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当然,明辨是非的苏珊不可能再受到诱惑,趁着伦庭玉口若悬河,唐怀远侧 身倒酒的时候,两只手悄悄放在低矮的餐桌下面,无声无息地抽出了那把早已打 磨得极其锋利的小刀。 看到苏珊若有所思,伦庭玉以为自己的一番说词收效甚佳,越发神采飞扬, 滔滔不绝。但没有察觉到,苏珊看似翘首聆听,眼睛的余光却紧紧盯向他胸口的 位置,并且热血沸腾,蓄势待发。 然而,即将发难的刹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帐帘掀起, 一条剽悍身影昂然直入。 “咦,哈尔克,这么晚了还没有歇息?”伦庭玉颔首招呼不速之客。 “我是闻着香气过来的,伦先生并不是小器人,怎么会躲起来吃独食呢。” 哈尔克上前两步,像是忽然发现了苏珊。“哦,原来还有个洋婆子。伦先生 倒是精力充沛,在这种渺无人烟的鬼地方还不忘拈花惹草。” “真会开玩笑。”伦庭玉笑着解释,“近日考古队化险为夷,苏珊小姐居功 至伟,伦某略备薄酒,只不过想表达一番感激之情。” “哼,不就是替队伍带了回路吗?”哈尔克不以为然,“离开雅布以后,我 每日为大伙儿寻找水源,辨识方向,挑选合适的地点安营扎帐,受过的苦累有目 共睹,难道就不该得到一点犒赏么?” “足下劳苦功高,伦某心中有数。”伦庭玉颇假词色,“如果有兴致的话, 不妨坐下来共饮。” 哈尔克毫不推让,大大咧咧地走到席前坐下。面对残害余伯宠的凶手,苏珊 自然深恶痛绝,但也清楚,哈尔克的疯狂行径完全出自伦庭玉的唆使,只是其中 的详情无从度测,因为考古队出发以来,她的言行始终受到限制,即便同哈尔克 咫尺相对,也没有斥责质问的空隙。 苏珊把伦庭玉当作复仇的首选目标,却被哈尔克的贸然闯入打乱了计划,虽 然恨不能将两人同时杀死,但暗自掂量,又觉得力不从心,对付由唐怀远保护的 伦庭玉已非易事,何况加上一个勇猛强壮的“野骆驼”。她不由得疾首蹙额,一 边趁机将刀子收起,一边默默盘算着应变之计,急切盼望着哈尔克胡乱喝上两杯 及早离去。 哈尔克却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架势,盘膝坐在苏珊的对面,伸手扯下一条鸡 腿大口咀嚼,然后接过唐怀远程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嗯,好酒,”他咂舌称赞,“少说也是三十年以上的陈酿,洋婆子的口福 实在不浅哪。” 说完最后一句话,热辣辣的目光瞟向苏珊。苏珊置之不理,故意把脸偏向一 旁。 “嘿,脾气挺倔,大概还为情郎的事情记恨我吧。”哈尔克肆无忌惮地笑道, “天底下的男人多得是,莫非只有姓余的一个能够打动你的心?” 苏珊面色阴沉,隐忍不言,伦庭玉唯恐事态僵化,连忙开口打圆场。“哈尔 克心直口快,还请苏珊小姐多多包涵。其实,两位都是考古队举足轻重的人物, 若能化解前嫌,和衷共济,无论对人对己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我绝不可能和一个丧心病狂的畜生打交道。”苏珊鄙夷不屑地表示,并且 作势欲起,“伦先生,你的盛意我已心领,如果没有其他吩咐,请恕我先失陪了。” 伦庭玉竭力挽留,哈尔克却满不在乎地嚷道:“走就走呗,少一个人在这儿, 酒反而喝得更痛快呢。” 苏珊横眉怒目,犹豫未决,似乎为错失报仇的机会而深感沮丧。哈尔克视若 无睹,只顾要求唐怀远添酒。但当唐怀远抱着酒坛走近,他却一把推开了面前的 酒杯,说:“用这玩艺儿喝酒不够劲,还是换成我的家什吧。” 话音未落,从腰后取下一个蓝布包裹,放在桌面上打开,露出一颗白森森的 头骨,眼鼻口处的洞穴皆以银片镶补,枕骨和颚骨的裂口削挫光滑,并用铁丝皮 垫固定,左耳边还加缀了一个便于提拿的黄铜手柄,顶骨倒置,俨然就是一只恐 怖异常的“酒器”。 