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里德饭店的约会 事实上,詹姆斯·邦德并没有能如期望的那样迅速离开伦敦。要做的事情实在 太多了,医生们也坚持要对他进行一次全面的体格检查。此外,比尔·坦纳也送来 了保拉·韦克和她的朋友安妮·塔迪尔的追踪调查结果。 其中包括两条有趣而使人不安的信息。原来保拉出生于瑞典,虽说她后来入了 芬兰籍。她的父亲显然曾经是瑞典外交使团的成员,不过有个小注说明他有“好战 的右翼倾向”。 “可能是说,这人是个纳粹分子,”M 咕哝道。 这种想法使邦德心烦起来,但是比尔·坦纳接下去的话使他变得更加不安了。 “也许是,”参谋长说,“不过,她的女朋友的父亲肯定是,或者说,肯定曾 是纳粹分子。” 坦纳接下去说的话,使邦德渴望立刻有机会再次见到保拉,而且更想见到她的 密友,安妮·塔迪尔。 计算机里关于那个姑娘的材料不多,但却提供了一大堆关于她的父亲的材料, 她父亲曾是芬兰陆军的高级将领。事实上,阿内·塔迪尔上校在1943年曾是伟大的 芬兰陆军元帅曼海姆的参谋人员。就在那一年,当芬兰与德国军队肩并肩对俄国作 战时,塔迪尔接受了党卫军的一个职位。 虽然塔迪尔首先是一个军人,但是他对于纳粹德国,特别是对于阿道夫·希特 勒的倾慕,显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到1943 年底,阿内·塔迪尔便已提升 为党卫军高级将官,并且被委以“纳粹祖国”国内的一个职位。 战争结束后,塔迪尔失踪了,但是有些确切的迹象说明他还活着。纳粹追捕者 的通缉名单上仍有他的名字,因为在他起过重要作用的许多行动中,有一件是1944 年3 月“处决”从萨冈镇斯塔拉格·卢夫特第三战俘营那次著名的战俘“大逃亡” 中被抓回去的50 名战俘这件罪行已经详尽记载在臭名昭著的纳粹暴行的编年史上 了。 在那以后,塔迪尔在党卫军第二装甲师(“帝国”师)的那次从蒙托邦到诺曼 第的历史性的血腥行军中,作战勇猛剽悍。众所周知,在1944 年6 月的那两周时 间里,发生了一系列肆无忌惮的恐怖行为,完全无视了战争的正常规则。其中之一 是在格拉纳河畔的奥拉杜尔村烧死男女和儿童共642 人。阿内·塔迪尔在这一特殊 事件中所起的作用决不是微不足道的。 “首先是一个军人,不错,”坦纳解释道,“不过,这人是一个战犯,而且纳 粹追捕者至今仍在找他,虽说他已经是个领养老金的老人了。五十年代有人在南美 见到过他,这是确凿无疑的,但是,可以相当肯定地说,他在六十年代进行了一次 成功的身份改变之后,已经回到了欧洲。 邦德把这些信息存储进自己的头脑里,他请求给他一个查询现存文件和相片的 机会。 “我想大概不会有机会让我溜回赫尔辛基,见见保拉,并且会见一下那个姓塔 迪尔的女人吧?”邦德紧紧盯着M ,M 摇了摇头。 “对不起, 007。时间是至关重要的。整个小组是为了两个原因才离开其行动 区域的:第一,会见你并向你通报情况;第二,对他们认为是他们任务的最后阶段 进行计划。你瞧,他们认为,他们知道武器是从哪里来的,而它们又将如何转运给 ‘纳萨’,而最重要的是,他们认为,他们知道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指挥着‘纳萨 ’的一切行动。” M 再次装满烟斗,更舒服地坐进椅子里,开始讲了起来。在许多方面,他所透 露的情况足以使邦德感到毛骨悚然。 他们谈到深夜,然后邦德被人用车送回他在切尔西的寓所,送回他那可敬可畏 的女管家阿梅的管束之下。