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摊牌 这一惊非同小可,金玲玲一时紧张过度,竟忘了手里握着的是支空枪,陡然一 个急回身,手指已同时扣动板机。动作非常的敏捷,不逊于西部电影上的枪手。但 …… 嗒!嗒!连扣两下,撞针都撞的是空膛。 落地长窗的窗帘一掀,从阳台上跨进来的,赫然正是神出鬼没的邹炳森! 只见他两手插在裤袋里,好整以暇地狞笑着说: “金小姐,幸亏枪膛里未装子弹,要不然我岂不成了你射击的肉靶?哈哈……” 金玲玲不知他是几时悄然躲在阳台上的,显然已偷看到刚才的一幕,这个她不 怕,因为她非但没有接受洪堃的威胁,反而把他侮辱了一番。 她所担心的,是邹炳森如果早已在阳台上,那么她与孙奇用无线电话交谈的, 自然也被他窃听到了。 因此她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沮然把举着枪的手垂落下来,心虚地说: “是,是你……你几时躲在阳台上的?” 邹炳森对这问题置之不答,径自走到了她面前,以冷峻的眼光向她逼视着,似 乎要从她的脸上发现什么秘密。 金玲玲被他看得心惊肉跳,几乎沉不住气,想反身夺门逃出。幸而就在她蠢蠢 欲动之际,邹炳森忽然敞声大笑起来。 “金小姐,”他把大拇指一竖说:“你真不愧是女中豪杰,了不起,了不起!” 被他这么一恭维,把个金玲玲更弄得莫名奇妙了,只得茫然说: “邹组长是在讽刺我?” “哪里话!”邹炳森咧开了嘴,笑着说:“过去嘛,我只不过是听别人说,金 小姐是如何如何,今天我却是亲眼目睹,见到了金小姐的沉着和机智。像刚才的那 一幕,看了真令人衷心佩服,使我不得不拍案叫绝!” “你全看到听到了?”金玲玲故意表示惊诧。 “至少是看到了最精彩的一部分,”邹炳森说:“其实呢,在那家伙威胁你的 时候,我已经在阳台上了,只是我要看看你如何应变,所以没有插进一脚。当然, 真有必要的话,我也不会袖手旁观,让你吃了他的亏呀!金小姐,你说是吗?” 说着,他忽然毛手毛脚地在她下巴摸了一把。 金玲玲对他这种轻佻的举动,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勉强笑笑说: “原来邹组长一直在监视我!” “这哪是监视,说保护不是好听些吗?”邹炳森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了笑,然后 正色说: “真正监视你的,是林广泰的那批人,还有那些条子。总经理也就是为了顾虑 你的安全,才派人跟来暗中保护的。” “那我真得谢谢邹组长啦!”金玲玲言不由衷地敷衍着他,说罢又嫣然一笑, 算是聊表谢意。 岂知邹炳森居然会错了意,这一笑直撩得他神魂荡漾,突然上前执住了她的手, 色迷迷地笑问: “你怎么谢我?” “别这样嘛!”金玲玲存心吊他的胃口说:“你是组长,怎么可以跟我动手动 脚,要是给别人撞见了,那……” 邹炳森被她逗得心痒痒的,早已揭下了他的“绅士”假面具,原形顿时毕露, 一把搂住了她,猴急地要求她说: “没问题,我带来的人都听我指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闯进来的… …” 金玲玲的话还没说出口,嘴上已经被他的嘴堵住了。她只好半推半就,任由他 紧搂着吻了个痛快。 其实她是有用意的,想给他尝点甜头,赶快把这色迷心窍的家伙打发走,才好 再跟孙奇取得联系。因为刚才的谈话尚未有结果,偏偏洪堃那冒失鬼闯来了,使她 怆惶藏起了无线电对话机。 现在孙奇也许正在等待她的最后决定,以便布置和配合行动。无论答不答应合 作,总得给对方一个答复,免得彼此到时候措手不及。 为了这缘故,她才委屈求全,让邹炳森一亲芳泽。可是她的主意打错了对象, 邹炳森看她既不坚拒,更是得寸进尺,趁势拦腰一抱,把她的娇躯托空起来,抱向 了卧室里去。 金玲玲想不到弄巧成拙,撩起了邹炳森的欲火,急得拼命挣扎,一面惊问。 “你……你要干嘛?……” 邹炳森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把她按在了床上,放浪形骸地大笑说: “你别装傻啦,我想干嘛,难道你还不明白?” 说罢,手已袭向双峰,盈盈一握有余,竟爱不忍释地又揉又捏起来。 金玲玲虽不是三贞九烈的女人,尤其她并不太重视贞操观念,对于男人,她更 具有玩弄于掌上的优越感,自然不会“抵死不从”的。但,以此时此地而言,她实 在没有这份“雅兴”,跟邹炳森共效鱼水之欢! 所以当对方的手向双峰袭来,徒使她产生了厌恶和反感,毫无被爱抚的情趣。 可是她又不能翻脸,只好挣扎着说: “邹,邹组长,现在不行……我已经叫人通知公司方面,总经理可能马上就会 派人赶来……” “来了人又怎样?还不是得听我的!” 邹炳森已被欲火烧得无法自制,伸手拉开了她的衣襟,就在酥胸上、颈上一阵 狂吻,吻得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那滋味真不好消受! “总经理知道了不好的……”她想用大帽子来压他。 但邹炳森却有恃无恐地大笑说: “总经理?哈哈,老实告诉你吧,她已经把你交给我了,连你的生命都在我手 里掌握着,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就凭这一点,你也应该使出浑身解数,让我 痛快痛快呀!” 