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突降灾祸 从家里出来,江山就感到不顺。老婆李敏絮絮叨叨的声音还在耳边缠绕,令江 山特别地烦燥。 “上哪里给你找工作?你当我是谁?”江山气恼地骂了一句,把手里的烟头远 远地甩了出去,然后又狠狠地踢了一脚车门。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人涌如流,轰轰做响的汽笛声和行人的嘈杂声,充满了整 个街道。江山把车驶出了小区,一拐就上了车站南路,这是一条狭窄的胡同,车辆 较少,而他却急于赴一个朋友的约会。 车子刚驶进胡同不久,迎面开来的一辆桑塔纳轿车把路给堵死了。江山气得猛 拍了一下方向盘,长吐了一口气,用力把汽车的挡位推向了倒档,准备倒车绕行, 可是回头一看,后边又跟上了三辆车,打头的那辆已紧紧地抵住了他的车尾。 江山猛然一惊,预感到事情不好。 这时,前后四辆车上下来了一群人,从两面直奔江山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 留光头的胖子。刹那间,江山的冷汗下来了。 胖子快步走来,指着他大声吼叫:“就是他,就是这个人!”黑亮的脸上露出 得意的微笑。 江山推开车门走了出来,随手摸了摸腰里的手枪。 “刘华起,你想干什么?”他问道。 话刚出口,两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逼了上来,不容争辩,就一左一右掐住了 江山的手腕,将他摁在了车上,下了他的枪,给他戴上了手铐,周围几个人正用手 枪指着他。 “江山,你涉嫌徇私枉法犯罪被刑事拘留。”这时,一名戴眼镜的中年人走上 前来。 江山被强制转过身子,摁靠在车门上,听了这话略微一呆,定睛一看,说道: “哎,你不是于处长吗?都弄拧了。” 江山说着,很自然地想抬起自己的右手与对方打招呼,但被抓着他的手更有力 地摁住了。无奈,他扬了扬下巴指向留光头的胖子,说:“他是刘华起,那才是要 抓捕的案犯……” 于东方铁青着脸,对江山的话未置可否,两只眼睛冷冷地瞥了江山一下,说了 声“走”,转身向后面的汽车走去。 江山对着他的背影着急地喊道:“于处长,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只有唰唰唰地脚步声,他随即被摁上了一辆汽车。车子一阵轰鸣, 鱼贯而行,出了胡同右拐向西驶去。 看着身旁两位不熟悉的年轻人,江山急忙亮出了身份:“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队 的,你们怎么回事?” 那两人一声不吭,江山又抬了抬刚被戴上的手拷问道:“你们弄错了吧! 刘华起,就是那个光头,才是要抓的人……” “行了,行了,别多说了。”左边的那人不耐烦地答道。 “真没办法。”江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定是场误会!” 看着眼前这两位正襟危坐、如临大敌的年轻人,他清楚与之多说也是无益,就 转头向窗外看去。这时,汽车已驶出城区,前面就是高速公路的收费站。 “不对呀,你们这是把我往哪儿拉?”江山叫道。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不要多问。”旁边的人粗暴地说道。 江山哑口无言。他何时遇到过这样的窝囊事,往日他都是将手拷戴在别人的手 上,怎么也没想到如今这事却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一时间江山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下了高速路又左转右拐地开了二十 多分钟,最后在一家宾馆院内停了下来。 江山发现,这里已经不是鲁州的地界,而且尾随而来的只有两辆汽车,刘华起 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一走进宾馆的房间,江山就急不可待地对于东方说:“于处长,我们都是同行, 如果弄错的话,那就算了,我也不会追究。” “弄错?你什么时候听说我弄错过?”于东方微微一笑,那笑声中充满了冷漠 和嘲讽。 江山呆呆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人,正要与之相握而抬起的右手也停在了半空。 他突然感到,平时那位身材瘦弱、沉默不语、不善交际的于东方,是那样的陌 生和冷峻。此时,他才真正从幻想中回到了现实里来。 “今天的事,你总得给我个解释吧!” “你自己做过什么,难道不清楚吗?”于东方眯起了眼睛,一束目光透过薄薄 的眼镜片射向江山,就象老鹰一样锐利,似乎要穿透他的心底。 江山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两眼盯着于东方瘦削的面颊,冷静地说:“今天, 就在这里,你必须给我个明确的答复。” “这不是刑警队,也不是在鲁州,不要摆你的臭架子。”于东方嘲讽着说。 “请你客气点。” “刘华起、童威你认识吗?”也许觉得自己的言辞有点过分,于东方叉开了话 题。 “当然认识。那是我所办案子的嫌疑对象。” “他们二人举报你受贿、包庇罪犯?”于东方甩出了一句。 “这怎么可能!”江山有些愕然,“他们的话你也相信?” “我谁都不相信,只相信事实!” 从于东方的目光中,江山有一种别有深意的感觉。