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普克从项青家出来之后,并没有马上回宾馆,而是在街头找了部公用电话,拨 通了马维民家的号码。 “喂,请问马维民马副局长在吗?”听到是一位女性接的电话,普克客气地问 道。 “哦,请问你是哪一位?” ‘哦姓普,您对马局长这么说,他就知道是谁了。“普克谨慎地回答。 对方请普克稍等,放下话筒走开了。稍过了一会儿,马维民的声音出现在另一 端。 “小普吗?你好你好,我是马维民。” “马局长,是我。我刚从项青家里出来,您现在有空儿吗?今天我们在一起谈 话时,我有点小问题还不太清楚,想再跟您谈谈。” 马维民马上说:“有空儿有空儿。这样吧,你现在在哪里?” “在外面,离项青家不远。” “哦,那么过十五分钟我去宾馆你的房间找你。” 普克说:“好,那就辛苦您跑一趟了。” 挂了电话,普克马上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回了宾馆自己的房间。过了几 分钟,马维民也赶到了。 普克没有再与马维民寒暄,直接进入了他关心的话题。 “马局长,下午我们三个一起谈话时,项青说她父母长期关系不好,当时她说 您也有所了解,您能再具体谈谈您了解的情况吗?” 马维民笑着说:“小普,我发现你的心很细哪,下午听你提问题时,我就有这 个感觉。尤其是你在提问题时,都是尽量引导对方陈述事实,而避免对方的回答带 上过多的个人感情色彩。这种防止自己被单方面陈述引人歧途的警惕性,的确是我 们从事刑侦工作的人极需具备的。” 这的确是马维民下午与普克项青一起谈话后的感受。马维民从事公安工作多年, 有过无数与被调查人、证人、嫌疑人谈话或审讯的经验。他深知在这种谈话中,要 保持完全的客观与中立,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简单。甚至连他自己,在项青第 一次找他谈过对项伯远真正死因的怀疑之后,都会因为他与项怕远之间的深厚交往, 以及他与从小看着长大的项青之间的熟悉关系,时时徘徊在主观与客观的边界线上。 因而, 马维民所以要向X市公安局借调普克帮忙,除了他对他们解释的理由之 外,他自己与项伯远全家之间过于密切的关系,也是马维民担心的一个原因。 对于普克,马维民最初并没有任何了解,只是前段时间从公安部内参表彰的近 期侦破的一批大案重案中, 看到了X市那件陈志字连环杀人案的侦破情况。项青找 他谈过后,他马上想起那个案子,两案的一个共同点就是,所涉及的嫌疑人都具有 相当的社会地位,在调查过程中,都必须尽量做好保密工作。 正巧,X市公安局的赵局长是马维民的老战友。因此,马维民很快和X市赵局长 取得联系,向他们“借”来了普克。马维民也听说了普克干刑侦其实只是半路出家, 才有三年多的工作经验。而初见普克的面时,看到普克白皙斯文,言谈举止文质彬 彬,不像个刑警,倒像公司里的高级白领,或是政府里的公务员,马维民的心里也 不禁有些嘀咕,当然他嘴上并没有说出来。 在马维民更深一层的心里,对于顺利侦破这件案子,其实并不抱乐观态度。马 维民知道,从表面上看,这个案子好像并不复杂,但实际上,可能存在的有效证据 已被完全销毁,最主要的嫌疑人又是地位颇高的市级领导——并且主管政法工作! ——想在完全不惊动嫌疑人的情况下展开调查,实在是难上加难。 但是,如果对项青的怀疑置之不理,无论于情于理,自己都很难安心。毕竟马 维民与项伯远交往了那么多年,友情难却。而更重要的一点是,马维民感觉中的项 青,虽然性格温柔懂事,善解人意,但也让马维民感觉到一种内在的韧性与勇敢。 否则,一个普通的女性,即使遇到这种类似的情况,恐怕很难像项青那样挺身而出, 同时又保持着必要的沉着和冷静。 马维民想,如果自己在项青告诉了她对项伯远之死产生的怀疑之后,采取息事 宁人、不了了之的态度,恐怕项青电不会真正甘心这样的结果,不知她下一步会用 什么办法去调查了解,更不知到时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所以,马维民必须接这个案子。但迫不得已,只有用这样一种隐秘的方式。一 方面,假如这个案子最后侥幸得以侦破,在马维民当然是尽了责;另一方面,从个 人私心上讲,即使这个案子破不了,对项青。死去的项伯远以及自己的职业道德, 都算是有所交待。