金玲玲再也无法忍受,情急之下,突然不顾一切地掴了他一耳光,娇声怒斥说: “你这伪君子,今天我才认清了你的真面目,原来是个衣冠禽兽!” 这一掌掴得他脸上火辣辣的,对他的威严,确实是莫大的侮辱。微微一怔之下, 终于恼羞成怒,“啪!啪!”回敬了她两记重重的耳光,意犹未尽地怒骂起来。 “妈的!老子玩你是看得起你,你别他妈的狗肉不上秤,惹火了老子,老子就 叫你好看!” 金玲玲也横下了心,不甘示弱反唇怒骂: “惹了你又怎样,难道你能把我吃了不成!” “吃不了,老子可以干了你。”邹炳森霍地翻身下床,掏出了一把装有灭音器 的德制“曲尺”。 金玲玲也撑坐起来,一看他掏出手枪,不由暗吃一惊,强自镇定说: “你别拿这玩意吓唬人,我金玲玲不是没见过。再说嘛,我是奉了总经理的命 令,来香港执行任务,‘银星’的手续还没办妥,谅你也不敢把我怎样!” “不敢把你怎样?”邹炳森满脸杀机,嘿然冷笑说:“嘿嘿,你未免太小看了 我,老实说吧,总经理已经授权给我,只要发现你有背叛本公司的意图,我就有权 置你于死地!” “背叛?”金玲玲吃了一惊:“你凭什么含血喷人!证据在哪里?” 邹炳森看她居然真能沉得住气,不由狞笑说: “你倒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看证据的话,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何不自己 把床底下藏的东西拿出来?” 这一下她可傻了眼,没想到邹炳森果然早已在阳台上,毫无疑问地,他已窥视 了她的一举一动,不然怎会知道无线电话机藏在床底下? “你,你说什么?……”金玲玲犹图装胡涂,露出一脸茫然不解的神情,好像 她根本不知对方所云。 邹炳森既已抓住了她的把柄,那还不趁机要挟,霍地沉下了脸说: “得啦!我的金小姐,别在我面前做戏啦!现在你出卖公司的铁证已在我手里, 我就有权干掉你。不过,哈哈……只要你自己知趣,我们还有个商量的余地!” 事到如今,金玲玲知道不满足对方的要求,他说不定真会猝下毒手,倒不如暂 且对他虚与委蛇,然后再找机会脱身不迟。 心意己定,于是她故作媚态地说: “邹组长能高抬贵手,我金玲玲又不是不知好歹的,当然得好好报答这个人情。 可是,我怕邹组长事后仍然不放过我,那倒不如干脆拒绝,反正是一死,何必白白 把身体给你玩弄。” 邹炳森一听这话有路了,更是欲火难禁,恨不得立刻扑上床,把金玲玲剥个精 光,以遂他久欲染指的野心。但彼此的条件尚未谈妥,她哪会轻易就范。 因此,他只得提出保证说: “金小姐只要答应我的要求,今晚的事我保证绝不向公司方面报告。” “你说话算得了数?”金玲玲表示不敢相信。 邹炳森把胸脯一拍,斩钉截铁地说: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她问。 “驷马难追!”邹炳森坚定地重复了一句。 “好吧,我相信你……” 金玲玲终于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沮然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睡下去,任 其所欲,一切只好听由对方的摆布。 邹炳森顿时心花怒放,扑向了她身上,一阵手忙脚乱,已将金玲玲全身扒得得 精光! 金玲玲的一身细皮白肉,看在老光棍邹炳森的眼里,确实令他垂涎三尺。尤其 她那成熟少妇的胴体,曲线玲珑雕剔,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瘦,几乎无一处 不充满诱惑,教人看了心魂荡漾,未曾真个已销魂。 邹炳森的两眼己看得发直,只顾贪婪地欣赏这幅动人的画面,竟连该做什么都 忘了个一干二净。 倒是金玲玲心里暗急,唯恐有人突然到来,实在不太雅观。现在她只求速战速 决,让邹炳森赶快发泄了他的兽欲,以免他留在这里碍事。 “你呆看个什么劲嘛!”她的声音带着挑逗的意味。 邹炳森好像被她一语提醒似的,这才“唔唔”地漫应两声,突然把脸伏在她胸 前,形同疯狂地恣意一阵狂吻,双手也同时采取了行动…… 一幕丑剧正将上演,邹炳森的嘴里忽然发出“嗯”地一声沉哼,竟伏在她身上 不动了! 金玲玲为了保全性命,才忍辱接受这宗肉体的“交易”。也可以说是不甘心死 在邹炳森的手里,始委屈求全,想以自己的肉体,交换他的守密,暂且瞒住“勒索 公司”方面,不致因为她与警方的私下联系,而遭到毒手。 没想到正在紧要关头,她刚把眼睛紧闭起来,准备接受对方的蹂躏,忽然发现 邹炳森的行动停止,整个的脸部像失去了支持,蓦地贴伏在她赤裸的胸脯上了。 她情知有异,急将眼睛睁开一看,只见倒握着枪管站在床边的,赫然正是被她 暗助逃生的方天仇! 事实摆在眼前,毫无疑问的,是他趁着邹炳森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刚在销魂蚀骨的时候,悄悄潜入房来,而出其不意地用枪柄击昏了邹炳森。 金玲玲就是脸皮再厚,被方天仇撞见了这幕丑剧,也不禁窘得面红耳赤,恨不 得找个洞钻进去。 可是邹炳森的大半个身子压伏在她的身上,连掏条被单来遮盖身体都无法做到, 一时之间她茫然不知所措。 方天仇却是目不斜视,急促说: “没有时间了,你快下床准备一下吧!” 金玲玲这时己六神无主,只得顺从他的吩咐,赶紧推开邹炳森的身子,翻身下 床,急忙抓起件薄薄的衬裙,遮住赤裸的身体,才说: “准备什么?”语气仍然不友善。 “我那位孪生兄弟快要来了,”方天仇用着俏皮的口吻调侃说:“金女士要是 这样‘赤诚相见’,似乎不太雅观吧?” “那是我的事!”