阿梅对邦德只瞧了一眼,就用老式保姆的口气命令他立 刻躺到床上去。“你看上去已经精疲力尽了,詹姆斯先生。快上床去。我会给你端 一盘鸡蛋什么的来。现在,快上床。” 邦德不想争辩。不久阿梅就端来了一盘熏鲑鱼和炒鸡蛋。邦德一边吃,一边看 一堆早已等着他的邮件。他刚刚吃完,就觉得困的不行,于是便毫不挣扎地进入了 深沉而解乏的睡乡。 邦德醒来发现,阿梅让他睡了个懒觉。床边的石英钟显示出已将近十点。 只过了几秒钟,他就已在叫阿梅做早餐。过了几分钟,电话响了起来。 M 在电话上叫他。 在伦敦耗费的额外时间有了回报。邦德不仅获得了关于他在破冰船行动里的同 伴的彻底全面的情况概要,而且还有机会和他即将接替的那个克利夫·达德利作了 一次长谈。 达德利是个强硬好斗的矮个子苏格兰人,邦德喜欢他而且尊敬他。“如果我有 更多时间,”达德利告诉他,“没准儿我能把实情嗅出来。不过他们实际上要的是 你。M 在我去以前就把这一点明确告诉了我。小心,詹姆斯,你得时时刻刻把背靠 在墙上。其他几个人没有一个会替你小心警惕的。莫斯科中心肯定是掌握了什么东 西,可这一切都透着不地道,像是在搞鬼。也许我天生爱疑心,可是他们的小伙子 隐瞒了一些东西。我敢说他手里一定藏着十二张王牌,而且是同样花色的一组牌。” 达德利所说的“他们的小伙子”,邦德也知道,至少知道他的名气。尼古拉· 莫索洛夫由于许多事情出了名,其中没有哪一件是令人愉快的。 莫索洛夫被他的克格勃朋友们称作柯尼亚。他能说流利的英语、美式英语、德 语、荷兰语、瑞典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和芬兰语。此人现已三十多将近四十岁 了,他曾是新西伯利亚附近一所基础训练学校的优秀学生,曾经有一段时间在他的 情报局第二首席理事会里的堪称内行的技术支援组工作过,这其实是一个职业化的 破门盗窃小组。 在那幢能够俯瞰摄政公园的房子里,他们还知道莫索洛夫有许多化名。 在美国,他是尼古拉斯·S ·莫斯特莱,在瑞典和其他斯堪的纳维亚国家他是 斯文·弗兰德斯。他们都知道他,但却从没有抓住过他,哪怕是他在伦敦使用尼古 拉斯·莫廷一史密斯的化名时。 “是那种隐身人类型。”M 说道。“变色蜥蜴。善于和他的背景溶为一体,正 当你以为他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却溜之大吉了。” 邦德对于“破冰船”中他那位美国同行也并不满意。布拉德·蒂尔皮茨,在情 报圈子里人称“坏”布拉德,是中央情报局守旧派里的一位老手,曾经逃过了在弗 吉尼亚州兰利市的中央情报局总部内部进行的许多次的清洗。对于某些人,蒂尔皮 茨是个神气活现、无所畏惧的英雄,是个传奇人物。然而,另一些人对他却有着另 一种看法,认为他是那种能够采用极为有问题的方法行事的外勤人员,是个认为只 要能达到目的,采取任何手段都合法的人。而他所采取的手段,正如他的一个同事 所说,能够是“相当卑鄙的。他有饿狼的本能和蝎子的心肠。” 那么,邦德想道,他的前途就要跟一个莫斯科中心的恶棍,以及一个兰利来的 先开枪后开口的神枪手联系在一起了。 其余的情况介绍和体格检查,用去了当天余下的时间和第三天上午的一部分时 间。因此,直到第三天下午,邦德才登上了下午两点去里斯本的TAP 班机。在那儿 可以搭乘一架波音727 短程航班飞机去丰沙尔。 太阳已经低沉得几乎碰到了海平面,它那巨大而又温暖的红色光斑投射到了巉 岩上,这时,邦德乘坐的飞机已经降到了六百英尺高度左右,正在穿越庞塔·德· 圣·洛伦佐岬,以便作一次令人兴奋的低空转弯。