伦庭玉愕然变色,唐怀远也惊诧莫名,抱着酒坛不知所措。但震骇至深的还 是苏珊,不用说,眼前的颅骨正是余伯宠的,想到情人生前惨遭不幸,死后的遗 骨又任人践踏凌辱,不禁椎心泣血,痛断肝肠。 哈尔克晏然如故,从唐怀远怀里夺过酒坛,朝着特制的“酒器”倒满酒,双 手捧起一连喝了七八口才放下,嘴里大呼小叫,“嗨嗨,真过瘾!” 伦庭玉和唐怀远相顾茫然,鉴于苏珊在场,只希望哈尔克的挑衅举动有所收 敛。谁知他却似意犹未足,蓦然抬头,看见苏珊,狂妄不逊地笑道:“你怎么还 没走?难道也想尝尝这酒的滋味?好吧,我就请你喝一口……” 说着,举起那只头骨“酒器”递了过来。苏珊浑身颤栗,五脏六腑几乎气炸, 头脑里部署周密的行刺计划早已荡然无存,亟待宣泄的唯有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的 满腔怨愤。 “该死的杂种,让我送你下地狱吧———”苏珊厉声怒喝,奋力拔出尖刀, 劈面向哈尔克挥去。由于距离太近,对方不及躲避,只是本能地做出一个阻挡的 动作。寒光闪过,血花飞溅,哈尔克右掌的四根手指被齐刷刷地斩断。 哈尔克翻身倒地,惨叫不绝,痛苦的吼声却又提醒了苏珊,既然形迹显露, 就不该放过了罪魁祸首。意念至此,立刻攥紧刀子转身找寻伦庭玉,不料为时已 晚。 在她亮出刀子的同时,反应机敏的唐怀远已长身而起,先将主人拉过一旁, 然后迅捷掏出手枪跨上前去。当苏珊袭击了哈尔克,刚刚缓过神来,发现乌洞洞 的枪口已经顶上了自己的脑门。苏珊毫无惧色,犹自英勇反抗,却被坚硬的枪托 砸中肩胛,随即手臂酸麻,尖刀落地,又被唐怀远反剪双臂,拽紧头发,再也动 弹不得。此时,听到动静的董标金祥相继冲进,持枪警卫在伦庭玉身前,帐内的 局面已无可扭转。 “哈尔克,你的伤势如何?”伦庭玉恢复了沉稳气度,十分关切地问。 “暂时还死不了,”哈尔克忍痛回答,头上冷汗淋漓。“呵,这娘儿们真够 狠的。” “娇艳的玫瑰往往多刺,以后可不要轻易招惹女人了。”伦庭玉居然有心情 调侃了一句,但随后郑重嘱咐手下。“拿最好的金创药替哈尔克治伤,小心搀扶 着回去休息。” 董彪和金祥奉命唯谨,扶携着哈尔克缓缓离去。伦庭玉轻踱着走到苏珊面前, 俯身拾起那把小刀,放在手里随意玩弄着。 “苏珊小姐,如果不出所料,你今夜单刀赴会的真实企图是想把伦某送下地 狱吧。”伦庭玉冷冷一笑。 “是的,”苏珊已无意掩饰自己的初衷,声嘶力竭地斥骂:“像你这样为非 作歹的恶魔,本来就该待在地狱里面。刚才若不是那个‘杂种’节外生枝,也许 你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哈,你的想法未免太幼稚了吧。知道么,就算没有哈尔克的自讨苦吃,你 的预谋也绝对不可能实现。” 伦庭玉的笑容耐人寻味,苏珊不由得一怔,只见他轻轻扬起手中的小刀,不 无讥讪地笑道:“你大概不会想到,就连这把刀子也是我故意让人留下的。” 苏珊眼张失落,惊疑不已。伦庭玉接着说:“我虽然慈悲为怀,却从不轻疏 大意,你近来的逢场作戏怎么会瞒得了我呢,只不过做了点小小的安排就已经辨 别真伪。唉,女人的心思毕竟单纯,耐力也实在有限,居然不懂得掌握图穷匕见 的时机。” “少废话,既然你什么都明白,就赶紧动手吧。”苏珊凛然无畏。 “动手?动什么手?你怎么又把我当作粗鲁狭隘的男人了。事实上我并没有 小题大做的意思,恰恰相反,对你的优越待遇丝毫不变,我要让你亲眼目睹发掘 行动大功告成,到时候看着你追悔莫及的样子,岂不比严厉处置的结果更加有趣。” “做梦!浩瀚无际的荒漠可不是为所欲为的地方,你还是带着自己的野心见 鬼去吧。”苏珊怒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