金玲玲任性地说:“我就是光着身子跑到大街上去,你也管 不着!” 方天仇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想:你要真有这个勇气,光着身子跑上大街去 亮相,警察不把你当疯子抓进差馆才怪呐! 但现在情势确实很迫切,已没有充裕的时间跟她开玩笑,因此他郑重其事地说: “我们别闹意气吧,最多在五分钟之内,那位冒牌货就会赶来。孙探长已经在 布署,希望金女士不要执迷不悟,这是仅有的一次机会……” “我并没有答应孙奇!”金玲玲仍然很固执。 方天仇微微一笑说: “现在已没有选择的余地,金女士,不是我危言耸听,故意拿话吓唬你,邹炳 森已经偷听到你跟孙探长的谈话,如果你不跟我们合作,试问他会不会放过你?” 这几句话把她震慑住了,事实上确已势成骑虎,就算是方天仇没有闯进来把邹 炳森击昏。他占有了金玲玲的肉体之后,纵然暂时答应守密,她也将成为他的禁脔, 永远受着控制,稍有不遂,随时随地都可以此为要挟的。 “我……”金玲玲茫然了。 “你若想自救,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接受孙探长和我的建议,跟我们合作, 一举破获这个组织。”他说:“否则,没有你的协助,我们可能要多费些手脚,但 迟早仍然会破获的。而金女士却毫无机会,也许在我们行动之前,先已遭了毒手。 这是我的一片肺腑之言,金女士可以自己考虑吧!” 方天仇的这一番话,可说是针针见血,使金玲玲根本无从反驳。同时她也知道, 只要邹炳森一清醒,一切就来不及了。终于不再执戾,指着被击昏在床上的邹炳森 说: “可是这家伙怎么办?” 方天仇看她已心动,不禁喜出望外,欣然说: “由我来处理好了,金女士赶快穿上衣服吧!” 金玲玲只好点了下头,抓起被邹炳森丢在地上的衣服,急急走进了浴室。 等她把衣服全部穿妥,出来已不见了方天仇,连床上的邹炳森也不知被弄到哪 里去了。 正在诧异不已之际,方天仇又从凉台上走了进来,神情肃然地说: “洪堃这家伙真不简单,居然摆脱了孙探长和邹炳森两方面的人,让他给溜掉 啦!” 金玲玲暗吃一惊,深知洪堃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让他给溜走了,只怕绝不甘 休,必然会采取报复,对她实在是个威胁。 但她在方天仇的面前,却得打肿了脸充胖子,不能露出丝毫的胆怯,因此她故 意若无其事地笑笑,不屑地说: “你们连进了网的鱼都抓不住,这未免显得太无能了吧!” 方天仇无暇跟她争辩,对这讽刺一笑置之。由于时间紧迫,连怎样处置了邹炳 森也不说明,只吩咐了她依计而行,便藏进了浴室里去。 金玲玲为着本身的利害关系,明知这样做法的危险性极大,但除此之外,她已 没有更好的路可走,情势逼着她非听从方天仇的不可! 大约在五分钟之后,房门的电铃响了起来。 她不由地感到一阵紧张,冲到房门口,心虚地问: “是谁?” “金小姐,是我们来了。”房外回答。 金玲玲听出是跟她一同去银星夜总会的汉子,顿时更觉忐忑不安。但事到如今, 已是能进不能退的局面,只得鼓足勇气,硬着头皮把房门打开。 进来的除了那两个西装革履的壮汉,尚有那位几乎可以乱真的“方天仇”,及 一位提着只公事皮包的瘦高绅士——汤协理! 在“勒索公司”的庞大组织里,除了总经理、经理,汤协理算得是第三把交椅 的人物,身份相当的高,今晚由他亲自出马,可见事情并不寻常。 金玲玲尚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汤协理,不禁诧 然望着他说: “这位是?” 壮汉笑笑说: “金小姐怎么连汤协理也不认识?” 金玲玲怔了怔,这才肃然起敬地招呼了一声: “汤协理。” “金小姐不用客气。”他笑了笑说:“今晚我的身份是律师,回头称呼我汤律 师好了。” “是,汤协……哦,不,汤律师。”金玲玲唯命是从,唯恐被对方看出她的不 安。 汤协理完全是一副大人物的派头,“嗯”了一声,大模大样地径自在沙发上坐 下,放下手里的公事皮包,把二郎腿一翘,然后才命令她说: “金小姐,现在你可以通知庄德成来啦!” “是!” 金玲玲恭应一声,连忙过去抓起电话,正要伸手按号码键,不料汤协理却阻止 说: “不要用这里的电话!” 金玲玲被他喝阻,这才猛然记起,上次就因为用房里的电话,被警方的人窃听, 查获了设在“夜来香”的联络站,使邹炳森迫不得已,杀了小陆灭口。 现在她怎能再犯这个错误,于是忙放下电话,向汤协理请示: “那么我是不是亲自去一趟?” “用不着,”汤协理说:“你可以用街上的公用电话,通知姓庄的,就说方天 仇和律师都在这里等他,叫他立刻赶来!” “是!汤协理……”金玲玲应着。 “嗯?怎么又忘了!”汤协理霍地把脸一沉。 金玲玲吓得连忙改口说: “是!汤律师。” 汤协理这才微微点了下头,把手一挥说: “好了,你快去打电话吧!” 金玲玲如获大赦,赶紧到卧室取了手提包,装作在里面找毫子好打电话,偷愉 望了望浴室,见里面没有动静,才怀着不安的心情,急急出房而去。 其实汤协理随身带着行动电话,却要金玲玲出外去打公用电话,显然是故意要 将她支开。 等她刚一出房,汤协理便吩咐两个壮汉: “你们在各处搜查一下!” “是!”两个壮汉齐声恭应,一个走出阳台上去,一个便进入卧室,仔细地搜 查着各处,衣橱、床底下,以及任何地方均不放过,最后进了浴室。 