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歧途 华灯初上,不夜城又开始活跃了。 庄德成今晚穿得西装笔挺,雪白的小方领衬衫,脖子上打了个深蓝花领结,看 上去气派不凡,倒真像位大经理的派头呢! 夜总会是八点钟才正式营业,但今晚大门外挂出的巨幅海报,确实俱有巨大的 号召和吸引力,招来了不少好奇的绅士淑女。 海报何以有如此的诱力呢? 原来那高达两丈四尺的巨大广告牌上,贴了张巨幅海报,画的是几乎一丝不挂 的露娜,作半卧状,仅仅只在最神秘处以几颗珍珠点缀。 这并不稀奇,有的夜总会为了招来生意,甚至于连几颗小小的珍珠都舍不得浪 费油彩。 银星夜总会门口的这幅海报,能以吸引人的,并非全靠露娜那丰富诱人的胴体, 而且由她的大腿一直盘绕至腰部以上,一条画得栩栩如生的巨蛇。 蛇的全身金光闪闪,头被她抓在手里,两条猩红的信吐出嘴外,正与她作接吻 状。而蛇尾则似几节铜珠相连,使人一目了然,它是热带最毒的响尾蛇! 旁边更有醒目的红色大字: “今晚特别情商露娜小姐演出:‘金色响尾蛇’艳舞!” 这是多么够刺激的节目,难怪才七点多钟,好奇的绅士淑女已趋之如惊,而全 部座位早已被抢订一空了。 在不久以前,金色响尾蛇曾闹得满城风雨,使人谈“蛇”色变,今晚居然又轰 动了港九,难道是卷土重来? 当然,这不过是个别出心裁,吸引顾客的新奇节目罢了,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这幅巨大海报,如果出现在别家,或是任何一家夜总会门口,确实算不了 一回事。可是它偏偏是出现在银星夜总会大门口外,那就有点令人刮目相看了。 黑社会圈子里,谁不知道庄德成是林广泰的磕头弟兄,谁又不知道在“金色响 尾蛇”事件中,他们个个都扮演了重要角色,今晚居然把“金色响尾蛇”当作娱乐 佳宾的节目,尚非事出有偶,岂不是别有居心! 然而,是谁出的这个点子呢? 如果真有人问起庄德成,他一定是来个笑而不答,天机绝不可轻易泄漏! 八点钟不到,银星夜总会已经是座无虚设,很多没有订座而又来迟了的,只好 望门兴叹,被婉拒在大门外。 这时来了两位大胡子的印度客,他们早已订了座位,由侍者领到进门角落上的 一张空桌去。 庄德成一时进,一时出忙得团团转,几乎连坐下休息一下的工夫都没有。 但他发现两个印度客光临后,却很快溜进了经理室,在抽屉里拿出个袖珍无线 对讲电话,按下了开关,轻声说: “还没动静,不过在你们的附近,有人订下了四张桌子,到现在还没有人来, 你们要密切注意!” 说完,他急急放藏起来,又到外面去张罗。 而在夜总会的角落上,那个戴着“助听器”的印度客,眼光向附近一扫,果然 发现四张空桌,上面放置着某某先生订的三角形纸标。 于是向同来的印度客使了个眼色,轻声说: “注意那四张桌子!” 那印客客微微点了下头,便保持缄默,两个人一言不发地端坐在那里,耐心地 等着。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那四张桌子仍然是空着的。 这真有点不公平,外面向隅的大有人在,而这里却有空着四张桌子没人坐,岂 不是占着毛坑不拉屎!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那边四张桌子仍是虚席以待,而第一场节目却已开始表演。 首先出场的,是几个“康康舞”、“冲浪舞”以及并不出色的“脱衣舞”,等 于是平剧的“跳加官”之类,过过场而已,压轴好戏自然是“金色响尾蛇艳舞”。 今晚可把露娜整惨了,她哪一天会跳什么“金色响尾蛇艳舞”,突然硬要她跳, 只好临时抱佛脚,请来了一位曾经与“蛇”共舞过的脱衣舞娘,来个速成急授,使 她能现炒现卖,应付过今晚的难关。 其实呢,醉翁之意不在酒,谁又会研究蛇不蛇的,主要的还是看她的舞艺和姿 色,只要脱得精彩彻底,叫人看了能心痒痒的,那就达到了观众花钱的目的。真拿 根绳子出场当蛇,人家也觉得过瘾呢。 一阵雨点般的急鼓之后,报幕的司仪走近麦克风报告了: “今晚我们为了酬谢各位来宾的光临,特别商请誉满港九的青春舞后,露娜小 姐表演最精彩的‘金色响尾蛇艳舞’……露娜小姐,请!” 全场爆出如雷般的掌声,灯光突然齐灭! 