那时,马维民至少可以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已经尽力 而为了。 不过,下午与普克项青谈话之后,马维民对普克的信心有所增加。马维民想, 看来,前段时间普克能够侦破那个大案,并不是靠侥幸取得的。从心里说,他对这 个年轻的刑警产生了一些好感,同时,也隐隐怀有一种“后生可畏”的危机感。 马维民的头脑短暂地走了一会儿神,很快又回到与普克的谈话上。 “好,言归正传。我和项伯远认识快三十年了。对于他与周。冶之间的关系, 多少知道一点儿。但项伯远性格较内向,我们在一起时,很少谈起家庭的话题。只 有有数的那么几次,项伯远情绪很不好时,对我提过几句。” 马维民回忆着,告诉了普克有关的几件小事。 第一次听项伯远说起与周信的关系,是在周怡去大学进修的第二年,她刚刚生 了第二个女儿项兰之后。马维民去项伯远家,项怕远家的房门没有锁,进门后,马 维民看到项伯远一边捧着本书看,一边不停地摇着地上的摇车,刚满月的项兰在里 面躺着,眼睛闭得紧紧的睡得很甜。 马维民笑着说:“老项,表现不错呀,像个模范爸爸嘛。” 项伯远淡淡一笑,摇摇头,叹了口气。两人就在摇车边摆起了棋盘,开始下起 棋来。 过了一会儿,项兰在车里小身子一扭一扭地哭起来,声音尖厉,小脸涨得通红。 项伯远慌忙放下手中的棋,忙着给项兰换尿布。看他的动作,已经是很老练的样子。 刚安静一会儿,项兰在车里“吭哧吭哧”地哼了几声,张着眼睛,小脑袋扭来 扭去,像在找什么似的,看看找不到,又开始哭起来。 项伯远马上又跑去厨房找奶瓶,冲奶粉,调好温度,倒进奶瓶,又不放心地从 奶嘴里挤了几滴到自己手背上,才小心地抱起项兰,将奶嘴送到她的小嘴巴里。 马维民都有点看傻了,他虽然也有两个孩子,但却从来没有像项怕远这么带过, 最多只是帮妻子洗洗孩子的尿布,在妻子腾不出手时给孩子擦擦屁股罢了。 马维民问:“老项,孩子还不到两个月,你们已经给她断奶啦?” 项怕远没吭声,项兰“咕嘟咕嘟”地吸着奶嘴,吃着吃着,奶嘴还叼在嘴里, 眼睛已经闭上睡着了,项伯远轻手轻脚地将项兰放到摇车里,默默地看了一会儿, 才说:‘凋恰是个与我完全不同路的女人。认识她的时候没有看出来,现在了解了, 已经太晚了。“ 马维民看项怕远脸色阴暗,小心地问:“怎么?” 项怕远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她有她的抱负,而且为了实现这种抱负, 她是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的。” 随后,项伯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开始和马维民下棋。项兰过不多久又开始 哭闹起来,既没有尿,又不肯吃,项伯远也不知她为什么哭,正束手无策时,在上 小学三年级的项青放学回家了,一进门,听见妹妹在大哭,连忙放下书包冲过来, 小心翼翼地抱起妹妹,像个大人一样在地上转来转去,轻轻拍着怀里的婴儿,嘴里 哼着什么调儿,不一会儿,项兰居然真的不哭了。 马维民有点惊奇,项伯远对项青说:“小青,马叔叔在这儿。” 项青一直看着怀里的项兰,听见父亲说话,才注意到马维民也在,忙礼貌地叫 了一声马叔叔好。 后来看项兰安静了, 便将她放回摇车,对项伯远和马维民说: “我去做作业了。”将摇车底下的轱辘放下来,推着摇车到另一个小房间去。 项伯远看着项青进房间了,轻声对马维民说:“这个孩子实在太懂事了,要不 是有她帮我撑着,我和周怡……”话说到这里,就停下不说了。 这一次之后,大概又过了几年,那时周怡在事业上的发展已经初见端倪,连马 维民也有所耳闻,暗想项伯远说过的话,看样子是不错的。马维民每次去项伯远家, 几乎都很难碰见周怡。项青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个子比同龄孩子高,瘦瘦的,脸 庞长得很像项伯远,非常清秀柔美。项兰从婴儿期进入儿童期,和她小时候在摇车 里一样,顽皮,不安静,常常为了一些小事哭、发脾气,只有项青的话才肯听。 有一天,项伯远主动跑来找马维民,脸色异常难看,硬拉着马维民去外面的小 饭馆喝酒。马维民明白项怕远有心事,又知道他以前从不喝酒的,想劝项伯远不要 喝。但那天项伯远十分固执,马维民劝不过,只好陪着他一起喝。 