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从监狱里出来,我的感觉就像重返战场的士兵,发现战场上空无一人。除他以 外,其他人都因厌倦了战争,回家了。 迪西·李在前一天来我家留了张纸条。 戴夫: 我对你做的事情让我很悲痛。伙计,我向上帝保证这是实话。除了说我碰到的 一切都变成屎以外,我找不到其他借口。我给你的小女孩留了一箱奶制品。 由于至关重要的事情,我、克莱特斯和她的女朋友今天出发,去寻找一片广阔 的天空。大概过些时候,我会在萨利的某个娱乐场找一份活儿。像我父亲曾经说过 的,我们是不是黑人都没区别,我们都得去为白人捡棉花。你大概也得在水桶旁的 树阴下捡它吧。 戴夫,不要坐牢。 迪西·李哈瑞·玛珀斯怎样了?这个家伙的证词可以把我送往安哥拉。我打电 话给拉菲特的明星钻探公司。 “玛珀斯先生在蒙大拿。”接线员说。 “蒙大拿的哪里?” “请问您是哪一位?” “一个熟人,想和他谈一谈。” “你得问一下霍利斯特先生。请等一下。” 在我阻止她之前,他已经在线上了。 “我想知道玛珀斯在哪里,被革职的时间和所有那些。”我说。 “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对方顿了一下。 “你是罗比索?”他问道。 “如果我不能从你这里得到消息,我会从检举人办公室得到它。” “我惟一想告诉你的是,我认为你是个恶心而危险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 让你离开监狱的,但是你最好离我的人远一点。” “你具备得奥斯卡的潜力,霍利斯特。”我说,但是他挂断了电话。 我在食品店工作,给阿拉菲尔的马安上蹄铁,给菜园除草,清理排水沟和小溪 的树叶,卸下破旧的风车,拖进垃圾堆里。我试图用井然有序的方式来度过一天, 不去想那些萦绕心头的恶心感觉。但是,我的判决定在六周后,时钟在滴答地响着。 一个明媚的早晨,我在食品店货架上添加纸盒装的红色孑孓,一个盒子掉了下 来,碰到柜台猛然散开。虫子散落在粘土地上,细小而鲜红,我用手指一个一个把 它们拾起来,重新放回盒子。这时,我又感觉到萦绕心头的恶心,听到我脑子里的 话:“他们准备行动了,就在五个半星期之后。” 除了自己的话以外,我没有任何辩护措施,而现在,我是一名正在接受心理治 疗的有暴力史的酗酒前警察。 对我的判决还有五周半就会下来,之后,我可能会被铐着手腕,坐在囚犯封闭 汽车后面,前往安哥拉的途中。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戴夫?”巴提斯蒂问。 我吞了一口唾液,看着我的手掌,上面汗澄澄的,闪闪发亮。 我回到家,塞满两个手提箱,从衣柜抽屉里拿出点45自动手枪,用条毛巾包起 来,把它和两个装满的子弹夹及一盒子弹塞进袋子里。然后,打电话给拉菲特的保 证人。我已经认识他二十五年了。他叫利马豆·沃莱特,个头并不比消防栓高出多 少,穿着热带套装,领带上画着棕榈树,十根手指都戴满戒指。他每天都要到同一 个咖啡馆,用勺子吃利马豆和火腿。 “过得怎么样,朋友?我需要摆脱眼前的困境。”我说。 “你去哪儿?” “蒙大拿。” “到那干什么?我们这儿的事情还没完呢。” “怎么样,伙计?” 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会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不对?你还会给我打电话,对不对?大概每 隔四五天打一次?” “你说对了。” “戴夫?” “什么?” “你在路易斯安纳这边已经够麻烦的了。不要再在那边闹事了,啊。” 我告诉巴提斯蒂,码头、房子和动物们将交给他和克拉瑞斯照看,我会每隔几 天给他打一次电话。 “你准备怎么安排阿拉菲尔?”他问。 “我在新伊伯利亚的堂姐会照顾她。” 他假装用抹布擦柜台。他蓝色的工作衫敞着怀,肚子上的肉在腰带上皱起。他 往嘴里塞了块软糖,望着窗外的河面,似乎我不存在。 “喂,有什么不对吗?”我问。 “你有必要那么问吗?” “我必须这么做,巴提斯蒂。他们要送我进监狱。” “你那样一走了之是不对的。” “那我应当怎么办?” “她所有亲人都离开她了,戴夫。她的妈妈、安妮,她不需要更多的伤心了, 真的。” 我在码头上给卡车填满油,在走廊上等校车。四点钟,校车停在邮箱旁的树阴 下,阿拉菲尔穿过山核桃树走向我。和往常一样,无论我如何掩饰,她都从我脸上 读出了不安的神情。 我向她解释,我不得不离开,这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有时我们不得不做我们不 喜欢的事情。 “图塔堂姐一直对你很好,是不是?”我说。 “是的。” “她也会带你去看演出,带你去公园,是不是?” “是的。” “巴提斯蒂还会带你骑德克斯。那会非常好,是不是?” 这次她没有回答,而是安静地靠着我,坐在台阶上,呆呆地看着兔子笼和核桃 树下吃东西的三脚架。接着,她的面颊暗淡下来,下嘴唇和下巴周围的皮肤开始收 缩。 我用手搂着她的肩膀,眼睛从她脸上移开。 “小家伙,我们必须勇敢地面对一些事情。”我说,“我碰上一些问题需要处 理,我只能这样做。” 我骤然感到,对她谈论勇敢和承受,是多么的专横、徒然和愚蠢。在她短暂的 生命中,已经经历了非常多的损失和暴力,而大多数人,则只会在梦中来体会这些。 我看着一只苍鹭从对面的河水中飞到阳光中。 “你看到过下雪吗?”我问。 “没有。” “我敢打赌,在蒙大拿现在还有雪呢。在美国黄松和云杉上,在山的高处。我 和军队的一个朋友曾去过那里一次。我认为,我们最好去核实一下,小家伙。” “去看雪?” “你最好相信。” 当她笑起来时,牙齿白白的,眼睛眯得几乎要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