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寇深祸亟 从医院回来,杨林生处于深深的自责之中。一上午,他呆坐在办公室里什么人 都不想见。原先红润的脸庞也现出苍白的颜色,布满血丝的眼睛说明他刚刚流过眼 泪。一连串的打击,使这位老人几乎经受不起,明显地显出了苍老的样子。 闭上眼睛,两具焦炭般的尸体就浮现在眼前。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李敏那死 不瞑目的样子,还有江山悲痛欲绝的哭声。此时,江山年幼的儿子哭喊着找妈妈的 声音,还凄厉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他不能原谅自己。正是由于自己的软弱和退让,才酿成了今天的苦果。他悔恨, 他痛心,他激愤,他欲放声大叫,一吐胸中的闷气。突然,一种激荡之情又重新在 他的胸中燃起,他作出了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决定。 当白云清进门时,杨林生已经恢复了常态。他示意白云清坐在自己的身边,然 后说:“谈谈案子吧。” 白云清感觉到了杨林生今天的异常,他好象已从沉闷中振作了起来,脸上也现 出刚毅的神色。 “我不去党校了?”白云清笑着说。 “去他妈的吧。”杨林生骂了一句,“现在案子要紧。” 看到老局长又重现了昔日的豪气,白云清感到振奋,心中也好象更有底了。 “江山的事确实吗?”杨林生问。 白云清沉痛地点了点头,答道:“确实。三年前,他购买住房时,李敏私下里 收了那个包工头曹玉振三万元钱。尽管他们有亲戚关系,但江山确实在案子上帮过 曹玉振的忙。这一点检察院已查证属实。” “哎,都怪我以前考虑不周啊!”杨林生自责地说,“我们的干警收入不高, 集资建房又是很大的一笔开支……” “江山的逮捕令已经下来了。”白云清说,“而且……” 杨林生迅速从失落的情绪中摆脱了出来,两眼紧盯着白云清,等着他的下文。 “……检察院已经把刑警队多年来办理过的所有案件卷宗,以及支队的财务帐 目全部调走了。”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杨林生怒不可遏。 “我想,我们内部可能还会有人出问题。”白云清谨慎的说。 “先不管他。”杨林生果断的说,“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该来的都让它来吧。” 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杨林生问:“检察院作出这样大的动作,背后会不会有 什么问题?” 白云清赞同的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过去我们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应该不 至于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我觉得还是与案子有关。” “说下去。” 白云清镇定了一下情绪,缓缓地分析道:“从江山受诬陷到刘华起之死,我总 觉得办案阻力重重。于东方一次次跳出来,事情的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东西。当 时我也没有多加注意,直到后来我参与提审童威后,于东方的行为才引起了我的警 觉。是什么原因使他急不可待的加以插手干涉呢?我想了很久也没弄明白。直到案 件发展到把雇成牵连进来,我才明白了其中的问题。” 谈到这里,杨林生说:“雇成的能量不小啊。一开始,我也有些想法,觉得他 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了,未必还能象过去一样胡作非为,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狗改 不了吃屎啊。” 白云清虽然一时还不能明白杨林生态度转变的原因,但在他内心里却对杨林生 有一种不可言传的信任感。多年的交往使他清楚地知道杨林生的为人,一旦他作出 了某种决定,就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干下去,哪怕是撞得头破血流。 “问题的根源就在栗明之死上。”白云清接着分析道。“据我们侧面了解的情 况,栗明与雇成是既合作又争斗的关系,并不象以前人们看到了那样,两个人的关 系很铁。根据已经掌握的各种现象分析,我认为,最近一段时间,两个人的关系明 显恶化了,可以说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虽然其中的原因我们还不太清楚,但 栗明的车被炸一事,却充分说明了这点。栗明的死,估计是雇成所为。江山正是由 于接触到了问题的核心,才无端受到追究。在这一点上,于东方起了很大的作用。” 杨林生对白云清的分析表示赞同,他说道:“问题还不这么简单。这一次研究 郭林等人的批捕问题,据说检察院内部分岐很大。批捕的决定,也决不是于东方一 个人所能决定的了的。” “你是说检察院的上层还有人?” 杨林生点了点头,两人一时都相对无言。这样的分析结果,令他们心情沉重。 “现在,案件的难度比我们原来想象的要大得多。”杨林生说。“小白,你要 作好思想准备。” 白云清冷静地点了点头,脸上反而现出轻松的神色。 “从于东方突审童威,到王丽娜被害,我就一直感觉到专案组内部有问题。” 白云清向老局长谈起了自己的疑问。 “有目标吗?” 白云清点了点头。杨林生没有多问,说道:“看来,我们得采取点非常措施了。” “是啊,再也不能出现意外了。”白云清应和说。“我的意见是,由张平牵头, 从各区县秘密抽调一部分人员进行调查。” 杨林生马上表示赞成:“我立即向省厅汇报,从外地抽调人员,我们当地的人 员一概不用。” 白云清满意地笑了,心想,还是老局长老奸巨滑。 “这边的专案组也不要解散。郭林等人那晚不是被你们拘留了吗?