喝酒时,项怕远也不说什么事,只和马维民东拉西扯。喝到一半时,项怕远的 眼睛通红,沉默了一会儿,对马维民说:“老马,我要离婚。” 马维民有点吃惊,问:“你和周怡吵架了?” 项怕远点点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桌面。 中国人的传统总是“劝和不劝离”的。马维民也不清楚项怕远与周怡之间的矛 盾到了什么程度,说:“夫妻之间,有点矛盾也不奇怪,我和我老婆也常常磕磕碰 碰的,彼此让着点儿,过去也就过去了。过日子嘛,就是这个样子,而且又有孩子。” 项伯远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令马维民感到有点可怕:“我和她之间不是矛盾, 矛盾是可以解决的。也不是鸿沟,鸿沟还可以跨越。在她感觉里,我们两个,一个 在天,一个在地。除非我生出翅膀来,而我又生不出来。这样下去,不仅夫妻感情 会破裂,弄不好会反目成仇,两败俱伤。我已经死心了,还是早点放弃为好。” 马维民看出事情的严重性,想了想,问:“是她提出离婚的?‘项怕远幅度很 大地摇着头,说:”不是。是我刚才产生的想法,还没跟她谈。“ 马维民沉默了一会儿,心里也觉得很沉重。他知道项伯远不是个喜欢轻易表达 内心感情的人,平常无论是喜是忧,往往都淡淡的。而这一次,项伯远显然是受到 了很深的伤害才会有这样的举动。过了一会儿,马维民问:“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项伯远忽然流下两行泪,被酒精作用染得通红的眼睛里,有种也许只有男人才 可以领略的羞辱和痛楚。他任凭眼泪默默地流着,垂下头,慢慢地说:“你告诉我, 一个男人感觉自己不再是个男人时,还有没有希望了?” 马维民不好再说什么,只有默默地陪着项伯远喝酒。他原以为项伯远最后会酩 酊大醉,出乎意料的是,项伯远走的时候,虽然步履蹒跚,但神志却很清醒,而且 说话仍然十分冷静。 项伯远和马维民分手时,拒绝马维民送他回家,而是竖起一根指头在自己面前, 慢慢地说:“老马,你看着吧,我一定要和她离婚。离开她了,我就是个真正的男 人了。你等着看吧。” 这个晚上之后,马维民好久没见到项伯远,只是隐约听到有关项怕远周怡离婚 的传闻。那个年代,离婚还是件容易闹得满城风雨的事,尤其周怡又在政府部门工 作,人长得漂亮,事业又蒸蒸日上,本来就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人物,遇到这种事, 人们议论起来往往乐此不疲。 可过了一段时间,有关他们离婚的传闻渐渐熄灭了。马维民在公安局工作也忙, 找过两次项伯远,都没找到,大约半年里,都不知道项伯远的确切情况。 又是半年过去,马维民再去项伯远家,碰到了项伯远。一见之下,马维民隐约 觉得在项伯远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可又说不清究竟是什么。 从外形上看,项伯远从前很有几分英朗之气与儒雅风度,而这一次马维民看到的项 伯远,面色灰暗,大中午的,眼里却含着血丝,眉峰总是微微锁着,隐隐约约透出 一种暮气。而马维民觉得,项怕远更重要的变化发生在内心,那个外人所不能窥视 的角落里。 一年多的时间两人没有见面,见面时,除了下棋,项伯远竟是一句自己的事也 没提。而他不提,马维民也不便多问。所以对项伯远的具体情况,马维民却是一无 所知的。 那大临走时,马维民在门口碰到了项青。一年工夫,项青完全长成个大姑娘了。 仍然温柔有礼,但显而易见的,秀美的脸庞中隐藏着深深的忧郁。马维民猜想,项 伯远与周。冶之间的争战,已经给这个早熟的女孩子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此后的多年,项伯远基本没有再对马维民谈过自己的家事。从情绪上看,似乎 也没再产生过大的波折,也许,他已经认命了。只是马维民发现,项怕远好像已经 染上了酒瘾,虽然没见过他醉,但常常能从他身上闻到酒味,眼睛里也常常布着淡 淡的血丝。后来项伯远查出患有心脏病,马维民几次劝他戒酒,项伯远总是淡淡说, 谈何容易啊。马维民知道,直到死,项伯远的酒瘾也没有戒除。 