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寒而栗 看着丈夫默默地穿上衣服,在电视柜里翻找着什么,李敏担心地问:“你要出 去?” 江山嗯了一声,反问道:“我的墨镜呢?” 李敏麻利地从另一个抽屉里取出墨镜递了过去。看着丈夫因为睡眠不足而发黑 的眼圈,她心疼的说:“非去不可吗?” 江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向门口走去。 李敏呆楞了片刻,猛然想起什么,追到门口喊道:“刮刮胡子……”可走廊里 已是空荡荡的,只有她的声音在轻轻地回响。 淮海路商铺林立,人头攒动。在一间小茶馆里,江山坐在临窗的一个位子上, 透过玻璃两眼盯着对面的一座二层小楼。那就是刘华起非法开办的鲁州餐饮娱乐业 协会的办公地点,大门旁还留有过去挂排牌子的痕迹。十多天前,就是江山亲手把 这块牌子给摘了下来。 从家里出来,江山就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总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直到刚才, 他看到两名警察走进了对面的小楼,才突然想起,自己佩带习惯了的警用手枪已被 收了上去。看着眼前由于浸泡时间过长而变成深色的茶水,他感到这颜色简直像自 己此刻的心绪----黯然无光。 两名警察久久不出来,江山等得都有些烦燥了。他想起了白云清恼怒的目光, 那分明是在显示,他并没有相信刘华起两人的告发。 “这两名同行是市局纪委的,肯定是找刘华起核实情况,自己这事局里不会不 管的。”江山想。 一时间,他产生了犹豫,自己私自追查真相是不是不太好?正在这时,那两名 警察从楼里出来了。江山正在犹豫着是否过去问下情况时,他们已经开车走了。 江山掏出手机,迅速的拨了一个号码,那是刚才两位同行其中一位的手机号码, 但是在摁拨出键时,他停了下来。想了很久,他终于还是放弃了。 回到家里,江山连晚饭也没有吃,就一头栽到了床上,脑子乱糟糟的,无数混 乱的影像在闪动,令他一丝也不能安静下来。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作了一个梦, 梦到刘华起剃着锃亮的光头,正对着他冷笑。他一下子惊醒起来,百思不得一解的 苦恼,又袭上心头。 床头的电话铃响了起来,他懒洋洋地抓起了话筒,一阵梦中的狞笑声又传了过 来。 “江队长,这几天过得如何?哥几个正在大世界喝花酒呢,想请你参加。”接 着是一阵疯狂的大笑。 江山猛然清醒了过来,是刘华起。太猖狂了,江山怒从心头起:“我日你妈!” 他骂道。 “哎哎哎,这小子还骂人。”刘华起对周围的人说,话语中充满了戏弄与嘲笑, 这一点江山隔着电话也听了出来。 刘华起嘲弄的话音刚落,耳机里传来一阵哄堂大笑,有人还高声地叫嚷着: “妈的,废了他。” 江山怒不可遏,对着话筒吼道:“刘华起你这个龟孙,我早晚非把你抓起来不 可!” “这话我信,你抓了我好几次了,怎么样呢,我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刘华 起油腔滑调地说。“可你呢,我略施小计,一次就把你干趴下了。” “你别得意得太早了,我决不会放过你的。” “你当你是谁,脱了那身黑皮,你狗屁一个。”刘华起轻蔑的说,“想抓我? 你还嫩着呢!不出三天,老子还把你弄进去。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刘华起挑衅的话,使江山失去往日的冷静:“有种的和老子单挑!” “哟哟哟,说你喘还来劲了。你那个小身板是个吗?”刘华起说完这话,得意 地笑了。突然他话题一转:“我是个守法公民,民营企业家,连市长都说了,法律 就保护我们这些人。我对社会的贡献比你大多了,犯不上和你这样的小警察呕气。” “你……”江山气得说不出话来。 “举报犯罪,这是我作为一个守法公民应尽的义务。今天下午,市公安局的两 位领导专门找我调查,我还是如实说了,你就是贪脏枉法,这话走到哪里我也敢说。” 刘华起一本正经的侃侃而谈,引来了周围人的一阵叫好声,但江山却感到特别的刺 耳,也感到了一阵阵的悲哀。 “噢,对了,我又发现了你的一起犯罪事实,你盗窃了我的家庭财产,现场还 留着你的自行车……” “你诬陷!”江山急道。 “老子就是诬陷你,你能怎么着!?”刘华起狂妄地挑衅道,随即又发出了阵 阵得意地狞笑。 血猛地涌了上来,江山的脑子嗡得一下就晕了。他清楚得记得,从检察院回来 的那天下午,他想骑自行车回家,却发现自己存放在市公安局车棚里那辆老“永久” 不见了。当时他还以为是放错了地方,也没在意,现在想来,对方是早有预谋,又 设好了圈套在等着自己。 怎么办?就这样束手就擒?刹那间的,江山的脑子闪现出各种各样的应对方案。 报警吗?就说自行车丢了,记下案底,他们的诬告就会不攻自破。不行,谁知 道对方又会玩出什么花样来,这样更会防不胜防。 