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十字路口的事故 詹姆斯·邦德想不起来他曾经如此精疲力竭:每一块肌肉都疼,疲倦感像毒液 一样渗透到骨髓里;双腿好像灌了铅,寸步难移;两脚在舒适的长筒靴里火烧火燎 ;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大脑似乎僵化了,无法思考问题。更令他难受的是不断流淌 的汗水把衣服弄得忽干忽湿,令人有种脏兮兮的感觉。 那辆停在路下面的贝地福德牌4 吨卡车对于沙漠中缺吃少喝的人,就像一座绿 洲。其实,邦德没在沙漠里。10 天来,他一直在空军特勤处第22 团基地附近的 某地——赫里福德地区的布莱德堡,和空军特勤处的人进行生存训练,M 称它为 “一次小型的充电过程”。 在过去的9 天里,他早晨4 点钟以前就要起床,然后身负沉重的伯根背包,周 身挂满各种装备,一手握着被称为“个人武器”的XL65E5 来福枪,5 点钟准时坐 到卡车里。 每天,卡车把他和另外7 名从军队各部门来的军官送到布雷肯的郊区,那里道 路崎岖,荒无人烟,每个人依靠地图单独行进。晚上,他们都会得到关于第二天行 动的简要指示。 在单独行进的过程中,地图就像催命符,催促他们要在指定时间内赶到指定地 点。不仅如此,他们还要一路上躲避空军特勤处官兵的目光。一旦被捉住,就要受 到紧张、屈辱的审问。 邦德有两次没有被捉住,但是有两次他超时了。这样的训练很少在第一个指定 地点就结束。邦德的失误都是没有在限定的时间里赶到第4 个指定地点。生存训练 的要求更高,他们不仅要按时到达指定地点,而且还要“杀死” 隐蔽的敌人,或者找出事先藏好的包裹。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晚上回到布莱德堡,他们在清理了装备和武器后,还要列 席总结会。会上,教官在对他们一天的表现进行苛刻的评论后,布置第二天上午的 任务。现在是第10 天,邦德刚刚完成空军特勤处安排的令人筋疲力竭的耐力训练 科目——身负50 磅背包、12 磅装备和18 磅来福枪,24小时内行进45 英里。 行进路线是横穿布雷肯荒无人烟,岩石嶙峋的山区。空军特勤处的铁腕人物和 达官显贵对这一训练推崇备至。如果天气恶劣,经验丰富的人也可能死于行军路上, 即使在风和日丽的5 月,参加者也把这种训练称为“该死的杂种”。 邦德已经到达了最后的指定地点,完成了10 天的训练。现在他最大的愿望是 坐上卡车,回到赫里福德,在回伦敦复命前,洗个澡,吃顿饭,然后舒舒服服睡上 24 小时。但是,当副官从停着的卡车向他走来时,邦德预感到出现了新的情况。 “你们局长的电话。”这位空军特勤处的副官体型修长,面无表情,是个讲求 实际的军人,他深知在传达令人不快的消息时,简洁的用语比任何多余的解释更有 力量:“他要你像子弹一样赶回伦敦。” 邦德咒骂起来。“是不是训练课玩的什么新花样,副官?”他用力挤出一丝笑 容。 “抱歉,”副官并未报以微笑,“这是真的,你是命中注定。我可以送你回兵 营。” 这时,邦德才看到停在卡车后面的副官的小汽车。他终于相信,这不是空军特 勤处玩弄的恶作剧。 他们开车回到布莱德堡时,副官有些武断地向邦德建议,在耐力训练后,他自 己驾车开两个小时从赫里福德回伦敦是不明智的。“波尔曼中士工作不忙,而且是 位好车手。他可以既快又安全地把你送回去。” 邦德没有气力再争辩了“就照你说的做吧。”他耸耸肩,“可是他费那么大劲 开去,还得再开回来呀。” “你也帮了他一个忙。他今晚休假,正想到伦敦去呢。” 