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我们驶进漆黑、下雨的夜里,直到天空开始在锅柄状的突出地带放晴,月亮冲 破云团,在高高的天空上笼罩了一层银光。第二天,在新墨西哥州的拉顿,我买了 一桶炸鸡,我们在一条小溪旁的一片棉白杨树林里吃了午餐,往草地铺上毛毯,睡 了四个小时。然后,我们爬出位于美国西南部的平顶山地区,进入科罗拉多州的特 立尼达岛,在落基山脉绵延的山丘中翻滚,经过普艾布罗、丹佛,最后到达南怀俄 明。这里夜晚的空气变得寒冷,有一股鼠尾草的气味。被河水切出的地面和孤立的 小山,在日落时分就仿佛是被火焰侵蚀着。那一夜,我们住进了一家印第安人的汽 车旅馆。第二天早上开始下雨,可以闻到熏制室里咸肉的味道。 我们横穿进入蒙大拿南部的比林斯,接着就朝北美大陆的大分水岭前进。这时 河流更加宽阔,还有小溪溢流出去。远处的山脉在天空的映衬下越来越高,顶部仍 然白雪皑皑,斜坡上长满美国黄松、花旗松以及蓝色云杉。阿拉菲尔在我旁边的座 位上睡着了,她的头枕在一本漫画上。我到达比尤特外大分水岭的顶端,沿着西部 斜坡向下,开始了朝向密苏拉的漫长旅途。弗吉尼亚鹿在夜晚的阴影中靠近路面吃 草,当我呼啸着经过时,它们的头对着我颤动着。 我沿着克拉克福克河,穿过被称为地狱门峡谷的山脉切口。突然间,在黑色苍 穹下,城市就像光的淋浴一样散出,遍布峡谷底下。密苏拉是个遍布锯木厂和大学 的城镇,到处覆盖着树木、花卉、老砖房、树木繁茂的公园、反射着霓虹灯光的河 流、加工木浆的气息。我的手掌由于老握方向盘,已经起了厚茧,耳朵经历了长时 间的风吹,几乎要聋掉了。当我抱着在肩头熟睡的阿拉菲尔,爬上汽车旅馆的楼梯 时,越过夜间闪烁的河流,我朝外看着环绕小镇的半圆形山脉。我不知道自己是否 还会有机会过上正常的生活。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在这样一个井然有序的城镇, 不会在每天早上醒来时,胸中都集聚着恐惧,像咧着嘴的怪兽一样。 我目前所有的麻烦都开始于迪西·李,而且我感觉,要解决这些麻烦,也必须 从他开始。但是,我首先得安顿好阿拉菲尔和我的生活。我租了一间黄砖房,院里 有枫树和白桦,靠着河边有家工人邻居,离天主教堂和小学只有两条街的距离。牧 师打电话给阿拉菲尔在新伊伯利亚的小学校长,要求把她的成绩单寄往教区长住宅, 然后允许她进入一年级读书。之后,他推荐管家的姐姐来做阿拉菲尔的临时保姆。 她就住在教区长的隔壁,是一位耐心、温厚的芬兰妇女。她说她可以在每天下午或 晚上照顾阿拉菲尔,如果我需要离开城镇外出,阿拉菲尔可以呆在她家。 我给阿拉菲尔买了新餐盒、蜡笔、铅笔和笔记本。 在我们到达小镇的第三天早晨,我带她沿着林阴道走进校园,看着她和其他孩 子排成队形,一名教师准备带他们朗诵对美国的效忠宣誓。我坐在新家的前门台阶 上喝着咖啡,看着河里一座铁路桥的水泥桩,周围汹涌着褐色的水流。接着,我咀 嚼着一根火柴杆,研究我的手背。 最后,到了不能再耽搁的时候,我上了卡车,朝着珀尔森、弗拉塞德湖和萨利 ·迪奥的家驶去。 我沿着高速路,穿过黑猩猩峡谷,翻过一座长满松树的小山。猛然间,弗拉塞 德湖在我眼前展开,湖水湛蓝、浩瀚,和阳光一起跳动,看着就像太平洋。生机勃 勃的松树长在湖边的山坡上,东岸遍布樱桃果园。湖中是有灰色峭壁的小岛,红色 的帆船正在两岛之间抢风航行,一团团浪花从船首飞溅开去。 我停在湖南的珀尔森,询问一家汽车加油,去萨利·迪奥家怎么走。