说到这里,马维民对普克说:“我所知道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至于他们夫 妻关系中的细节问题,就不太清楚了。” 普克问:“项伯远跟您说他要离婚,风声也传出来了,可后来为什么又没有离 呢?” 马维民摇着头说:“那时候总是想,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俩之间能有什么深 仇大恨,不可解决呢?也许周。冶改变了态度,也许项伯远本身性格就有些优柔寡 断,也许双方都考虑到两个女儿……总之,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外人很难真正了解 内幕的。项怕远不再对我提那件事,我也不好过多去问。” 普克想了想,问:“那么,这些年来,您是否知道,项伯远或者是周怡,他们 在外面有没有各自的情人?” 马维民说:“老项我想不会有,他除了跟我来往多一些,业余时间基本都在家, 什么时候去他家都能找到。至于周怡,我跟她本人并不怎么熟悉,前两年她升到了 副市长的位置,而且主管政法这一摊子事,我们之间有了一种上下级关系,我更不 可能跟她过多接触了。所以她在外面有没有情人,我完全不清楚。不过,好像没怎 么听到有人传她这方面的事,一个可能是她的确没有,另一个可能就是她做得太严 密,没有人察觉。实事求是地说,周怡是个有魄力的女人。我想,这次你肯定是要 见到她的,到时你就会有所了解。” 普克点点头,说:“我也在考虑,怎么样制造一种比较自然而巧妙的机会去接 近她,还不能让她察觉我们的意图。” 马维民沉吟着说:“对,这是关键,也是难点。” 普克忽然问:“马局长,项青家现在住的房子您去过吧?” 马维民说:“嗯,去过不少次。” 普克说:“这房子不大可能是项怕远大学分的,是周怡分的公房吗?好像很豪 华啊。” 马维民说:“那套房子的确价值不菲,你注意到它在什么区里吗?那是一片高 档住宅区,那种房子又是高档里的高档。市领导也分不了这么好的房。项青有没有 对你提到她的外公周至儒?” 普克说:“下午听她说起过。解放前是资本家吧,现在还在政协吗?” 马维民说:“他年龄大了,已经完全退下来了。那套房子就是他为周怡家买的。 周怡那时还没当副市长,住在单位给她分的房子里。周至儒很有钱,老伴早就过世 了,另外三个儿女都死在文革里,只剩周怡一个亲人,便给周怡买了这套房。当时 周怡还不敢住,怕别人说闲话。后来她提升到副市长的位置,市政府要重新给她分 房,她这才说了父亲送房的情况,谢绝了政府分的房子,搬到自己那套房子去住。 其实她家的出身,大多数人都知道,这种合乎情理的事,大家也不会真正议论。不 过,周怡是个言行谨慎的女人,要不然,也不容易升到这个位置。” 普克说:“噢,原来是这样,那就对了。” 停了一会儿,普克又问:“周至儒除了这套房子,还有其它什么产业吗?” 马维民说:“那我可不知道了。项伯远也没跟我谈过这些。” 普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皱着眉陷入沉思。 几分钟后,普克说:“我想,从月前情况看来,如果项青给我们反映的情况属 实,项怕远并非正常因病死亡的话,不管他是被谁杀的,他的死应该不外乎两类原 因:一是情感纠葛,二是经济问题。虽然从表面看,项伯远似乎是没什么钱的,但 这其中是否另有我们所不知的隐情,就很难判断了。” 马维民赞同地点了点头,鼓励普克说下去。 普克接着说:“还是先假定项青所述为真,那么,周怡身上的嫌疑就是最大的。 我想下一步,我应该想法查关于周怡的两个问题,一是否有情人,二是否有非正常 的经济行为。周怡与项伯远感情不和已经多年,她现在事业如日中天,如果真是因 为情感问题,假如没有什么外来因素的影响,凭她谨慎的性格,不会如此冲动做出 这种事的。另外,虽然周怡在官场发展顺利,但她有一个有钱的父亲,从长远的角 度看,官场只是短暂的,金钱却永远有价值。所以不能排除周怡在经济方面有更多 考虑的可能性。” 马维民拍了一下自己的腿,说:“好,思路对头。关键是,这两种情况无论哪 一种存在的话,都会是十分隐秘的,而你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查,我能提供的帮助又 很有限,你准备怎么着手去做呢?” 