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木箱的规格和材质并不陈旧,上面依稀可辨大英帝国的雄鹰印鉴。两人的心 狂跳不止,无须开箱验视便已确认,其中的珍藏就是当年探险队的考古成果,即 令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德纳姆的财宝”。 “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余伯宠脱口叹道,却 又觉得辞不达意。由雅布出发至今,经历了多少惊心动魄的变故,连自己也记不 清楚,岂是一句“不费功夫”可以简单概括的,倒是苏珊的总结来得贴切。“咳, 这一切好像是‘天方夜谭’里的情景……” 余伯宠如有同感,眼前的际遇确实离奇怪诞,总归缘于阴差阳错的巧合。若 非威瑟暴虐不仁, 将他们逼至绝境,也不会误打误撞选择通向楼兰古国的路线。 而若非夹带资料的布包遗落,偏偏又被劲风吹上土墩,他们或许就和惊世骇 俗的发现失之交臂了。 清理废墟的过程中,总共找到了七只木箱,同时也挖出五具尸骸。尸身的衣 物还没有完全腐烂,有的手脚折断,有的颅骨碎裂,形态各异,极其恐怖。苏珊 不由得哀思如潮,默默地在胸前划着十字。她知道,这些人都是跟随自己父亲共 同历险的伙伴,根据记载,当年的考古队曾连续遭遇风暴和地震的袭击,想必他 们正是在猝不及防的浩劫中不幸丧生的。 面对昔日的罹难者,余伯宠也不禁扼腕长叹。古人形容身后凄凉的极端字眼 是“生前无知己,青蝇为吊客”,这些探险队员的悲惨境遇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多年以来,他们的长眠之地只有沙鸣风啸,连蝇虫光顾瞻仰的情况也不曾发 生。 如果不是自己和苏珊偶尔路过,或许他们将永远成为沉寂荒原上的孤魂野鬼。 渐至昏黄,两人已没有时间感慨伤怀。于是先在废墟旁边挖掘一道浅沟,将 几具尸骨并列掩埋,然后打开箱子逐次察看,视线所及竟是一片异彩纷呈的天地。 若论数量之多,箱子里的文物未必赶得上前些日子在佛塔脚下的发现,但若 论价值珍贵及保存程度,却又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期望。其中包括钱币、陶器、漂 亮的丝毛织物、刷漆的家具、妇女精美的绣鞋、青铜艺术品、各种风格的浮雕和 木板画等。 一块形状规则的护墙板上,居然画着一对长翅膀的小天使。苏珊惊得瞠目结 舌,怎么也想不到,具有西方鲜明特色的安琪儿竟然会在遥远的罗布荒漠安家, 并且时间已跨越了近两千年。迷离惝恍之际,颇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以致分 辨不清这里是楼兰遗址呢,还是一座古罗马的城市。更加莫可究诘的是,到底是 欧洲文明的触须首先接近这里,还是中亚腹地本来就是世界文化的发源地。 另一块切割精细的壁画断面上,有一幅欢快愉悦的生活场景。画中的男子年 轻英俊,有着印度人和中国人混合的相貌,长而黑的头发打成一个松散的花结, 窄而轻的头巾垂于脑后,额前装饰着一颗椭圆形的宝石。他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束 腰外衣,腰间悬挂着一把几乎是笔直的长剑。在他的背后是一匹黑白相间的“叶 尔羌”花马,马鞍、肚带及鼻羁上佩戴的流苏都描绘得非常逼真。紧挨男子的是 一位女郎,五官秀美,风姿绰约,穿一件淡黄色的曳地长裙。领口开得很低,内 有紧而薄的胸罩,丰乳半露,铃式衣袖,并带有金银翡翠之类的饰品。她站立的 姿势为两肩向后,腰身向前,显得媚态十足。 那男子举着盛满美酒的玉碗,女郎则拿着一只玫瑰花冠。余伯宠和苏珊目不 转睛,如痴如醉,不知画中的男女是一对郊游踏春的夫妻呢,还是两个私奔途中 休憩欢饮的情侣。 除此以外,他们又看到了满满两箱捆扎整齐的文书木简,其中有汉文、婆罗 谜文、粟特文及大量的佉卢文等。 佉卢文是公元前三世纪流行于印度西北、阿富汗一带的文字,公元后的几十 年内成为中国西域一些地方的通用文字,而在龟兹、和田、鄯善王国,这种文字 的使用时间更加长久。由于王国消失城市废弃,这种文字也湮灭在流沙涸海之中, 直到十八世纪才星星点点地返回人间。考古专家对于这种死文字的认识来自双语 钱币,一面是汉文一面是佉卢文的钱币出土于塔里木盆地;一面为希腊文一面为 佉卢文的,出土于曾经希腊化的阿富汗。