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篇 “刚才那个被抓起来的男的是什么人? 俺怎么瞅着你跟他两个挺熟? ”交易归 路,铁拐李问钱国亮。 “嗨,别提啦老李,老弟我这回差点让人给整惨了。”钱国亮哭丧着脸说。 “那个家伙是干什么的? 俺看他样子有点儿猴精猴精的。” “过去是个教授,好像大概可能还是那个女记者的姘头吧。你不知道有天他把 我妈绑架……” “喂——”铁拐李听手机,“……什么? 乖乖隆地东,那马上还得了……你们 自己搞清了真的假的? ……好,好……好……那俺明早就到,行行。” “老李,哪个? ” “上面。一会儿下了车这样,你先领着弟兄们闪,闪快点儿越快越好,还按俺 们早先定的办。俺晚上得赶去北京一趟,出大事儿了。” “老李,什么大事儿能把你急成这个样子,给弟兄们透点儿风? ” “回来再说吧——停。”铁拐李马上打开车门下去,又不忘提醒钱国亮道: “你给俺长点儿记性,生意该做照做,但是不要跟什么样的人都瞎交往,要不然吃 了亏谁也兜你不住。” “散舟,快看今天的新闻,又有人开始想惟恐天下不乱了。”肖晶拿着一迭晨 报进来我的书斋说。 我呆若木鸡,未予理睬。 “跟你讲话呐听到没有,还当真与世隔绝什么也不关心了?” “美国又打伊拉克了? 还是非典卷土重来? ”我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书稿,不 耐烦地望着肖晶问,“你既然非要讲给我听,那就快些讲吧。” “这回你想保持中立也不成了,因为已经牵涉到我们自己的利益了。你看这一 条:‘地球半年后将爆炸’。”肖晶边说边把头版上赫然醒目的几个蓝字指给我, 其实她显然完全没有相信的意思。 “哼! 这种话早八百年前就有人讲过无数回了,全是那些狗屁预言家科学家吃 饱了撑着没事儿干琢磨出来的馊玩笑。”我接过报纸不屑地扫瞄并说。 “话虽这么讲,可这回闹得还有几分真呢。”肖晶继续说,“世界上已经有好 多国家的权威人士发现这个黑点了,可能又是什么彗星,现在还不太能确定,但方 向和架势一准儿是冲我们来的。还有半年,我们就都死了。” “怎么还有那么长时间? 太慢啦。”我抱怨道,“不过晚些也好,真要有那么 一天的话我就搂着你,搂着咱们鹿鹿,静静地找个没人的地方呆着等待粉身碎骨也 算件快事。” “说得轻巧,你夏散舟什么德性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 真到那天就凭你也 会甘愿陪在我和女儿身边当绿叶不算计点儿别的? 打死我也不信。” “不信就对了,再怎么着我也不能只充个绿叶的脚色吧,干什么我这身份就该 照你们矮了一截? 好在毕竟我无所谓,有绿叶当其实也不错了,那么多红花等着我 去配美还来不及呢。搞不好那天我喝醉了就真忘了陪你们,一个人跑去忽悠咱们现 在最红的那几个国际级女星共赴温柔乡也说不定。” “死相! 老不正经的东西!你也就会耍耍嘴皮子有那贼胆没那贼量。古话说得 一句没错,怪不得人家讲男人十个里头有九个半都是花花肠子呢,一点儿没冤枉你 们。”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人临死的时候哪个不想多占点儿便宜? 想是当然的,只 不过老是白想,想了也没用。” “可为什么我们女人就不想? 你信不信到那天还别说其他人就算是阿兰? 德隆 站在我面前我也会无动于衷的? 就像你刚才所说,一家人静静地等待灰飞烟灭,那 种感觉才是我觉得最踏实的。” “我信,可我宁可更信你想也想不起来这却是最关键的。主要是你丈夫我实在 太优秀了,优秀到魅力无人能及。试问一个好比你这样目光短浅的女人在一辈子有 幸碰到我之后再随便看哪一个男人还不是草芥蛆虫? 