掣亮电灯,见浴室里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退了出来,向汤协理报告说: “全查看过了,条子没有在房里做手脚。” 汤协理听说警方并未在房内装置窃听的设备,这才比较放心,微微点了下头。 接着另一个壮汉,也由阳台上进来报告: “阳台只跟隔壁房间外的阳台相连,我已经看过了,隔壁的房间是空着的,没 有人……” “隔壁原来是洪大麻子包下的?”汤协理慎重地问。 “是的,”壮汉回答说:“他一来香港就包下了三间套房,左边一间也是的。 听说他预付了半个月的房金,不过实际上他们只住了几天,人走了房间还没退,一 直保留着,所以两边的房间都是空着的。” 汤协理点点头说: “你们只要负责这里,外边已经由邹组长的人部署,一有情况,立刻会通知我 们的。” 两个壮汉立即掏出手枪,检查了一下,仍然插入肋下绑着的枪套,一个留在卧 室里,一个则走出了阳台上。 这时候,那位化妆得惟妙惟肖的“方天仇”,忽然显得惴惴不安地说: “汤协理,我总觉得到这里来见庄德成,实在有些不妥当,万一……” 汤协理却是毫不在乎地笑着说: “万一怎么样?哈哈,以我和经理的看法,全世界也找不出比这里更安全的地 方啦!” “这里反而安全?”冒牌方天仇茫然地问。 汤协理老谋深算地分析说: “条子们怀疑的是金玲玲,但她跟孙奇的关系不同,要抓她早就抓了,绝不会 等到现在。而我只是受聘的律师,接受任何人的聘请并不犯法,用不着担心被拘捕。 至于你,那更不足为虑,就是让林老头的人发现,在孙奇的保护之下,他们也不敢 奈何你。所以总经理的看法跟我一样,认为警方的监视,等于是替我们防止林老头 蠢动,使我们能安心在这里跟姓庄的办手续,你能说这里不是最安全的吗?这就叫 做: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呀!” “可是……”冒牌方天仇仍不放心他说:“为什么不见邹组长露面?” 正说之间,电话铃响了。 “方天仇”的脸上经过特殊化妆,倒是看不出他的表情,反而是刚才说得头头 是道,认为在这里万无一失的汤协理,禁不住心里一阵紧张,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两个人顿时相顾愕然,慌得不知所措起来。 毕竟还是汤协理见过大场面,强自定下了心里,急向“方天仇”呶了呶嘴,示 意叫他去接听电话。 “方天仇”抓起电话一听,忙告诉汤协理。 “是邹组长。” “我来跟他说话!”汤协理起身赶了过去。 从“方天仇”手上接过电话,他便急说: “我是汤协理,有什么情况?” 对方传来邹炳森的声音: “报告协理,金玲玲刚才出来打电话,我们发现有人在跟踪,不过还不能判断 出,是警方的人员,还是林老头方面的人,所以特地请示协理,要不要‘做’了他 们?” 汤协理犹豫了一下说: “你看情形吧,只要他们不动金玲玲,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是!”邹炳森说:“协理还有什么指示?” “你那里没有问题吧?”汤协理关心地问他。 “没问题,”邹炳森极有把握地说:“我带来的人己分布在各处,任何一方面 有动静,都不会逃出我们监视的,协理那边需不需要我来一趟?” “目前不需要,”汤协理说:“你只要负责监视条子的行动,一有情况,立刻 用行动电话通知我。至于林老头方面的人,用不着我们去费神,条子已经替我们代 劳了,不过他们的行动还是要随时注意。庄德成大概很快就会赶来,这里足可应付 得了他,只是等手续办完,我们要离开的时候,你的人必需严密戒备,以防万一。 必要时不妨动武,务必使我们能从容脱身,知道吗?” “是,协理放心好了。”邹炳森说:“我会随机应变的。” 汤协理搁下了电话,不禁向“方天仇”大笑说: “怎么样?我的判断不错吧,全世界也找不出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哈哈… …” 其实这个电话,根本不是邹炳森打来的,而是孙奇临时特地从警署里,调来个 善于模仿声音的警员。打这个电话的用意,无非是表示邹炳森的存在,避免汤协理 见不到他而起疑心。 这点顾虑非常周到,要不是这个电话,汤协理和“方天仇”,当真已怀疑到这 上面去了呢! 实际上,邹炳森还在昏迷不醒中,已被真正的方天仇拖出房外,交给了孙奇的 人,由旅馆部工作人员的专用电梯,把他偷运“出境”,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国际 大饭店,直接送到警务处去了。 方天仇自己则拿了床底下的袖珍无线电话,由阳台跨过隔壁的房间,跟孙奇通 了一番话,然后回到金玲玲的房里来,把全部计划简单扼要地告诉了他。 当那壮汉进入浴室搜查以前,他已有先见之明,早由气窗爬出去,仍将窗门掩 上,以便回头再爬进来。 气窗外只有突出于墙外,约有两三寸宽的水泥横条可以立足,手则必需攀住支 持霓虹灯的铁架,才不至掉落下去。 不过这也相当危险,尤其当霓虹灯闪亮时,若不紧贴墙壁,极易被阳台上的人 发现。 幸而出外察看的壮汉粗心大意,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隔壁房外的阳台,根本没有 想到霓虹灯架子后,居然有个人可以藏身的可能。 虽然侥幸未被发现,方天仇也不禁捏了把冷汗! 居高临下,大街上的情形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地看见金玲玲走出国际大饭店, 到四十码以外的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然后抬头望望阳台,又走了回去。 