因为数量稀少,破译起来十分困难,随 着德纳姆爵士在楼兰遗址的探索发掘,才重新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对佉卢文的研 究热潮。考古的诱人之处,就是通过蛛丝马迹还原出缤纷多彩的已经消失的历史, 而这些死去千年的文字无疑正是解读古老岁月的重要密码。 就像终年拣破旧布头为生的人突然拾到一整匹典雅华丽的锦缎,余伯宠和苏 珊沉浸在梦幻般的惊喜中。审视翻阅之际,又架起照相机拍照记录,正要打开最 后一只箱子,苏珊的身躯却轻轻摇晃了两下,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余伯宠悚然变色,慌忙上前搀扶,伸手探鼻,呼吸犹在,只是人事不省。他 明白,这是长期干渴导致的虚脱,只需一杯热水即可缓解症状,然而,他们的水 囊早已空空如也。 其实,四五天滴水未进,两人的身体都已虚弱不堪。只因意外发现了楼兰遗 址,借助于一股无法言喻的兴奋,才得以勉强支持了大半日,那种情形犹如生命 垂危者为等待远方归来的亲人尚可苟延残喘一样。但是,一番挖掘劳作又似雪上 加霜,当最初的激动情绪渐渐平复,无论意志和体力都趋于崩溃的边缘。 默默看着依然昏厥的苏珊,余伯宠的眼中一半是怜爱,一半是绝望。从未有 过的恐慌悄悄笼上心头,头脑里越发清楚地意识到,他们正面临着一个既残酷而 又无奈的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苏珊张开双眼,看见自己躺在帐篷里,神情萎顿的余伯宠就 靠在旁边。 “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余伯宠招呼道,露出一副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我没事,”苏珊少气无力地说,“那些文物怎么样了?” “我已经照原样封存,重新掩埋起来。”余伯宠故作轻松地说,“嗨,看样 子这一次无法把它们带出荒原了,只好等到下一回再说。” “下一回?你认为我们还有重头再来的可能吗?”苏珊凄然苦笑。 “怎么没有,经过第一次尝试,至少我们掌握了沿途的地貌特征,只需充分 准备水源供给,下次再来的时候已可驾轻就熟。当然,前提是及早返回雅布……” 余伯宠理屈词穷,连自己也觉得像是痴人说梦。 “伯宠,不要再安慰我了,实际上你也明白我们重返雅布的机会还有多少。” 余伯宠哑口无言,颓然垂首,似乎失去了正视对方的勇气。 “我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只不过心有不甘罢了。”苏珊幽幽叹息着,“我 本来是个虔诚的信徒,如今却开始怀疑上帝是否公正仁慈,他怎么会把同样悲苦 的命运施加在我们父女身上。让我们发现了稀世珍宝,却又无法完成平生的志愿, 这种捉弄人的手段也太残忍了。” 余伯宠凝眉蹙额,纡郁难释,却又强作镇定,委婉劝解:“好了,不要再胡 思乱想了,与其把精力放在怨天尤人上,不如抓紧时间多休息一会儿,天亮继续 赶路。只要一息尚存,我们就不该放弃。” 话虽如此,想要安心入眠却也不易。缺水造成的痛苦正不断地折磨着两人, 眼角干涩,咽喉肿胀,胃部痉挛,浑身瘙痒,躯体内外几乎没有舒服的地方。辗 转反侧熬到了黎明时分,总算困倦不支,和衣假寐了片刻。 翌日整装出发,沿着满目凄凉的荒原旷野蹒跚前进,周围的景象加剧着内心 的恐惧。枯死的湖床,倾斜的沙梁,或突兀一溜土柱,或方形山,或褐红色的岩 塔,或无法形容的陡高陡低的沟壑,人畜穿行其中,显得渺小而可怜。 垂死挣扎也总有极限,起先两人还可以互相扶持着直立走路,后来只能倒地 爬行。其实也算不上爬行,顶多是在负重缓进的骆驼旁边一寸寸的蠕动。一天过 去,余伯宠已感到筋疲力尽,而苏珊的情况更糟,对照手表测量脉搏,居然下降 到每分钟四十九次。 “我怕是不行了。”苏珊声音微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要这样,也许再走几步,就会有奇迹出现。”余伯宠自欺欺人地说,瞥 见那峰骆驼也四腿蜷缩,用已经没有一点体液可化为泪水的双眼悲伤地望着主人。 “知道么,我真的很怀念在雅布城北被狼群围困的那一夜。”苏珊像是自言 自语,“虽然当时险象环生,一发千钧,如今想来,却是无比壮丽而奇妙的经历。 