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把车停在兰博基尼后面,径直走了进去。这地方看起来像座坟,一片死寂。 楼梯随着我的脚步嘎吱作响,会让受惊的人觉得更加恐怖。收音机播着抒情乐,我 知道这是她的收音机在响——她对门的房里没有住人。我把手搭在枪柄上,继续往 上爬。收音机更清楚了,可还是听不到人声。到她门前,我停下来听了一会儿,没 有丝毫动静。这是我警察生涯中最糟的时刻之一。也许你会认为我该敲门,对这家 伙可不行。我只能闯进去,在惟一的证人、吓破胆的受害者面前,当场把他打翻。 不然的话,我知道她会在法庭上说什么:“不,大人。我没有邀请他进来。”她说 的一定是我,而不是杰奇·纽顿。 过往的经验已经足够,我们能轻易推断出,她不敢对杰奇有丝毫违逆。这种女 人,总是倒打一耙,帮她简直多余,如果不是我太想抓到杰奇的话。“为了弥补我 们的一次争执,我邀请纽顿先生来我家……我当然没想到,简威探长会贸然闯进我 的卧室……” 她干吗不尖叫呢?或者往墙上扔些东西?我希望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给任何 一点信号都行,只要有助于我的行动。 但我听到的,除了深不可测的沉默,就只有门里的那个烂收音机。 啊,去他的。我拧动了门把手。门没上锁。我把门推开了一道缝,刚好可以窥 视到厅里。收音机的声音瞬间响起来,就这些,我能看见的只有它,就在桌上高声 唱着。我把门又推开了一点,这下能看到厨房了。还是死寂,什么也没有。没有… …活着的……东西。对面的卧室关着门,我只能闯进去,无论他们在干什么。我进 屋了,枪口像探照灯一样指着前方。地上有块绑着铁链的碎木板,她一定是想用它 挡门,但以我的经验,这东西最多只能让杰奇停留二十秒钟。我迈到卧室门前侧耳 倾听。我知道,这屋里没有人会欢迎我这么做,我站在一个巨大的麻烦的边缘。某 个电影里的一句台词闪过我的脑海——他们能杀了你,不过他们吃不了你。现在我 的感觉,则是他们既能杀了你,也能吃了你,连骨头都不吐。 我打开门。他们不在屋里。 他们哪儿都不在。 床收拾得很整洁,粉底白花的床罩上一个褶印都没有。 我仔细查了壁橱,不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浴室里也没有。最后踏进了厨房, 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儿有一扇门通往楼下,有一把梯子架在那儿。门已被踹开 了,力量之猛把门上的玻璃全震碎了。我回房清理思绪,现在情形相当清楚了—— 窗帘拉开,那辆兰博基尼就停在正下方。芭芭拉从这里看到杰奇·纽顿在街上,立 刻就给我打电话。因为我不在,她就挂了电话。她听到上楼的声音,立刻惊惶失措, 于是夺路而逃——那惟一一条通往楼下的后路。那道锁给了她几秒钟,不过很快他 就破门而入,追着她下了楼。他们现在就在那边,在街上玩着一场追逐游戏。 这时,仿佛一颗熟透的李子落进我的手心,一个正当的理由蹦了出来。我从不 曾来过这间房——在上帝、圣母以及法官面前我都会这么说。我来这儿是因为一个 电话。我来到她的门前并且用力敲门,可是没人回应,于是我就离开了。如果我正 巧在楼下碰到他们,如果我不经意瞥见芭芭拉被人骚扰纠缠……那么,事情就水到 渠成了。 我认为找到他们并不太难。芭芭拉逃跑时没带一分钱,起码看起来是这样,她 的手袋仍然搁在桌上。她不可能跳上公车或者出租车,而我也不认为她会去招呼警 车。她心里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对我来说这简直是老掉牙的故事,我已看了太多太 多。而对杰奇就不一样,这正合他的心意。这是他最爱玩的游戏:像猫捉老鼠一样, 玩味对手的惊惶,欣赏猎物的恐惧。 我走下楼打开汽车后备箱,找到了一把橡胶锤子和一个打孔器。我把杰奇的车 胎戳漏了,那辆兰博基尼顿时陷了下去,嘶嘶地冒着气。 我回到帕尔街上开车绕圈,每隔几分钟就察看一下那辆兰博基尼。我找他们用 了将近二十分钟,最后在东八街上看到了杰奇。他仿佛一只猛兽,正站在一棵树下 窥视。我从他边上驶过,他毫无所觉。他就像一头美洲豹,只把注意力集中在猎物 身上,集中在猎物的藏身之所。至于芭芭拉,我并没发现,只知道她藏在某处。我 把车停下,找了个合适位置隐蔽起来。接着的半个小时我们就这么呆着,芭芭拉躲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杰奇窥视着她,而我则监视着杰奇。 