隔壁的电话间,胡乱拨出个号码,装着在打电话 的模样,其实是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打完电话的壮汉走出来,外面的壮汉即向他轻轻说了一声,他不由忿然朝佯做 打电话的方天仇瞥了一眼,两个人便急步出了大门。 方天仇赶紧挂上电话,跟出大门外,只见两个壮汉已走向停车场,跳上一辆轿 车驶去。 现在方天仇已顾不得把露娜留在餐厅,忙招了辆街车,吩咐司机跟着那辆轿车。 两个壮汉似已有了警觉,加足了马力,把车子开得如飞一般,朝着过海隧道疾 驶。 方天仇已决心跟踪,看那辆车子准备过海,也吩咐司机跟上去。 那辆轿车疾驶如飞,出了海底遂道,即向荃湾驶去,方天仇毫不放松,紧紧相 随在后,一直跟到了荃湾,发现两个壮汉把车子折入了往城门水塘的公路。 他已无暇犹豫,当机立断,仍然吩咐司机照跟不误! 两部车子相继到了城门水塘,只见两个壮汉在路边停了车,弃车不顾,勿勿奔 上了石阶。 方天仇付了车资,也跟着抬级而上,便见城门水塘广阔的湖面呈现眼前,四周 更是环抱着深山密林、山光水色、鸟语花香,风景相当的宜人。 城门水塘最使人流连的,是那浓郁的原野情调。密林深处有淙淙泉水,更有弯 曲的绿荫小径,和林间广宽的草地,环境幽静,是葵湾新兴的游览胜地。 可是方天仇此刻毫无欣赏景色的雅兴,他只全神注意着走向密林里的两个壮汉, 觉得他们的形迹实在可疑! 两个壮汉被他一路紧追不舍,也显得很张惶,奔入密林时,回头望望,突然隐 入丛林不见了。 方天仇哪敢怠慢,健步如飞地冲入密林,却见四下无人,林内相当深密。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陡觉头顶上一股急风压下,赶紧闪身避了开去。 原来是个壮汉爬上了树,趁他不备从树上当头扑下,发动突袭。没想到方天仇 非常机警,这一避让,使壮汉扑了一空,结结实实地一跤摔在地上。 还没等他来得及爬起,方天仇已飞起一脚,把他踹了个四脚朝天! 但另一壮汉也从树后闪出,冲到方天仇身后,竟将他拦腰抱紧紧抱住。 方天仇没想到这家伙真有股蛮力,使他双脚一悬空,顿时施不出劲来了。 地上的壮汉趁机爬起,握紧拳头,恶狠狠地扑了过去,一拳照准方天仇的心窝 击去。 方天仇情急拼命,悬空的双脚猛一蹦,把那壮汉蹴开了。而他用力过猛,一股 反冲的力量,使得抱住他的壮汉站不稳了,踉踉跄跄往后一退,两个人顿时跌做了 一堆! 跌下时方天仇是压在那壮汉身上的,所以他占了便宜,一个翻身,他已跳起身 来。 可是那壮汉的打斗经验也非常到家,没等方天仇站稳,他已滚到方天仇脚跟前, 双手死命抱住了双脚,猛一使出吃奶的劲来,两个人又跌做了一堆。 被他蹴开的壮汉,居然也来凑个热闹,奋身扑了上去,压在方天仇的身上,双 手朝他颈部掐去。 方天仇被他掐得几乎窒息过去,急将两腿一屈,奋起全身的力量,猛一挺身, 才把身上的壮汉掀翻下来。 刚好另一壮汉挥拳击下,被他用臂挡住,跟着回敬一拳过去,把那壮汉揍得闷 哼一声,歪着脖子倒在地上。 这可够他忙的了,这边才把个壮汉揍倒,那边的壮汉已趁机掏出了手枪,厉声 喝令: “不许动!” 方天仇此刻已豁了出去,根本不听他这一套,飞起就是一脚,正好踢中壮汉执 枪的手腕,手一松,枪脱手飞出了老远! 那壮汉已尝到方天仇的厉害,知道赤手空拳绝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才趁机掏出 手枪。 不料手枪才对准,就被对方一脚踢掉了。 他不由大吃一惊,赶紧就地滚身过去抢取,可是他的手还没触及那家伙,已被 奋身扑来的方天仇一把将他的手捉住了。 眼看那支枪躺在不及一尺距离的地上,两个人都在争夺,而另一壮汉已霍地掏 出手枪,厉声叫着,“别动!” 方天仇回头一看,那壮汉人还在地上没站起,但手里已握着一把左轮,枪口正 对着他。 在这种情势之下,他只好放弃了夺枪的意念,看情形再随机应变。 持枪的壮汉占了上风,站起来嘿然冷笑说: “老兄的身手真不错,可惜运气还差一点!” 另一壮汉趁此机会,拾起了地上的手枪,怒问: “小子,你从香港一路跟着我们,究竟想打什么主意?” 方天仇力持镇定,若无其事地笑笑说: “我只是好奇!” “好奇?” 