哈尔克悠扬的歌声和宝日娜优美的舞姿仿佛仍在眼前耳畔萦绕回荡,不知此 刻他们是否得偿所愿,但我相信,那空古绝今的一幕也将成为两人心目中永不磨 灭的记忆。“ 望风怀想,余伯宠也不免感慨万千。更加值得留恋的是,与狼共舞的一夜正 是自己与苏珊感情升华的起始。相比之下,当初危机四伏,祸不旋踵,却还有一 丝抗御周旋的余地,即使最后被群狼吞噬,也远胜过此刻的心力交瘁,竟然要眼 睁睁地感受着生命之花枯萎凋谢。 又歇息了一段时间,余伯宠正想催促苏珊上路,不料对方却先开口了。 “伯宠,你还能坚持吗?” “我……”余伯宠迟疑了一下,说,“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坐以待毙总不是 办法吧。” “很好,你继续向前走吧,不要再管我了。”苏珊低声说,语气平静而又坚 决。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下呢?”余伯宠愕然相顾。 “你已经尽了全力,可以问心无愧了。如果能争取脱险,何必守在这里陪我 等死呢。”苏珊舌敝唇焦地劝诫。 “不行,”余伯宠断然回绝,“就算死也该死在一起,难道你把我看作威瑟 一样的小人吗?” “你的道德观念也太偏颇了。”苏珊双眉紧锁,近乎乞求,每说一句话,都 要费力喘息片刻。“想想看,你放弃努力的意义究竟有多大。我俩历尽千难万苦 才找到了楼兰遗址,却要双双葬身于沙海荒原,致使湮没千年的文化瑰宝无缘重 见天日,这一趟探险之旅岂不是变得毫无价值?倘若你侥幸脱困,利用掌握的图 形资料重返古城,让那些罕见的珍品及早公诸于世,又将创造一个多么伟大的壮 举。假如我的灵魂有知,也会感到无比欣慰的。” “唉!”余伯宠摇头悲叹,不以为然。暗忖,那些木牍残片的下落与自己何 干,谁又曾想过创造什么万众瞩目的壮举,眼看着心爱的女人命在旦夕才是惶急 不堪的现实。一时五内如焚,又难以言表,只是反复强调。“不要再说了,总之 我是不会离开你半步的。” “你向来是个理智的人,怎么也忽然变得顽固不化。”苏珊的口吻满含怨诘。 “好在我预备了附加措施……不过,你总不希望我们的告别仪式出现血淋淋 的场面吧。” 听她语意异常,余伯宠忙抬头查看,却不由得瞠目结舌。原来,不知什么时 候,苏珊的右手里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并且距自己的脖颈处不足两尺。 “苏珊,千万不要胡来。”余伯宠失声惊呼,虽然怀疑她已经没有力量完成 自戕的企图,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你听从劝告,我也很乐意体肤完整地离开世界。”苏珊慢声细语,从 容而凄婉的模样令人心碎。 “你何苦逼我……何苦逼我呢。”余伯宠神昏意乱,不知所措。 “伯宠,你也不必难过。”苏珊费劲地舔了下嘴唇,说:“能够死在你的身 边,我已经十分满足了。如果说还有一点点遗憾,就是从来没有听见你亲口对我 坦露心迹。” “什嘛?”余伯宠一怔。 “我想最后问你一句,”苏珊气若游丝,暗淡无神的双眼泪光闪烁。“假如 厄运没有降临的话,你愿意让我做你的妻子吗?” “愿意,当然愿意———”余伯宠声嘶力竭,心虔志诚。 苏珊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嘴角微微翕动,似乎仍有话讲,却终究没有说出 口,沉重的眼皮渐渐合拢,脑袋一下子歪了过去。 余伯宠面色煞白,连忙上前急救,但无论是捏揉人中,或者用力摇撼,苏珊 已然毫无知觉。他不禁心中大恸,感觉自己正跌入一个穷极阴寒的万丈深渊,抑 制不住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流喷薄宣泄。 回首往事,和苏珊的交往过程仿佛南柯一梦。从相识相知直至相亲相爱既像 指顾间事,又像是缠绵数世的不解之缘。始料不及的是,千回百折,历经磨难, 当两人的感情终于达到水乳交融的境界,所要面对的竟是生离死别的结果。思前 想后,肝肠寸断,余伯宠忍不住有仰天悲号的冲动,却因嗓音嘶哑,力不从心, 最终只能发出“嗬嗬”的哀鸣。 失魂落魄,思绪飘缈,耳畔却隐约传来几下水鸟拍打翅膀的声音。在似乎是 亘古沉寂的蛮荒地界,任何蕴涵生机的信息都不啻人间仙乐,具有一种无可比拟 的吸引力。余伯宠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鬼使神差般地随着声音移动脚步,走了 半里路,看到一排坡度不大的环状沙丘。