直到下雨前,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有趣。 我回到车上,把车开到一个视线更好的停车场里。 杰奇没挪地儿。他看起来像一尊雕像,身上每个地方都如斧凿般筋肉毕现,活 脱脱一个全神贯注的猎手。雨下起来了,从毛毛细雨慢慢变成瓢泼大雨,而这一切 似乎对杰奇毫无干扰。他那目不转睛的专注劲儿让人心寒,似乎就算这么盯上一周、 一年,他也不当回事。一个小时里,他只抬头看了一次对街,但我躲在车里,车窗 那儿只露出一双眼睛。我看着他一无所知地把头扭回去,心里一阵窃喜。 丹佛的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大雨持续了约莫四十分钟,然后就变成了开始的 毛毛细雨。我看见芭芭拉从一家花店里出来,神经质地环顾四周。他在吗?当然。 要是有人能把你吓得那么厉害,那么对你来说,他就总是阴魂不散。 她必须得做些什么了,无论对错。她走到街角,再次环顾四周,然后往北走去。 杰奇迅速采取了行动。他冲我跑了过来,然后弯着身子,抄小路往东九街跑去。 他打算侧面包抄,尽量靠近她,在她察觉之前,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我的车发动了, 开上第八街接着向右拐。芭芭拉在我前方大约半个街区,脚步轻快地走着。她不时 停下来往身后看,似乎还不相信杰奇已经不在了。有次她站了足有半分钟,这给了 他足够时间去第九街守株待兔。我把车停在她后面四十码的街对面。当她又开始走 起来,我也跟了上去。 这时我能看见他了,在第九街街角的树下有个人影。 直到此刻之前,我都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她已到了街角,正在左顾右盼, 现在他离她不到十码,抓她简直是轻而易举。但是,不……他在等待着更大的恐吓, 要等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了噩梦,再给她来一次突袭。 他渴望看到她的恐惧,和她脸上那种心碎的神情。她在第九街上停下张望,我 从车里钻出来,伸手向她示意。 我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全球通行的手势,让她闭嘴。我捉住她的胳膊,用 另一只手掏出了枪。拉她顺着第九街往东拐去,正好能经过他埋伏的那棵树。她开 始说话,我则低低地嘘了一声。那棵树赫然逼近,霎那间我们已经来到它旁边,杰 奇也大步跨了出来。这一切都在五秒钟内发生,杰奇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他还以 为抓到了芭芭拉。我说“哈昭,甜心,”同时把枪紧紧顶在他的肋骨上。我看到他 身子摇晃,于是把握枪的手抬起来,用力一击,让他品尝枪管的美味。一击倒地, 他双唇都被打裂了。只见他滚到草坪上随即爬起来,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似 乎随时都会向我扑来。而我,则拿着枪等他,眼带轻蔑。 于是,最终什么也没发生。他一言不发,眼神已经包含了一切——你死定了, 简威,他的眼睛说,你是一个死人。这种眼神让我心的最深处感到寒冷。杰奇用他 的眼睛告诉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会怎么做不过我发誓,一定要亲手埋葬 掉你! 而我则用嘴告诉他,“我跟你说过,纽顿,你该修那扇门了。”他可不觉得我 幽默,转而用那邪恶的眼睛盯住芭芭拉。而她甚至不敢看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皮肤变得煞白。我跨到她身前,迎住杰奇的目光,跟他对视了好久好久,似乎有永 恒那么长。最后他先转身离去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来,”我说,“咱们走另一条路。” 这时她突然爆发了一阵颤栗。我把外套给她披上“老穿我的外衣,我得找你要 租金了。”我说。可这也不能让她轻松。我们穿过几条小巷,回到她住的地方。我 让她靠在沙发上,烧了一壶水泡咖啡。水快开的时候我走到窗前,看到杰奇已经发 现车子爆胎了。我看着他把夹克扔到对街,然后对一个向他按喇叭的司机破口大骂 他真是个疯子,简直坏到了极点。我想知道,他还能坏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