男人和女人太不一样,女人总 是爱把性跟爱合并对待,而男人则是分开的。一个男人可以一辈子只钟情于一个女 人,但这也并不妨碍他同样可以对其它女性产生带有一定感情色彩的性幻想甚至实 施性行为。” “不要脸。这话十几年来都听你重复多少遍了,也不怕人家耳朵生老茧。有种 的你去一回试试,看我治不死你。” 我本来想说你治个屁并想告诉她实际上次我已经差点儿摊牌说了不爱你却对你 还是有感情的话的,想了想没出口,终于还是以噗哧一笑取而代之。 肖晶也噗哧了,因为我们坚信这一切的假设都是根本不可能成立的。报纸上的 东西,百分之五十不可信。 “去开门。”我指挥肖晶,“好像咱们家门铃响。” “哟,是郑义呀。”肖晶殷情地迎客,“快进来坐,都淋成这样了。” “夏教授,忙呐。”郑义狼狈地脱下湿漉漉的雨衣进屋招呼我,他的样子比上 次见面时更加茁壮,只是多了几根胡须罢了。 肖晶抢过郑义的雨衣挂去洗手间的墙钉上道:“散舟,喊人家上客厅歇歇脚。” “随便坐。”我对郑义说,“以后就别叫我什么教授了,我不是。叫先生吧, 我喜欢听这个。” “先生好,先生好。”郑义乐呵呵地放下塑料袋坐定道。“这些买给鹿鹿吃的。 ——今天外头雨可真大,跟倒下来似的。” “那么客气干什么。来小郑,先喝些暖暖身子。”肖晶端上来两杯热气腾腾的 果珍,又指了指我鼻子说:“你们‘先生’现在是越来越酸了。” “师娘,别忙了,也坐会儿吧。”郑义道。 “你不管她。你现在怎么样,还在送牛奶么? ”我问。 “早就不送啦。”郑义答,“那份儿苦可真不是人吃的,还赚不到钱还动不动 受人气。现在我找了一家网络公司在里头干事儿,呶,这是我名片。” “头衔挺多嘛,要么什么时候你自己也开一家公司当董事长不是更好? ”我接 过名片调侃。 “哪儿有那么大本事哟,这玩意儿还得一步一步往上来,我肯定是要想着自己 开公司的。不过我估计就算有那天我也还是未必敢学您那样名片上只印一名字和手 机号,像您那种搞法的全世界还不知道有几位呢,忒有型。”郑义喝着水说。 “这没什么了不起,真正了不起的人是不会印什么名片的。你看从人家外国波 拿巴梯也尔到咱们中国毛主席周总理哪个不是如此,那才叫有型哩。”我教育郑义。 “是呀,可惜人跟人不一样,我们老百姓还是得量体裁衣该干什么干什么。对 了夏教授,您最近都在干什么呢? ”郑义问。 “写遗著。”我直截了当地说,“地球不是说马上要炸了么? 我想赶紧写好还 剩点儿时间再想办法研究出一些卫星什么的做出来把它们用盒子一装搞成真空的发 到宇宙里头去。说不定一亿年以后有外星人忽然看得懂汉字拿去当图腾给崇拜了那 我这名儿可不就出海了去?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哈哈,夏教授,哦不夏先生,怪不得您这么厉害,您也太敢想了。”郑义恭 维道。 “我这点子不错吧。”我沾沾自喜。这些天虽然我知道自己没了多少日子可活, 却反而更充实更自在了。人家讲自找其乐是忘记内心痛苦的最佳方式,一点儿没错。 “小郑,中午留这儿吃饭,我去买菜了。”肖晶从里屋换了身衣裳出来对我们 说。 “不用麻烦了师娘,我坐一会儿就走的。”郑义有些拘束地说。 “不行不行,吃顿饭要个什么紧? 一定得留下,今天这个主我作。”肖晶提上 菜篮子吩咐道,“哎,还有以后别再叫我师娘,难听死了,叫大姐就行。” “去吧,我代小郑答应你了,记得买两瓶好酒上来。”我挥手对肖晶说。 “夏先生,电话。”郑义喊。 “好,那你就自己先坐一会儿吧,那边有电视。”我于是放下手里的杯子,匆 匆走进卧室去。 “爸爸!” “嗯,一听这么清翠的声音就知道一定是我们宝贝女儿又有高兴事了,怎么样 现在? ” “爸爸,我打赢啦,冠军! 我现在好想见到你们——我想哭。” “哈哈,别哭别哭好样的女儿! 