电话是打过了,不过估计庄德成赶来,最快也需要十分钟,这段时间必须靠双 手攀住铁架支撑,连变换一下姿势都不可能,真是受哪门子洋罪! 至于金玲玲呢,她可不轻松,心里一直是怀着鬼胎,既怕孙奇的计划失败,又 担心本身的处境,万一孙奇和方天仇只是利用她,一旦真破获了“勒索公司”,把 她一脚踢开,到那时候才真是走投无路了。 她也不是多疑,实在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在势利的香港社会里,“自私” 似乎已成了生存的原则之一,迫使每个人都走上不顾道义之途。 香港比任何大都市都乱,治安却是件头痛的事,环境特殊,人物复杂,再加上 各方面的重重压力,警方为了有所交代,往往是只求达成任务,会不择任何手段的。 金玲玲感到惶恐不安的就是这一点,所以不敢对孙奇完全相信,只好走一步算 一步,走到哪里算哪里。 她的行动受到监视已不足为奇,令她意外的,倒是没有被人找麻烦,这已经是 很不容易了。事实上她的一举一动,竟有三方面的人在暗中监视! 一方面是林广泰的人,虽然她对方天仇的误会已告冰释,并且得到孙奇的保证, 绝对负责使林玛丽安然脱险。但他仍然出动了全部人马,暗中跟踪金玲玲的行踪, 准备从她身上获得“勒索公司”的大本营,抢在警方前面采取行动,矢志要替宋公 治报仇。 另一方面是孙奇的手下,动员的人手也不在少数,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防止 林广泰的人轻举妄动,以免破坏了全盘大计,并且随时准备应变意外的情况。 还有就是“勒索公司”方面的人,散布在国际大饭店里里外外,负责三零三号 房间的戒备。 三方面的人马均在国际大饭店,但彼此互不侵犯,所以在表面上一点看不出紧 张的气氛,实际上已是成了剑拔弩张的情势,一个不对劲,随时都可能引发一场惊 天动地的火拼! 在这种外弛内张的情势下,最感到紧张和无所适从的便是金玲玲,她惶恐不安 地回到三零三号房间,简直就像走上了刑场。 汤协理倒是非常沉着,对外面的紧张情势全然无动于衷,翘起二郎腿,嘴上叼 着烟,居然跟“方天仇”有说有笑,毫不当它一回事。 直到金玲玲进来,他们才停止了谈笑,汤协理仿佛是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怎么样?” “他答应马上赶来。”金玲玲回答一声,便径自在沙发上坐下,默默无语地低 着头。 汤协理把香烟递了过去,笑笑说: “放轻松些,别那么紧张,有我们在这里,还怕姓庄的敢把你怎样不成?” 金玲玲哪是怕庄德成,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勉强笑了笑,取 了支香烟。 “咔喳”一声,汤协理已掣着了打火机,递在她面前为她点火。 金玲玲真有些受宠若惊,忙谢了一声,把香烟吸着。猛吸了几口,才感觉精神 为之一振。 “金小姐,”汤协理忽然异想天开地说:“据说你跟孙奇的交情不错,依你看, 我们能不能设法把他拖下水?” 金玲玲顿时暗吃一惊,诧然问: “汤协理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汤协理似笑非笑他说:“总经理今天跟我偶然说过,如果 能打动孙奇,对我们今后的一切,将可获得不少方便。所以我想问金小姐,在他本 身方面,可有什么弱点可给我们利用?” “弱点?”金玲玲一时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每个人都会有弱点的,”汤协理说:“譬如有的人贪财,我们就发动金钱攻 势,诱以重利。有的人好色,我们也可以利用美色为饵,我所指的弱点,就是类似 这些。金小姐对他比较熟悉,以平常的观察,一定会发现他的弱点是什么吧?” 金玲玲想了想,终于笑笑说: “金钱和女色对他都有吸引力,不过,他更重视的是名,一心只想成为香港的 福尔摩斯,受到人们的崇拜和敬仰,所以,我认为要把他拖下水,跟我们同流合… …” 她一时说溜了嘴,赶快把最后的一个“污”字咽回去,窘得满脸通红。 汤协理却毫无顾忌地笑着说: “你认为他绝不可能跟我们同流合污?” 金玲玲尴尬地点点头,避免再提起这个难听的字眼。 “他重视的是名……”汤协理的眼珠子一阵乱转,忽然充满自信地说:“哼! 除非他是圣人,或者是四大皆空的和尚,我总会有办法叫他下水!” 正在这时候,电话铃再度响起来。 “方天仇”就坐在旁边,顺手抓起话筒说: “喂!这是三零三号房间,……什么?……好的,知道了。” 说完搁下电话,急向汤协理转告说: “邹组长在楼下打来的,说是姓庄的已经来了,没带人,就他一个人来的。” “他的胆子倒不小!”汤协理狂妄地大笑起来。 金玲玲不由大为紧张,她倒不是因为庄德成的到来吃惊,而是听说邹炳森在楼 下,使他深感不安,难道他已清醒?可是孙奇和方天仇怎会把他放开了呢? 她委实猜不出,他们究竟是什么用意,这不是明明跟也过不去! 冒牌的方天仇也不免有些紧张,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他只好强自保持镇定, 硬着头皮来应付这个场面。 只有汤协理不慌不忙,神色自若地吩咐他们: “这家伙是个老粗,我们不必跟他一般见识,回头由金小姐一个人发言,我们 尽量保持缄默。