由于那危险的小小跑道就像是航 空母舰的飞行甲板一样高高架在丰沙尔的山岩间,所以只有用这个办法,飞机才能 飞到跑道上去。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一辆出租车便把他送到了里德饭店。第二天早晨,他已经 在开始寻找莫索洛夫、蒂尔皮茨,或是破冰船小组的第三个成员,那位摩萨德情报 人员。根据达德利所描绘的,那是“一位绝对迷人的年轻小姐,身高五英尺六英寸 左右,光洁的皮肤。身材跟米罗的维纳斯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这一位的 一双胳臂完好无缺,脑袋长得也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邦德问道。 “使人目瞪口呆。我看她大约有二十好几岁。非常、非常出色。我可不愿意站 在她的对立面……” “从职业意义上说,当然。”邦德不肯放过一个讲俏皮话的机会。 对于M 来说,这位以色列情报人员只不过是个未知数。她的名字是里夫克·英 格伯。在她的卷宗上标明:“一无所知。” 于是,詹姆斯·邦德现在正在饭店的两个游泳池边守望着,他那戴上太阳镜的 眼睛搜索着一个个脸孔和身体。 他的眼光在一个穿着一件卡丁牌比基尼泳装的高挑个儿秀色可餐的金发女郎身 上停留了片刻。这位女郎有一副美得难以形容的袅娜身段。嗯,邦德看着女郎跳进 温暖的池水里,心里想,反正看一看是不犯法的。 他在日光浴躺椅上翻了个身,由于他那痊愈得很快的肩头有点疼痛而咧了咧嘴。 他继续注视着那个姑娘游泳。她那修长的双腿一开一合,她的双臂几乎是为了自觉 的感官享受而懒洋洋地划动着。 邦德又一次为M 选择的会面地点而发出微笑。在那些由格兰·卡纳里亚到科弗 的骗人的包价旅游中,只有里德饭店是少数几家仍然保持着三十年代的餐饮和服务 标准以及保守的生活习惯的饭店之一。 饭店小卖中出售一些昔日的纪念品——温斯顿爵士和丘吉尔夫人在青葱的花园 里照的相片。背脊挺直、长着修剪过的小胡子的年长的男人坐在空气流通的休息厅 里读书;穿着YSL 牌和肯佐牌时装的年轻夫妇,在著名的阳台茶会上和年轻的贵妇 们应酬来往。邦德认为,自己已经来到了“暴发户”的天地。毫无疑问,M 的老朋 友们一定是像一只帕特克·菲利普手表那样准时地定期光顾这块时光扭转的田园诗 天地的。 邦德躺在那里,不时地用眼光仔细扫视着游泳池和日光浴区。莫索洛夫不见踪 影。蒂尔皮茨也不见踪影。他在伦敦研究过他们的照片,所以能够很容易地把他们 认出来。 里夫克·英格伯没有照片,克利夫·达德利只是心照不宣地笑笑,他告诉邦德 说,他不用多久就会知道她的模样。 人们现在正三三两两地向游泳池餐厅走去。它的两面是敞开的,被粉红色的石 头拱廊守护住。餐桌已经摆设好了,侍者们守候在旁,酒吧在招引人们;餐厅里还 铺设了一条长长的快餐柜台,供应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的各类沙拉和冷肉,以及— —如果顾客想要的话——热汤、奶蛋糕、烤宽面条或者烤碎肉卷。 午餐。邦德的老习惯忠实地跟着他来到了马德拉岛。在温暖空气的阳光下守望 了一上午,现在产生了午餐吃点清淡食品的愉快要求。 邦德穿上一件毛巾布长袍,溜达到快餐柜台,挑选了几片薄薄的火腿,开始去 选那些五颜六色的沙拉。 “你想喝点什么,邦德先生?就算开场白吧?”她的声音很温柔,没有带外国 口音。 “是英格伯小姐?”邦德没有转过身去看她。 “是的,我瞧着你,已经瞧了好一阵了——我想你也同样地瞧了我。