回到宿舍,邦德淋浴过后,从手提包的夹层中取出9 毫米ASP 手枪,换上休闲 裤、软底鹿皮鞋、舒适的衬衣和一件由香港高级裁缝为他制做的夹克。 接着,他把军用物资归还军需处,提起皮箱朝自己的汽车走去。他那辆漆成跑 车绿的特宝型本特利- 马尔桑轿车正停在军官食堂外面。 人称“波力”的波尔曼中士身着便装已经在车里等着邦德。此人身高体壮,长 相凶狠。他留着一头长发,这在大多数英国部队里是不允许的。“准备好了吗,老 板?”他说起话来就像空军特勤处的其他官兵一样,随随便便,无所顾忌。 邦德点点头:“波力,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在后座上躺一会。说实话,我已经 累得不行了。” 中士笑了:“跑这趟车不是什么好活儿,我也不爱干。你睡吧,老板。 开到伦敦地界时,我会叫醒你。” 邦德舒舒服服斜倚在后面柔软的皮座上,波尔曼开车。汽车经过著名的空军特 勤处纪念钟楼,在钟楼旁边立着一块巨型标牌,上面书写着“落在时间后面”的空 军特勤处官兵的姓名,这是指那些在军事行动和训练后还活着的人。钟楼是可折叠 搬运的,它表现了空军特勤处诙谐、灵活的另一面。 他们一路小声交谈着,轿车穿过赫里福德,开上通往M5 高速公路的大道。从 M5 转上M4,就可直达伦敦了。不久,邦德闭上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他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波尔曼的叫声惊醒了:“老板,嘿,老板!醒醒!” 就像溺水的人挣扎着浮出水面,睡意蒙眬的邦德竭力回到意识清醒的状态。开 始,他还以为已经到了伦敦。“什……?什么地方?” “你醒了吗?”波尔曼大声问道。“是……是的。刚刚醒。”邦德为了清醒过 来摇着头。“你的脑袋瓜子还在吧?”“怎么啦?”邦德逐渐适应了汽车和周围的 环境。“你会想到我们被跟踪监视吗?”“出了什么事?”他警觉起来。“你会想 到吗?我不知道你干的是哪一行,老板。你干哪一行我也不在意,但是你的职业会 惹得别人跟踪你吗?”“常常如此。”邦德在宽敞的后座上伸了伸四肢,然后身体 向前,脑袋凑到波尔曼的左耳边问道:“怎么啦?”“也许没事。但我感觉我们掉 进了汽车围成的盒子里了。”“多长时间了?”邦德完全清醒了。“我估摸着从赫 里福德开始。”“咱们现在在哪儿?”“刚下M5,转上M4。在布里斯托尔的西北边。” “你发现什么了?” “我们在赫里福德被一辆900 特宝型的绅宝车瞄上了。开始我没在意,后来发 现它不让道。接着是一辆735i 型的宝马接替了它。刚才开到格洛斯特时,绅宝又 出现了。现在它在我们后边保持两个车身的距离。我们的正前方是宝马。” “巧合吧?”邦德拿不准。 “我也这么想过。为了试探,我突然减速,想让宝马跑到前面去,把它甩开。 没想到我慢,他们也慢,一直保持距离。我在第13 出口下了道,和他们兜了半天 圈子,也没把他们甩开。现在更好了,又来了一辆浅蓝色奥迪和一辆红色洛特斯- 埃斯普瑞特,把咱们圈在当中。我敢肯定,他们是行家,尽管车开得不怎样,一帮 子二把刀。” 邦德小声说:“你能肯定不是巧合吗?” “我看不像,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把他们甩开,这不是成心吗?” 邦德没有立即回答。一辆车在前,一辆车在后,其余两辆一左一右,汽车排成 这样的阵式通过城镇的大街小道,并且在高速公路上依然如此,这说明是有人精心 策划的。他们这么做必须用无线电互相联系,保持行动一致。 或许他们装做出租车的司机,但是联络用语是暗号,不会引起警察的注意,否 则会被抓住。