如同自己讨厌于东方一样, 于东方也明显地讨厌自己。三年前,就是因为刘华起的案子,在案件是否具有“黑 社会性质”的问题上,双方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多次发生争吵,由此在两人之间 掘起了一条难以填平的深沟。 “调查从明天开始。”于东方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在他瘦长的身体上,显 出一种不徇私情的气质。江山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虽然刚刚入秋,空气中却已弥漫着丝丝凉意,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户,吹来 一阵清爽的气息。江山斜倚在宾馆的床上,觉得浑身发凉,身后的墙壁也仿佛透出 阵阵的寒意。 “这是怎么回事?”他合上双眼,脑子里一遍遍过滤着于东方刚才说过的话。 受贿、包庇罪犯?真是难以置信。如果自己真想这么做的话,机会多的是。 案子一进门,说情的、送礼的就络绎不绝,只要自己松松口,票子就会哗哗地 来了,何苦为了妻子下岗而发愁?毫无疑问,自己这方面绝对没有问题。 难道是于东方弄错了?江山有些不太自信。对于东方这个人他太了解了,科班 出身,业务能力棒,法律运用熟练,办案也比较厉害。刑警队与批捕处长年打交道, 两人没少有过磕磕碰碰。从刚才他那种胸有成竹的表现来看,应当没有问题。 江山排除了这种可能。 那只能是刘华起等人诬告,但这又是为什么呢?江山的脑子里翻腾着刘华起、 童威这两个人的事情。 刘华起曾经营“刘记羊肉汤馆”,1999年,因包庇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 期三年执行。童威,1988年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7 年。那年10月,正处在 缓刑期的刘华起又涉足娱乐业,办起了海天娱乐城,并纠集童威等人非法成立了餐 饮娱乐业协会,以暴力手段欺压业主,强行收取保护费。第二年,市公安局以涉嫌 黑社会团伙犯罪将刘华起等人拘留,但申请批捕时被市检察院以证据不足驳回。 前不久,“打黑除恶”专项斗争开展以后,市公安局再次将刘华起团伙列为重 点打击对象,而江山正是这一案件的主要负责人。 难道是他们挟私报复?可他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刘华起就是想报复的话,他也得拿出确凿的证据呀!没有根据毫无理由的诬告, 别说自己不认帐,就是在于东方那里也过不了关啊! 突然,一种不安之感闪现了出来,他猛然想起刘华起那阴森森有些得意的笑。 呀!他们必定有相当周密的准备,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战栗。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对方已经张开了一张 可怕的网,而现在这张网正在慢慢地收紧。 起初,他认为这不过是一笑了之的误会而已。现在,这种镇静感慢慢地消失了, 他感到一阵阵的寒意从心底里传来。 江山绞尽脑汁地分析回想着,面对看管他的检察官送来的晚餐没有一点食欲。 渐渐远去的检察官细微的脚步声,在他听来是如此的刺耳与震荡心肺,走廊里传来 的低低交谈声似乎也充满了恶意。 这件事人们会怎么想?从一名刑警队长一下子变成了阶下囚,这件事本身就具 有极大的轰动性。他不敢想象事情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也不敢想象自己妻子、孩 子还有同事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自己,甚至不敢想象明天怎样与于东方交锋。 人们将怎样想没有关系,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解脱出目前的困境?慢慢地, 他冷静了下来,必须想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结果会如何,作为一名刑警,他 是非常清楚的。 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诬告。这一点,江山确信无疑,但问题是怎样说服于东 方?他回想起,在于东方那冰冷的眼镜后面,有一种冷冰冰的东西。于东方肯定是 不会留情面的,自己必须有这个思想准备。 经市公安局的努力,三天之后,江山被取保候审。来接他出去的是分管副 局长白云清和副支队长田家生。办完取保手续,江山坐上了白云清的车。 “问题很棘手啊!”四十出头的白云清脸色阴沉。“检察院早就盯上了市局。” “可是……”江山望着白云清,眼里充满了委屈的泪水。他有一肚子的冤屈想 要诉说,可是看到白云清铁青着的脸色,又把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狠狠地撕扯开脖子上的领带,好象要把那只紧紧扼住自己命运的魔爪撕裂。 “这事主要怨我。”田家生连忙解围道。“不都是因为支队经费紧张嘛… …” “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话,我多次讲过,当警察就不要想发财,尤其是当刑警。 