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张网以待 “真的是江山干的?”白云清面色阴郁,前额挂满了汗珠子。 接到刑警队的报告,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赶到了现场。紧锁的眉头和阴沉的 脸色,说明他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既突然又困惑不解。 “恐怕只能是这样推断了,人证物证俱在,现场也留下了指纹。虽然难以置信 ……”先期赶来的田家生边汇报边领着白云清向现场走去。 “我还是不能相信。”白云清抑郁地想。两天前自己才将他领了回来,那事已 在全市政法系统传得沸沸扬扬,市局已面临很大的压力,可现在这家伙竟然又杀害 了举报人!他真的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现场,侦察员和技术人员正紧张地忙碌着,因为嫌疑犯是自己的同事,调查进 行得很沉闷。虽然已是深夜,大家也丝毫没有倦意。看到白云清到来,有些人抬头 看了一眼,又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白云清转了一圈,然后退了出去,田家生连忙跟了上去。来到门外一个僻静的 地方,白云清问:“确定无疑?” 田家生点了点头,详细地汇报了案情。 “零点十三分,市局110 接到一个报警电话,称凤翔山庄12号楼发生了凶杀案。 十五分钟后,我们赶到现场,发现死者是刘华起,他是被人用尼龙绳勒死的,死亡 时间大约在十一点至十二点之间。现场勘查,发现有凶手留下的指纹和脚印。小区 值班保安证实,十一点半左右,有一位中等身材,三十多岁的男人进入小区。根据 他的描述,凶手的样子与江山相似。正巧前天江山被收回的工作证还装在我的口袋 里,就让那名保安进行了辩认,他认定来人就是江山。” “他就那么肯定?”白云清有些疑问,其实他的内心里仍然希望这一切都是假 的,正如他对刘华起、童威举报江山受贿一事的怀疑一样。 “据那名保安讲,江山是坐出租车来的。因为在这样的高档小区,住户几乎都 有私家车,坐出租车的人很少,所以他的印象很深。” “指纹呢?”白云清问。 “已派人回市局与档案进行核对。” 白云清默默地吸了几口烟,说道:“那名保安有没有看到江山离去?” “没有。”田家生答道。“我们对小区的周围进行了初步搜索,发现在东南方 的围墙上有一处攀爬的痕迹,而且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找到了一辆被丢弃的旧自行车。 据队里的同志辩认,那辆车是江山的。” “这样说来,江山已离开了。他为什么不骑自行车走呢?在这个地方,深夜很 难找到出租车的。” “也许他逃离的仓促吧!” 白云清对田家生的回答很不满意,心里想:这种人怎么能接任刑警支队长。 事情明摆着,如果自行车是江山事前放在那里的,那么自行车就是他的逃离工 具。这就说明事前江山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因此江山逃离时因为仓促而将自行车 丢弃,这种解释就没有道理,也不符合江山的职业特征。这就反过来说明,自行车 不是江山事前放置的,那只能是有人故意栽脏!田家生的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 就是他内心已经认定江山就是凶手,犯了先入为主的大忌。 白云清细细地品味着刚才所听到和看到的一切,一个疑问在他的头脑中产生了。 “江山的到来会不会是一种巧合?他会不会被人利用、被人嫁祸了?” 他向田家生一招手:“走,找报案人谈谈去。”走了几步,他看到田家生没有 挪步,奇怪地问:“怎么了?” 田家生吞吞吐吐地说:“没见到报案人。” “嗯?!”白云清觉得田家生明显失职,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没引起田家生的 重视,及时向自己汇报。 也许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田家生连忙解释说:“我们赶到时就没见到报案的, 随即我就与110 值班人员取得了联系,据值班人员讲,报案人自称是死者的邻居, 叫张海。但经过访问,这里没有叫张海的住户,而且因为报案人用的是手机,一时 难以查到具体的人。” “连夜落实。”白云清火了。看着田家生满头大汗地跑了,他感到心里一阵烦 燥。望着一座座相距较远而显得孤零零的小楼,白云清有些疑惑:报案人是谁?他 怎么能这么及时地发现了刘华起被杀?而且为什么不敢露面?难道真的是有人栽脏 陷害江山?否则的话,这一切只能用巧合来解释。白云清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回到了市局,指纹的鉴定结果已摆在了那里,现场的指纹与江山档案中的指纹 完全一样。到过现场并不一定就是作案的凶手!