普克笑了笑,说:“这个家庭的关系不简单,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特色,我正在 寻找恰当的机会。”说着,普克心里暗暗想起了项兰,想起自己答应项青将帮助她 们要做的事。不过,他想这件事暂时还是不要告诉马维民的好,等办过之后,看具 体情况再决定。 谈到这里,夜已经深了,马维民嘱咐普克早点儿休息,第二天他还要上班,就 先回家去了。 普克看看表, 已是快十二点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电话,拨了X市米 朵家的号码。电话铃刚响了一声,就被人接起。米朵果然还没有睡。普克又不由想 到以前,每次他给米朵打电话,米朵总像是就在电话边似的。 “喂?”米朵说。 “是我,普克。” “我就猜到是你,只有你才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米朵笑着说。 “还是你了解我。”普克听到米朵的声音,便很高兴,“早就想跟你说话,一 直到现在才空下来。你还没睡吧? 是不是还在看书?不要太累了。“ 普克一连串地说完才感觉到,自己每次跟米朵在一起,或者只是通电话,都会 显得比平常放松。 米朵听起来在笑:“真不知该回答你哪句话才好。我发觉你跟我说话时,好像 比平常伶俐许多,弄得我总是跟不上你的速度。” 普克笑着说:“我是因为听到你的声音高兴,才会变得这样的。” 米朵听了,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笑,没说什么。 普克拿着话筒,觉得想说的话很多,可关于案情的事一句都不能提,而他以前 又最喜欢与米朵一起讨论案情,并且常常能从米朵那里获得一些新发现或是灵感。 现在不能谈案子,普克一下子觉得心里满满的话,就像煮了一茶壶的饺子,干着急 却倒不出来。 米朵笑着问:“怎么,断电啦?” 普克笑着说:“没事儿,只不过是短路而已,现在又通了。” 两人说完,都觉得话里带“电”的意思,好像在暗示什么似的。自从相识以来, 他们虽然彼此都怀着莫名的亲切与深深的好感,但又都因为彼此过去的经历,而在 双方关系的发展上,若即若离,时远时近。 这些年来,在普克的生活中,工作是惟一的中心,同时工作也可以帮助他转移 内心深处那些潜藏多年的问题。对于爱情,普克实在有种不堪回首的感觉。所以多 年来,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与情感相关的事情。普克明白这其实也是一种心理 症结,但即便已经认识到症结所在,要想治愈它,也绝非一日之功。 普克也知道,米朵的生活同样存在问题。但直到现在,普克也没有来得及问过 米朵一些他关心的事情。比如说,米朵至今仍保持独身,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比如 说,米朵在对待感情问题上所持的那种消极态度,又是为了什么?普克并非漠视这 些问题的存在,而是因为工作的压力实在太大,他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可能会很麻 烦的问题。 因而,在普克和米朵都感受到两人之间那种默契和谐的气氛时,普克还是和以 前一样,又将心里的话压了下去。 普克转了话题说:“米朵,我现在办的这个案子很特殊,暂时不能和你谈。不 过,我总感觉用不了多久,我又得向你申请援助了。” 米朵说:“好呀,没问题。” 普克对米朵的善解人意,心存感激。他知道凭米朵的敏锐,她是能够明白普克 的苦衷的。而她总是在普克需要的时候,对他伸出援助之手,却从不主动向普克要 求任何的承诺。 普克不由柔声说:“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一有空儿就会给你打电话。” 米朵说:“好的,你也不要太晚了,否则又睡不好。再见。” 挂了电话后,普克躺在床上,觉得身体很疲惫,但头脑仍保持着思考的状态, 无法安静下来。他想起了短短一天里进人头脑的大量信息。这些信息和他提出来的 一个个疑问,以及对下一步行动的一丝茫然纠缠在一起,折磨着他,令他久久无法 入眠。 ----------------- 坐拥书城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