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保姆不在家。我在电话号码本上找到苔丝·里根的电话,打给她,然后把阿拉 菲尔带到她家。 一个半小时后,我沿着土路驾车来到克莱特斯的小红木房子。所有的灯都开着。 我敲着克莱特斯的前门,没有人应声,于是我走进屋内。 我听到房间后面某个地方有马桶冲水声,接着他走出卧室,将一条湿毛巾拿在 嘴边,面孔毫无血色,皮肤像灯罩一样紧绷着。他靠着滑动玻璃门坐在桌旁,大声 喝一杯咖啡,他双手环绕着杯子,以防杯子颤动。桌上是一纸箱牛奶和五分之一加 仑的苏格兰威士忌。他深深吸了一口骆驼烟,向下拿着烟,似乎他正在喷吸大麻烟 卷。当他喷出烟时,呼吸在胸口抽搐了一下。 他又用毛巾擦了下嘴巴,然后擦他粗粗的后脖子。 “我压制不住任何东西,我想我得了胃溃疡。”他说。 “她在哪里?” “在主浴室。”他抬起那像是水煮过的脸来,看着我,吞咽了一下。 “收敛一下你自己。” “我从密苏拉回来,她就已经那样了。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但我没有听他讲话。我顺着大厅走进主浴室。当我向里面看时,不得不用一只 手紧握住门框。安全剃刀掉在瓷砖地面上,被她的血紧紧粘住。她赤身裸体,在浴 缸内侧着身滑了下去,这样,她的脸只有一半漂浮在红色的肥皂水上面。她两只前 臂的内侧各有一个深深的切口。 哦,上帝呀,我不得不深呼吸一下,转移视线。 她一直流血,直到她几乎变白。我坐在浴缸边上,用指尖触摸着她柔软、湿漉 漉的头发。头发感觉起来就像潮湿的羽毛。 浴室镜子上用口红写着: 克莱特斯, 正在死亡, 再见,亲爱的, 达乐涅 我将手插进我的头发,麻木地凝视着她。于是我在她的脖子和肩膀上,看到了 细小的抓痕和红色的污渍,像是浅色的草莓色斑,像是做爱时被咬的齿痕。我从卧 室里拿出一个被单,遮盖在她身上,然后返回到客厅。 克莱特斯正将剩下的苏格兰威士忌和牛奶倒在桌子上。他手中骆驼烟的烟雾越 过手指。当他看到我的表情,眼睛周围的皮肤突然收缩。 “嗨,把那种表情从你脸上拿下去,伙计。”他说。 “你去密苏拉做什么?”我说。 “我给萨尔的爸爸买香烟。密苏拉只有一个商店有他抽的那种牌子。” “为什么是今晚?” “他让我去。” “为什么你还不打电话给当地警察?” “他们会为此逮捕我的。” “为了一次自杀?”我仔细观察着他的面孔。 “这不是自杀,你知道这不是。” “克莱特斯,如果你做了这件——” “你疯了吗?我正准备向她求婚。我现在在看一位治疗学家,因为我把身体搞 糟了,但是等我把事情理顺之后,我计划我们回到新奥尔良,过普通人的生活。也 许‘开一个酒吧,离这些意大利人远一点。” 我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向我瞪回来,像绿色的大理石,似乎没有眼 睑。他鼻梁上,直到一条眼眉的缝合伤疤就像自行车补丁一样红。然后,他的眼神 发散了,他吸了一口苏格兰威士忌和牛奶。 “我不在乎你相信什么。”他说,“如果你认为我嫉妒你和她,那你想对了。 但是我并没有谴责她。我的身体状况让我什么也不能做。治疗学家说,这都是因为 当初在新奥尔良时吸毒,还有因为我为意大利血统的美国人工作,当我实际上想向 这些家伙吐口水时,还得装作喜欢的样子。但是我没有谴责她。你明白吗?” “她告诉你了?” “这需要她告诉吗?一个男人可以从很多方面看出来的,戴夫。” “我在她身上盖了条床单。不要再进那里了,等着警察来吧。”我拿起电话。 “你看到那些淤痕了吗?”克莱特斯说。 “看见了。” “大部分当地警察并不高明。但是当验尸官解剖尸体后,他们就会把我抓去的。” “也许吧,你是什么主意?” 他又喝了一口饮料,然后抽着香烟,发出刺耳的呼吸声。 “你今天晚上缺少同情心,是吧?”他说。 “老实讲,我不知道我对你有什么感觉,克莱特斯。” “是萨尔,肯定是。我快要坐牢了,他却和迪西·李还有那些塔霍杂种们准备 演奏摇滚乐。我要去杀了那个讨厌鬼,伙计。我要将他大卸八块。” “他的动机是什么?”我将听筒放回去。 “他不需要动机,他是个精神病。” “我不会接受这样的解释的。” “她意识到了什么,那和石油、迪西·李,也许还和毒品有关,我不知道。她 相信灵魂。她认为灵魂告诉她一些事情。于是昨天,她看见萨尔为迪西·李和几个 塔霍女人剪开白粉包装袋,于是她告诉他,他是个该死的毒瘤,有一天他那类人将 会被赶人地球的深渊。你能完全理解吗?地球的深渊!” “迪奥一家现在在哪里?” “他们去毕福玩去了。” “你听萨利·迪奥提起过一个叫查理的人吗?” “查理?没有,他是谁?” “来自维加斯的职业杀手。” “等一等,昨天晚上他们在密苏拉机场接了一个人。我以为他是萨尔的又一个 马屁精。我提出开车去接他,但是萨尔说我需要休息一个晚上。” “他长的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到他。” 湖上方月亮周围的云朵是银色的,下面的湖水是黑色的,笼罩着一层光。 “我现在准备打电话给警察,然后我得离开了。”我说,“我不想让自己卷进 来,好吗?” “随你的便。”他说,“你非常酷,一个很酷的操作手,你总是这样。没人能 动摇橄榄油戴夫的小甜饼袋子,他们可以折磨你的精神,却不能使你畏缩。” 我没有回答他。我出了门,走入细雨和破碎的月光中。我开着小型载货卡车, 沿着湖滨地带向珀尔森驶去,然后转向黑猩猩峡谷。我知道我会没事的。但是突然 间,云朵又遮盖住了月亮,天空变得像烧焦的金属一样黑。 一阵强风从冰雪覆盖的山上吹来。闪电从米申山的顶峰跳跃到头顶的黑色天穹, 雷声滚动着传出峡谷,硬币大小的冰雹像平头钉锤一样哗哗敲击在我的卡车上。 我停到马路边,汗水滚滚地从我脸上滴落,关闭的车窗蒙上了厚厚一层蒸汽。 卡车在风中剧烈摇晃着。我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又圆又苍白。我感觉到牙齿在摩擦; 感觉到卡车的金属接头在吱吱嘎嘎响而且被拉紧;后挡板颤动着,被钩状链子弹回 ;接着我全身战栗,我的嘴巴张开了,似乎有人用他的手掌,左右开弓抽了我两记 耳光。当我闭上眼睛,我看见了一条被雨点敲击的赤褐色溪流,里面一条棕色鳟鱼 的嘴巴被撕裂了,血从鳃里一团团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