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罗姿订的位置是九点,他迟到十分钟。丝蒂莉在门口欢迎他,他说他是来找罗 姿·阿布莱特的。 她用两只手握住他,他有些意外。“她在后面等你。”她说,“我不知道菲利 普死到哪里去了,你只要一直往前走,就会看到她。还有,约翰……”她两眼放光, “我听说了,恭喜你。” 他走进纵深很长的餐厅后方,觉得一路上都有人看他。罗姿坐在中后方的位子, 旁边有个冰桶,里面的香槟看来已经冰透了。 战争故事讲了一半,被吉米·加尔文打断了。“我的天啊。”他说,“真不敢 相信,他也来了。” “谁?” “别转头,妈的,他朝这边来了。” “到底是谁?” “我的客户。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等一等,他不是来找我的,他根本没看见 我。香槟是为他准备的,这家伙有什么好庆祝的?” 巴克伦现在可以看见他说的那个人了,他拥抱一个金发女郎,然后在她对面坐 下。这家伙的脸有些面善,不知为何。 “他是谁?你帮他做什么?” “帮他查案子,刚才他气冲冲地走进来,我还以为我出了什么纰漏,他来找我 算账呢。他是谁?他就是那个克雷顿啊。” “那个作家。”巴克伦双手比了一个掐脖子的姿势。 “是啊,”加尔文说,“就是那个作家。我在帮他找证人。有什么好找的?难 道我还找得到人可以证明他没杀那个女的?” “这案子够呛。” “我只找到一个人,这个人信誓旦旦地说,他跟那个女的是分别离开的。那又 如何?已经有证据证明他到过死者公寓,这些废话有什么用?或许是鱼目混珠吧, 说不定莫瑞·温特斯可以用这个人的说法做为什么旁证也说不定,但是——” “莫瑞·温特斯?你帮这个人工作啊?” “我从来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有一次他在法庭把我整得好惨,我这一辈子都忘 不了。如今,规矩倒过来了,现在是地方检察官想把我形容成糊涂侦探,反而是温 特斯左一个抗议,右一个抗议声援我。真好笑,对不对?” “莫瑞·温特斯。” “这是什么咒语不成?法兰,你跟他有过节,是不是?” “看到那个褐色头发的女的没有?坐在吧台角落倒数第四个座位的那个。” “改变话题啦?有,她一走进来,我就看到了。长得不错,我多看了好几眼, 但她跟我老板有什么关系?” “我上次在一家法国餐厅里看到莫瑞。”他说。 “不管是哪一家餐厅,他都应该吃得起才对。” “他一个人坐着,那个女的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拜托,法兰。” “帮他吹箫,真的,我没骗你。” “天啊,如果她等下又钻进吧台里面,那不就天下大乱了?” “她受不了的,吉米。这个女人很饥渴,见到男人就想上。” “我几乎认不出你来了。”罗姿说,“我老觉得怪怪的。跟我上次见到你不一 样,造型变了。你什么时候把胡子刮了?” “一个小时前。” “我是问你那把大胡子怎么不见了,不是问你什么时候刮过胡子。” “答案是一样的。”他说,“我想把自己打理得清爽些,只是有些不习惯,总 觉得自己好像哪里没遮住,但我想这跟胡子没关系;一个人独处久了,突然出现在 大家面前,一定会有这种感觉。丝蒂莉认识我,还跟我道贺呢。我不知道她道什么 贺,总不见得是我被起诉,或我刮胡子,那就只能是她也知道我们刚刚做成一笔大 买卖。你告诉她了,对不对?” “是我说的。”她说,“情不自禁嘛。就算我不说,这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 难道还守得住?消息保证不胫而走,不信的话,回去听听你的答录机,算算有多少 人打电话给你?机器可能都塞爆了。这倒提醒我了,伊瑟打电话给你了吗?” “跟你讲完话之后。我真的没见过伊瑟,但是,跟我讲话的样子,好像是我跟 她在坎宫睡过一个礼拜似的。” “等你见到她,你就知道你刚刚的笑话有多好笑了。” “现在,”他说,“先算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好了,免得坏胃口;当然,再 美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她微微一笑。“这不用你说。有人来找你了。” 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高大的银发男子走了过来,黑色的T 恤外面,罩了一件 绉纱外套。来的是旧识,他连忙站了起来。 “约翰·克雷顿?罗杰·德拉克洛伊克斯,听到你的好消息了,过来跟你道贺。” 他们握了手,他降低声音,“我支持你,我能想象——不,不对,我很难想象你这 阵子是怎么撑过去的,但我知道终究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他坐下,看着德拉克洛伊克斯回到餐厅的另一头,跟他的朋友坐在一起。“我 真是个王八蛋。”他说,“罗杰·德拉克洛伊克斯。” “半个城的人都瞧见他走了大老远的路,就为了过来跟你握个手。” “去*** 罗杰·德拉克洛伊克斯。我猜今天早上以前,他根本不知道我还活着。 他刚才这手满厉害的,我猜不透他的用意。好像我有办法在瑞典帮他拉上两票,让 他得到他想了二十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似的。” “我还真希望有人有这种本事。” “我也是,特别是现在。你听到他最后讲的几句话了没有?窃窃私语,不足为 外人道?