他从嘴里 取出香烟,看看我,又看看我的牌照,点头示意了一下方向。 “大概两英里的距离。”他说。 “马路的哪侧?” “那里会有人告诉你的。” 我沿着樱桃果园和湖边行驶,经过一个蓝色水湾、一座水上旅馆、一片被松树 包围的白色海滩,最终看到写有“迪奥”的邮箱,以及一个“私家道路”的标志牌。 我转到土路上,沿着斜坡,朝着修在湖上方的一座红木房子驶去。但是前方, 出现了一个被锁上的电控铁门。 在铁门和湖面之间,是一座小红木房子,它的走廊一直延伸到悬崖边缘上的桩 木。显然,小房子和大房子是同一个建筑师设计的。 我在大门口停下卡车,关闭引擎,走了出来。我看到一个黑头发黑皮肤的女人 从小房子的走廊上看着我。 随后她走进了滑动玻璃门,接着克莱特斯走了出来,穿着一条百慕大短裤,一 件暴露出他凸起腹部的T 恤衫,一顶变了型的馅饼式钓鱼帽,浅灰蓝色防风外衣, 并没能完全遮住蓝色的连发左轮手枪,还有那个枪套。 他穿过草坪,从山上走下来。 “伙计,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让你自由了,是吗?” 他说。 “我是保释外出。” “保释外出而且离开该州?那听起来可不对劲儿,戴夫。”他在阳光下对着我 咧嘴笑。 “我认识保证人。” “你想去钓鱼吗?” “我需要和迪西·李谈谈。” “你找对地方了。他和萨利在那边。” “我还得和你谈谈。” “这让我想起昔日的美好时光。” “当一个人即将到安哥拉服刑时,就会是这样的。” “得啦,这不会发生的,你有追捕这些家伙的动机。 还有,你在法庭上针对玛珀斯在你离开后干什么的问话,会让他露出马脚。另 外,查查玛珀斯的记录。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告诉你,他是一个令人恶心的卑鄙 无耻的家伙。等着你的律师在法庭上反复询问他吧,那个家伙就像梅尔巴吐司上的 屎一样可爱。“ “那是我想知道的另一件事情,克莱特斯——你怎么认识这些家伙的?” “这没什么神秘的,伙计。”他说,从他的风衣口袋取出一包烟。“迪西·李 带他们来过几次。他们想从萨尔这儿免费得到些可卡因。魏德林是个肥胖的笨蛋, 但是玛珀斯很久以前就已经没有人性了。” 克莱特斯点燃香烟望着湖面,脸上的皮肤紧绷着。 “这听来像是人身攻击。”我说。 “有一天晚上,他看来像是受到麻醉品刺激,开始谈论起他在狙击手掩蔽坑里 和护土发生性关系的事情。接着,他企图带达乐涅进卧室。就在客厅的很多人面前, 好像她跟谁都能上床。” “谁?” “是和我一起生活的女孩。于是萨尔告诉我,带他到马路上走走,直到他清醒 过来。当我带他出来后,他企图亲近我,我一拳过去,恰好打在他的嘴上。我手上 留了一圈牙齿印,迪西不得不带他去珀尔森的医院。” “我认为你应当早点改变生活方式。” “是的,你总是擅长给人建议,戴夫。你看到我佩戴的点38手枪了吗?我被许 可在三个州携带它,那是因为我为萨利·迪工作。但是我到哪儿都不能当警察。于 是,不允许我做一名交通警的那个人发给我许可证,允许我为萨尔携带这种手枪。 你从这件事不能悟出点什么吗?” “我可以通过大门了吗?” 他把烟灰向风中弹去,绿眼睛眯着,似乎被太阳刺伤了,又似乎他脑中深埋着 一根生锈的金属线。 “是的,进屋子吧。我得给萨尔打个电话。”他说,“见见达乐涅。如果你愿 意,和我们一起吃午餐吧。不管你是否相信,见到你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