别哭知道么? 爸爸妈妈也很想你。快告诉爸爸 电视什么时候播? ” “明天上午一点,上海东方台。我晚上就可以到家了,估计十一二点钟吧,爸 爸你要记得来接我噢! ” “一定会的鹿鹿,我和你妈一定都来接你。你是爸妈的骄傲。等着我们,晚上 见。” “妈妈在么?你想跟她说两句话。” “你妈买菜去了,放心吧,你妈一到家我马上就会转告她这个喜讯的。” “嗯。” “到那边吃得还惯吧。” “当然惯,现在全国哪里还不都差不多。” “等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得把你们张教练请出来请顿饭。鹿鹿,恩师千万不能忘, 这是做人的根本,明白么? ” “知道啦,爸爸你又来烦人了。” “好好好,不烦不烦,爸爸不烦。哎,你几点的飞机? ” 电话忽然断了,不知何故。我摇头看着橱镜里的自己会心一笑,俄而,见窗外 天已雨散放晴,有喜鹊欢唱。我于是满怀美好的心绪走回客厅,见郑义已经在地上 摊出了好几幅书法作品。 “夏先生。”郑义再一次以他那张略显腼腆的脸面对我。 “我女儿获全国冠军啦,全国自由搏击大赛冠军! ”我开心地向郑义炫耀。 “厉害呀,那可真是该恭喜您了。鹿鹿今年有十五岁了吧? ” “过年十四,今天晚上十一点她就能到家了。” “少年出英雄呀,鹿鹿长大了一定没人敢欺负,未来的女中豪杰! ” “现在也没几个欺负得了她呀,你相不相信我们两个大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她的 对手? ” “那是那是,全国冠军要不然哪儿那么好当,鹿鹿好像还是男女混合组的吧。” “没错,可惜她们队里那些小公鸡头子一个也打不赢我家女儿。我家女儿个子 不高,但是绝对灵活,这东西就是打个巧劲儿。马上下面我打算让她好好弄个名牌 学校上上去,把文化这关给补一下,她现在的成绩跟我小时候不能比。” “鹿鹿这么聪明,将来一定是文武双全的。” “但愿吧。呃,地下这些是你写的吧,这些年一直还在写么,进步挺大呀。” “嗯,一直在写,就是老想跟您学老没机会。” “怪我,答应了你几年都没兑现。但现在能写成这个样子就已经说明你的勤奋 了,你还是在跟郝际文学没换老师么? ” “对,我还是一直跟着郝老师的。” “我觉得下一步你可以不用再跟着他学了。全国的讲座真真假假大大小小你也 听了不少,要学会开拓眼界,发散思维,打开,打得越开越好,把没有局限性当作 你的局限范围才好。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就多往我这儿跑跑也没什么。你看你现 在这些字都还是写得太正,姿态少了,还有一些技法动作仍不是太到位,获奖入展 不是目的,艺术的道路是漫长的。你得慢慢来,好生整,明白么? ” “学生记下了。只是夏先生,你说下面我还要往哪个方向调整呢? 现在我最困 惑的也就是这个,越写越不知道怎么写了。 “多临帖。临像,临细,不要这么草率深入传统就对了。不要怕别人说没个性, 有个性当然是好事,可那是后一步才该考虑的。现阶段对你而言没个性总会比伪个 性要强得多,你自己以为呢? ”我苦口婆心地说。 “谢谢夏先生。”郑义卷起字们。 “看会儿电视吧,搞不好有拳击比赛实况转播,爱不爱看? ”我问。 “不用了。”郑义摆摆手说,“夏先生您上网么? 昨天气死我了,在网上我居 然看见了一个仇人的照片,就是我过去跟您提过的那个李越,不知您可还有印象? ” “李越? 不记得了,什么人? ” “就是那时候因为拐卖妇女卖得我登报出名的那个瘸子。天呐,没想到他现在 竟又狗胆包天搞起般若学会来了,听说还混成了一个不小的干部呢。真是好人不常 在,祸害一千年! ” “你说的是铁拐李么,几年前我们俩跟三子招待所的宋强经理到墨鹤轩一网打 尽的那伙伪科学协会成员的头目? ” “是他? 