我们一块 儿吃午饭好吗?其他人也都已经到了。” 邦德转过身去。她就是他在游泳池里看见的那位惹人注目的金发女郎。 她已经换了一件干爽的黑色比基尼泳装。裸露的肌肤泛出古铜色光泽,就像秋 天山毛榉叶子的颜色一样。在里夫克·英格伯身上,各种颜色的对比——肤色、薄 薄的黑色泳装、以及修剪得短短的、光彩夺目的金黄色卷发——使她不但看上去惹 人喜爱,而且足以作为健美形体锻炼的具体榜样。她的脸孔焕发出健康的光泽,那 是一张完美的、古典式的、几乎完全是北欧人的脸,有一张坚强果敢的嘴,黑黑的 眼睛里跳动着富于诱惑力的幽默神情。 “嗯,”邦德承认道,“你成功地迂回包抄了我, 英格伯女士。舍拉姆。 ①” “舍拉姆,邦德先生……”红唇弯曲,显现出一个看上去坦率、吸引人而且完 全真心诚意的微笑。 “叫我詹姆斯吧。”邦德脑子里暗暗记下了这个微笑。 她手里已经拿着一只盘子,上面放着一小块鸡胸肉、几片西红柿和一些大米苹 果沙拉。邦德指了指附近的一张桌子。她走在他前面,她的身体富于弹性,臀部轻 微地、几乎带些轻佻意味地晃动着。里夫克·英格伯小心地把盘子放到桌子上,机 械地抻了一下她的比基尼泳裤,然后把两只拇指伸进裤腿后部,好让它们平整地覆 盖在她坚实浑圆的臀部上。在海滩和游泳池里,女人们每天都十分自然地、毫不考 虑地,无数次地做这个动作,但是出自里夫克·英格伯之手,这个动作便变成了一 种挑逗性的、公开的、对异性的诱惑动作。 当她坐到邦德对面以后,她再次显现了她的微笑,同时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上 唇。“欢迎你到国外来,詹姆斯。我早就盼望和你一同工作了,”——短暂的停顿 ——“对于我们的其他同行们,我是不愿意这么说的。” 邦德注视着她,想看透她那深黑的眼睛,在里夫克这种头发和肤色的女人身上, 这种眼睛是很不寻常的。他的叉子停在盘子和嘴巴之间,问道:“有那样糟吗?” 她发出了悦耳的笑声。“比那更糟,”她说。“我想他们已经告诉你,你的前 任为什么离开我们了吧?” ① “舍拉姆”,是犹太人的传统招呼用语,意为“平安”。——译者 “没有,”邦德一脸天真的样子望着她。“我所知道的是,我突然被派到了这 里,连情况介绍都没有时间。他们说小组——我觉得它是个奇怪的大杂烩——会告 诉我详细的故事。” 她再一次笑了。“在这儿发生了你可以称为个性冲突的事件,布拉德·蒂尔皮 茨把他那一向的粗鲁无礼行为施展到了我身上。你的人抽了他的嘴巴。 我倒有点不知所措了。我的意思是说,我本来自己能对付得了蒂尔皮茨的。” 邦德把食物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然后问起了这次行动。 里夫克微微垂下眼皮,向他飞了个小小的媚眼。“噢”一只手指开玩笑地竖在 她的嘴唇上,“那是禁区。诱饵——那就是我。我是被派来引诱你去见那一对专家 的。在你听情况介绍的时候,我们全部都得在场。对你说实话吧,我认为他们并不 太重视我。” 邦德冷冷地微笑了。“那么,他们大概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机构的那句最要紧 的格言了……” “我们完成任务,从来弹无虚发,只因为一旦失败,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重复这句格言的时候,用的是一种平板的声调,几乎像是鹦鹉学舌。 “那么你是否弹无虚发呢,里夫克·英格伯?” 邦德嚼着另一口食物说道。 “鸟是不是会飞呢?” “那么,我们的同行们一定非常愚蠢。” 她叹了一口气。“不是愚蠢,詹姆斯。是大男子主义。他们对于跟女人一起工 作从来没有信心,这就是关键。” “我自己从来没遇到过那种麻烦。”邦德的脸上毫无表情。 “对。我听说了。”里夫克的声音突然变得一本正经。也许它甚至是一个“保 持距离”的警告。 “真的。我们还谈不谈破冰船?” 她摇摇头。“别发愁,等我们上楼见了那些男孩子,你会谈个够的。” 甚至从她瞧他的方式里,邦德也感觉到一丝警告的意味。仿佛刚才她曾经表示 了友谊,然后却又把它收回去了。不过,突然间,里夫克又变回成了原来的样子, 黑色的眼睛紧紧地缠住了邦德的同样惊人的蓝色眸子。 他们吃完了清淡的饭菜,邦德没有再提到破冰船的事情。他谈的是她的国家— —他对这个国家十分熟悉——以及它的众多问题,但是没有把话题深入到她的私生 活里去。 “该去见那些大男孩们了,詹姆斯。”她用餐巾擦了一下嘴唇,眼睛向旅馆上 面望去。 莫洛索夫和蒂尔皮茨大约在他们的阳台上望着他们,里夫克说。他们的房间在 四层楼,两间紧挨着,他们的阳台可以清楚地眺望旅馆的花园,由于视线广阔,他 们可以经常观察游泳池区。 他们各自走进不同的更衣室,换上合式的服装走了出来:里夫克穿的是一条浅 黑色带褶女裙和白衬衫;邦德穿的是他心爱的藏青色运动裤,一件海岛棉衬衫和 “莫卡辛”软帮鞋。他们一同走进旅馆,搭乘电梯来到四楼。 “呃,詹姆斯·邦德先生。” 莫索洛夫是个难以形容的人,正如同那些专家们所说的那样。他的岁数难以确 定,从二十五岁到四十好几岁都有可能。他的面貌似乎随着情绪和不同的光线而发 生变化。在变化后他便显得老了许多岁,或是年轻了许多岁。 他讲的是一口无懈可击的英语,略微带上一点伦敦郊区口音,同时常常冒出几 句通俗的口语。 “柯尼亚·莫索洛夫,”他握住邦德的手,自我介绍道。就连他的握手也是难 以形容的,而他那双蒙眬的灰眼睛,则看上去无精打采,面对邦德的注视,也没有 一点明确的表示。 “很高兴能和你共事,”邦德展现了他最迷人的微笑,同时尽量仔细地打量着 这个人:身材偏矮,金黄色头发,发式并不时髦,却异乎寻常地整齐。 从这个人和他穿的衣服上都看不出个性来,看上去确实如此:他身上的一件棕 色方格短袖衬衫和运动裤,看起来仿佛都是由一个裁缝学徒在心情特别糟的日子里 马马虎虎缝制出来的。 柯尼亚朝一把椅子指了一下,不过邦德就是搞不明白,他不用手势,也没有移 动身体,是怎么样做到这一点的。“你认识布拉德·蒂尔皮茨?” 蒂尔皮茨就坐在这把椅子里。这是个摊开手脚躺在椅子里的大个子男人,有一 双又大又粗实的手和一副仿佛是用花岗岩雕刻出的面孔。他的头发灰白,剃得很短, 几乎贴着了头皮。邦德愉快地注意到,在这个男人的小得异乎寻常的嘴巴左侧,有 一片瘀血和一小块伤口的痕迹。 蒂尔皮茨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就算打招呼了。“嗨,”他哼了一声,声音粗哑, 似乎他曾经花了很多时间学硬汉电影里的发音。“欢迎加入俱乐部,吉姆。” 邦德看不出这人的表情里有任何欢迎或者高兴的意思。 “很高兴见到你,蒂尔皮茨先生。”邦德把重音停在“先生”两个字上。 “叫我布拉德,”蒂尔皮茨咕哝着作答。这一次在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邦 德点了点头。“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柯尼亚·莫索洛夫此刻显示的,是 一种几乎是歉意的心情。