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博士,”余伯宠又说,“这一趟城南之旅虽然迫于无奈,却也有不少因祸 得福的收获。首先,‘樱花社’在西北的势力遭受重创,短时期内不可能与我们 正面为敌。其次,拜我好友哈尔克所赐,我已经重新拿回了另外半幅失窃多日的 楼兰地图。” 说着,他取出那只长方形锦盒向众人展示。队员们无不欢欣鼓舞,纷纷向余 伯宠表示祝贺,布莱恩更是喜出望外,说:“余先生,这一次你真是不虚此行, 地图的失而复得,称得上我们探险计划顺利实现的最好征兆。” “余,你的运气实在不错。”威瑟似乎另有企谋,走上前说,“不过,为防 止歹徒故伎重施,那半幅地图最好还是放在一个更加妥当的地方保存。” “干脆由你亲自保管如何?”余伯宠不无讥讽地笑道。 “也好,大家都知道的,我这个人生性谨慎,绝不会让如此珍贵的文件轻易 旁落……”威瑟一本正经地说,正要伸手讨取,却遭到布莱恩的断然驳斥。 “约翰,你太过分了吧!”布莱恩忍无可忍地说,“这半幅地图原本由中国 人提供,即使当中出现过一些波折,所有权也没有发生转变。如今余先生通过不 懈努力刚刚重新获得,并且中英双方的合作计划尚未正式启动,你怎么好意思提 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布莱恩疾声厉色,旁边的考古队员也摇首咂舌,面带鄙薄。威瑟见状连忙缩 手,干笑着说:“我只是小小的建议,并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 布莱恩也不愿扩大事态,看着余伯宠收回锦盒,对众人说:“近些天大家辛 苦了,眼下没有什么具体安排,中方人员抵达之前,正好有一段充分休息的时间。 请诸位好自为之,尽量将身心状态调整到最佳程度。“ 余伯宠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裴敬轩绝没有放弃对花影老九的追查。当日一觉 醒来,发现帐内空空荡荡,回忆昨夜光景,仿佛南柯一梦。然而枕边余香犹在, 浑身酸痛不堪,分明是深夜鏖战的佐证。一切并非虚幻,四处却不见女人的踪影, 裴敬轩不禁如堕云雾。但正值厉兵秣马,和哈尔克开战的前夕,只有先将此事搁 置脑后,直到班师归来,才又想起了那一段疑团莫释的悬案。虽然遭受愚弄的感 觉与日俱增,这番苦恼却不便公布于众,权衡再三,悄悄嘱咐最信赖的长子绍武, 以搜捕残匪的名义在城里明察暗访。 雪霁风寒,只宜围炉饮酒,裴绍武却要穿街越巷,逐户排查,显然是一件辛 苦的差事。起初只是敷衍塞责,每天在城内胡乱巡视一遍。渐渐地,态度忽然积 极起来,戴月披星,毫无懈怠,但究其动机已有所转变。他的根本愿望不再是替 父亲治愈“寡人之疾”,而是想借机寻找自己梦寐以求的女人。果然,精诚所至, 皇天庇佑,三日之后,惦念已久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通往北城门的大道旁有一家铁器作坊,斋月期间白日休业,紧闭的店门外有 一排低矮的木墩,上有宽约数尺的毡篷,可供行人临时歇息避寒。帕夏正在这里 驻足守望,脸儿冻得通红,不停地搓手跺脚,焦灼的目光始终凝视着城门的方向。 身后传来一阵皮靴踩雪的“嘎吱嘎吱”声,帕夏蓦然回首,发现裴绍武大步 走到面前,戎装笔挺,身躯伟岸,宽大的腰带上一边挂枪,一边则系着一块晶莹 澄净的玉佩,英武强悍之中凭添了几分俊秀飘逸之气。毕竟有案底在对方手里, 帕夏先是略显惊慌,但看见来者的神色蔼然可亲,并且透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振奋, 她的情绪随即松弛下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我原以为找到你这样行踪飘忽的女人是一件很 困难的事情。”