那天我没看清,您还别说这样讲我就好像想起来了还真有点儿像。对, 就是他,他现在叫什么来着? ” “铁拐李。就因为瘸了得了个仙名,大概命就这样好起来了。” “他好不了多久了,我要撬出他的心肝来喂狗。”郑义义愤填膺地说。 “怎么,到现在你还为当年的事儿怀恨在心么? ”我问他。 “不光是那件事。”郑义恨之入骨地说,“可能这辈子我郑义跟他太有缘了吧。 短短几年来我老父亲我老舅舅我三舅舅全被他们这伪科学给骗了,现在他们都死了, 死得多惨您都不能想象。三条人命,加上我自己,我郑义不杀他狗娘养的一千次就 誓不为人! ” “太猖獗了。”我闻之也猛然想起死去的王媛和远去的丁梦蕾,心中更加酸楚, 这酸楚瞬息转为激愤,我也忍不住要爆发了。我这条命,最起码可以说百分之三十 也算栽在他铁拐李身上不为过分吧。我一样地想报仇了、雪恨了! 郑义尚且做得, 我又何尝不能放下手中的书稿? 难道我一直还要自私下去,妄想为后人遗留下点儿 什么么? 整理书稿往好听了说是传之后世万古流芳,说难听了还是为了体现自我价 值不舍得让自己多年可怜的心血白费白流还是变向的自私。这样形势之下的决择, 果然难中之难。 两全当然是最好的,但现实生活中熊掌鱼翅毕竟颇难兼得,冲动只会坏了事儿。 “别冲动,我给你想办法。”我用同样的观点劝稳郑义。 “太好了! 有了您的帮忙,我们就一定会成功的。正义永远会战胜邪恶,我就 叫郑义,正义! ”郑义激动的泪花顿时充满了眼眶,伴着必胜的信念、火热的心跳、 复仇的灵魂、崇高的决心,他站起来了。 他想喊革命成岁他想喊正义不朽他想喊向我开炮。 “肖晶回来啦,准备开饭。”我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开门准备给妻子接菜。 “据最新消息,美国科学家布鲁斯? 阿奎那在他昨天发表的文章里表示,他们 已经确定了向地球冲来的黑点是一颗硕大的小行星。其体积据初步预测至少将不会 小于月球,速度暂时还尚且不好最终确定,估计大约能在每天1 ~2 百万公里左右。 阿奎那说,如果它的运行轨道不发生偏离,那么地球六个月后将遭受有史以来最大 的灾难,甚至会面临在宇宙中彻底灭绝的危险。目前各国科学家们已经在努力设法 研制炸毁它的武器或者至少希望通过干扰其磁场运动方向以使地球免遭灭顶之灾, 还有部分科学家已经拟定了运输一部分人类暂居火星的计划;宗教界人士则表示反 对,他们说将静静地等待末日的降临,相信那时上帝定会派出新的救世主来拯救人 类。至本台发布消息时止,已有数十个国家的居民开展了露天集体自杀事件活动, 还有许多城市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武装暴乱,各地股市也发生了不同规模的大幅度下 跌。本台记者孙梅为您发回的报道。” 我关掉收音机,揉了揉太阳穴自言自语:与其这样还不如进行信息封锁,人类 大概总爱跟自己过不去。 我一点儿也不杞人忧天。因为我知道,就算一切是真的,我也将看不到那一天, 我会在它来之前迎接我的死亡。这样想或者也可以算作一种幸运吧。 其实,照过去某些哲学家的说法,只要我一死整个世界也就因此而消失了。由 于不再有一个实体能单独感觉到它们的共同存在,那么它们当然也就不会存在了。 照这种说法,我的死其实和地球的死是一回事儿。 统治者们一定要擅于说谎,这样你的人民才会更安全。可惜我不是。 “解院士,刚才水银主席那话什么意思? 什么全体粒子归位? 这样搞俺们这些 人往后还怎么混? ”铁拐李从会场出来拽着解德谦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说了让你们不管么? 