音乐台上奏起了似笛为主的阿拉伯舞曲,节奏缓慢,音调柔美,如同一泓溪水 潺潺而流!…… 等两只强烈聚光灯,由两个不同的角度,照射至舞池中央时,露娜已盘坐在拼 花打腊的地板上。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只见她身上穿了一件薄如蝉翼,几乎是透明的阿拉伯舞衣, 满身和头上均缀以珍珠,而在她的面前,则横着一条丈许长的巨蛇! 蛇的周身漆以金色,看上去金光夺目,非常的美观。 这条蛇倒是真蛇,但不是响尾蛇,经过一番化装,就算它是金色的响尾蛇吧! 好在观众不会因此而抗议,有那么个意思就成了。 当然,这种上场表演的蛇,事先必须加以麻醉与消毒,发免发生意外,以致看 来懒洋洋的,毫无生气。 这些都无关宏旨,主要的还是看露娜的。 她开始表演了,随着音乐的节奏,她盘坐在地上,双手以波浪似的优美动作, 缓缓地升起,高举过顶,又再慢慢地滑下来。 腰部随着手的姿态而轻摆,扭动,模仿着蛇的动作,这样重复了几次,然后她 整个上身伏在了地上,双手渐渐移向那条金色巨蛇。 观众的心弦一阵紧张,仿佛怕她被巨蛇咬一口似的。 露娜也抓住了观众的心里,在纤指刚要触及蛇身时,突然像是害怕似地把手缩 回。吓得一些胆小的女宾们,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叫。 这一来,可逗得观众轰然大笑了。 可是当她再以手伸向巨蛇时,笑声便自动静止下来,又恢复了无声无息。 这一次她抓住了蛇身,拖向自己身前,身子也由伏而坐起,往后面仰倒下去, 使巨蛇横在她的腹部。 利用小腿的力量,她再使上身离开地面,升起,终于站了起来。 于是,这条金色巨蛇,由她的双手操纵,绕在了她的身上,随着音乐的节奏起 舞。 舞了一阵,她开始脱衣了,一边单手舞弄巨蛇,另一只手则腾出来“解除武装”, 把那经过特殊设计的舞衣,一片片拉开,像落叶似地飘落地上。 最后,全身几乎赤裸,仅在双乳的鸡头肉上,缀着两圈用珍珠串成的圆花,而 在最神秘的地方,也是用珍珠连缀而成的一个鸡心,聊以遮着而已。 音乐由慢而快,她便愈舞愈野,尤其那条金色巨蛇在她赤裸的胴体上,游来滑 去,忽上忽下,或盘或绕,配合她那美妙动人的舞姿,真个令人若痴若狂、销魂失 魄! 这一个别出心裁的脱衣舞节目,获得全场的激赏,足足表演了十分钟以上,才 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灯光复明时,两个印度客朝那四张桌子上一看,竟然还是虚席以待! 年纪较轻而健壮的,终于不屑地笑了笑说: “花了钱订座,却错过这么精彩节目,实在有点划不来!” 年长的却正色说: “他们愈是迟迟不来,愈能证明,这四张桌子很可能就是我们要等的人了!” “要是他们今晚不来呢?”年轻的问。 年长的打趣说: “方老弟,你刚才不是说,今晚的节目非常精彩吗?我们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欣赏,岂不算得是一大快事!” 原来这年轻的印度客,竟是方天仇化装的,他不由耸耸肩说: “我可没这心情!” 那年长的不消说就是孙奇了,他忽然静默下来,听着那“助听器”传来细小声 音。 方天仇看他的神情,已知道某方面有消息报告,便不敢出声打岔。 孙奇戴着的助听器,其实是带在身上一具无线对讲电话的耳机。如果要跟对方 说话,只需向腕上戴的按下手表的按键,即可发话。 听完对方的报告,孙奇便对着表面轻声说: “继续留意,不得随便离开岗位!” 然后放下手,向方天仇低声说: “外面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在附近徘徊不去,可能是先来踩虚实的。” 方天仇忙振作一下精神,笑笑说: “看情形该有动静了吧?” 正说之间,忽见从外面走进来两个西装革履的壮汉,由侍者领着,来到了四张 空桌最里面的一张桌子。 方天仇和孙奇急忙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不敢再随便说话,以免引起他们的怀 疑。 两个壮汉坐下要了饮料,目光便贼溜溜地一阵乱扫,仿佛是在打寻什么人。 坐了不到五分钟,两个人突然离座,向着外面走去。 