裴绍武微微笑着,他已经打发走了随行的卫队。 “怎么会呢,雅布城本来不大,你又是地方官的儿子,一切还不是尽在掌握 么。” “未必,”裴绍武说,“有时候我也会被一些问题困扰。例如此刻吧,我就 无从参详你甘冒严寒在这里翘首等候的真正原因。” “原因很简单,如果你不是个蠢货的话,应该不难猜得出。” “哦,说来听听。”裴绍武意兴盎然的望着她。 “当然是等待远方归来的情郎。”帕夏展颜笑道,“你不觉得我这个年纪的 女人,已经到了春心荡漾的时候了。” 裴绍武摇头笑了,说:“就算我是个十足的蠢货,也绝不会相信这一条理由 的。” “为什么?” “因为像你这样风姿绰约的女人,只怕害得不少痴情男子牵肠挂肚,又怎么 会轮到自己苦苦企盼呢。不过,也许还有一种例外的情形……” “什么例外情形?”帕夏感到不解。 “除非你所等待的情郎就是本人。”裴绍武昂首挺胸,晏然自若。 依旧是那副果于自信的神态,帕夏的脸颊立即呈现一片绯红。以前也曾遇到 过不少男人的轻佻表示,她或是熟视无睹,或是逢场作戏,但不知为什么,当直 白袒露的言语从裴绍武口中说出,她竟有一种奇妙难辨的复杂感觉。 “堂堂的裴少将军,不该随意拿一个流落天涯的弱女子取笑吧。” “一个流落天涯的弱女子就可以随意拿我取笑么,”裴绍武针锋相对,收敛 笑容。“好吧,言归正传,既然你等待的不可能是朝思暮想的情郎,那么一定是 深恶痛绝的仇人了。” “你的盲目推断似乎没有凭据吧。”帕夏眼光闪烁,惴惴不安。 “还需要凭据吗?”裴绍武说,“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个感情强烈爱憎分明 的女人,同伴沉冤未雪,岂肯善罢甘休,况且上次分手的时候,你还曾信誓旦旦 表示过报仇的决心。” 帕夏越发紧张,明白以裴绍武的精明,想要蒙混过关恐非易事,于是也不再 坚辞否认,犹豫着说:“难道你想来阻止我的行动?” “我若要阻止,就不必多费口舌了。”裴绍武说,“我就想提醒一点,如果 你是等候那个疯子去而复返的话,站在这里只能是白白耽误工夫。” “为什嘛?” “因为伊万上校已经在昨天半夜进城了,目前仍下榻于木拉提旅店。”裴绍 武说。 “啊,”帕夏讶然,遂又困惑不已。“可是,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确实没有向你通风报信的义务,”裴绍武说,“及时转告的目的只是想 让你打消一些荒诞不经的念头,知道吗,这次来的不只是伊万一个人。” “还有什么人?” “迪化府俄国领事馆的参赞,库尔勒的挖工以及几名乌兹别克枪手,人数不 下三十之多。伊万大概是眼红英国人的寻宝活动,也要组建一支探险队深入沙漠。” 帕夏哑口无言,眉头渐渐紧蹙,一副如有隐忧的样子。 “是不是感到很棘手?”裴绍武说,“一个‘疯狂伊万’已经难以对付,何 况又加上众多随从,你的复仇计划怕是要搁浅了。” 帕夏依然沉默,若有所思地垂下头。 “其实,你也不必发愁。”裴绍武善解人意地劝道,“洋人虽然仗势欺人, 连官府也奈何不得,但也难逃天道好还的定数,而贪婪无厌正是他们致命的缺陷。” “你是说……”帕夏似有憬悟,“也许不必我动手,就可以看到那疯子得到 报应。” “当然,”裴绍武说,“不知你来过雅布多少回了,反正在我的记忆里,还 从未有过哪一个寻宝者能够活着走出漫无边际的荒漠。伊万既生贪念,就绝不会 有什么好下场的。所以,你与其徒增烦恼,还不如把心思投入到更有趣味的事情 上。” “哦,”帕夏不禁莞尔,“我倒要请教,对我而言还有什么事情更有趣味呢?” “多得很,”裴绍武的笑意颇显暧昧,“譬如说,替我铺床叠被、生儿育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