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为了接待馆长的贵宾们,乌菲兹美术馆破例提早闭馆。工作人员们非常客气 却又态度坚决地请走了最后几个迟迟不肯离去的参观者。然后大门在保安人员的 注视下缓缓地关上了。每个人都就自己份内的事行动了起来。保安人员在美术馆 的各个角落巡视着,确保没有人还滞留在美术馆内。所有的探头都打开了,三位 尽职的工作人员时刻注视着蔽录电视的屏幕。清洁工在做最后的清洁工作,从市 内著名饭店定好的冷餐和服务员已经准时赶来了。 在所有的事情里乌尔曼小姐好像对他们最感兴趣。来来回回地盘问了好几遍, 提的问题无非也就是那几个:“你们是哪个饭店的?具体是什么工作?干了有多 久了?今晚都负责些什么工作?” 馆长先生在自己办公室的试衣镜前对自己做着最后的审视,今天他特意穿了 一套相当高级的西装,那是一套灰色条纹的纯羊毛西服,再配上一条由他的妻子 亲自为他选的金色领带,看上去的确风度翩翩。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很小的梳子, 表情欢快轻手轻脚地梳理了他脑袋上已经数量不太多的头发。当他怀着一个小姑 娘装扮好自己准备去赴初次约会时的心境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已 经欢快地就要飞起来了。 而乌尔曼小姐在盘问了那些她眼中的生人之后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虽然并不期待这次招待会,可是作为乌菲兹的重要一员,也不能让人一眼看出 她对今晚的招待会的轻视。七点四十分她最后一次整理了衣服,重新盘了头发, 又补上一点妆,并且整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今晚将会来不少的客人,她必须 冷静。她拿起杯子为自己倒了一点酒,一饮而尽,然后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去敲隔 壁绮蜜办公室的门。 “是谁?门没锁,请进来吧。” 隔着两道门,她听见绮蜜的声音从里面的更衣室里传了出来。她依着绮蜜的 话走了进去,当她推开更衣室的门时看见绮蜜正站在镜子前面拉着裙子上的拉链。 听见声音转过头对着乌尔曼小姐甜蜜地一笑,即便乌尔曼小姐是个女人,她也不 禁为眼前的景象所动容。 “我的上帝,今晚你真是太美了。” 她伸开双臂以一种要上前拥抱绮蜜的姿态说道。 绮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红着脸说:“我做了很精心的打扮,希望你不会认 为我很虚荣。” 乌尔曼小姐表情热烈地走向前去,从后面帮助她拉好了长长的拉链,同时说 道:“才不会呢,你美极了,今晚你将是招待会的焦点。”然后她拉起绮蜜的手 说:“来吧,我们该去前面了,客人们该来了。” 大门已经被关上了,只有一扇小门打开着迎接馆长的贵宾们。两个身材高大 表情严肃的保安守在门边,他们会仔细审查每一张请柬,任何的伪造品都逃不过 他们的眼睛。 几位心急的客人等不及到八点便提前到达了。他们甚至没有和站在二号展厅 门口迎接他们的维托尼罗馆长多寒暄几句便贪婪地观赏起了展厅里的绘画。 绮蜜挽着乌尔曼小姐一起走向馆长,她用眼睛扫了一眼门口没有找到菲奥雷, 紧接着,她就在离自己几码远的地方看到了他。她朝他微微一笑,停下了脚步, 乌尔曼小姐没有停下,她继续向馆长走去。菲奥雷也看见了她,他向她走去,然 后不自在地松开一点领带,带着惊叹地目光看着她。 “今天,你可真是光彩照人。”他把目光先后停留在她身上露肩的印花礼服 裙和她涂得绯红的嘴唇上。 绮蜜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长裙和脚上穿着的红色皮鞋,然后高兴地说道: “你也是,今天看起来非常精神。” 菲奥雷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身上的西服回答说:“我很少穿得那么正式,全 都是为了今天的招待会。” “你今晚干吗?” “我负责在这里巡逻,注意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然后他压低了声音说 :“今天晚上对乌菲兹很重要,头儿说过绝对不能出什么差错。” 绮蜜把手放在菲奥雷的肩头柔声说道:“放松一点,不会发生什么事的,别 太紧张了。” “但愿一切都能顺利。”菲奥雷拍拍他的额头,然后结结巴巴地、非常扭捏 地问道:“绮蜜,今晚招待会结束之后你的朋友会来接你吗?” 绮蜜皱起了眉头:“我不太清楚,因为我不能确定招待会几点才结束,他让 我给他打电话来着。” “那么,也许,晚上我可以送你回家。”菲奥雷终于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你不值夜班。” “不值。” “那好啊,我很乐意坐你的车回家,我们是朋友吗。”绮蜜向他调皮地眨了 眨眼,“现在我不能再和你聊天了,我必须要到二号展厅去了。” “啊,亲爱的,今晚你可真迷人呐。”维托尼罗馆长亲吻着乌尔曼小姐的面 颊,同时赞美着她。 乌尔曼小姐的表情没有馆长先生那样的热烈,她只是淡淡一笑说:“这句赞 美您应该留给绮蜜。” 馆长没有接过她的话,而是拉起了她的手感激地说:“你能出席今晚的招待 会真是太好了。我原以为你会埋怨我组织了这次活动而不愿意来呢。” 乌尔曼小姐用平淡的口吻说:“我虽然不赞成,但是可以理解您的心情。毕 竟,我们都爱乌菲兹。” 这个时候,一对衣着华丽派头十足的老年夫妇走了进来,他们是考古博物馆 的馆长及夫人。德拉瓦索馆长面色红润、精神十足。他一开腔,那洪亮的嗓音震 得整个大厅发出“嗡、嗡”的回声。 “我的老朋友,维托尼罗,你可真行啊,在乌菲兹展出普拉多的藏品,我真 妒忌你,老朋友。”