尽管白云清抱有这样的想法,但无 论是作案动机还是作案时间,江山都完全具备,人证物证具在,他也只能接受江山 报复杀人的事实。 即使是这样,白云清心底里还存在一丝幻想,那就是尽快找江山谈谈,看他能 如何解释,也许他能够提供充分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但很快信息反馈了回来:江山 去向不明! 白云清特别恼怒,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拔打了江山的手机。虽然在电话中江 山一言不发,但通过那看不见的电波,白云清也清晰地感觉到了江山的紧张、恐惧、 悲愤和无奈。 白云清彻底地失望了,他处于一种深深的自责之中。如果不是自己力主将江山 保释出来,如果自己平时对他管教得更严格一些,如果自己对他的家庭生活关心得 更多一些,也许江山就不会被检察院抓住把柄,从而形成今天的局面。 田家生几次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请示下一步的工作,而且带有明显的催促的神 情,但都被白云清挡了回去。他想静一静,他要仔细地想一想。虽然这起案子证据 充分,抓捕江山在法律上毫无疑问,但是直觉上白云清感到问题不是那么简单。一 切都太巧合了,一切都太完美了,就象是有人故意布下的陷进,等着江山跳了进去。 且不说自行车的事情还是个问题,就是那神秘的报案人也令人生疑。他需要再等一 等,再好好地想一想。 当田家生第三次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报案人无法找到。 侦察员亲自跑到电信公司叫醒了值班经理,但报案人使用的手机号码是一种充值卡, 无法查到持有者的身份。另一个是刑警队分析,江山的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是童威。 对后一个问题,其实白云清在这之前已经想到了。如果江山真的是报复杀害举 报人的话,依他的性格决不会放过童威的。但白云清却同时还存在着另外的想法, 那就是希望江山能够逃走。自己多延误一点时间,江山就能逃得更远些、逃脱的机 会也就更大些。这也许就是白云清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所天生就具有的人生的弱点 吧。 跨进警车,田家生就急急忙忙地向白云清汇报了自己的抓捕方案。 “为了防止江山再一次行凶,我已经安排辖区派出所的人先去了童威的家……” 白云清看着忙碌的一身大汗的田家生,内心矛盾重重。从理智上讲,田家生的 安排是完全正确的,但从感情上说,白云清却难以接受。这样做,就意味着江山随 时会落入警察的手中,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内心里白云清有些惋惜,因为从 感情上他并不希望江山会有这样的结果。 看着白云清盯着自己,田家生有点不知所措,他解释说:“队里的同事讲,童 威现在不在市区,半个多月前他就逃回了老家榆树村。因为他的案子是江山主办的, 所以江山肯定知道这个情况。另外,我已经通知了周边的几个区市分局,要求他们 在通往外地的主要路口设卡,防止江山外逃……” 白云清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了椅的后背上,脸上现出疲惫的神色,后面田家 生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进去。 车到榆树村口,白云清等人就下了车,司机们很快将车开走隐藏了起来。田家 生迅速安排手下人四处隐蔽,封锁了整个村子,然后与前来迎接的派出所高所长一 起,向村里走去。 村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几个早起干活的人向村外走去,但很快被执行任务的警 察给拦了回来。看到一切都很平静,白云清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村委会办公室里,白云清看到了蹲在一旁的童威。他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白 脸留着长发。也许他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情,正局促不安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为 了防止他出现意外,派出所的民警将他转移到这里。据高所长讲,整个过程他都很 配合,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霸道气。 白云清与高所长等人闲聊着,不时看看自己的手表。几个小时过去了,仍然没 有江山的消息。天亮了,村子里冒出一缕缕地轻烟,街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白云清与田家生、高所长等人商量,觉得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让 村里的人都不出去吧,那样更不自然。