来这套!想起来就气:他干脆假装不知道我涉案,不就算了?反而一副掌 握内情的样子,决定将我无罪开释?说我是无辜的,他怎么知道我是无辜的?” “判定你无辜的理由总有三百多万个吧。” “是吗?你都算过了?我现在有钱了,难道就不可能杀人吗?讲到这里,你还 没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争取到这三百多万的?” “我正在怀疑,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表功呢。” “圣马丁出价两百四十万。”他说,“加上百分之十五,应该是两百七十六万, 不算少了,但距离三百万,还有好大一截呢。” “我是个不错的编辑,”她说,“但我要强调,我当经纪人更厉害。” “所以?” “在打电话给伊瑟之前,”她说,“我先打给圣马丁的琼安,跟她说,她的出 版社目前出价最高。” “两百四十万。” “两百四十万。但是,我得提醒她,皇冠有优先权,可以多加百分之十五拿到 版权,这样一来……你刚刚算是多少?” “两百七十六万。” “我就说啦,差不了多少嘛,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好了,因为我认为她真的很 想要你的书——” “不想要,还出这样的价钱,一定是疯了。” “我劝她再加一点,垫高底价,这样一来,皇冠要再加百分之十五,就没那么 容易了。他们又去商量了一下,问我两百六十万如何?” “我猜你一定知道她只是在试探而已。” “接下来才是我最佩服我自己的地方,宝贝,我说,他们的方向没错,但是, 数目差了点,加到两百七十万不好吗?这样一来,皇冠就必须用三百万的高价,才 能把他们挤出去,胜算大一些。” “她心一横,就下注了?” “还一个劲儿跟我道谢呢。给我们倒点香槟嘛,好不好?你知道最棒的地方是 什么吗?” “你不是已经讲过了?” “不,接下来更棒!我打电话给伊瑟,原本以为她不见得会跟进,你还记得我 们设定一百一十万的底线之后,她就没打电话来过吧?我倒是一直跟她保持联络, 每加码一次,就打通电话给她,她老是没有反应,有什么好说的呢?现在到了两百 七十万,关键时刻,她总该吭个声吧,结果,她一开口就是,好!” “‘是的,我愿意,好得不能再好了。’” “不,她不是这么说的。事实上,她的一字一句我都记在脑海里了。我很高兴 拍卖终于抵达终点了,这下子,我们可以对外宣布这笔超过三百万的签约金了。钱 花得越多,表示他们越重视,得到的宣传效果,当然也越大。伊瑟巾帼不让须眉, 有胆识,一出手就把所有的筹码扔到桌子上。” “你怎么跟琼安交代?” “我称赞她很有诚意,尽力帮我们争取酬劳,但我也坦白跟她说,要把你从皇 冠拉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也说,看来两百七十万是不够了,如果她能决 定加到三百万就好了;不过,我们俩都同意,就算是三百万,也不见得一定有把握。 然后,我就说,再找时间跟她聊,我不能让你等太久,你说不定已经等得想跳楼了。” “我的确有这个意思。” “不,我已经给你打过电话了,我哪能跟她扯完之后,再打电话给你,让你枯 等?完了,我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从今以后,你不会不相信我讲的话吧?” 她把一只手放在他手上,“下课铃响,逃过一劫,你不用回答我的问题,因为又有 人来向你道贺了。” “喔,亲爱的,”苏珊说,“看来我被放鸽子了,是不是?” “真不敢相信,”杰·麦克肯说,“谁会放你鸽子?除非他死了没法儿来。” “要不,就是被恐怖分子绑架了,身不由己。”洛威尔·库克又加了一句, “还有一种可能:他是个白痴。我现在就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因为我们要离你而去 了。” 她早就看出来了。麦克肯在叫最后一轮酒的时候,库克提醒过他,说时间晚了, 再不滚蛋,会出人命。 “我觉得很愉快!”她说。 “我们也是。”库克说,“但如果我不赶快带他回家,他太太会杀死我的;而 我太太显然也不会给我留个全尸。苏珊,方不方便再告诉我一次你贵姓,我脑子最 近跟漏斗似的,什么都留不住。” “波玛伦斯。” “你的画廊叫什么名字?” “波玛伦斯画廊。” “是了。”库克说。麦克肯问起画廊的开放时间。她告诉了他,又说如果有必 要的话,她可以安排营业外的时间让他们参观。他说,他并不想麻烦她,随后递出 一个眼神;她说,一点也不麻烦,也还了他一个眼神。 他们就这么走了,天啊,她快热融了,酒保越看越可爱,但她实在不能浪费半 个晚上等他。她又啜了一口柯梦波丹,继续搜索室内。 她看到了,这不是第一次,后面中央的地方,有一个强壮男子。他走进来的时 候,她就注意到他了,运动员似地迈着大步,下巴很有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 样子,黑色牛仔裤、灯芯绒外套。但他已经有女伴了,双方开了一瓶香槟,相谈甚 欢,旁若无人,看来没什么希望。 大家的七嘴八舌慢慢钻进她的耳朵里,她知道这个人名叫约翰·克雷顿,约翰 ·布莱尔·克雷顿,也就是跟玛丽琳·费雪一起回家,勒死她的作家。这些背景资 料倒不是大家议论的焦点,今天的新闻是他刚刚签下了三百多万的合约。 她并不认识他,案发时,刊登在报纸上的照片是留个大胡子的男人,但她确定 就是这张脸、这副壮硕的体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