“只知道一点点……” 里夫克对邦德微笑一下,插了进来。“詹姆斯告诉我,他是突然被派来这儿的。 他的人没有向他介绍情况。” 莫索洛夫耸了耸肩膀,坐了下来,并且指了指另一把椅子。里夫克坐到了床上, 双腿盘在身下,仿佛在那儿安营扎寨了。 邦德把指给他的椅子推到墙边,从那里他可以看得见其他三个人。同时,他也 可以清楚地看到窗户和阳台。 莫索洛夫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他开口说,“我们必须在 四十八小时之内离开此地,回到行动地区。” 邦德打了个手势。“在这里谈话绝对安全吗?” 蒂尔皮茨发出沙哑的笑声。“别担心。我们检查过这个地方。我的房间就在隔 壁,这间房是在这座楼的拐角上,我一直在不停地清扫这个地方。” 邦德朝莫索洛夫转过脸去。在这次小小的插话中间,莫索洛夫一直在耐心地、 甚至是恭顺地等待着。在发言之前,这个俄国人又停了一会儿:“你们是不是觉得 奇怪?中央情报局、摩萨德、我们的人和你们的人,都在一块儿工作?” “刚开始时是的。”邦德看上去轻松自如。这正是M 警告过他的那个时刻。莫 索洛夫有可能想隐瞒一些东西。果真如此,他将需要格外地小心谨慎。 “刚开始我是觉得奇怪,但是再考虑一下……唔,我们干的是同样的事业,也 可能观点不同,但是那并不妨碍我们为了共同的利益而齐心合力地工作。” “对,”莫索洛夫简洁地说道。“那么,我就把有关的情报扼要地告诉你。” 他停下来环顾四周,令人信服地模仿出一个近视而又有些茫然的教授的样子。“里 夫克,布拉德,如果有哪些要点你们认为应该强调的话,就请说出来。” 里夫克点点头,蒂尔皮茨令人讨厌地笑了起来。 “好了。”改容换貌的把戏再次出现:柯尼亚从那个迟钝的教授变成了精明的 经理,果断,掌握全局。这真是个有意思的人物,邦德想道。 “好了,我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吧。这事——你多半已经知道了,邦德先生— —和国社党行动军有关:这是个有着极其熟练的技巧的恐怖主义组织,专门致力于 反对我的国家,对你们的国家也构成了威胁。是老模式的法西斯分子。 蒂尔皮茨又发出了令人讨厌的笑声,“发了霉的老法西斯分子。” 莫索洛夫没有理他。看来要对付布拉德·蒂尔皮茨的俏皮话,只有这个办法。 “世界上所有受到‘纳萨’攻击的政府,都已经公开宣布,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破案 的线索。”他环视四周,在每人身上停顿一会儿,好确定人人都目光集中,注意倾 听着。“然而,线索确实是有的。首先,‘纳萨’这个组织的大部分成员,来自那 些新纳粹组织。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所有的政府交流了情报——这些成员来自英 国、瑞典,德国,以及在伟大卫国战争……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给某些第三帝国最可憎的渣滓提供了援助和避难所的一 些南美共和国……” 邦德暗自微笑了。莫索洛夫使用苏联对第二次世界大战所起的名字时,决不是 一时的失言,而是故意的。 “我不是狂热分子,”柯尼亚压低了声音,“我也并没有成天想的都是‘纳萨 ’,摆脱不了。然而,我像你们的政府一样,认为这个组织规模相当大,而且每天 都在不断壮大。它是一个威胁……” “你不用多说了,”布拉德·蒂尔皮茨取出一包骆驼牌香烟,把它在大拇指上 戳了戳,拿出一支烟,用一根纸夹火柴点燃了它。