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迪西·李第二天早上早早起床,和阿拉菲尔一起在厨房共进了早餐。他是那类 离开酒精二十四小时之后,眼睛就会变清澈、皮肤变粉红、脸上的皱纹都展开的酒 鬼。 这个早晨他修了脸,样子生气勃勃,穿了一条白色打褶的短裤,带绿色鹦鹉图 案的运动衫。我步行将阿拉菲尔送到学校,然后让他跟我一起,沿着马路去参加嗜 酒者互诫协会的聚会,并将他的名字登记在工作安排服务中心。 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情绪不像早些时候那样兴高采烈。 “那些人让我感到紧张,伙计。”他说,“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别人的汤碗里 漂来漂去的屎蛋。” “这个地方的人们大概可以理解我们,迪西。” “是的,哦,我以前曾参加过他们的聚会,但不起作用。我认为那只是某些人 的手段。耶稣用指头指了他想拯救的那些人。我没看见有谁用指头指过我。嗨,你 还记得我们在五十年代常说的那些笑话吗?比如,浴缸会对马桶说什么?‘我接待 了和你一样多的屁股,但是我没必要吃掉所有的屎。’” “得啦,伙计,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对他们那些东西没有共鸣。你在那儿开始重温所有做错的事情,并向别人 坦白所有的事情。我实际上根本不研究那些。不必用木棍翻找,我也有足够的负罪 感。” “一次学习一个步骤,你不必现在就那么做。另外,难道你还没有坦白很多事 情吗?在拉菲特医院时,你可告诉过我不少实话。” “我有过很多让我感到羞耻的事情。见鬼,当我在监狱遇见萨尔时,我知道他 不是好人,他是个畸形人。但是他有面包,有很多毒品,而且他喜欢我。这样,我 就不必担心那些色狼和同性恋者的鸡巴,还有那些一旦认为你会向管理员打小报告, 就会攻击你的疯子。所以,我装作没看见牢房内发生的事情。我认为这毫无价值。 很多家伙在监狱里变成同性恋者。我自己并不赞成,但我不会打击那么做的人。萨 尔有一个娈童,我认为那是对他很重要的人。这是该死的体系造成的,我这样告诉 自己。所以,这个墨西哥小伙子来到我们牢房时,我会出去散步。那不关我的事, 对不对?除非又发生了一些非常奇怪的事。” 我们坐在门廊的台阶上。小鸟们从树阴中飞进飞出。 没有风,枫树在天空的映衬下,看起来又绿又亮又挺拔。 “你看,在那类关系下,在监狱里,我的意思是,娈童是可以自由支配的。” 迪西·李说,“一对猪排。确实,这令人作呕,但那是这种体系下不可避免的。这 个小伙子对萨尔来说,是个真正的情人。他会把唇膏和女人的内衣裤拿进监狱,而 且他会为萨尔洗头、梳头,然后他们会从上铺悬下一条毛毯,真的开始干那种事。 那个小伙子不仅是萨尔的娈童,对于萨尔来说,比娈童更加重要,萨尔真的爱上了 他。那个小伙子总是有香烟、块糖、安眠酮、杂志、在救济院的轻松工作。于是, 那个小伙子开始表现得像个名人,绷着脸走来走去,在洗澡时对一些非常危险的家 伙瞪眼睛。好几个人告诉萨尔,他最好治一治他的娈童。但是很快大家就知道,这 个小伙子可以随着自己心愿,把萨尔支得团团转。” 问题是,一些黑人想接管萨尔的毒品生意。因为他有太多残酷卑鄙的手下,而 且他们知道他还和外界有联系,所以他们总是绕着他走。结果,那个小伙子开始让 他看起来像个受气包,于是黑人决定,该是他们插手药品生意的时候了。萨尔一直 以来,每周要拿进来大约四百或五百美元的药品,那在监狱里是一大笔钱。三个星 期之后,黑人瓜分了那笔钱的一半。他的运毒者像受惊的老鼠一样来到牢房,问他 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因为黑人告诉他们,他们将永远失业。于是,萨尔试图释放 一些压力,并告诉他们一定要冷静,他正在引进一大堆阿富汗臭鼬皮,那会让监狱 里所有的大脑热得发昏。 “但是,有人打电话给萨尔的父亲,那个老家伙勃然大怒。父亲来到亨茨维尔, 我不知道他在接待室里对萨尔说了些什么,但是无论如何,这让萨尔害怕。当他回 到牢房时,面色惨白。他整晚都坐在铺位旁吸烟,早上他把早餐全都呕吐出来。我 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我得做一些事情。’我说:‘什么事?’他说:‘一些 我不想做的事情。’” 于是我说:“那就不要去做。”他说:“我是被制造出的人。当你成为一个被 别人塑造出的人时,你要做他们告诉你的所有事情。’“瞧,那就是那个意大利家 伙。他们具备一种和刀、鲜血、不可思议的胡说八道打交道的习惯,但同时,他们 也是被人制造出来的。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维加斯吸着香烟坐在桌子旁,并装作 他们不再是一群无知的鱼贩子。” 两天之后,就在上锁前,萨尔去了小伙子的牢房,小伙子正在他的铺位上和另 一个同性恋阅读一本连环画。 萨尔让那个小伙子离开,然后从他的长裤里取出一截管子,差点打死那个墨西 哥男孩。他打断了他的鼻子,打碎了他的牙,把他的耳朵打成了花椰菜。他把那个 男孩伤得如此重,他的妈妈都认不出了。 “当他回到牢房时,他把衬衫在手上卷成一卷,想掩盖血迹。在熄灯后,他将 衬衫撕成细条,顺着马桶冲走了。第二天早晨,他满脸堆笑,好像他刚刚完成第一 次空降跳伞什么的。那个小伙子在医院里呆了三个星期。他们将他的头剃成秃子, 上面缝了一百多针。他看起来像一个凹凸不平的篮球,脑袋上全都缠着有毛刺的线。” 接着萨尔放出话,说那个小伙子是任何人的肥皂。你知道在监狱里,那对他意 味着什么吗?那里净是一些残酷、恶心的杂种,伙计。那个小伙子要渡过可怕的时 光。我不想再回忆这件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迪西?” “因为参加聚会的大多数人都只是酒鬼。而对我来说,酒精只是我的一部分问 题。我靠像萨尔那样的人生活过。我那么做的原因,是那样能让生活变得容易,你 每天有吃不完的龙虾和牛排,还有甜蜜的年轻姑娘随时准备脱裤子。如果我没有将 它和石油生意掺和在一起的话,生活仍然围绕着萨尔的游泳池,是一种纯净的快乐。 那也不必和酒精或毒品有关联,只不过会缺少点个性。” “这是疾病的一部分。如果你坚持去参加聚会,你就会认识到了。”我说。 他从台阶边上拽了一根草,在两脚之间抖动着。 “你会明白这一点的。”我说。 “你想让我和禁药取缔机构的人谈话,是不是?” “为什么你要那么想?” “我昨天晚上听到你在打电话。” “你想谈吗?” “不。” 他让杂草在他的路夫鞋顶上弹跳着,然后用杂草尖抬起一个红色的虫子,看着 它朝手爬过来。 “你不会利用我,是不是,戴夫?”他说。 “不,我不会那么做的。” “因为我被伤害得太深了。我说的是真话,伙计。我不需要它,我确信不需要。” 我站起身,从长裤上掸掉尘土。 “我不知道你如何能做到这点。”我说。 “什么意思?”他在阳光下对我眯起眼睛。他的一头金发泛着波浪,带着油光 闪闪发亮。 “无论我对你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失败。” “那是你的想象。它们不会比我更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