方天仇一时情急,差点忍不住上前阻拦,幸而被孙奇以眼色制住,始未贸然造 次。 枯候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算等到这么两个人来,可是他们连屁股都还没有坐热, 又匆匆离去,方天仇自然大为着急。 不过仔细一想,他们今晚的安排,无非是希望把金玲玲引来,然后由庄德成提 出条件,坚持必需有方天仇在场,才肯办理正式出让手续,这样才能使“方天仇” 露面。 当然,正式手续不一定非在今晚办不可,换句话说,他们也不能希望今晚就得 手,达成“鱼目混珠”的目的。 这个计划非常冒险,绝对不可操之过急,只要稍出任何一点差错,不仅前功尽 弃,甚至于会弄巧成拙,造成不堪收拾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对方掌握着赫尔逊夫人的公子、林玛丽,以及金玲玲的生命,万 一事机不密,他们极可能恼羞成怒,杀害人质泄愤! 由于这层顾忌,他们只有见机行事,而不能采取积极行动,以免一步棋走错, 落得满盘皆输,后果则不堪设想了。 那两个壮汉出去不到十分钟,重又回到座位上来,默默地相对而酌,彼此并不 交谈,偶尔望望这边两个印度客好像也不大注意。 又过了十来分钟,在他们的隔一张空桌,来了两男一女,其中既没有“方天仇”, 女的也不是金玲玲。 现在四张空桌只剩下了两张,会不会是庄老粗自作聪明,结果完全判断错误, 来的全是些毫不相干的人呢? 嘿!说到曹操,曹操果然就到! 方天仇和孙奇不约而同将眼光朝门口看去,只见金玲玲由庄德成陪同,正朝他 们走过来。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金玲玲只有一个人,后面并未带了保驾的,这女人也真够 胆量! 他们由方天仇和孙奇的面前走过,到了最外的一张空桌坐下,便听金玲玲愤声 说: “庄德成,你是有意示威,还是存心跟我开玩笑?” 庄老粗居然嘴上也不饶人,故意说: “这表示欢迎,反正‘银星’早晚是你的了,我想连招牌都改成‘金色响尾蛇 夜总会’,那才够响亮呢!” “改不改是我的事!”金玲玲仍然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气,好像是吃定了庄老 粗似的。 庄德成回敬她说: “今晚‘银星’还没过手,演出用什么节目,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毫无相干!” 方天仇和孙奇距离他们不远,说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庄德成这么硬来硬往地, 生怕双方冲突起来,误了大事,不禁暗自着急,恨不得过去塞住庄老粗的嘴巴! 谁知金玲玲反而让步了,笑笑说: “好!算你有理,我们不谈这个,今晚我是专诚来跟你办正式手续的,我们还 是谈正事吧!” “在这里办?”庄德成问。 “这里比较安全。”金玲玲说:“我不想在你办公室里办手续,免得你要是变 了卦,叫两个人在那里把我干掉,我连呼救都没人听得见!” 庄德成冷冷地笑了一下,心想:你哪是怕我把你干掉,分明是身不由主,在这 里是被人监视着的,一到我办公室去,便脱离了他们的视线。 由这一点看来,金玲玲虽然投靠了“勒索公司”,可是尚没有取得信任呢。 老粗也不说穿她,一本正经地说: “你既然顾虑太多,那就随便你吧!” “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哈哈……”金玲玲笑了起来。 庄德成也哈哈一笑,忽然说: “不过我可得先声明,手续得由你办,我最多只签名盖章,别的一概不管。” “只要你签名盖章就成。”金玲玲说:“律师是现成的,我马上可以叫他来… …” 庄德成接口说: “慢着,我还有个条件。” “条件?”金玲玲把脸霍地一沉,“你还有什么条件?” “还是那句老话。”庄德成笑笑说:“昨晚有方天仇在场,今晚办正式手续也 少不了他!” 金玲玲顿时一怔,忿声说: “你这不是故意刁难?事先你不说明需要他在场,现在临时叫我上那里去找他?” “我相信你是有办法的。”庄德成故意说:“昨晚你能带他来,现在又有何难?” 