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打了110 报警,又打了第二个电话给郑芬芳家,她的老公马路用一种沉湎 在睡梦里的慵懒声音问我,谁呀?我说你别装了我已经报警了。我已经看到了这 个男人在家里窃喜的表情,他却仍然拿一种懵懂的声音问我,报什么警啊你说什 么啊?我说你他妈的可真能躺得住。 110 的警车五分钟后就开进了西沙旺小区,警察们用红飘带把郑芬芳围了起 来。我主动跟他们说我是现场第二目击者,他们问我第一目击者是谁,我指着跌 跌撞撞从楼梯上跑下来的马路说,是他,是他把郑芬芳从窗子里推了下来。警察 说那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当我再一次从头疼的昏迷中醒过来之后,我父亲谢未阳的表情里充满了哀伤。 他说谢小白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我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又撑过来一次。 谢未阳试探着问我说,谢小白,你离开那个男的行不行?我说不行,我要他, 越来越要他,就像你离不开西西一样。 我的父亲谢未阳现在经常长久地跟西西坐在他的白露酒吧里喝酒抽烟,他似 乎被她完完全全地迷住了,尽管他们之间真正的语言交流并不很多,他好像只是 喜欢看着她无声无息地喝酒抽烟,而她做这些事情时的举止有些陈年的风尘味道, 我认为我父亲老谢从她身上找到了我母亲白露的痕迹。 我不知不觉地在这场看起来将要旷日持久的恋爱中充当了跟踪者,做这件事 给我带来的是并重的痛苦和兴奋,使我感觉如同吸上了一种精神鸦片。 这个迟迟没有过去的春天看起来非常反常,或者说,我所居住的西沙旺小区 非常反常,经常无端端地弥漫起大雾。我坐在出租车里看着我父亲老谢跟西西在 立交桥洞口分别,然后看着西西在无端端弥漫起来的大雾里消失无踪,有时在立 交桥黑漆漆的桥洞里,有时在小区门口,有时在小区里我的楼下附近,确切地说, 花圃附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为老谢跟西西的恋爱如此痛苦,在跟我的情人骆桥厮磨 的时候,我开始喜欢上了用牙齿咬他,咬他的胸、后背、手、胳膊,他想甩脱的 时候,我居然发现从我嗓子眼深处涌上来一股气流,在口腔里冲撞成了一种呜呜 的声音,含混不清,骆桥说像母猫落落发出来的声音。每当这时骆桥就纹丝不动, 他说他越动得厉害我就咬得越厉害,他还说我总有一天会把我的牙齿搞得尖利起 来,像落落一样。 我开始长时间看着骆桥身上的淤痕发呆。在发呆的时候我偶尔会想一想这位 牙医的夫人是否已经发现了这些淤痕,而牙医是如何跟她撒谎的,或者,他根本 就不再敢脱光了睡觉。 更多的时候,我在想我父亲老谢跟女孩西西在一起的细节,我觉得我可以肯 定西西也像我一样咬过老谢,用她那细密美丽的贝齿。我不知道这种猜想是从何 而来,总之它很奇妙,我有时如同进入一种幻觉,看得到西西美丽的牙齿时时变 得细长和锋利,事实上,这种变化也许不像我幻觉中那么夸张和明显,但我的父 亲老谢是个牙医,即使那些牙齿的变化是微妙的,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所以我能在幻觉中同时看到老谢的迷惘,他迷惘地看着西西变来变去的牙齿, 茫然不知所措。 老谢劝说我放弃跟男人做爱,我想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我放弃什么都不 能放弃它。何况,我开始在对老谢跟西西的想像中与骆桥做爱,我模拟着我想像 里的所有细节。