他用他那双肥厚的手使劲地拍打着维托尼罗馆长的肩膀,好 像他不那么做对方就无法感觉到他有多么的妒忌。 “怎么?”他皱一下眉头,“难道没有新闻界的朋友们吗,这可是一件大事。 我的一个刚从西班牙来的朋友告诉我,马德里现在可是在大肆宣扬那些乌菲兹的 珍品。他们甚至派出了工作人员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派发宣传手册。有些报纸还称 这次活动为本世纪欧洲最伟大的艺术品交流活动。不知道他们会把《维纳斯的诞 生》挂在哪里,我可真想去看一眼呐。” 然后,非常突然地,他把身边的妻子一把拉到维托尼罗馆长的面前介绍说: “这是我的妻子,阿莱娜。” 与她的丈夫相比,这位馆长夫人发出的声音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计。在她和维 托尼罗馆长和乌尔曼小姐打过招呼后就被她的丈夫拉进了二号展厅,直到他们走 了很远,还能清楚地听见德拉瓦索馆长在用他那洪亮的嗓音向妻子做着关于维拉 斯贵兹的介绍。 “我很奇怪今晚你没有请一位记者来,难道你想让这次活动保持低调吗?” 乌尔曼小姐也说出了她的疑惑。 “会让他们来的,但还没到时候。今天的活动是对外保密的,他们的到来只 会给我增加麻烦。”这时他注意到了款款向他走来的绮蜜,这一次,他用赞美的 眼神而非语言表达了他的欣赏,因为又有一名客人到了。 绮蜜也看到了这位客人,她加快了脚步向他走去,然后以一种让任何男人看 了之后都会嫉妒的亲热姿势拥抱住这位客人,并且丝毫不顾及自己嘴上的口红, 就在他的脸上重重地吻了一下。 “我亲爱的教授,真没想到你也会来。” 维托尼罗馆长在一旁微笑着对她说:“我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惊喜。” 那位矮个子的老教授眯起眼睛喜滋滋地看着他的学生说:“我可不是来看画 的,我来这儿只是为了看我漂亮的小姑娘的。” 绮蜜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从他的西服上袋里抽出装饰用的手帕,一边替他 擦去脸上的口红印一边说道:“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教授,两个月了吧,也许更 长。我真想你,一会儿我们好好聊聊,我带你去看玛哈。”她兴奋地眨着她漆黑 的大眼睛把手帕反过来折好,再次塞进那只口袋中。 这个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随着这 声音一起到来的是一种凄厉的女高音。 “这不是我昨天见过的小天使绮蜜吗,今天你打扮得可真是迷人呐,我要是 男人今晚就决不离开你半步。”玛丽安桑托罗夫人走到绮蜜面前用手托起她的下 巴,“我可真是妒忌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啊!” 她这种露骨的赞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很不舒服,绮蜜更是不自然地皱起了眉 头,她厌恶高声说话的人,厌恶至极。维托尼罗馆长急忙有礼貌地反驳她说道: “桑托罗夫人,今天晚上妒忌这个词被用得太多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桑托罗夫人做作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她瞪着双眼夸张地说道:“是吗?”然 后她拉起维托尼罗馆长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您的乌菲兹拥有太多让人嫉妒的 东西了,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乌菲兹还会让全世界再嫉妒一次的。” 听完她的话维托尼罗馆长的脸上再也不能保持一贯的镇定了,他咧开嘴干巴 巴地笑了两声然后说:“您又在跟我开玩笑了,桑托罗夫人。” “您就是那位找回了被窃的名画《倒地的公驴》的那位著名的画商玛丽安桑 托罗夫人吧。”乔尔瓦尼教授用不敢相信的表情打量着眼前这位打扮得像只花孔 雀般的女人,然后看看他的老朋友那表情好像在说:‘真没想到你把她也请来了。 ’桑托罗夫人高傲地俯视着眼前这个小老头,“我就是玛丽安桑托罗,请问你是?” “他是我的大学教授朱丽安乔尔瓦尼教授。” “你好,教授。”桑托罗夫人伸出了她珠光宝气的手。 乔尔瓦尼教授握住她的手,感慨地说:“我和您的丈夫弗朗索瓦桑托罗先生 曾是非常好的朋友,我们志趣相投。他去世的时候我没能去向您表示哀悼,真是 太遗憾了。过去,我们总爱在一起探讨一些有趣的话题。” “我想起来了。”桑托罗夫人激动地说:“我的确听我死去的丈夫提起过您, 他非常尊敬您,崇拜您,今晚您一定得跟我谈谈您对我丈夫的看法,他跟您提起 过我吗……” 他们手挽着手缓缓地向展厅深处走去。 “唉。” “唉。”维托尼罗馆长和乌尔曼小姐都发出了一声叹息。馆长缕缕他的头发, 端起一杯酒,喃喃地说:“世界上的事多么奇妙啊!” “对不起,馆长先生,我离开一会儿去打个电话。” 馆长看了一眼绮蜜,回答说:“去吧。” 绮蜜忽然觉得馆长十分疲惫,他太累了,为了这次活动。可她什么也没说就 离开了。 维托尼罗馆长喝了一口酒,看着身边的乌尔曼小姐也给她拿了一杯,然后说 道:“来,乌尔曼小姐,我们在一起共事快十年了吧,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事, 我想敬你一杯,不,我们应该干一杯。” “为了什么?”乌尔曼小姐问。 维托尼罗馆长转动着眼珠子想了想后,举起杯子说:“为了乌菲兹永远都是 全世界艺术迷们心中的圣地。” “当然是的,这一点您不用担心。” -------- 连城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