不管他怎样,我们都要忍着,等手续办妥,再给他颜色看不迟。还 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千万要记住,我的身份是律师!” 金玲玲除了点头之外,唯有猛吸香烟。 “方天仇”脸上毫无表情,他是根本无法稍露声色的,因此表面上全然无动于 衷。 倏而,门铃响了。 金玲玲瞥了汤协理一眼,便强自镇定地起身走向房门口。 “哪一位?”她明知故问。 “我——庄德成!”房外振声回答。 金玲玲迟疑了一下,才把房门打开,只见庄德成穿得西装革履的,俨然派头十 足的绅士,朝房里看了一眼,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呵呵,方兄早到啦!”他亲切地招呼着。 “方天仇”只点点头,就算是跟他打过了招呼。 金玲玲忙替他介绍说: “这位是汤大律师,这位是银星夜总会的庄经理……” “久仰久仰!”汤协理起身伸出了手。 庄德成却装作没看见,淡漠地“嗯!”了一声,径自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从上装小口袋里取出支雪茄,又从身上掏出打火机,把烟点着了。 汤协理讨了个没趣,只得尴尬地笑笑,无可奈何地坐了下去。 “庄经理这方面需不需要也请位律师?”金玲玲问。 “有这个必要吗?”庄德成喷出一大口烟,直率地说:“我是个老粗,可不懂 这些鬼名堂!” 汤协理并非是冒牌律师,他确实是在香港挂牌开业的律师,只不过他是学非所 用,借这个职业掩护身份罢了。 “照一般情形,”他说:“最好是双方面各请一位律师到场,以免发生偏袒。 不过,如果你们二位的条件已经谈妥,原则上没有太大的变更,只是完成法律上的 手续,那么由一位律师秉公办理,也是同样生效的。” “我没有意见,”庄德成豪爽地表示:“反正只要金女士认为可以,我想大概 就不会有问题吧!” 汤协理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痛快,倒是颇出意料之外,顿时情不自禁地连说: “没问题,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本律师绝对公正,不会让任何一方面吃亏的!” 金玲玲心里有数,知道庄德成之所以毫不挑剔,必然是孙奇的授意,关照他依 计而行的。可是她担心这样过份的痛快,很可能引起汤协理的怀疑,因此不得不向 他暗示说: “你没有任何条件了?” 庄德成笑笑说。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必须方天仇在场,他现在既然在这里,我要是临时 再提条件,那不是存心耍耍赖,成了一支筷子夹藕——挑眼吗?” 金玲玲一时也找不出其他的话可说,便向汤协理问: “汤律师,我们现在可以办一办手续了吗?” 她的话无异是在请示,只见汤协理点了下头,便取过带来的公事皮包,取出早 已准备好的两份合约。 趁着她在取合约时,连金玲玲都没有注意,庄德成以极自然的动作,又掏出了 打火机,把将要熄灭的雪茄点着。 他这个动作谁也看不出有什么花样,其实花样就出在这只特制的打火机上,轻 轻一揿暗钮,汤协理的尊容已被摄入了镜头! 汤协理浑然未觉,取出了两份合约,分别递给庄德成和金玲玲各人一份,笑着 说: “这是根据金女士的意思,由敝人事务所打字的,一式三份,底稿由鄙人保存, 二位请过目一下,看看还有什么遗漏或者需要修正补充的。” 金玲玲接过来说: “我已经看过了,请庄经理看一遍,有问题可以提出来,我们当面研究。” 庄德成一本正经地接过合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上面居然分列了八条,每一 条均引经据典,经过一番推敲才决定的。 看完之后,他一言不发,装模作样地默默沉思起来, 汤协理看他未作表示,不由暗向金玲玲使了个眼色,示意要她发言,问问庄德 成是否同意。 金玲玲形同傀儡,当即问他: “你有意见需要提出来吗?” 庄德成猛吸了两口雪茄,才说: “嗯!大致上还说得过去,价钱就照你的,三千万港币,在合约生效三天之内 付清。不过……” 他的意见还没说出口,当事人金玲玲也还没来得及问,汤协理竟已沉不住气, 抢着说: “如果庄经理认为三天之内交款嫌迟,款子可以提前交付。” “不是这个意思,”庄德成说:“款子早两天迟两天付都无所谓,不过‘银星’ 要在三天之后,我才能交给金女士!” “为什么?”汤协理急问。 庄德成笑笑说: “因为今晚演出的节目‘金色响尾蛇艳舞’很轰动,我准备连续演出三天,所 以夜总会要在三天之后,才能正式转让!” 汤协理不便表示意见,只得又向金玲玲急使眼色。 “三天就是夜夜满座,收入也有限。”她当即会意他说:“全部收入由我照付, 不包括在原来的三千万之内,如何?” 不料庄德成都摇摇头说: “我宁可把三天的收入,由三千万之内扣出来归金女士,但夜总会还是得在演 出完毕之后交出!” “这又是为什么呢?”金玲玲忿然问。 “理由很简单。”庄德成说:“自从我经营‘银星’以来,从来没有演出个这 么精彩的节目,现在我是被迫把它出让给你,难道我没有权利,在最轰动的三天里, 过一过经理的瘾头?” “我可以继续聘你当经理……”金玲玲仍然不忘那老调,重又弹了起来。 “聘我当经理?”庄德成断然拒绝说:“我对这种有名无实的经理,根本毫无 兴趣!” 金玲玲不屑地说: “林老头把夜总会送给你之前,难道你当的经理是有名有实?” “那又不同了,”庄德成一根肠子到底,毫不保留地大笑说:“老大跟我是八 拜之交,别说是替他出点力,就是为他卖命,也够得上这份情义!