而每次过后我都毫无例外地坠入头疼的境地,每逢这时我就打电 话把老谢找来。 我说,老谢,西西喜不喜欢咬你? 老谢睁大了眼说,谢小白,你太过分了! 我说,哦,这么说让我猜对了是吧?让我看看她咬的牙印跟我的像不像。 我过去扯老谢的衣服袖子,老谢勃然大怒,说,谢小白你能不能安安生生的, 别这么成天胡思乱想? 我说你急什么呀,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猜到吧?很简单啊,西西是只猫,而且 不是一只普通的猫,是我母亲白露当年最宠爱的那只死于1982年的母猫。 我感到很开心,我看到我父亲老谢根本无法用恰当的举止来表达他的震惊。 我想,他的震惊要么来之于西西是只猫这个事实,要么来之于他所认为的他 女儿的疯狂想像,无论如何,较之于从前我描述过无数次的洗衣机流血事件来说, 西西是只猫这种描述更能令他大惊失色。我想我猜得没错,西西一定如我想像里 那样,用美丽的贝齿媚惑无比地咬过他的肌肤。 我继续击打老谢脆弱不堪的心脏,我说这只名叫西西的母猫来自楼下的花圃, 当年埋葬了它的那个红沙坟。我还可怜了一下老谢,我说她飘逸的脚步声是一个 美丽的错误,对你来说她不是归人,是一个只属于夜晚的过客而已,一个无所皈 依的魂灵。 我的父亲老谢彻底失去了自信,他英俊的面孔瞬间罩上了将死似的惨白。我 想他这回有些相信我的话了,因为他跟女孩西西亲密接触过。我抚着他的腿试图 让他安静下来,我说你总不相信我是个散发着灵异之光的孩子,可我真的从小就 能听到洗衣机自己响动,我还梦见过白露,她跟这只名叫西西的母猫在一起,她 们都在我小说描绘的那条冥河里,长着鱼的尾。就连郑芬芳的死我也一直在睡梦 里预见过,我看见是马路把郑芬芳推到窗外的,就像朝楼下随手扔了一片白菜叶 子,可是那些警察都不相信我的梦,他们跟你一样。 我的父亲老谢在过了很久以后最终摸了摸我的头发说,谢小白,你说的都是 幻觉。他缓缓地走下楼,站在花圃边上看了一会儿罂粟花,离开时的背影瞬间变 得有些苍老。 我在网上给脚手架写了封信,说我打算着手写一篇悬幻小说,关于一只猫的 魂灵跟男主人之间发生的爱情故事。 这个香港人立马给我回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称我是他心目中最有灵气的优 秀小说家,这样的话,我的一位编辑朋友刘照如也曾经说过,但他并不知道我在 小说里叙述的事情根本不是靠什么灵气虚构出来的,而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他是在前几天跟我说的,他说我写的那篇关于预见性死亡之梦的小说将被发 在头题。那篇名叫《午夜零点》的小说是我在郑芬芳死后的那天夜里写的。 我把那篇关于蒂森娜的漫画小说已经写到了非常熟练的程度,坐在电脑前写 它的速度快到了不加思考,仿佛在看着一张报纸机械地练习打字。 蒂森娜一如既往地在寻找梦里的那朵花,她经过了草原、古堡、漫无边际的 沙漠,甚至还包括一座巨大的废弃多年的陵墓,跟陈凯歌导演的那部《古今大战 秦俑情》里的陵墓很相似。 后来她还经历了洪荒和战争,最后,公元前501 年,她遇到了斯巴达强悍英 俊的武士梭罗,这个武士是皮里阿西人,他原来是个经营手工业的小业主。斯巴 达是个不断发动战争的侵略国家,在一场混乱的战争中蒂森娜救了受伤的武士梭 罗,他爱上了这个脸罩面纱的女子。 这个时候蒂森娜已经跟很多男子相遇并分别,她贴身的肚兜里放着从那些男 人衣服上取下来的纪念物,宝石或者饰物,他们大多都死了,因为食眼鹰奥吉佩 一直跟随着蒂森娜,每到一处它都要用它残存的魔力给人们带来灾难,他们在跟 它的战争中受伤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