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在往北开的路上,我把这些片断拼凑起来。这让我觉得恶心空虚。 丽塔察觉到我们之间有所改变。她一向很敏锐。 “怎么了?” 我摇摇头耸耸肩,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坚持道。 “没事儿。”我看着她,提高了声音来强调我的回答。 我看她的后背僵硬起来。你不能欺负她,或者把你的意志强加给她。但你可以 用自己的沉默,来命令她闭嘴。不过你可别搞错,她会沉默,但并不意味着,她也 会忍受一切。 车子又开了起码十英里,她才再次开口。 “我们要去哪儿?你愿意告诉我吗?” “去看个家伙。” 我又看了她一眼。“你听说过艾默里·奈夫吗?” “我不知道……我猜我听过这个名字。他开了一家书店,对吗?”。 “你从没见过他?” “我想没有。” “你从没有卖过一本书给他?” “我怎么知道?你记得每一个买过你书的人吗?你让我别扭,我不喜欢你现在 的表演。” “我没有表演。” 她看了我一会儿,扭过头,又陷入了可笑僵硬的缄默里,跟我倒正好像是一对 儿。我们既不能说话也不能沉默,这样简直令人窒息。我只好打开了收音机,而通 常,在车里还有别人的时候,我从来也不会这么做。一个频道里,是几个念过书的 白痴在互相谩骂,把今天整个的谈话节目都毁了。我受不了他们,终于调到了一个 怀旧电台,他们正在播“山姆的歌”,至少我听过四千遍了。不过相比之下,至少 我还能忍受这个。 路比给我画了一张地图,算是回答了那个问题。他只去过那儿一次,几乎是一 年前了,不过记性好得足以让我找到那里。上高速公路以前,我把那张地图摊开放 在仪表盘上,道路左边是一片白茫茫的绵延远山。我俩的目光再一次相遇。我在红 灯前停下来,我们对望了片刻。 “灯绿了。”她说,于是我又踩动了油门。 接下来,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却彻底把我击败了。 她这样做时,就像一个高明的外科医生,声音里一丝颤音都没有。 “看来我又成嫌疑犯了。我不喜欢这样,不应该是你。” 我什么都没说。 “对我来说,信任是非常宝贵的事,”她说,“如果早知道你的这副嘴脸,我 可以向你保证,昨天晚上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我知道。” “那就跟我说话,你这个混蛋。” 就算在用这些脏字的时候,她的声音仍然保持着镇定冰冷。 “也许这里头牵扯到一个女人,”我说。“我不清楚她做了什么,以及为什么 这么做。” “但是你认为,这个女人就是我。” “我没认为任何事。” “错,简威,而且明显是撒谎。” 我点了点头。 “这件事开始变得恶心了。”她说。 “一直都这么恶心。” “真滑稽,我还以为是另一回事儿。那一见钟情呢?” “还健在。它跟这事儿没任何关系。” “也就是说,它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对,”我说,“我只是在做一个警察该做的事,让我的鼻子跟着线索走。” “你昨晚也是这么干的吗?也许你是在跟着什么,不过肯定不是你的鼻子。你 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我不敢问。” “你该问问。不是什么好看法,对你来说。” 我们逐渐接近隆蒙特。我的眼睛扫视着路面,寻找出口。 她还没开口,我就知道她要这么问了,这正是我害怕的事。 “你想这些事儿有多久了?” 我深吸一口气。“你想听诚实的答案吗?” “当然。” “这想法一直在那儿。我把它从脑海里强行驱逐,并且试图蒙蔽自己,可它就 是不肯走。” “也就是说,昨晚它也在床上,在我们中间。” “因为那份该死的评估报告。我就是搞不懂。” 她给我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不过你可真行,我不得不说。你有办法能让女孩 相信,你对她是真爱。” “是真的,”我说,“真的,丽塔。” “啊。”她的声音细小得几乎听不见。 我以为就该到此为止了,可她继续说:“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认定是我干 的。不可能为了钱,你想看我的银行账户吗?”她翻开那本第一联邦储蓄银行的支 票簿。要在开车的同时扭头看,会让我有点晕眩。不过真正让我晕倒的,是上面的 一大串儿数字,而且目力所及,还没有一个小数目。这感觉,就像站在一个深不可 测的悬崖边上,低头往下张望。 “这不过是我出门带的旅费。在我的支票账户里,钱比这个多四倍。我还有用 来做其他生意的专门账户。我还有一个投资账户,是去年我的会计说服我开设的。 看来,我挣的钱甚至比能花的还要多得多,就算我想要它们都送人,也得花不少时 间。我躺在床上都挣钱。你想知道昨晚,当你在跟着你的,嗯,那个鼻子走的时候, 我挣了多少钱吗?我能算出来。就在说话的这一分钟,我还在挣钱呢,看在基督份 上。我下辈子都不用再动一个小拇指了。我工作,是因为我必须找点事儿干,否则 会闷得发疯。我天生就当不了游手好闲的有钱人,精力太过旺盛,一刻也闲不下来。 我不想挣更多的钱,甚至连我现在拥有的都不想保留。所以,请你告诉我,我的动 机是什么?为了更多愚蠢的钱,我怎么会去说谎、偷窃还有杀人?” 我痛苦地耸耸肩。也许为了刺激,我想,也许为了爱。谁又能知道人们会做什 么,谁又能说清都为了什么? “我还有一个账户,”她说,“你可以把它叫作操你的账户。”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对操他的钱了解甚多,主要因为我从来没拥有过。她 用同样单调刻板的声音说:“你是最激动人心的男人。只要一想到你,我就禁不住 会激动。甚至从第一天见到你的晚上,我就是这样。从你书店走出来时,那种感觉 那么强烈,以至我不得不停下来,找个东西倚靠一下。我想,这就是我的男人。这 种感觉太震撼了,那是我生命中最欣喜若狂的时刻。我简直等不及再见到你。可你 却没信心,简威。我不认为咱们能有结果。” “我需要了解真相。你得理解。” “你需要学会信任。我知道这不公平。一个公正的上帝,是不会在我们互相了 解之前,就出这样的题目来考验我们的。我没责怪你,不过你也别怪我。我就是这 样。在我生命中这个特定的时刻,我需要信任多于需要爱。如果两者都能得到的话, 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行,我也知道我该选择什么。” “我想,是我当警察当得太久了。” 她叹了口气:“上帝并不存在,生活也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