你们只管多发展会员,乘这个时机各小组加大宣传, 多收会费就对了。”解德谦冰冷冷地答他。 “可俺们自己得不能昏悠呀不是,这回给地球爆炸的事情一闹闹得大伙儿心都 安不下来了,命都没有还谈什么钱? 解院士,您横竖倒是给俺弟兄们透个底好不好, 您是搞科研的您还能不知道么? 这回闹得沸沸扬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 ”铁拐李 急得一头汗。 “说了让你不要去管这些,刚才你也听到了,水银主席亲口答应了他一定会想 办法保住地球的。水银主席说的话你都敢不信么? 他老人家过几天就要去一个秘密 的地下工作室闭起门来全力研究使宇宙核心引力场发生偏移的办法了,只要能使小 行星改变方向人类就不会出事。但这毕竟很麻烦,那么大一个家伙对付它的难度是 可想而知的吧,所以叫你们就只管去吸收会员扩充经济实力,尽量多帮助些会员们 顺利完成方程原理的药力实验,其它的你们也无能为力也搞不懂。万一到时候水银 主席没能使小行星偏离,我们至少还可以保证我们的会员们在方程分解的状态下暂 且维持不朽你明白不明白? 相信那时的我们就可以脱离地球而独立存在了,虽然大 家目前谁也不打算那样也罢。” “可是解院士,旁人不明白俺们自己能不明白么? 跟您说句实话吧,其实俺铁 拐李一天都没信过什么方程原理,真的有方程原理这回事么? 俺不相信解院士您这 么大学问也能相信这玩意儿? ” “住口!我当然信。我知道你们底下有很多负责人都只是为了钱才聚到一起来 的,不过我们也不在乎,因为我们清楚般若学会需要你们这样的人。现在你要的所 谓底我也已经透给你了,水银主席一定会尽他最大的努力去改变小行星的轨道,我 们全世界那么多科学家也都不是吃闲饭的,大家共同为了保卫人类的家园而战吧。 你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容易死就对了,不要再去问太多,做好你自己的事儿。切记, 这样对你只有好处。” “人体真的能实现方程原理? ”铁拐李犯迷糊了。 解德谦以面如止水的表情看他,不愿再言语,其中只有沉静。 “可是解院士,水银主席真的能搞为什么不打散小行星的粒子结构呢,打散了 不就撞不上了? ” “粒子结构不是靠人的意志就可以打得散的你懂么? 我们般若学会是讲科学的, 科学的东西你们专业以外的人士根本不可能搞明白。我反复说反复说不要把自己当 假打了,底下人都信了你们倒不信,你是不是自以为比水银主席更聪明呢? ”解德 谦诘问他。 “不敢不敢,那谢谢您了解院士。”铁拐李一脸怏怏地掉头告辞了解德谦走了。 他发现每位来开会的各省总负责人脸色居然都跟他一样难看。 水银主席真那么牛逼么? 回家的路上,铁拐李百思不得其解。 他似乎自己也有点儿信了。 “真人,我……” “进来吧。”门开了,仙风道骨的无常真人慈祥地对我说。 一切都是那么朴素、简淡;一切又显得那么高古、旷达。无常真人的家,能有 缘拜谒者诚可谓造化不浅。 我们的交流是在一杯白开水中开始的,与其说是语言的交流,毋宁说是心灵的 撞击。我就像个孩童似的把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心事全盘托给了真人。在真人面前 我不必隐瞒什么,也不可能隐瞒什么,真人明净的慧根可以洞察一切。有时我觉得 我们竟是同一个人,而他又是我的超越、我的升华。这当然是极为无稽的想法。那 天,我得幸瞻仰了真人近年的作品。我体验到它们已经不再是字,不再是笔,不再 是墨,而是一种更为接近逻各斯28的东西。我被彻底地俘虏了。和这类书法比,我 的一切创造行为至多也仍是只停留在艺术层次、人类层次。这种理念性的笔墨我能 在想象中望见已是不易,更何谈接近它? 