金玲玲不由脸色一变,气冲冲地说: “庄德成,你别忘了,我手里握有你的亲笔字据,想要赖可没那么简单!” “姓庄的从来不要赖。”庄德成仍然若有其事地笑笑说:“我只不过要求方天 仇在场,让他亲眼看着我把‘银星’拱手让人,这个条件对你并不算过份苛求,你 怎能含血喷人,说我是存心耍赖?” 金玲玲被他驳得哑口无言,默默地想了片刻,才说: “你是坚持非要他在场不可?” 庄德成斩钉截铁地说: “我必须坚持这一点!” 金玲玲终于让步了,她勉强同意说: “这一点就依你,但我们现在先把话说清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条件干脆说 明,别临时再出花样!” 庄德成断然说: “我姓庄的说话绝对算数,只要他在场,我没有任何别的条件!” “那么我要换个地点。”金玲玲反而提出了条件。 庄德成一口答应说: “没问题,地点由你指定好了,我可不怕你叫人把我干掉!” “好!”金玲玲说:“你等我电话,我先去设法找到方天仇,然后请律师到场, 决定了地点,立刻通知你!” 说罢,她正要起身离坐,不料一个冒里冒失的印度客,走到她面前突然被椅子 一绊,几乎一跤摔倒她身上去。 庄德成忙把那人扶起,质问说: “走路怎么不带眼睛?” 印度客急用英语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庄德成装模作样地把他一推,那印度客便狼狈不堪地走向盥洗间去。 金玲玲忿忿地瞪了那印度客的背影一眼,提起了桌上的手提包,向庄德成叮嘱 说: “你等我电话!” 庄德成微微点了下头,亲自把她送出了门外。 她一走,这边桌上的两个壮汉,也立即随后跟出,而那两男一女,则仍然坐在 那里没动,但眼光却在四处搜索,似乎是特意留下,看看是否有人在监视或跟踪的。 金玲玲走出夜总会,站在那块大海报前,装作在看那巨幅广告,暗向周围在注 意,怕有人监视着她的行动。 两个壮汉也观察了一下门外的情势,确定没有行踪可疑的人在附近,才走近金 玲玲身边。 金玲玲立即轻声说: “刚才我们的谈话都听清了?” 壮汉也轻声回答: “听清了。” 金玲玲遂说: “我的行动可能会被人跟踪,现在我去国际大饭店,你们回去请示后,尽快通 知我!” 两个壮汉点点头,便先走开了,到停车场登车疾驶而去。 金玲玲等他们的车子去远,才叫了等在门口兜生意的“的士”,吩咐司机开到 国际大饭店。 这是个比较聪明的办法,反正她从孙公馆搬出后,住在国际大饭店已是公开的 秘密,就是被人跟踪也不在乎。并且她已决定,回头跟庄德成通电话,干脆就叫他 到303号房间来办手续。 一路上,她频频回头,并未发现有车跟踪,就更放心了。 车到国际大饭店门口,她下了车,当打开手提包付车资,不禁一怔,似不知什 么时候,里面竟多了一只像电晶体收音机似的小铁盒! 这是哪里来的呢? 她赶快付了车资, 急步走进国际大饭店,乘电梯升上三楼,匆匆走向303号房 间。 仆欧认得她,忙笑面相迎,替她开了房门。 这个套房原是洪堃长期包的,她由孙奇的公馆迁出来,便继续包下,以便随时 来落脚。 进了房,她急忙关上房门,从手提包里取出那个神不知鬼不觉,莫名奇妙被人 放进去的怪东西。 该不是定时炸弹吧? 金玲玲想到足以威胁她生命的可能,顿时大惊,赶紧鼓足勇气,取出来一看, 只见那个精巧的铁盒,一端连接着两条细电线,一条是个小型耳机,一条则是只跟 普通型式大同小异的手表。 她很聪明,立刻猜出这是具袖珍无线电话收发机,但它是怎么到她手提包的呢? 略微一想,便想到了几乎跌上身的印度客! 既然不是定时炸弹,她不再紧张了,随即好奇地将那花生米大小的耳机插进耳 孔。 耳机里继续不断地发出细小的声音: “玲玲,玲玲,我是孙奇,请将手表上的旋钮按下,我要跟你讲话……” 直到第三遍,金玲玲才按下手表上的旋钮,呐然说: “是,是孙大哥吗?我在听着……” “玲玲。”耳机传来孙奇的声音:“你听着,我知道你的处境很危险,我要全 力帮助你!” “孙大哥。”金玲玲凄然说:“你不用为我操心了,你没有依法拘捕我,已经 使我非常感激,我的事由我自己解决吧!……” “不!我不能眼看着你误入歧途,”孙奇说:“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有勇气 和决心,仍然可以将功赎罪的,千万不要自暴自弃,一误再误。” “你要我怎么办呢?”