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八个月后 凯瑟琳把最后一批包着报纸的光盘装进纸板箱,封上盖子,伸手去取胶带。一 段发亮的褐色带子吱吱地被抽出来,随后就断开了。这卷胶带已经用完。 凯瑟琳坐下四处打量,客厅塞满了精心包装的纸箱,她看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 觉。一年之前,她曾经面对同样的情景,不过那时候的目的是打开箱子,把里面的 东西在精品图书馆安排好,那里是她的新家。现在她又要搬家了,比预想的要早。 想到来年会发生什么凯瑟琳既紧张又兴奋。 住在图书馆是她儿时的梦想,但和自己一生深爱的人搬到一起才是她真心所愿。 无论如何凯瑟琳总要腾出图书馆的,这里需要改做办公室。阿普尔顿公共图书 馆会发生一些重大变革:不仅有全新的计算机系统和供公众免费使用的联网电脑, 还会招收更多的员工,延长开放时间,对博物馆进行全面维修。 凯瑟琳看看表,起身舒展一下酸痛的四肢。吃午饭还早,现在需要买些胶带, 所以休息一下也无妨。自己的杯子和水壶已经打好包,凯瑟琳别无选择,只能上新 开的咖啡馆——魔豆咖啡馆。那里出售许多特色咖啡和特色茶,在阿普尔顿显得颇 有国际化的意味。 阿普尔顿天天都在变化。几个月来新开了许多商号,魔豆只是其中之一;长久 闲置的市中心其他地产正在重新装修成商店、餐馆或办公室,人们在空中嗅到了新 的商机。凯瑟琳回想起去年9 月,大多数人都在抱怨小镇被隔绝所带来的不便,有 几个人却说从长远来看滑坡对阿普尔顿来说可能是天大的好事,现在事实似乎证明 他们是正确的。小镇的报纸文章和电视专题节目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后来一对知 名恋人选择在南港沙滩举行婚礼,要追随亚瑟王的足迹。为“传统的凯尔特婚礼” 伴奏的地方乐队也因此而远近知名,南港沙滩也变成情侣们青睐的休闲度假圣地。 阿普尔顿的旅馆度过了它们最忙碌的“淡季”,现在旅游旺季刚刚开始,人们期待 着会有更丰厚的利润。 图书馆前门正对着一条小街,凉爽的清晨时分这里还很安静,但凯瑟琳刚转过 拐角到达市中心,就感到了城镇的喧闹,整个地区再一次萌发着勃勃生机。物质上 的变化或许是微不足道的:这儿多了一块新招牌。 那儿粉刷了新油漆。但阿普尔顿已经完全不同于一年前那个被人遗忘的偏远小 镇。整体的气氛已经完全改观,充满了新的希望和乐观情绪,凯瑟琳知道这次自己 并没有把主观感情强加到周围环境中去。 凯瑟琳到报刊经销处买了胶带和一份报纸。就这一小会儿,有三个人到店里来, 每个人都同她打招呼。凯瑟琳感觉很好一为人所知、受人欢迎,她知道自己已经完 全融人到镇子里。凯瑟琳愿意随大卫去任何地方,但他想让自己留在白门农场,凯 瑟琳还是很高兴。 凯瑟琳在外面遇到更多熟人,现在她已经能够很容易地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辨 认出游客。凯瑟琳喜欢自己的阿普尔顿人身份,尤其是在那些前来旅游的人群中。 他们赞叹着这里的美景,幻想着放弃城市的压力,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这样的游 客经常站在房地产经纪人的窗外,细心查阅待售房产的信息,就像孩子站在糖果店 外面,充满了渴望。 凯瑟琳走近的时候,随便瞥了一眼窗外的人群。忽然她万分吃惊,停下来又惊 疑不定地看了一眼,终于喊出声来:“内尔? ” 那位个子高高、身材苗条的黑发女士回过头来,凯瑟琳看到她的脸更加确信不 疑:“内尔·怀斯特! 真的是你! 你都到哪儿去了呀? ” 内尔好像并不认识凯瑟琳,但她也试探性地微笑着回应:“很抱歉,但是我不 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 ” 是的,她当然不会记得,因为那些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凯瑟琳心想。