那壮汉嘿嘿地冷笑了两声,狞声说: “大爷脸上又没长两个鼻子,奇在那里?” 方天仇从容不迫地说: “因为你们在故作神秘,所以引起了我的好奇,想看看你们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现在你明白了?”那壮汉怒问。 方天仇摇摇头说: “还不太明白……” 那壮汉勃然大怒,飞起一脚踢来,方天仇见机不可失,就势捉住他的腿一拖, 使他跌下了。 另一壮汉顿时惊怒交加,刚要扣动扳机,不料方天仇的动作神奇无比,就这电 光石火的一刹那之间,他已夺枪在手,并且反扭着那壮汉的手臂,推在前面作了他 的掩护。壮汉不由怔住了,幸亏及时松了手指,不然子弹已经射在同伴的身上! 只见方天仇异常沉着,冷冷地说: “朋友,把枪丢过来!” 壮汉无可奈何,狼狠瞪了他一眼,忿然地把手里的左轮丢下。 方天仇仍然未放开受制的壮汉,推着他走过去,突然猛力把他推开,以极快的 行动,拾起了壮汉丢下的那支左轮。 现在他已是双枪在握,有恃无恐,于是以命令的语气向两个壮汉说: “如果你们不想自讨苦吃,现在可以说话了,是谁派你们监视露娜小姐的?” 壮汉矢口否认说: “我们根本不是监视她……” “那么是监视我?”方天仇逼问。 “不……” 壮汉的话还没说出来,另一壮汉已忿然阻止他: “你哪来这许多废话!不什么?放个屁!咱们什么也不知道,他小子要有种, 就给我们一人一枪。” 那壮汉果然横下了心,不再出声。 方天仇气得把枪对准了他们,怒声说: “你们以为我不敢?” 两个壮汉相顾愕然,却是硬着头皮一言不发。 方天仇面临这种僵持的局,也觉得非常棘手,真要开枪吧,无怨无仇地置人于 死,毕竟下不了手,他到底跟那班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不同。 可是,这两个壮汉的顽强,却使他无所适从。于是,他脸上浮起一片杀气,以 大拇指将撞针往后一扳,冷森森地笑着说: “两位既然很有种,我就成全了你们吧!……” 其中一个壮汉沉不住气了,紧张万分地说: “慢……” 方天仇心里暗喜,沉声说: “阁下是否还有什么遗言?说吧,如果可能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壮汉终于气馁了,哭丧着脸说: “咱们不过是在人手下混口饭吃,老兄何必一定非跟我们为难……” “不跟你们为难也容易。”方天仇说:“那你们总得让我有个主可找吧?你们 说吧,是谁的手下?” 壮汉犹豫了一下,狡猾地说: “我很抱歉,咱们只是外围的小角色,实在不知道他是谁,如果老兄,有胆量 去见他,咱们倒可以效劳。” 方天仇明知这家伙的居心不良,想把他诱去,到了他们的地方,人多势众,那 还在乎他一个方天仇? 这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难得机会!虽然冒的险太大,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方天仇有了这种想法,当即决定以冒险犯难的精神,跟他们去走一趟,于是泰 然一笑,毅然说: “好!我去吧!” 两个壮汉不禁怔了怔,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吃了豹胆熊心,真敢跟他们去! 方天仇所料的一点不错,他们果然是用的激将法,要把他诱去,以便全力对付。 在双枪的紧逼之下,他们走出了密林,离开城门水塘,登车疾驶而去。 方天仇坐在后座,丝毫不敢大意,以枪监视着前座的两个壮汉。 大约有十几分钟的行程,车子开到了咖啡湾,转入斜坡,驶到一处僻静海湾的 沙滩上。 车子到此停住,已不能前进。 驾驶的壮汉朝岩石矗立的海边一指,说: “他们大概在那边!” 方天仇的心情微微有些紧张,这时候已成骑虎之势,只好力持镇定,命令说: “你们带路!” 两个壮汉下了车,方天仇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向着海边走去。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