你们就是不听!”不等田家生说完,白云清就打断了他的话。 田家生低头不语,用眼角瞟了一下江山。江山憋在胸中的闷气一下子就发作了 起来。 “这完全是检察院小题大作……” 白云清一听就火了:“先不要喊冤。你要是自己没事的话,人家还能把你硬弄 进去!我问你,曹玉振那个案子,你是怎么办的?” 一听这话,江山垂下了头,过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曹玉振酒后驾车撞 了人。本来这事不属于我管,但因为他和李敏有点亲戚,托到了我。再说,被害方 接受赔偿,双方已经私了了,我就从中垫了句话。” “他是不是给你三万元钱?” “这事可没有!”江山急忙解释说,“事故处理完后,他确实给我送过钱,可 我没要。后来,他就把钱给了刑警队作办案经费了,我可没装进自己兜里。” “是啊,都用在办案上了。”田家生随声附和说,“我们现在的经费……” “不要给我谈什么经费,一对糊涂蛋!什么钱你们都敢要啊?!”白云清气得 骂了起来。 “经费不够就不能省着点花。”然后,他指着江山说道:“你整天开着警车招 摇什么!让人家堵在胡同里好看呀?市局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田家生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这种事出在自己队里,无论怎么说都是不光彩的。 自从一年前白云清被提拔为副局长后,支队长的位子一直空着,作为主持工作的副 支队长,田家生一直盼望着能被扶正,私下里也没少活动,处处小心翼翼,上下陪 着笑脸,但就在这关键时刻,却出现了江山这起案子,这使他恼怒异常。 看着白云清的气慢慢地消了,田家生试探着说:“小江,不要怪白局生气,这 几天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把大家都急坏了。要不是白局想的周全,你还不知道 会怎么样呢?不过,总算虚惊一场,吸取个教训吧。” 江山感激地看着白云清,这位刑警队的老领导,别看平时很严肃,批评人不留 情面,可是内心里却疼爱每一位刑侦干警。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白云清紧锁着眉头,心烦地闭上了眼睛。“那于东方 也不是吃素的。” “怎么,这事还没完?”江山又紧张起来。 “检察院说了什么?”田家生也随即问道。 “我怎么知道。人家会跟我说吗?” 江山被停职了。呆在家里,他感到既窝囊又憋气,当了多年的猎手,反而 被猎物给咬了。妻子李敏看到丈夫不高兴,轻声地收拾屋子,再也不敢唠唠叨叨。 五岁的儿子鹏鹏,也懂事的在一旁静静地玩。 “我非得把事情弄明白不可!”江山暗自下了狠心。 可是,检察院到底掌握了什么东西,他心里确实没有一点底。回想起在宾馆渡 过的三天时光,到现在他仍然一片茫然。于东方什么实质性的话都不说,就是一再 要求他交待问题。 “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提示一下。”熬急了,江山无奈地说。 于东方不急不燥,取出一支香烟,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地嗅着,看到江山连咽了 两次口水,他才心满意足地慢慢将烟点燃,象一位诱捕猎物的猎手,徐徐说道: “比如说钱的问题。” “你是说受贿吧?”江山苦笑着说道,脸上满是无奈的样子。“我要是有钱的 话,还用得着到处给老婆找工作?” 于东方微微一笑:“快说到点子上了。” “我到底有什么问题,你干脆直说吧,不要给我打哑迷。” “你也是干法的,应当知道你供不供根本不影响定你的罪。看在同行的份上, 我是在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 江山低头看了看由于长时间受审而有些浮肿的双腿,感到无话可说。三天的时 间,就是这么耗过去了。 于东方到底想让我交待什么呢?回想起来,江山还是一头雾水。 不行,这样下去太被动。多年的刑事侦察经验提醒江山,没有目标的斗争是不 会取得胜利的。要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必须找到根据,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出事情 的源头。 他想到了两位举报人。可是刘华起也好,童威也好,真的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仇 恨?竟然设置陷井来陷害自己。就因为他们的案子自己是主办人? 不管江山怎样绞尽脑汁地思索,甚至想得有些不着边际,也还是想不出一丝端 倪。但是除了这种解释之外,他就再也想不出其它的理由了。 “只有找到刘华起和童威,才能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想到这里,他一刻也坐不住了,他要亲手揭开事情的迷底。 然而,事情却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简单,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陷入了对手专门 为他设好的圈套。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