我太清楚自己,在我的骨子里名利的欲望 早已深深地烙下了印迹,我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真人的境界,尽管我多么向往它也罢。 然而,真人如今的境界令我越来越找不着北了,我甚至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一种 怎样的境界。一个短促的潜意识告诉我这里面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境界,可是没有境 界却又是什么境界呢? 我否定了自己无聊的潜意识,我只有顶礼膜拜的份儿。 那天,真人没有给我指点任何高深莫测的迷津,只是送了极为平易的五个字: 珍惜每一天。 “夏先生您看,这些般若学会的竟敢弄出了这么大的网页,广招会员。”郑义 一面拨弄鼠标一面对我说。 “是呀,昨天晚上新闻里也是这么说的,水银已经公开宣称他将开始进行阻止 小行星到来的行动了,并且他还扬言那是一定可以实现的。他声称人类成员中参与 般若学会的数量越多就越等于间接地助了他一臂之力,而他本人恰恰可以利用这点 把众人的磁场集中到一点共同抵御天外来敌。万一他这回成功的话,从这个世纪起 水银的名字就该比耶稣响亮了。”我注视着显示屏说。 “信的人还挺多,您看这儿——”郑义把鼠标指向另一排文字,“如果真的发 生不幸,则般若学会的会员们还可以假借粒子的短期稳定性来保存自己初始状态的 方程,从而独立地存在于地球之外不再依附于一切客体。” “放屁! 纯粹的胡编乱造吹牛不打草稿。活生生的人同那些个不着调的X呀Y 呀的方程扯什么关系? 可怜人类只能这样,真正没有生路的情况下就算发现一根救 命稻草也会觉得是好的。而且关键这回的预测者不光是他水银自己而且都是些世界 上重量级的人物们,如此大部分人类相信地球真会爆炸也就成立了。水银乘机这么 一搞一旦诡计得逞他就成了拯救人类的救世主,而这么一来加入般若学会的人为何 会越来越多也就不足为奇了。” “夏先生,您相信地球真的会爆炸么? ” “不知道,相不相信你也没人家那本事去搞研究移动小行星轨道呀可不是么? 我就信奉该死活不了,该活死不了。” “嘻嘻,您的哲学倒想得挺开。” “真是这样,你说你净瞎想不开瞎烦神瞎操心顶个屁用? 就算真像有些科学家 讲的可能把一部分人送火星上去还能轮到咱们? ” “那是肯定的。您看这儿,著名科学家解德谦院士对水银的说法表示支持,他 认为现代科技完全有能力用磁场改变小行星的轨道,而水银又的确拥有这种能力; 持反对意见者则是七十高龄的袁敏院士以及一批资深科学家,他们的观点是鉴于目 前尚不能对小行星的运行轨道与速度作出准确判断的情况下而妄言地球会爆炸的结 论是绝对荒谬而毫无依据的。夏先生,这两个人您了解么? ” “袁敏我是小时候就知道这个人的喽,读初中那会儿记得我还崇拜过他一阵子。 这个解德谦倒没怎么听说过,我这么多年也没去关心科学界了,这个老几大概岁数 没多大吧? ” “比您大整整十岁。” “那该是位老杆子了呀,他怎么也能相信那水银的胡说八道? ” “岂止相信,态度还很支持哩。” “要真这样那般若学会就更有搞头了,连这种级别科学家都能买他水银的帐, 老百姓再还不信就没名堂了,够邪门。” “问题是不光他,连外国科学界的几个权威人士也对此表示了浓厚的兴趣并且 已经颇有相信水银的倾向了。真是可气又可恨! ” “听说过。所以说这水银可真他妈是个人才! 大师! 比我年轻那会儿有几个搞 伪科学的骗子强多啦。那些家伙们老早也都不同程度地风光过一阵,在国际上产生 影响的也有,可现在看来跟水银这个般若学会一比就好比巫孙子见巫爷爷了。” “关键他们一直称自己是最科学的,走在人类思维最前沿的。”