面对这 样一件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凯瑟琳再次感到茫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阿 普尔顿曾经住过叫埃莉诺·怀斯特的人,电话簿、图书馆成员目录卡中都没有这个 名字,凯瑟琳问过的每一个人都告诉她,苹果园已经空置好多年,这个价格不菲的 庞大地产这个月会再次上市。 唯一一点能称其为证据的,就是凯瑟琳自己的记忆,而这种记忆也在慢慢变得 淡漠。直到今天又看到内尔,过去的记忆才再次被激活。 “我是凯瑟琳,凯瑟琳·莫拉瑞,是这里的图书管理员。”凯瑟琳吞吞吐吐地 介绍自己。 “图书馆? 不就是那座漂亮的金色圆顶的楼房吗? ”凯瑟琳点点头,内尔皱了 一下眉,继续说,“但是……我们还没去过呢。我们原打算午饭之后去,是不是, 山姆? ” 凯瑟琳这才注意到站在内尔旁边的男人,他的手搭在内尔的肩上,暗棕色的眼 睛,坦诚而有些孩子气的脸。“凯瑟琳,你好,我是山姆。我想我们没见过吧? ” “我们是没见过。很高兴认识你们。”山姆握手很有力,强壮的双手长着老茧, 他并不像幽灵。凯瑟琳松了口气。 内尔继续瞪着眼睛,凝视中她似乎记起了什么:“我想我确实认识你……我有 点儿印象……我是不是请你吃过晚饭? 是在哪儿? 我那时一个人住……一定是在美 国,你是美国人,对吗? ” “是的。” “一定是很久以前了! 哦,当然,因为你不认识山姆。是在波士顿吗? 什么时 候呢? ” 凯瑟琳摇摇头耸耸肩,不想说谎但也不能讲出事实。 “很显然,那是在有孩子之前。你有孩子吗? ” “没有。” “哦,我并不想惹你烦,不过生孩子对大脑有损害。不知道是因为荷尔蒙还是 什么别的,反正我丢了很多脑细胞,好像对以前好多年的事我什么都记不得。不过 付出这种代价还是值得的。”内尔忽然笑了,笑得很灿烂,“你还没见我另一个宝 贝儿。罗纳,对我的朋友凯瑟琳问声好。” 凯瑟琳听到“罗纳”两个字愣住了。从山姆身后出来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 个瘦弱的四岁小男孩,长着一头黑发,有些胆l 去。他先牵住妈妈的手然后才抬头 看她,小声打招呼:“很高兴认识你。” “好孩子。”山姆说着轻轻抚摸他的头。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罗纳。”凯瑟琳看了看内尔,“他的名字……你介意我 问吗? 是怎么取的? ” “从一本书里。”内尔说着耸了耸肩,似乎那并不重要,但凯瑟琳感觉她看起 来有些不安。 “我们想取一个不俗的名字,但也不能太古怪或太难拼写。男孩女孩的名字, 我们各自列举了五六个,还是拿不定主意。罗纳是爱尔兰名字,意思是‘小海豹’, 他刚出生时就像一只小海豹。所以我们觉得这个名字适合他。”山姆解释道。 罗纳抬头看着爸爸,很显然喜欢这个已经听过的故事,“而且我游泳和海豹游 得一样好。”他主动解释道,“我们今天要去游泳的,你答应过。” “是的,我们要去。只要你继续乖乖听话。” “我很乖! 我非常乖! ”小男孩大声说,有些自豪也有些愤愤不平。 内尔蹲下身抱住他亲了亲:“是的,你确实很乖。” 凯瑟琳感觉自己打扰了这和和美美的一家,于是后退一步:“很高兴认识你们, 欢迎到我的图书馆来。” “当然,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内尔回答道。 “相信我们。很高兴认识你。”山姆说。 凯瑟琳走过了半个街区,停下来回头看,刚好看到怀斯特一家走进房产经纪人 的门口。 他们不仅有了在阿普尔顿落脚的愿望,而且已经开始认认真真地规划着未来的 生活。苹果园还空着,凯瑟琳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买下来,会不会再种苹果树。 静观其变吧,凯瑟琳告诉自己,然后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