全放掉。既 然检察院不批准逮捕,我们留着他们干什么?”杨林生说,“你继续安排手下的人 进行调查,要大张旗鼓地进行,麻痹他们。” 说到这里,杨林生笑了:“栗明的那份名单找到了吧。” 白云清立即答道:“在江山办公室的镜框后面找到了。这小子还真有些心眼。” “我们就从这份名单入手,打他个出其不意。只要有充分证据能够抓捕雇成, 一切的一切都能迎忍而解。” 说到这里,杨林生想了一会,然后说道:“干脆,我们彻底打消对方的顾虑。 把栗明的那份名单交给检察院,毕竟经济犯罪的案件属于他们管。看他们怎么办吧!” 此时,刑警支队里已乱成了一团,检察院的突然行动,让大家惊讶不已。专案 组里除了几名从区县抽调上来的同志还能不为所动,其他的人早已无心工作,大家 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议论着,发泄着胸中的不满。 看到白云清走了进来,许多人情绪激动的说:“白局,这工作还怎么干?我们 在前方拼命,他们却在背后捅刀子……” “这不就是冲着你来的吗?”也有人趁机扇风点火。“这么多年办案,谁敢保 证没有问题?” 白云清火了,大声喝道:“吼什么吼!这点小事就激动成这个样子了。自己要 是没问题,还怕人家查吗?”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现在把丑话说在前面,谁也不许和检察院顶着干。”白云清说着,看了一 眼房内的众人。“有问题的交待问题,没问题也要积极配合,谁也不许给我撒野!” 看着大家垂头丧气的样子,白云清接着说道:“作为一名警官,国家的执法人 员,就应该模范地执行法律。有了问题要敢于面对,对抗、逃避都不是办法。检察 院调查怎么了?他也不能凭空捏造事实。刚才也有人说过,不敢保证案子没有问题。 这话说得太没水平了吧。” 听到这里,有的人低下头去。 “那也不能一棍子都打死吧!”有人低声嘟囔说。 “这话有道理,我赞成。”白云清接着说道。“看事情要一分为二,办案子当 然会有分岐,但要看怎么个分岐法。是认识问题、水平问题,还是态度问题、责任 问题,里边有没有人情关系金钱的因素,我想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 说到这里,白云清语气上缓和了一下:“当然了,局领导也在积极地与检察院 协调,同时局纪委也安排专门的同志负责。如果有的人觉得心里没底的话,我看还 是尽早向纪委交待问题,争取一个好的结果。” “今天下午,支队要召开一个全体人员会议,杨局长还要作专门安排。我这只 是给大家吹吹风,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另外,案子的事也决不能放松,检察院退 查的那几个案子,都附有建议书,要尽快逐条落实。” 说完,白云清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病房中,江山无力地躺在病床上,憔悴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旁边的床上,他 五岁的儿子鹏鹏已经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父子俩还没有从丧亲之痛中解脱 出来。 项楠默默地削了一个苹果递了过去,江山摇了摇头,说自己不想吃。 项楠说:“你总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嫂子去了,还有孩子呢!” 江山苦笑着看了孩子一眼,强打起精神对项楠说:“你也回家休息一下吧,几 天都没休息好了。” “我不累。”项楠说。 “那也回家看看孩子啊。” 项楠摇了摇头,眼角现出晶莹的泪珠。 “你怎么了?”江山关心地问。 “没什么?”项楠说。 江山挣扎着从床上坐起,问道:“你一定有什么事,还要瞒着我吗?” 项楠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我已被雇成扫地出门了。”项楠说着脸上现出凄惨的表情。 “哎----”江山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是因为我。” “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这一切我都是自愿的。而且,也不全为了你。” “雇成没有欺负你吧!” 项楠摇摇头:“暂时他还不会把我怎么样。” 两人正闲聊着,突然进来两位法警,径直走到江山的床边,问道:“你就是江 山吧!” 江山点了点头,困惑地看着他们。只见一位法警取出执行公务证向他亮了亮, 然后说道:“我们是市检察院的,向你宣布逮捕令。” 江山懵了,一时竟呆在那里。项楠却反应很快,急忙问道:“逮捕令不是撤消 了吗?” 那人公事公办地说:“你们看一看就明白了。” 江山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两只手禁不住颤抖起来,只见上面清楚地写着“涉嫌 受贿”几个大字。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人一下子又摊在了床上。 项楠急忙来到床头,关切地抚摸着江山的额头,连声说:“你怎么了!你怎么 了!” 好久,江山憋在胸中的气才吐了出来,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位法警无奈地说:“我们也只是在执行命令,具体的情况也不太清楚。” 说着,他同情地看了看江山,说道:“真抱歉,在这种时候……我们也没有办 法。” 然后,他对项楠说:“对不起,按照规定,你必须离开这里。” 项楠哭了,她声嘶力遏地吼道:“你们还有点人性吗?” 鹏鹏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这时他突然恐惧地大声哭了起来。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