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恨别(4) 邱宝镇道:“可是张啸林人多势大,凭咱们的实力,现在与他翻脸,恐怕占 不到便宜。” 吴四宝道:“不怕!咱们已经与日本人开始合作,有了这个强援,老子是鬼 挡杀鬼、佛挡杀佛。”顿了顿,又道,“其实张啸林也在向日本人买交情,看来 早晚会搭上这条东洋船。他妈的,反正决定投靠日本人了,索性干几件漂亮差事, 有了跟日本人讨价还价的资本,把好处捞足了再说。” 邱宝镇听了这话,心下踏实多了,道:“是,一切听大哥的。”回头吩咐手 下人:“没听见大哥发话了吗?把他绑起来,装麻袋里,回头再收拾他。” 陆鹤鸣气得满脸通红,道:“混账!我看你们谁敢……”那些打手都是一帮 亡命之徒,平日只听吴四宝的,哪里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上前拧住胳膊,抽出绳 子,就要绑他。陆鹤鸣哪受过这种窝囊气,奋力挣脱,从衣袋中掏出一支手枪, 顶住一个打手的脑门,“叭”的一声枪响,打手的后脑顿时炸开一个血洞,尸体 向后猛地摔了出去。 其余几人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真的杀人了,当即抱头便跑。 陆鹤鸣持枪冲出,远远看见方隐锋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心念微微一闪:“我 曾立誓把生命献给天父会,想不到今日却是为你而死。” 心念闪过,他没有丝毫犹豫,冲到街头,对准吴四宝的后背“叭、叭”就是 两枪。吴四宝反应十分机敏,第一声枪响传来,便知不好,回头看到陆鹤鸣扬起 黑洞洞的枪口,身子立刻向地上扑倒,两颗子弹擦着他的耳畔飞了过去。可惜陆 鹤鸣不是玩枪的好手,这么近的距离,如果换了方隐锋开枪,吴四宝非死不可。 两枪射空,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不等第三颗子弹射出,七八个日本人同时拔枪射 击,一阵乱枪将陆鹤鸣的胸口打成蜂窝一般,子弹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出两米多 远,一头栽倒在地上。 枪声一响,广场上顿时像炸了窝似的,乱成一团。 这一幕恰恰被刚刚赶到的方隐锋看到,只见陆鹤鸣倒在青石地上,鲜血漫开, 将身下染得一片鲜红。 他心口如受重击,直觉告诉自己,陆鹤鸣是为了救自己才选择赴死的,当即 将勃朗宁大威力手枪拔了出来。 与此同时,吴四宝等人也发现了他,仗着人多势众,向方隐锋围了过来。 方隐锋打开手枪保险,低声道:“陆大哥,这两枪是为你的!”扬手“叭、 叭”两枪,当先两人中弹,胸口绽开血花,一个后仰摔倒在地。 其余众人叫道:“妈呀!这小子有枪!”纷纷散开,有的卧倒在地,有的钻 进街边的店铺中。 几个日本人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嘟囔一声:“支那人,没用的!”甩开披着 在肩上的风衣,向方隐锋开枪射击。 方隐锋与他们对射几枪后,便知不好,倒地翻滚,滚到路边一个水泥墩子后 面。 只见几个日本人散开了来,弯腰前进,在行进中不断用手枪打出点射,虽然 他们稀疏的单发射击构不成火网,但方隐锋却被这种稀疏的火力死死地逼在水泥 墩子后面,几次想露头回击,都险些被子弹打伤。随着几人越来越近,射击的威 力也越来越大,通常都是五六支手枪不间断射击,另有两三支手枪更换弹夹,始 终保持着射击的连续性。 方隐锋身前的水泥墩子被打得碎石飞溅,冷汗顺着他的脑门流下来:“这伙 人都是用枪的好手,多半在军队里受过严格的训练,今天碰上厉害的了。” 危急关头,从斜侧一条巷子中,突然冲出五个人,人人双手持枪,一色的德 国造二十响驳壳枪,拨到快发机头,枪口吐出刺眼的火焰,短短十几秒钟,二百 发子弹如暴风骤雨一般泼出,将七八个日本人一齐扫倒。 吴四宝看到日本人被杀,眼睛也红了。这次行动他力邀青田会派人参与,目 的是借机展示威风,叫日本人领教领教自己的实力,为将来讨价还价增加一些筹 码。哪知动上了手,自己先死了三个手下,跟着日本人也被干掉,这个亏吃大了, 事后如何向青田会交代?他拔出手枪,厉声道:“六十人打六个,妈的,都给我 冲上去!” 一干青帮弟子号叫着冲了上来,毕竟他们人多枪多,火力又猛,顿时将方隐 锋等人的火力压制住了。 情况万分紧急,前后都是敌人,腹背受敌的滋味方隐锋今天算是尝到了。他 当兵的年头也不短了,什么样的仗没打过,却没遇上过这么险恶的情况,今天算 是赶上啦。方隐锋往枪里压进一匣子弹,心道:“今天怕是要扔在这儿了,妈的, 拼了……” 突然间,只见街角一阵大乱,几十匹嘶鸣的骏马横空而出,所过之处,人倒 车翻。 闹市奔马,这情景可不易见。何况这些马都是隔壁跑马场的赛马,体形高大, 神骏异常,不知怎么被人赶到街头来了。仿佛一阵狂风般从广场上横穿而过,顿 时将那伙青帮徒众冲得不成样子,十多个人被马蹄踏翻,骨断筋折,惨叫连连。 为首的两匹马上骑着常云天和王日三,冲到巷口,向方隐锋大喝:“上马, 快!” 这当口没有余裕犹豫,方隐锋高高跃起,蹿上一匹马的马背,冲了出去…… 几个钟头之后,日暮西天。 江畔,芦苇丛生的野渡深处,一堆篝火,寒风吹烟,说不出的空寂凄凉。 方隐锋、常云天、王日三、茹淡月、冯一龙五人围坐在火堆边,默默无言, 一瓶烧酒在他们之间传递,每经过一人之手,便喝一大口,即使不善饮酒的茹淡 月也不例外,脸颊被烧出一片酡红。 常云天手中攥着一沓纸钱,一张张扔进火中,低声道:“鹤鸣兄,你不够意 思啊!本该是我死在广场上才对,你却替我去了。十几年的兄弟,你连一个谢字 都不等我说出口就走了。欠你的情,让我一辈子都还不清啊!”眼中泪光闪闪, 喃喃道,“鹤鸣兄,你知道老五的脾气。我不想欠债,可你一甩手走了,我也没 法子。如果有下辈子,咱们还是兄弟,我一定要为你舍一次命,就是这话!你答 应我,不答应就是不讲义气,咱们说定了!” 王日三目光阴沉,脸色铁青,将酒倒向火堆,火苗一下子蹿起多高,道: “这口酒,敬给战死的兄弟们。这一仗,我手下死四个,伤六个,我王日三闯荡 上海滩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些兄弟都是跟我上过战场的,枪林弹雨中 闯过来,没被日本人打死,倒死在国人的枪下!”猛地撕开衣襟,在自己赤裸的 胸膛上挠出一道道血痕,咬牙切齿道,“吴四宝,操你姥姥!这事不算完,老子 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