郑义攥着拳头 说,“一点廉耻不知。” “唉,什么廉耻哟,有命才有廉耻。依我说要么我们也去加入算了。”我叹息 道,“反正地球要炸,假如真能搞个方程什么的也未必不是个好结局呢。” “夏先生,您说什么? ”郑义目瞪口呆。 “我说我也想加入般若学会了,你加入么? ”我故意扯高嗓门重复了一遍。 “可夏先生,谁都知道他们是骗人的呀,您怎么能……”郑义乱了阵脚。 “你没了解人家你怎么说人家是骗人的? 怎么样,咱们一起去报名,你不是想 除掉铁拐李的么? 我们可以合演一出阳奉阴违。”我启开他的茅塞。 “哦! ”郑义一拍脑瓜子,“原来您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 “我当然这么想,难道你还真能相信你夏先生会甘心沦为它人的试验品么? ” “……,行,我马上查一查! ” “不用查了,我们的目标只是铁拐李。出于某种理由我比你更希望他死,我知 道怎么才能找到他。后天一大早你准备好来我家我领你一块儿去。这事儿万不可让 旁人知道,明天你就自己在家里歇一天,我要陪夫人女儿去杭州一趟大概夜里能回 来。另外,你那个工作不会受影响吧? ” “工作不要紧,很多东西我都可以在自己家里完成的,反正现在都联网。不过 您的意思是指我们进去之后可以不通过法律途径直接伺机下手是么? “当然,地球都要炸了法律还制约得了谁? 怕就别端这个碗。” “怕个雀儿,就当舍身取义了! ”郑义坚定地说。 “老钱,我又来了。” “夏教……您……”钱国亮开门见又是我马上吓得跟见了瘟神一样只差屁滚尿 流魂飞魄散了。 “不让我进来坐会儿么? ”我平心静气地问。 “不,不,夏教授,您这又来我这又没不能又……”钱国亮语无伦次了。 “别误会老钱,我今天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走进屋去指着身边的郑义对钱 国亮说,“这个小伙子你该认识吧? ” “好像……眼熟。”钱国亮脸色比土色还丑。 “郑义,你认识他不认识? ” “认得,他不就是夫子庙那个开墨鹤轩的老板么。” “好记性。——老钱,你不会忘了吧? ” “真忘了,不好意……意思。我我我那儿人来人往太多,都是……都是两……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这,这位朋友是您学生? ” “嗯”。 “久仰久仰。”钱国亮慌忙向郑义鞠了个很不情愿的躬,又胆颤地问:“二位 ……抽烟? ” “不抽了。”我道,“今天不提以前的事,你也不要害怕。我是来找你帮忙介 绍我跟小郑两个加入你们般若学会的。” “你们? 加入……般若学会? 夏教授您开什么玩笑您……我……我没听错吧? ” “当然没听错。最近我一直都在关注报纸,看来我们地球这回恐怕真是保不住 了。我间接地了解了一些你们水银主席的言论,觉得蛮有道理的。要是真能实现方 程原理也不错,总比死了什么都没有强。再说万一水银主席要是真有本事叫地球不 炸到那时候他就得成伟大的人民领袖了,我们这些人也好沾沾光不是? ” “您……” “放心,我真没别的用意。反正现在都弄成这样场面我想大家也没必要再去尔 虞我诈了,现在看这个世界上的人倒更能见出本质的一面来。你说呢兄弟? ” “那……你们别急,我我这就给李头儿打电话。” “对,你跟他讲,我们最好马上就能过去。早报名早学习早实验早了事。我们 两个都是特地一大早赶过来的,就图个快当。谁都想活不想死,我们这样做也算给 世界尽一份绵薄之力,给水银主席助上一臂之力了吧。” “喂——”钱国亮很快拨通了号。从他的表情可以断定他再一次地信任了我, 这就是我上一番没有食言释放了他妈的君子风度酿下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