金玲玲沮然问。 “跟警方合作!”孙奇怂恿她。 金玲玲叹了口气,颓丧地说: “我没有这个力量,孙大哥,你别指望我吧!” “不!我们非常需要你的合作!”孙奇说。 “没有用的。”金玲玲沮然说:“他们到目前为止,对我还不信任,而且他们 的组织非常严密,我的行动一直被监视着,不可能为孙大哥作任何事……” “可是你已经为我作了一件事。”孙奇郑重说:“你不是救了方天仇的命?” “什么?”金玲玲振奋地问:“他……” 孙奇笑笑说: “他正跟我在一起,你等一等,现在方老弟要跟你谈话。” 接着,耳机传来方天仇的声音: “金女士,我得先谢你的救命之恩!” 金玲玲一听是方天仇在说话,不由得又乖戾地说: “用不着谢我,那是你的命大,我原以为那把刀并不一定有用的!” “大有用了, 要不是金女士的暗助, 我恐怕早已喂了大鲨鱼。”方天仇说: “但金女士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救我一命?” “我要你败在我的手里。”金玲玲冷声说:“靠别人的力量,我觉得胜了你也 不光彩,就是为了这个,你不必自作多情,以为我是存心救你!” “无论怎样, 你总让我多活些时候, 这是值得感激的。”方天仇认真地说: “不过我很为金女士担心,如果他们知道了我还活着,将会如何呢?” “这个……”金玲玲一时不知所答起来。 方天仇把握机会说: “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会怀疑是金女士放了我的!” 金玲玲顿时哑口无言,随后又听方天仇说: “金女士难道不怕他们对付你?” “你是在幸灾乐祸?”金玲玲怒问。 “绝没有这个意思。”方天仇说:“我是在提醒金女士,不妨冷静地想一想, 他们为了要置我于死地,甚至于不顾金女士跟我同在那间密室里,就施放毒气。像 他们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如果对你起了疑心,可想而知将会对你采取什么手段了!” 这是事实,金玲玲也就是为了报复他们的绝情,才愤而暗助方天仇逃生的。不 过她的个性非常倔强,明知自己在“勒索公司”的地位,等于是建造在沙滩上的高 楼,毫不稳固,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但她却不承认,只冷冷地哼了一声,默不作 答。 方天仇仍不放弃,继续向她进言说: “金女士昨夜帮助过我,我也要知恩图报,现在有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只要金 女士跟我们密切合作,我相信一定会马到成功,短时间内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你想再出一次风头?”金玲玲不屑地问。 “我只有摇旗呐喊,助助阵罢了。”方天仇笑笑说:“如果金女士肯合作,才 是居于首功呢!” 金玲玲终于心动,怔怔地说: “我愿意听听你们的计划。” “计划很简单。”方天仇欣然说:“你只要把那位冒充我的家伙骗到国际大饭 店,并通知庄德成去办手续,但你必需记住,我们的计划是抓住那家伙,再由我去 冒充他!……” 金玲玲何等聪明,一听便知道了他们的用意,不禁惊诧地说: “你想冒充那个人,再混进‘勒索公司’去?” 方天仇笑问: “你认为如何?” 金玲玲倒吸了口凉气说: “我认为你胆子也太大了,简直不知死活!” 方天仇却不以为然地笑笑说: “其实我混进去,并不比金女士目前的处境危险性大,而且有金女士的掩护, 我更可以放心啦!” 这个高帽子使金玲玲心里很舒服,不过她嘴上仍说: “这次你别指望我再救你了!” “那么金女士是答应了?”方天仇振奋地问。 金玲玲被他用话套住了,只好勉为其难地说: “我可以试试,要我做的就只有这个?” “是的,其他的我们会见机行事。”方天仇说:“不过金女士一定要替我们安 排个机会,使我们能顺利下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暗中监视的人起疑。” “我!……” 金玲玲尚未作最后的表示,房门的电铃突然响了。 