当他踉踉跄跄地爬上沙丘,立刻为眼前 的景象惊呆了。 不远处分明是一个方圆丈余的水池,就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碧玉镶嵌于沙丘 之间。恍惚之间,余伯宠以为碰见了海市蜃楼,直到翻滚而下,双手伸入冰冷的 水中,才相信一切并非臆想幻觉。他的本能反应是把头探进水里,牛饮鲸吞似的 喝个痛快。他感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像海绵一样吮吸着生命的流质,干瘪的如 同枯木形状的手指也逐渐膨胀起来。 狂饮之后,头脑骤然清醒,旋即想起,苏珊犹自命悬一线,唯有以水解救才 可不死。低头寻视,看到自己茫乱中并没有携带装水的用具。急切之下,脱下两 只皮靴,匆匆灌满了水,不顾沙砾碎石硌得脚掌生疼,撒开双腿跑回原地。 苏珊依然静静地躺着,等余伯宠把水送到她的唇边,并慢慢地喂下去,情况 居然有了变化。随着咽喉发出“啯啯”的声响,就像是服用了起死回生的灵丹妙 药,苏珊长长的睫毛连续闪动,苍白的面孔也恢复了几分血色。余伯宠喜极而泣, 转身去拿另一只皮靴,却发现里面的水早被旁边的骆驼偷喝干净。 人畜俱已得救,仿佛在与死神的赛跑中险胜一步。回忆这段奇遇,余伯宠简 直匪夷所思,神志渐趋明晰的苏珊分析道:“沙漠地区降水稀少,蒸发旺盛,大 部分河流有头无尾。极少数的河流可以穿越较长地段,下游在低洼处潴积形成内 陆湖泊和零星的水坑。可是,其周围往往隐藏着被浮沙掩盖的河床,或者是因渗 漏而变薄的地层,所以在附近行走一定要格外当心,否则会有陷入流沙的危险。” 余伯宠轻轻点头,默记于心。但苏珊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他们灌满所有的 水囊继续前进,一路上并没有遇见流沙遮掩的陷阱。相反好运接踵而至,数日后 已可在黄沙古道间看见胡杨和红柳顽强地伸出枝杈。 他们的干粮所剩无几,存水也不断消耗。但既然有了生命的迹象,就不愁找 到解决的办法。偶尔捕获一只沙鼠,或是一条冬眠的四脚蛇,都可当作充饥的食 物。就这样含辛茹苦,夙夜匪懈,终于在第八天上,视野里出现了一条绵延玉练 般的冰河。 “啊,这应该是孔雀河吧,我们总算彻底摆脱死亡的威胁了。”苏珊眉飞色 舞,欢呼雀跃,却又忽然发现对岸的芦苇丛中伫立着一条身影,须发皆白,服饰 古怪,在黄云白草的荒野间显得十分诡秘。 “伯宠,快看,那究竟是人是鬼?”苏珊不免诧异。 余伯宠凝神观望,遽尔笑逐颜开。“是人,而且还是熟人。”他欣喜万状, 随后扯开喉咙大喊:“吐尔迪……尔迪———” 罗不泊边缘的孔雀河一带,居住着楼兰古国的后裔———神秘的蒲昌海渔民 的子孙。他们体格强壮,心地善良,世代以渔猎为生,吐尔迪就是其中的一员。 早年余伯宠为逃避官府追捕,一度躲藏于孔雀河畔,当时以吐尔迪的木屋为 居停。 两人言谈投机,一见如故,曾经结下过深厚的友情。如今久别重逢,无不喜 出望外,搂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彼此问候致意,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当然,对于 他们之间的交谈苏珊懵懂不解,那似乎是一种夹杂着大量土著方言的突厥语。 晚上,吐尔迪用罗布人特有的美食款客,妻子儿女也围坐相陪。桌上摆满了 鲜嫩的羊肉片,撒上蒲黄的烤鱼,掺和着沙枣的玉米面糊,余伯宠和苏珊狼吞虎 咽,大快朵颐,哪里还顾得上保持优雅的气度。 “太美味了,罗布人简直是天生的烹饪专家。”苏珊啧啧称赞。 “说得不错,我在这里曾住过半年,最强烈的感受就是口腹之欲得到了极大 的满足。”余伯宠附和着,冲着旁边的吐尔迪连连竖起大拇指。 吐尔迪脸上露出谦和的微笑,殷勤劝食之余,眼睛望着余伯宠,一只手却指 向苏珊,嘴里叽哩咕噜说了一通。余伯宠听罢乐不可支,也对吐尔迪讲了几句话, 两人相视大笑,似乎在谈论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苏珊莫名其妙,按捺不住好奇,拉着余伯宠的衣袖问:“喂,你们到底在说 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一起分享欢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