可是,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什么冲着他来呢?为什么选择这个 时候呢?是M 为了考验新手而搞的一次跟踪演习?不可能。 做为司机,波力的驾车技术相当娴熟,充满自信。他开得又快又稳,像舞蹈家 一样,穿过拥挤的车流,从中道换到外道。 “咱们再和他们兜回圈子。下一个出口是几号?”邦德问。 “17 号,老板,奇普纳姆郡在左边,马尔梅斯堡在右侧。” “你熟悉那儿的路吗?” “我对奇普纳姆郡的路面特熟。那儿有很多乡村小路,又窄又难开。” “咱们先猛开一阵试试看,实在不行就迫使他们停下来。” 高速公路上车辆很拥挤。邦德回头看了一眼,那辆灰色绅宝的轮廓在其他汽车 灯光的辉映下,清晰可见。它仍保持两个车身的距离,尾随着他们。 “你带枪了吗?”他问波尔曼。 “要是带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那好,在地图箱里有一把子弹上膛的鲁格P85 ,那是我朋友的,我在你们军 营试用过,性能不错。这是地图箱的钥匙。”他把钥匙递给波尔曼。 “我们怎么做合适呢?”波尔曼似乎对眼前的情景并不特别关注,可也不是满 不在乎。 “说实话,我也不知该怎么办。”邦德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一门心思在想着各 种可能性。在俯瞰摄政公园的局总部,只有三个人:M 、参谋长比尔·坦纳和忠实 的莫尼彭尼知道他去了哪儿。如果这场跟踪是冲着他来的敌对行动,那么泄露他行 踪的只能是布莱德堡方面的人。不过那儿的人都知道保密的重要性,凡是有关工作 上的事,他们就像聋哑人一样,绝对缄口不言。 公路出口近在眼前。邦德看见在前面相距三个车身的宝马已经开了过去,心中 暗喜。这时,就在他们的车子即将掠过出口时,波尔曼按下指示灯,加速开下高速 公路,在下面的大转盘处超过两辆车,然后拐上奇普纳姆郡的公路。大约开了一英 里,他们离开主路。不久,车子在无灯的乡间小路上放慢速度,道路两旁的灌木丛 林在汽车强灯的照射下,显得漆黑一团。 “甩开他们了吗?”波尔曼一边小声说,一边踩闸降低车速。 “不知道。”邦德瞥了一眼后面,只见一片漆黑,“看不见灯光,但那并不能 说明问题。”他曾受过跟踪训练,知道在跟踪时,如果开上田间小路,为了安全, 要把车灯关上。车手只能靠第六感和夜视镜保平安了。现在身后没有灯光,然而他 有一种阴森冰冷的感觉。 说话间,他们又开出六七英里了。邦德觉得如果有车跟在后面,他起码能看到 些踪迹。 波尔曼驾车冲进一个村庄,邦德看见前方路旁闪过一张惊恐、苍白的脸,一张 被他们的车速吓坏的或愤怒的面目扭曲的脸。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张脸就消失了。 一家酒店,接着是一座教堂从他们旁边掠过。汽车在经过一处倾斜的右转弯后,跑 出了村庄,进入了一条笔直的长长的山路。 突然,随着波尔曼一声怒骂,汽车在紧急制动下发出吱吱的叫声。 前方道路的两侧,而不是正对面,亮起了两道灯光。 刹那间,邦德醒悟到,灯光来自前方20 码的十字路口的两侧。也就在他明白 的瞬间,20 码的距离消失了,他看到左右各有一辆汽车。波尔曼扳动强光开关, 眼前情景一清二楚了。一辆红色洛特斯- 埃斯普瑞特和一辆蓝色奥迪并排停在两旁, 形成一道经典式路障。 就在两辆车的身形出现在挡风玻璃前的一瞬间,波尔曼一边踩闸,一边猛打左 轮,汽车轻轻跳跃着,冲上芳草萋萋的山坡。 邦德从坐处看到在路障和90 度左转的汽车之间几乎已经没有缝隙了。波尔曼 就像赛车手,一手握住手闸,两脚在加速器和脚闸上不停跳跃着。 