换了别人,那就 得看我高兴啦!” 金玲玲被他给将住了,心里不知道是孙奇的鬼主意,还是老粗发了牛脾气,故 意坚持要在三天后交出“银星”。本来早迟几天都无所谓,只要夜总会能到手,也 不在乎这短短的三天。但她形同傀儡,“勒索公司”的事一点也作不了主,只得茫 然望望汤协理,看他作何表示。 汤协理更担心事情起变卦,遂说: “金女士,我看庄经理既然坚持这一点,你只要能买下夜总会,也不必在乎迟 三天,就同意了吧!” 金玲玲有了他的暗示,等于是奉到命令一样,于是同意了庄德成的要求。 汤协理看庄老粗没有再提出异议,打铁趁热,忙不迭向他们双方说: “二位如果对这合约没有其他意见,我就在后面加上一条,注明夜总会正式移 交和付款的日期吧!” 说罢,他已掏出钢笔,在两份合约的最后一条后面,附注上一条,注明移交和 付款的日期都在三天之后。 然后,他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说: “现在就请二位签名盖章吧!” 庄德成从身上掏出一枚象牙图章,先签了个名,再把图章印上盒里的印泥,郑 重其事地盖上签名的下方。 接着金玲玲也在两份合约上,分别签名盖章,完成了银星夜总会的出让手续。 根据合约的第七条,正式的过户手续,双方均授权由律师办理。换句话说,三 天后庄德成只要把一切证件交出来,他就可以不必过问了。 汤协理在合约上盖完了自己的图章,大功便已告成,顿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欣然笑着说: “好了,鄙人的任务已完成了,希望二位能够切实履行合约,以后多多照顾, 鄙人一定竭诚效劳,哈哈……” 庄德成一笑置之,忽然向沉默寡言的“方天仇”说: “方兄,这次出让‘银星’,兄弟可说完全是冲着方兄的一句话,否则天王老 子要我让,我也绝不让的!现在字也签了,章也盖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 个愿挨,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兄弟有件事想请教,方兄大概总不至于拒绝回答吧?” 此言一出,不禁使“方天仇”、汤协理、金玲玲三个人面面相觑,全都怔住了。 幸而汤协理机警,连忙从中打圆场说: “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我看二位如果有话,不妨改天再说吧,鄙人也得先走 一步了。” 庄德成哈哈一笑说: “最近方兄的行踪不定,要是不趁现在把话说明,以后就不知道那一天才能跟 方兄相聚啦!” “方天仇”偷望了汤协理一眼,强自镇定说: “庄兄可以约个时间和地点,兄弟届时准到!” “那么就是现在,”庄德成说:“反正方兄的任务已经圆满达成,咱们就一起 回‘银星’去!” “这……”冒牌方天仇被难住了,一时之间不知用什么适当的理由拒绝。 庄德成望望金玲玲,故作神秘地问: “方兄是否跟金女士还有私话要谈?” 这句话使金玲玲听得一怔,终于恍然大悟,知道庄德成是在依计而行,有意制 造机会。 于是她连忙接口说: “是的,我跟他还有几句重要的话要谈……” “哦?”庄德成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金玲玲得到汤协理的暗示,立即站起来说: “方天仇,我们的事该作一个了断啦,请跟我到里边去一下……汤律师,麻烦 你替我送一送庄经理吧!” 说时,暗向“方天仇”使了个眼色,径自先走进了卧室,把留在里面的壮汉支 出去。 汤协理以为是金玲玲故意把“方天仇”叫进卧室,借此向庄德成下逐客令,所 以毫未怀疑她另有企图,随即起身笑笑说: “鄙人就代表金女士送客啦,庄经理,请!” 庄德成要不是顾全大局,哪能忍受这种不礼貌的待遇,好在他的任务已顺利达 成,下一步得看金玲玲和方天仇的了。于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扭头就开了房门出去。 阳台上的壮汉这时也现身出来,他们唯恐汤协理有失,丝毫不敢大意亦步亦趋 地跟出房外。 汤协理一直把庄德成送到电梯间,等他进了电梯,才算放了心。 带着两个保镖回到三零三号房,金玲玲和“方天仇”己坐在沙发上了。 “大功总算告成了。”汤协理松了口气说:“现在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一切 按照原来计划,等邹组长的人一发动,我们就趁乱混出去。千万记住,你们只要紧 跟着我就是了,万一摆脱不了他们的跟踪,仍然回这里来,绝对不可以擅自行动!” “是!”金玲玲和方天仇点点头,表示唯命是从。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方天仇赶过去抓起话筒,接听之下,果然是“邹 炳森”打来的,通知他们准备行动。 汤协理立即吩咐两个壮汉出房,见甬道上没有动静,便招手叫他们跟着出去。 甬道的尽头即是太平门,外面是斜型的太平梯,沿着墙壁直达底层,也就是国 际大饭店的后门, 由一条狭巷出去便是大街。 这是他们计划中撤退的路线,由邹炳森的手下负责安全措施,早已布下人手接 应。 可是汤协理连作梦也没想到,邹炳森的人全被“摸”掉了,而换上了警方的人 员在李代桃僵。 