她赶紧将收发机藏在床底下,然后心虚地问: “谁?” “我!快开门!”外面的人很急促。 金玲玲紧张过度,竟也不问清楚是谁,以为是刚才跟她一起的两个壮汉,便把 门打开了。 谁知门刚一开,那人就闯了进来,金玲玲定神一看,竟是那满脸大麻子的洪堃! 这一下可大出她意料之外,不由惊得往后连退,紧张万分地问: “你,你来干嘛?” “我不能来吗?”洪堃用脚把房门踢上,反手上了里面的内闩,嘿然狞笑说: “老子已多日不知肉味,特地来找你解解馋,要你陪我痛快一夜!” 说着,已向她逼了过去。 金玲玲急向后退,色厉内荏地怒斥: “你敢乱来!……” “乱来?”洪堃放荡形骸地大笑说:“你他妈的没跟老子睡过觉?” 金玲玲好像被他揭开了伤疤,气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地说: “那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警告你,敢碰我一碰,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洪堃嘴里发出一阵啧啧之声,仍然狞笑着说: “嘿!我们的金色响尾蛇,如今有了靠山,连说话的口气都跟往日不同啦!” 金玲玲已由套房退进了卧室,情急地大声说: “站住,你再向前一步,我就要叫人来了!” 洪堃却蛮不在乎地说: “何必呢,人家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要照这么算,那恐怕有好几百年的恩 了,难道你就真的翻脸无情?哈哈!……” 金玲玲看他仍不止步,当真大叫: “来……” 还没叫出口,洪堃突然扑身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的娇躯,两个人一齐跌倒在地 板上。 金玲玲的嘴巴已被他用手堵住,急得拼命挣扎,无奈被洪堃跨压在身上,只能 扭动,却是无法挣脱出来。 洪堃不知是真的多日未近女色,还是存心要对她施以报复,竟然兽性大发,强 把她的头按在地板上,低下头去,用那几天没剃,长满像毛刷胡子的嘴,在她粉脸 上一阵狂吻! 金玲玲被刺得痛痒不堪,用出了吃奶的力气挣扎,仍然是白费劲。压在她身上 的洪堃,就像是庞然巨物的大猩猩,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消片刻工夫,她已精疲力竭,连挣扎都没有力气了。 洪堃直等她停止挣扎,才把嘴离开她的粉颈,狰狞地笑着说: “累了吗?嘿嘿,老实说吧,像你这样的烂货,全身连多少根汗毛都清清楚楚, 对我实在已经没多大味口了。现在我要你乖乖地听从我的命令,叫你做什么,你就 做什么,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立刻就用双手勒死你!” 金玲玲的嘴被堵着,无法说话,吓得只好抬动一下头,表示她已屈服。 “我知道你已经打入‘勒索公司’,他们也曾经派人跟我谈过,不过我很清楚, 我们进去大不了是充当一名小喽罗,听他们摆布,替他们卖命,我洪堃可不干!现 在我要另起炉灶,独当一面地大干一番,我的全部人马,最迟在今天夜里,就会从 澳门赶到,那时候就瞧我洪堃的吧!” 金玲玲听说他已把红巾党的人马全部调来,知道这家伙野心不死,香港又将天 翻地覆了。 接着又听洪堃说: “只要你肯听从我的话去做,洪堃打出了天下,仍然有你一份。现在由你自己 决定,是否我们能一本初衷地合作?” 说罢,他终于把堵在她嘴上的手移开,让她好回答。 “你要我做什么呢?”金玲玲茫然问。 洪堃郑重其事地说: “我要你把‘勒索公司’的秘密,立刻全部报告孙奇,使警方能根据你的情报, 尽速破获那个组织!” 金玲玲不禁诧然问: “为什么要这样做?” 洪堃沉声说: “因为‘勒索公司’的势力庞大,我的全部实力,再加上港九几方面的人马, 仍然斗不过他们。我跟他们是势不两立的,不把这个组织消灭,我永远在香港抬不 起头来,所以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这可妙了,孙奇要她合作,是要破获“勒索公司”。