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南京!南京!(1) 十南京!南京! 南京,六朝胜地、十代都会。自公元前四七二年越王勾践在此筑城以来,历 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七十多年前,太平天国在此发动了一场天京保卫战。湘军与太平军在城中杀 红了眼,战斗之激烈,伤亡之惨重,天地为之失色。城破之日,十万太平军将士 战斗至最后一刻,大部阵亡,一部自焚殉节,无一人投降,横尸满城,鲜血染红 每一块城砖。 七十多年后,这里再次爆发一场震惊世界的血战。不同的是,这是一个民族 受到另一个民族的侵略和奴役而奋起抵抗的大战。这一战流下的鲜血,超过历史 上任何一次战斗,日本军人灭绝人性的暴行将自己钉上了耻辱的十字架,成为日 本国人永远无法掩盖、无法抹去的历史污点。 当方隐锋和茹淡月抵达南京的时候,时局已经非常紧张了。 萧瑟的寒风中,街上到处跑着运送物资的汽车,国民政府在南京的各大机关 已经开始向重庆、汉口、长沙等地迁移。 方隐锋进城后买了一份报纸,只看了几眼,眉头便紧皱在一起。 茹淡月轻声问道:“怎么?局势是不是很糟糕?” 方隐锋道:“日军兵分两路直逼南京,上海派遣军沿沪宁线西进,第十军沿 太湖南岸向湖州集结,想要切断我军退路。看来,淞沪战场上的血战,又将在南 京发生。” 茹淡月忧心忡忡道:“南京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上海,咱们能不能守得住?” 方隐锋道:“不知道。”看着街上跑着的运送物资的汽车,摇头道,“国民 政府如果有把握坚守,就不会这么大规模转移了。” 茹淡月道:“可是……可是南京是中国的首都啊!一旦沦陷,中国不就亡国 了吗?” 方隐锋道:“中国不会放弃抵抗,即使南京失守,中国人的民族气节和抗争 血性,不会因为它的陷落而消亡。”说着收起报纸,道,“我担心的是时间。南 京不是一座易于防守的城市,四周都是平原,无险可守。日本人打下上海之后, 气势正盛,以目前国军的力量,恐怕抵挡不住日军的进攻。留给咱们的时间已经 不多了,必须在日军打来之前,弄清楚天国藏宝之谜。” 说到这个话题,两人的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不约而同生起一股紧迫感,加 快脚步,来到秦淮河北岸的供院街,匆匆吃过午饭,拿着那个女人照片,向街上 的商家和住户打听她的下落。两人开始想得很简单,希望遇到一个见过她的人, 得到关于她的线索。哪知整整忙了一个下午,问了将近百余人,却一无所获。这 个女人仿佛从来都没出现过,照片上的影像就像一个幻觉。 天色渐晚,方隐锋与茹淡月的心情也变得灰暗起来,最后只得放弃了寻找。 茹淡月叹了口气,道:“偌大一座城市,仅凭几张照片就想找到她,真是太 难了,仿佛大海捞针一般。” 方隐锋道:“这些照片是咱们唯一的线索,再难也要找下去。常言道:天无 绝人之路。总会有机会的。”话虽这么说,心中毕竟没有丝毫把握。 茹淡月突发奇想,道:“咱们明天到报社登一则寻人启事,把照片印在报纸 上,还怕找不到线索?” 方隐锋道:“这法子恐怕不妥。我总觉得这女人隐居在南京,并不希望被人 打扰。咱们贸然登报寻找,一旦惊动她,被她躲了起来,将会更难找。” 茹淡月急道:“那……那怎么办?” 方隐锋道:“有些事是要靠一点点运气的。我先送你回金陵女校,我也找一 家旅社住下,静下心好好想一想,总会想出办法的。” 两人来到金陵女子大学门口,才知道学校已经停课搬迁,曾经热热闹闹的校 园此刻变得清冷无比。 门房罗伯告诉茹淡月,这两天常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在校园附近晃悠,四处 打听她的消息,这些人口音很杂,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似乎是上海一带的口 音。 方隐锋不禁吸了一口冷气,直觉告诉他,对手已经追来了,但没想到对方的 动作如此快!南京不是上海,自己人生地不熟,没有朋友相助,仅凭一人之力对 抗那些心狠手辣的敌手,恐怕没有胜算。 茹淡月看出他的焦虑,但自己何尝不是身在异乡,举目无亲?不由得抓紧他 的胳膊,低声道:“方大哥……” 方隐锋看了一眼她的眼神,顿时恢复了镇定,这个姑娘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 自己身上,如果自己惊慌失措,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压力?当即微微一笑,淡淡说 道:“没事。那些人找来,咱们躲开就是了。” 两人返身走去。茹淡月回头看了一眼校园的大门,忽然预感到自己这一去, 学生生涯恐怕也要结束了,心中随即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街头华灯初上,两人默默走着,一路无语。 方隐锋边走边想,眼下局势扑朔迷离,从种种迹象上分析,自己来南京的消 息已经走漏,青帮、青田会派出的杀手追杀而至,他们与当地黑势力有着千丝万 缕的关系,一旦勾结到一起,自己将面临极大的危险。天父会在暗中虎视眈眈, 也不可掉以轻心,陆鹤鸣是一条真正的好汉,但天父会其他人未必像他一样,自 己拿了他们的秘匣,这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糟糕的是,照片的谜底还没揭晓, 那女人仍然不知何处,时间已经不容自己再多耽搁,下一步该怎么做?一个个难 题接踵而来,方隐锋忽然感到一种束手无策的悲哀,挡在前面的势力实在太过庞 大,自己势单力孤,这场交锋也许将成为生命中最后一战。想到这里,他长出一 口气,喃喃自语道:“事在人为,但尽所能,无愧于心吧。” 茹淡月道:“方大哥,你念叨什么呢?” 方隐锋一笑,道:“没什么,我是说肚子饿了,找地方吃东西去。” 茹淡月道:“好啊!我也饿了。我知道附近有一个地方,又便宜又好吃,我 带你去。” 两个人拐进一条巷子,前方不远处有一家饭馆,门楣上挂着一盏灯笼,在寒 风中闪烁着微弱的柔光。 饭馆门面不大,店堂四壁石灰剥落,颜色灰暗,紧紧巴巴摆了九张油腻的方 桌,十几条长短板凳,空气中弥散着热腾腾的油烟味。 两个人踏进门槛,找了一个靠角落的桌子坐下,一侧是卤菜柜,盛着几盘盐 水鸭、卤肠、猪尾巴、五香蚕豆、五香蛋,都是佐酒佳肴;一侧是酒柜,供应烧 酒和黄酒。几步外的大饼炉里飘出芝麻烧饼的香气,老板是个满脸和气的老人, 他身兼跑堂和当灶师傅,将一张张面饼贴在炉膛内壁四周,隔不多久,又伸手探 入炉膛,掀下一张张喷香的芝麻饼子,抛在竹篮里。 饭馆的生意十分兴隆,所有的桌子都坐满了食客。茹淡月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拍了拍桌子,叫道:“老板,两碗鸭粥,五个烧饼。” 老板向她笑了笑,夸张地长长吆喝了一声,当是回答。 方隐锋道:“你对这里很熟啊,以前常来?” 茹淡月道:“你别看这家店小,手艺可不错。阳春面、小馄饨、小笼包子、 牛肉大包,最吸引胃口大钱包小的学生们。金陵大学和附中的老师、学生,时常 三五成群,进来喝杯黄酒、吃碗鲜肉小馄饨。” 方隐锋笑道:“看来我的口福不浅,你选定的地方,那还错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