“这些话你就省了吧,柯尼亚。 国社党行动军把你们俄国佬吓得掉了魂。” “一个威胁,”柯尼亚接着说道,“对于全世界。不仅仅是对于苏俄和东欧集 团。” “你们是他们的主要目标。”蒂尔皮茨咕哝着说。 “我们都牵连进去了,布拉德,这你是知道的。那就是为什么我的政府找你的 机构;找里夫克的以色列议会;还有邦德先生的政府共同商量的原因。”他回头又 朝邦德说,“你可能知道,也可能还不知道,‘纳萨’在行动中所使用的全部武器, 都是从苏联搞来的。苏共中央只是在发生第五次事件后才知道这件事。其他政府和 机构怀疑是我们向某些组织——也可能是中东的某些组织——提供了武器,而这些 组织又把武器转手给了他们。事实并非如此。这条情报为我们解决了一个问题。 “有人在盗窃公物,”布拉德·蒂尔皮茨插嘴说。 “对,”柯尼亚·莫索洛夫大声说道。“去年春天,红军的一名高级军官在一 次突击视察仓库——两年来的第一次——时发现了巨大的差额:一批军火不可思议 地失踪了。它们全部存放在同一个地方。”他站了起来,走到屋子另一头,从放在 那里的公文箱里取出一大张地图。他把地图打开,铺在詹姆斯·邦德面前的地毯上。 “这里。”他的手指指着地图。“这里,靠近阿拉库尔蒂,我们有一座大军需 仓库……” 阿拉库尔蒂是在北极圈内,跨芬兰边界以东约六十公里。它在罗瓦尼米东北大 约二百多公里。邦德最近一次的远征就曾经以罗瓦尼米当作基地,从那里深入到北 部更远的地区。那块地方是一片荒凉不毛之地,在每年的这个季节早已冰封雪盖, 有些地方被枞树林覆盖着。 柯尼亚继续说道,“那座军火库是在上一个冬天遭到抢劫的。我们核对了全部 被截获的‘纳萨’所使用的武器编号,它们肯定来自阿拉库尔蒂。” 邦德问丢失了哪些武器。 柯尼亚一连串报出了一个粗略的名单,脸上毫无表情:“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 ;RPK 枪;AK 枪;AKM 枪;马卡洛夫自动手枪,斯坦全自动手枪、RDG5型手榴弹、 RG—42 型手榴弹……大量的,加上弹药。” “没有重武器吧?”邦德的口气尽量显得随便, 仿佛只是临时想到的。 莫索洛夫摇摇头。“这就足够了。失踪了很大一批。” 品行单上记下了第一个污点,邦德想到。他已经从M 那里知道——而M 又是从 他自己苏联方面的消息来源得知——柯尼亚·莫索洛夫隐瞒了最重要的武器:大量 RPC —7V 型反坦克火箭发射装置,全部装上了带有几种不同类型弹头——常规的、 化学的和战略核弹头的火箭,大得足以毁灭一座小镇,并且把着弹点五十英里范围 内的一切统统摧毁。 “这批军火是冬天失踪的,那时,我们派了一支小小的卫戍部队驻扎在‘蓝野 兔’基地,这是那座军火库的名字。发现这件事的上校正确地运用了他的判断力。 他没有对‘蓝野兔’基地的任何人透露,而是立刻直接报告了‘格鲁乌’。” 邦德点了点头。那就对了:“格鲁乌”,苏联军事情报局是一个和克格勃紧密 联系在一起的组织,当然应该知道这件事。 “‘格鲁乌’派了两名修道士去。他们是这样称呼派进政府机关或者军队基层 去从事秘密工作的人的。” “他们的行动符合神职的要求吗?”邦德脸上毫无笑容地问道。 “比那还要突出。他们找到了首犯——是一些接受外界酬劳的贪财的士官。” “哦,”邦德插进来说道,“那么你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样偷走的……” 柯尼亚微笑了。“我不但知道是怎么样偷走的, 还知道它们朝什么方向去了。 我们敢肯定,去年冬天这批东西被运到芬兰边境那边去了。