田家生、高所长分头出去进行重新安排,白 云清也从屋里出来在村里闲逛。走到村中的十字路口上,他看到几个村民正蹲在路 旁闲聊,看到他走来就停住了话语,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 白云清未加理会,慢慢地踱了过去。突然,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因为, 就在刚才,他分明听到了一句奇怪的话。 说这话的是一位老人,由于长期的劳作,他的腰已成了弓形,脸上布满了岁月 的侵蚀而雕刻成的皱纹,粗糙的双手上覆盖着树皮样的皮肤,宽大的指关节间夹着 一支自制的香烟。 “肯定出了大案了,村头到处都有警察,一早上来了三批……” 白云清急步上前问道:“老人家,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边说边递上一支香烟。 老人接过烟,笑着说:“你是个领导吧。” 白云清含含糊糊地点了下头,随口附合道:“老人家好眼力。” 老人吸了一口白云清递上的香烟,得意地对周围人说:“我说什么来着,越是 人家市里的领导对人越客气,不象派出所那些民警……” 白云清静静地听着。旁边一位年轻点的推了老人一把:“三叔,你胡说什么! 人家领导问你话呢。” 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对白云清说:“我扯远了,你别听我咧咧。刚才说到哪 儿啦?” “你刚才说一早上来了三批人。”白云清提醒道。 “是的,是的。”老人说。“四点来钟我起床去地里薅草,就在前面遇到派出 所的几个人,问我童威的家在哪里,我就指给他们了。到了村东头,又来了一个警 察也找童威。我问他,童威又犯事了吧,他还骗我说没事。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人长得什么样子?”白云清打断了老人的话。 “中等个,三十来岁,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 “江山肯定去过榆林村,当他发现派出所的同志先他一步去了,所以立即就逃 离了那里。”回到市局白云清立即组织人员分析案情。 “这说明我们的分析还是正确的。”田家生说道。“江山下一个目标就是童威。 据各区市局的汇报,设卡堵截的各个路口都没有发现江山的踪迹。我分析,江山下 一步的动向有两种可能:一是外逃。如果是这种情况,鉴于他具有极强的反追踪能 力,估计他可能绕过了堵截的路口。另一种可能是,他找地方潜藏了起来。无论是 哪种情况,我都建议对他进行公开的通辑。” “抓捕当然必须进行,但是公开通辑嘛,是不是再缓一下。毕竟这是我们公安 局内部人的事,一来传出去不太好听,二来按规定我们是他的同事应当回避。”田 家生的话中有一种急于摆脱自己责任的嫌疑,所以有人当即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我认为江山是冤枉的。在一起工作这么多年,谁听说过他收过别人的礼……” 另一位副支队长张平甚至替江山叫屈。 看到别人反对,田家生脸上有些挂不住,立即反驳说:“即使他是冤枉的,可 现在杀人了。” 见双方对立起来,白云清插话说:“大家的心情我都能理解。从感情上说,江 山是我们的好同事、好朋友,也是我的老部下,是我亲自把他从警校接来,亲手把 他培养起来的。他这个人工作怎么样,为人处事怎么样,家庭怎么样,我比你们都 清楚。现在他出事了,大家都很难过、很痛心,有的同志想帮他一把,这些我也能 理解。但问题是怎么个帮法?放纵他,替他叫屈?这是办法吗!” 白云清说着情绪激动起来,眼中含着泪水。在座的同志都低着头,各自想着心 事,屋里一片沉寂。 “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他,不能让他越滑越深。 谁让我们干的是刑警,谁让我们从事的是这项工作。”白云清声音哽咽了。 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的思维又回到了案子上来:“刚才老田的分析很有 道理。江山下一步的去向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外逃,另一个就是潜藏,问题是如何 找到他的踪迹。我的想法是,江山之所以能够如此快地赶到榆林村,随后又从榆林 村逃脱,他肯定有交通工具,下一步的重点是不是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当然,各分 局沿途设置的检查点暂时还不能撤,对市内江山可能落脚的地方也要进行全面排查。” 看到大家都没有提出不同的意见,他最后说道:“至于通辑和回避的问题,等 我向杨局长汇报以后再说。”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