洪堃逼她合作,居然也是 要让这个庞大组织被破获。虽然他们的目的不同,找金玲玲的动机却是不谋而合, 这么看起来,她倒真成了众目所瞩,举足轻重的红人啦! 现在已不是考虑能不能办到的问题,而是非答应洪堃不可,否则他真可能猝下 毒手。 于是,她只好虚与委蛇地说: “好吧,虽然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我答应你,一定尽我所知道的告诉孙探长。” 洪堃满意地笑了笑,从她身上离开,站起来说: “现在你就打电话!” “现在?”金玲玲没想到他会这么着急,一时左右为难起来。 “嗯!就是现在!”洪堃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必须亲自在场,守着 你打完这个电话!” 金玲玲被逼走到电话机旁,茫然不知所措地说: “可是……你要对孙探长怎么说呢?” 洪堃把脸霍地一沉,怒声说: “你刚才不是已经答应,尽你所知的告诉他,难道现在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金玲玲怕吃眼前亏,只好苦笑说: “其实我知道的跟你差不多,可能孙探长同样也知道,甚至于很早就有了情报, 我要不能说出更确实的,岂不是多此一举?” 洪堃勃然大怒,霍地一把抓住她的臂膀,逼令说: “你不必多说,只要告诉孙奇,‘勒索公司’的确实根据地!” 金玲玲被他抓得痛彻心肺,紧皱着双眉说: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你叫我怎么告诉他?……” 洪堃的手猛一用力,怒声说: “你能登堂入室,来去自如,难道不知道地点!” 金玲玲痛得眼泪都几乎流出来,顿时情急拼命,把心一横,不顾一切地用头猛 向洪堃撞去。 这一头撞去,出其不意地正撞在洪堃胸口,把他撞得闷哼一声,踉踉跄跄地跌 了开去。 金玲玲趁机反身奔进卧室,抢到了床上的手提包,以极快的动作取出支手枪。 其实这是支无弹的空枪,是‘勒索公司’派她前往银星夜总会,防而不备,必 要时可以唬唬老粗的。 洪堃哪会知道是虚有其表的空枪,被她的枪口一对准,顿时惊得不知所措,忙 说: “放下,放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走火!……” 金玲玲向来是得理不饶人的,嘿然冷笑说: “嘿!原来你也怕死,刚才不是要用手勒死我吗,那股狠劲上哪里去了?” 洪堃满脸通红,尴尬地苦笑说: “我那是唬唬你,说着玩的……” “我可不是说着玩的!”金玲玲冷若冰霜地说:“我也要你乖乖的听从我命令, 否则我就开枪!” 洪堃似乎不相信她真会开枪,强自镇定地笑笑说: “你一开枪,恐怕整个国际大饭店都会惊动啦!……” 金玲玲哈哈一笑,突然把自己的衣襟扯开,冷声说: “你以为我不敢开枪?哈哈,你别忘了,我跟孙探长的交情不错,我只要说你 来威胁我的生命,或者说你想强暴我,他一定会相信,我是为了自卫才开枪杀你的!” 洪堃一听脸都吓白了,急说: “好,好,我听从你的命令就是!” 其实他完全口是心非,心想:现在我口头上听从,等你的枪一放下,那就得听 我的了! 金玲玲何尝看不出他的心理,遂说: “我要你叫我三声祖奶奶,然后开门爬出去!” “这……”洪堃想不到她是存心侮辱他,不禁忿声说:“你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金玲玲走上前一步,冷冷地逼令: “你叫不叫?” 洪堃看她满脸杀机,说不定真会开枪,只得顺从地说: “好,算你厉害,我的祖奶奶,祖奶奶,祖奶奶!” 金玲玲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强自忍住了说: “现在,你自己开了房门,爬出去!” 洪堃气得肺都要炸开了,但又不敢抗命,只好爬到房门口,站起来开了门,恨 声说: “烂婊子,你记住了!” 骂完,急忙冲出房外,狼狈不堪地奔去。 金玲玲终于忍不住纵声狂笑,但她的笑声尚未落下,身后突然发出个冷冷的声 音喝令她: “别转身!把房门关上!”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