虽然这一段边界上有一 些部分埋了地雷,而且我们还砍掉了许多英里长的树林,但是,这条边界还是难看 守的。每天都有人在边界上进进出出。我们认为这批东西就是以这种方式被运出去 的。” “那么,你不知道它们运送第一站的确切位置吧?”这是邦德考验他的第二个 问题。 莫索洛夫犹豫了。“我们不敢肯定。只是一种可能性。我们的人造卫星正在设 法精确地指出一个可能的地点,我们的人也正在全力寻找主要嫌疑犯。可是事实还 是没有弄清楚。” 詹姆斯·邦德向其他人转过脸去。“你们二位也同样不清楚,是吗?” “我们只知道柯尼亚告诉我们的事实,”里夫克平静地说道。“这是一次相互 信任的友好行动。” “兰利给了我一个别人还没有提起过的名字,仅此而已。”布拉德·蒂尔皮茨 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因此邦德便问莫索洛夫,他是不是也有个名字想说出来。 长时间的停顿。邦德等待着那个名子。临走前的晚上,在那座俯瞰摄政公园的 楼房的九层楼上,在那间高高在上的办公室里,M 曾经把那个名字告诉了他。 “我们还没有多大的把握……”莫索洛夫不愿意被人把话套出来。 邦德张开嘴正要再说些什么,柯尼亚却迅速地加上了一句:“下个星期。 下个星期这时候,我们很可能就大功告成了。我们‘格鲁乌’的修道士报告说, 另一批军火即将被盗并且运走。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作为一个小组, 我们的任务是掌握盗窃的证据,然后实地勘察军火运走的路线——直到它们最终的 目的地。很显然,这批军火是为了‘纳萨’的一次新的军事行动而准备的。” “你认为接受这批军火的人会是康拉德·冯·格勒达伯爵吗?”邦德露出了明 朗的笑容。 柯尼亚·莫索洛夫并没有任何激动或者惊讶的表示。 布拉德·蒂尔皮茨轻声笑了起来。“看来伦敦掌握的情报跟兰利是一致的。” “冯·格勒达是谁?”里夫克问道,她并不打算掩饰她的惊愕。“没有人向我 提到过冯·格勒达伯爵。” 邦德从裤子的后袋里拿出炮铜合金烟盒,取出一支H ·西蒙兹特制的洁白细长 的香烟放到唇间,点燃香烟,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了一缕细长的烟雾。 “我们的人——看来还有中央情报局的人——得到情报说,代表‘纳萨’在芬 兰活动的主要人物,是一位康拉德·冯·格勒达伯爵。对吗,柯尼亚?” 莫索洛夫的目光仍然是蒙眬的。“这个名字只是个代号,一个假名而已。 目前还没有必要把这个情况告诉你们。” “为什么不?你是不是隐瞒了别的情况,柯尼亚?”这次邦德脸上没有一丝微 笑了。 “我只不过还没有告诉你们,当我们完成了对蓝野兔的监视以后,下周我就打 算把你们带领到冯·格勒达在芬兰的藏身之处,邦德先生。我本来是希望你能伴随 我进入俄国,由你亲自来观看所有这一切的。” 詹姆斯·邦德实在难以相信这些话。一个克格勃人员,现在正在以观察一大批 武器的失窃过程为借口,对他发出邀请,请他进入那个蜘蛛网。可是现在,他已经 无法证实,柯尼亚·莫索洛夫是当真把这作为破冰船行动的一部分,还是说,破冰 船只不过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计策,要在苏联领土上抓住邦德。 M 所害怕的,正是后者,所以当007 出发到马德拉岛去以前,他就把这种可能 警告了邦德。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