不报警,真如刘华起所说的,他再假造一个现场,有物证,再找两三个人作假 证,异口同声地进行指控,自己还是有口难辩。 呆在家里不出去,或者找人陪着自己作证人,使自己始终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呢? 总是这样处处设防太被动,稍有疏忽就会上了他们的套。正象人们常说的,敌 人在暗处,我在明处,这样早晚会被对方玩死。 必须想出个彻底的解决办法来!江山知道,刘华起这种人是什么卑鄙的手段都 能使出来的,而自己却再也输不起了。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盯上的滋味。 大世界餐厅地处繁华的淮海路中段。江山赶到的时候,那里还是人头攒动,热 闹非凡。江山到吧台问了问,得知刘华起确实在玫瑰厅就餐。他随即退了出来,躲 在餐厅门东边的阴影里等着。 见到刘华起以后怎么办呢?自己能说服他吗?这一点,江山毫无把握。从平时 了解的刘华起的为人来看,这人很讲义气,但是对于一个诬告自己的人,总不能向 他低声哀求吧。这不是江山的性格。 只有来硬的了,江山下定了决心。他很清楚,刘华起这样的人讲义气,更推崇 暴力,用一般的办法是难以奏效的。要么把他打趴下,治得他心服口服,他才会佩 服你。要么成为他的手下败将,向他臣服。别无他法。 当然,江山也想到了善后的事情,那就是最终治着刘华起承认诬告自己的事, 从而洗刷掉自己的罪名。 对于自己的手段,江山还是有些信心的。对付刘华起一人自己是绰绰有余,但 是如果有其他的人在场可就没有把握了,再说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省得给 自己留下隐患,所以现在,江山只能等。 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大世界餐厅里还是人来人往,刘华起也丝毫没有离开的 意思。江山的肚子咕咕咕直叫,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隔壁有 一家肯德鸡快餐厅,他过去买了一份汉堡,站在旁边狠吞虎咽地吃着,不时瞅一眼 大世界餐厅的大门。 身旁不时有行人来来往往,江山往后退了退,专心地吃着简单的晚餐。一位年 轻的女人走了过去,似看非看地瞥了他一眼。江山觉得这女人眼熟,就盯着她的背 影看了半天,却一时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吃完了汉堡,他点了一支香烟,又退到大世界门旁的阴影里等着。一支还没有 吸完,他发现刘华起从餐厅里走了出来,在几个人的簇拥下向停车场走去。他把尚 未吸完的香烟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拧了几下,急忙赶到路边,向一辆出租车招手 示意,准备紧跟在刘华起的车子后面盯着他。 这时,一个人突然向他撞了过来,毫无防备的他被撞了个趔趄。他稳住身子, 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女人倒在了一边,双手紧捂着右脚,嘴里不住地发出哎哟哎哟 的声音,显然是右脚腕受了伤。 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情,江山强忍着急切的心情,连忙蹲下身子问她感觉怎么样, 那女人用手捂着受伤的脚说,伤得不轻,疼死了,脸上也现出了痛苦的样子。江山 这才发现,她就是刚才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那个女人。 江山眼睁睁地看着刘华起的汽车飞驰而去,无奈只能陪着那位女人去医院作检 查。挂急诊、拍片子、擦药水,一阵忙乱之后,幸无大碍,江山留下了自己的手机 号码,说如果有问题再联系,这才急匆匆地离开。 经过这样一折腾,一个小时过去了,刘华起已不知去向。坐上了出租车,江山 犹豫起来。刘华起会去哪儿呢?他这种人夜生活很丰富,洗澡、泡妞、搓麻,没有 固定的地方。想起刚才刘华起走路歪歪扭扭的样子,他觉得刘华起肯定喝了不少, 也许可能回家睡觉了吧。 正想着,旁边的出租司机催促道:“你倒底想去哪?” “去凤翔山庄。”江山决定去刘华起的家碰碰运气。 凤翔山庄座落在西郊凤凰山麓,几十座设计精巧的小楼散落在山前绿树之中, 背后是凤凰山公园。这里风景秀丽,空气清新,是难得的好居处。 江山隐约记得刘华起住在山庄的中间,但具体的位置却想不起来了。他下了出 租车,向门前的保安室走去。 值班的保安是个二十左右的小伙子,他好奇的打量着这位从出租车上下来的人。 在他的观念里,来这种高档住宅区的都是开私家车的人。正因为如此,在后来作证 时,他对江山的印象特别深。 江山问清了刘华起的住址,而且得知一个小时前,刘华起已经回来了。于是, 他向等着自己的出租车司机摆了摆手,出租车很快开走了。 