他们五个人由太平梯落下低层,发现黑暗的角落里,蓦地窜出两个汉子,举枪 向他们喝令: “站住!” 方天仇眼明手快,早已拔出装有灭音器的手枪,来了个先发制人。 “砰!砰!”两枪射去,便听得两声惨叫,阻拦他们的汉子己扑倒在地上。 汤协理已无暇称赞他的神射,只叫了声: “快走!”一马当先地朝巷口冲去。 但巷口又迎面闪出几个大汉,也分辨不出他们是哪方面的人,竟向汤协理这边 开了火,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阵乱射。 汤协理大吃一惊,眼看巷口的出路已被拦阻,退又不能退,情急之下,突然不 顾一切地大喝一声: “跟他们拼了!”拔枪便向对方还击。 “哇……”一声惨叫,他的一个保镖已中枪倒地,痛得抱住前胸满地乱滚,显 然并未击中要害。 汤协理怕他被捕留下活口,只得狠下了心肠,在他胸膛上补了一枪,便见那壮 汉撒开了手,不再动弹。 这种心狠手辣的作风,不禁使另一保镖为之胆寒,突然奋不顾身地朝巷口冲去。 一阵乱枪射来,壮汉又是声惨叫,中弹倒地而亡! 汤协理一看两个保镖的都送了命,剩下他们三人更是无法冲出去,忽然灵机一 动,急向方天仇吩咐: “你快说明身份!” 方天仇不敢违命,立即高举双手,振声大叫: “喂!你们可是孙奇的人?我是方天仇!” 果然对方停止了射击,大声抱怨说: “你们为什么不早打招呼?” 方天仇理直气壮地回答说: “巷子里太黑,我们怎能认出你们是哪方面的人!” 对方的几个大汉仍不敢过于接近,守在巷口说: “林广泰的人准备要对付方先生,所以孙探长命我们守住这里,既然刚才是出 于误会,那就请方先生赶快离开此地吧!” “孙探长人呢?”方天仇故意问。 “前面出了乱子,”对方说:“孙探长正在亲自镇压……” 没等对方的话说完,汤协理已撞了方天仇一下,急促地说: “别多问了,前面一定是邹组长的人发动了,我们快走!” 方天仇应了声“是!”即向巷口冲去。 那些便衣警探用手电筒一照,认出是方天仇和金玲玲他们,果然毫不阻拦,让 开了一条路,任他们从容奔出狭巷。 汤协理闯过了这一关,哪敢怠慢,带着方天仇和金玲玲,急急奔过大街,也顾 不得邹炳森能否脱身,一口气奔至横街的小巷子里,回头未见追兵,这才松了口气。 他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连说: “好险!好险……”一面掏出手帕,擦拭着满头的冷汗! 其实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枪战,完全是出于孙奇的安排,那一阵乱枪,要击毙汤 协理简直毫不费事,只是在整个过计划中,必须让他活着,才能把方天仇带回“勒 索公司”的大本营,所以子弹并不真向他射击。 当然,现在跟汤协理在一起的,已经不再是冒牌货,而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的方天仇了。 刚才在三零三号房间里,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金玲玲把冒牌方天仇骗进卧室, 趁着两个壮汉随着汤协理,送庄德成出房的时候。她突然扑进了“方天仇”的怀里, 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主动送上个热情似火的香吻。 “方天仇”几乎被她吻得透不过气来,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被爬进浴室, 突然冲出来的方天仇,用枪柄在他头上狠狠一击,当场昏了过去。 方天仇以极快的动作,换穿了他的衣服,刚刚把他推进床底下,跟金玲玲急急 走出卧室,在起坐间的沙发上坐下,汤协理已领着两个壮汉进来。 全部过程仅仅只一分来钟,而且真假两个方天仇几乎分不出来。汤协理就是再 精明,也不会疑心到这一眨眼工夫,居然被他们完成了“偷天换日”的妙计。 尤其方天仇刚才表演的神射,弹无虚发,举枪一连击毙对方两个汉子,使他更 不会想到,那两个便衣警探根本连汗毛也没伤到一根,不过是客串表演罢了! 虽然汤协理损失了两个手下,但他毕竟是化险为夷,平平安安地脱了身,总算 是不幸中之大幸。牺牲两个无足轻重的保镖,在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走出小巷子,遥见对街的国际大饭店外面,一片乱乱哄哄的,大概邹炳森已在 里面闹得天翻地覆吧? 他的任务只是完成金玲玲和庄德成之间的合约,然后把他们带回大本营,其他 的行动可以一概不管,善后是交由邹炳森负责收拾的。 张望了一阵,确定井没有被人跟踪,他才放心,招手唤住一辆路过的街车,三 个人一同登车而去。 那车子到了北角,汤协理便吩咐停车,匆匆付了车资,带着他们走向码头。 那里早已有他自己的轿车等候着,由一个壮汉充任司机,把他们载送到筲箕湾 的避风港湾里。 这是为了避免跟踪,宁可增加换车的麻烦,足见汤协理的谨慎和机警。 即使是这样,他仍然未察觉出方天仇的真伪,竟糊里糊涂地带着他们同行。 在避风港里,停泊着一艘快艇,他们一上船,汤协理便吩咐手下把金玲玲的眼 睛蒙住,似乎直到现在还对她不敢完全信任。 反而是方天仇,非但没有被蒙住眼睛,甚至于行动完全自由,毫未受到监视, 大概他们对他是以“自己人”看待吧! 引擎发动了,快艇加足马力,以全速乘风破浪向海上驶去……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