本特利一会儿制动、上坡,一会儿加速、直行。在车胎的尖叫声中,汽车几乎 擦着埃斯普瑞特越过了路障。 汽车转上的道路两侧树木成行。此时,冬天的痕迹还未完全褪去,在车灯的照 耀下,春天的嫩绿已经映入眼帘。汽车像是在树木环抱的隧道中穿行,路面的宽度 仅容一个车身。 邦德回头看去,埃斯普瑞特尾灯的亮度越来越弱,可是奥迪前灯的光芒没有变 化。他本能地低下头。后面亮起了一串蓝色闪光,接着呼啸声盖过了本特利轻微的 喘息声。邦德感觉到了而不是听见了落在他们周围的子弹。 “天哪!”波尔曼低语道。他踩下加速器向右转了一圈,甩开了后面的汽车。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老板?不会是国家卫生部供实验用的豚鼠吧?” “奥迪跟着我们呢,波力,加速甩掉它。” “你以为我在干什么——是在星期日下午逛街景吗?” 他们开到了乡间的开阔处。邦德提防着随时可能会在后面出现的奥迪的灯光。 他掏出ASP ,一手放在玻璃窗的升降按钮上。一旦对方从黑暗中窜出来,他要还击 了。 “咱们到哪儿啦?”他看着窗外的夜幕,真希望车里备有夜视仪。 “别担心,我一定会开到伦敦。”波尔曼神情专注,有些紧张地说。“但是我 要尽力避开高速公路,走风景宜人的小路。” “好吧……该死!”邦德按下后座侧窗的升降按钮。那辆在高速公路上跟踪他 们的绅宝,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开着耀眼的大灯,紧跟在后面。“加到最大速度, 波力!”他高喊一声,然后蜷身贴近车窗,举起ASP 。 邦德枪口向下,连发两枪,打算击中一只车胎,可是没成功,绅宝仍旧紧追不 舍。波尔曼以80 英里的时速将车开上一条小道,接着又把时速提高到危险的90 英里,邦德在车里被颠得滚来滚去。他抓住车门,稳住身子。接着他眯起眼睛,瞄 准令人目眩的车灯。 他扣动扳机,绅宝的一只前灯熄灭了。与此同时,好像司机失去了控制能力, 绅宝突然改变方向,向右冲过去,接着又向左转了过来,车身横着跃入了邦德的视 线。邦德迅速连发两枪,每一枪射出两粒子弹。绅宝的挡风玻璃被击得粉碎。他似 乎听到一声惨叫,那声音就像吹进本特利的冷空气,一下就消失了。 绅宝几乎撞上了他们的后保险杠,接着就摇晃着落在了后面。邦德清晰地看见 它猛然拐向左边,冲上斜坡,然后翻到空中,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过了一会儿,一道火光冲天而起,随即传来一阵猛烈的爆炸声。 “我想,我们本来可以和它保持一定距离,不必打坏它。”邦德喃喃地说。 “打坏什么啦?”从司机座位前的反光镜里,邦德可以看见挂在波尔曼嘴角上 的微笑。 他问波尔曼是否记得其他三辆车的标识。这位空军特勤处的中士不露声色地背 出全部四辆轿车的车牌号码以及它们的车型和颜色。邦德默默地记在心里。 “是不是连司机穿什么都记住了?”邦德高兴得眉开眼笑。 “我没那么大的精气神。”他知道波尔曼也在笑。虽然四辆车的标识一清二楚 了,可是它们为什么跟踪他们呢?主使人又是谁呢? 邦德一路上陷入了沉思,直到汽车开上骑士桥。波尔曼下了车,从后备箱里取 出自己的东西,邦德向他称赞道:“一次有趣的回家旅程。” 做为回报,波尔曼问道:“你想要我的电话号码吗,老板?没准有用呢!” 邦德坐在驾驶座上,点点头。中士写好电话号码,递给邦德:“随时为您效力。” 邦德关上车窗,把车开上便道,然后越过路沿儿,向摄政公园——他的总部所在地 开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