已是深夜了,山庄里非常安静,路上不见一个行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江山 只听见自己清脆的脚步声,这让他有些不安。 前面是一座奶黄色的二层小楼,那就是刘华起的住宅。黑色的双扇大门紧闭着, 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站在黑漆漆的大门前,江山犹豫了片刻,然后狠了狠心,按响了门铃。清脆的 铃声隐约传来,在黑色的夜空中特别悦耳。等了一会,住宅内没有动静,江山又连 着按了几次,住宅内仍是死寂一片。这时,刚才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再次袭来。 突然,江山想到了放弃,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一丝微弱的灯光从 黑色的双扇大门中间透了过来。他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不远处的客厅里灯火通 明,他向屋里喊了两声,没人回答。 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江山有一种异常的感觉。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 几声发情的猫发出的凄惨的叫声,令他打了个寒噤,微风吹来,小树林发出的沙沙 的响声。 江山又喊了一声,见没有动静,就推开了屋门。在宽敞的客厅里,电视机还播 放着夜间娱乐节目,但音量却开得极小。旁边的沙发上,一个巨大的光头斜倚在靠 背上,好象已进入了梦乡。 江山向那人喊了好几声,却不见回答。突然,他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因为 他分明看到那人的脖子上缠绕着一段白色的尼龙绳。 他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上前去看了看,果然那人的脖子上有一段 白尼龙绳紧紧地缠绕着,绳子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肌肤之中。 江山的腿有些瑟瑟发抖,这并不是由于害怕尸体。提起尸体,就是被惨杀的他 也见过几十具了。他的腿之所以发抖是别有原因。他感到自己正陷入一张无形的黑 网之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再一次袭上江山的心头。 他凝视着那张由于淤血而呈现青紫色的脸,这正是刘华起!虽然样子有些改变, 但还能认出脸型。他摸了摸尸体,尸体还没有硬,也没有出现死人所特有的那种铅 一样的尸冷。 刘华起死了,刚刚死去,而且是死于谋杀。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谁杀了他?江山木然地呆望着尸体。刘华起那因为窒息而鼓起的双眼紧盯着 江山,使江山猛然一惊。刘华起一死,自己洗刷沉冤的可能就要打上问号。另外一 个证人童威也许可能承认那是诬陷,但更多的可能是,整个诬告事件都是刘华起指 使的,童威根本不了解内情。要是那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可凶手为什么要杀他呢?是黑帮之间的仇杀?也许如此,他疑惑地想。 习惯性的,江山又处在了侦破者的角度上。他掏出手机,准备通知技术人员来 勘验现场。突然,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眼前的这个人,前不久还在诬陷自己,但现 在他刚刚被杀,尸体还没有冷却,而恰在此时,自己却找上门来。人们会认为,这 是在进行报复,自己的作案动机太强烈了!江山不寒而栗,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 境,环视一下四周,似乎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监视着自己,耳边也仿佛听到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不能在这里久留!被谁看见就难以说清了。他感到心慌意乱,一种潜意识的力 量在支配着他。他转身向屋外跑去,快速地穿行在寂静的街道上,自己急促的脚步 声是那样的刺耳,令他感到极度的不安。 快点,再快点,快些离开这里。求生的本能催促着他,至于为什么,他没有多 想,也无暇多想。 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他翻过了低矮的院墙,向前奔去,远处已隐约可见警 灯闪烁的微弱红光,刺耳的警笛声也划破了夜空……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