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的罗宾 塞纳河位于巴黎市区西北方向的郊区,如N字形一般曲曲折折地流淌着,河畔有 一座枝繁叶茂的大森林,将塞纳河紧紧抱揽于它的胸怀之中。 这就是人尽皆知的塞哲尔莫森林。这座美丽的大森林里面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古 堡,威风凛凛地屹立在秋天的蓝色苍穹之下。这座古堡的主人是施比兹伯爵。 某天晚上,这座古堡里举办了一场十分隆重的宴会。被邀请赴宴的宾客们,各 自搭乘马车或汽车,从巴黎赶到这里来。只见那些贵族绅士的黑色帽子与贵妇美女 们的华美衣饰不停地在车窗外面闪现着,而一辆辆华丽的车子仿佛受了引诱似地纷 纷向着石头打造的古堡大门驶去。 施比兹伯爵家族是法国的名门望族,也是十分优秀的家族。 前来赴宴的人士,除了当地的贵族们、大实业家及地主之外,还有国际驰名的 艺术家、文学家、流行歌唱家、舞蹈家、影视明星等等巴黎上流社会的一些知名人 物,巴黎社交界的大人物也聚集到了这里。 华丽典雅的大客厅里面,绅士、贵族、贵妇与淑女们三三两两,高举着手中的 美酒谈笑风声,气氛热烈极了。 正在这个时候,宴会的女主人伯爵夫人绰约多姿地出现在笑语喧哗的客厅之中, 她娴淑优雅,笑容满面,走到宾客中间,频频向他们点头致意。 伯爵夫人那犹如天鹅一般细腻颀长的脖颈上面,垂着一条沉甸甸的钻石项链。 这条华贵的钻石项链在灯光的映衬之下,闪着让人眼花缭乱的五彩光华。 这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立刻吸引了众多宾客的目光。绅士们中止了闲谈, 都用喷喷称奇的眼神盯着它看,女士们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艳羡的惊叹。 “哇!它真迷人……” “那是自然,它就是那条闻名于世的‘王妃项链’嘛!” “哦,这是在法国大革命当中,被革命党推上砍头台的马莉·鄂多尼德王妃所 拥有的那条项链?” “正是!” 当这两位在社会上享有盛誉的一流歌星悄声谈论的时候,站在旁边的一位装扮 时髦的贵妇人却细声细调地插了一句: “但是,据说那是一条遭诅咒的,不祥的项链啊!” “为什么?” “关于这其中的原委,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听传言说,这条项链上附着马莉 ·鄂多尼德王妃的咒骂与愤恨,每一个佩戴它的人都会遭到噩运。” “真的吗?” “千真万确!” “我可不相信这些话,所谓的谣传只不过是对拥有它的伯爵夫人的一种变向的 艳羡与妒嫉而已!” 闻听此言,这位女士得知自讨不高兴,只好快快不快地回到了她的同伴中间。 “真是烦人,什么咒骂、噩运,什么不祥的钻石项链……” “不必烦恼!反正这种谣言又没有被别人证实过,她之所以这样散布谣传,只 不过是嫉妒心操纵下的恶毒攻击吧。” “话说得也是,不过,像这样的谣言被人传来传去,太讨厌了!” “这些贵族女士们看上去华贵优雅、气度不凡,但是暗地里,她们彼此的心中 都包藏着恶毒的诽谤与强烈的憎恶。就比方说刚才那位女士吧,她嘴里虽然这么诽 谤这条项链,但是心底还不知道对它多么地着迷呢,正由于自己得不到。所以也只 有跑过来对着我们发发牢骚而已。” “是啊,像我们这种不是出身名门的人,根本就无缘获得那么漂亮夺目的钻石 项链,幸亏一开始我们就能想得开,所以心里一点儿也不嫉妒伯爵夫人,只不过是 迷恋于它的光彩夺目罢了,只不过有点着迷……只是如此而已。” “真是这样,心里不存在痴心妄想,也就自然不会被嫉妒困扰了。” 其中的一位女郎不由自主地垂下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挂的项链,发出了乐观 的笑声,因为那是一条廉价的、并不起眼的普通珍珠项链。 “哦!这条项链也不错啊!” “哦,不,这是假的!” “真的吗?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正因为这样,用一条这样冒牌的项链就可以愚人耳目了。” 她们两人无所顾忌地纵声开怀大笑,同时,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一 口气喝了下去。 伯爵夫人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所佩戴的项链已经成为众多宾客关注的焦点 了,她依旧满面微笑,来来往往于一群群的贵宾之间,用温文尔雅的口吻与他们谈 论着闲事与家常。 每当伯爵夫人低下头去与贵客们互相行礼致意的时候,她脖子上的项链不仅闪 着动人的光彩,而且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的声响。 宴会在一阵狂欢之中达到了高潮,之后,众宾客意兴阑珊,各自散去了。精疲 力竭的伯爵夫人,半睁着朦胧的睡眼,被伯爵扶人了卧房之中,伯爵温情脉脉地说 道: “今天晚上,你真是太劳累了。你的钻石项链不仅为你带来了美好的赞誉,而 且也把众多来宾的目光深深地吸引了。” 伯爵夫人听了丈夫的话,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她把那串钻 石项链从脖子上取下来。 “那么拜托你了!” “好吧,明天早上我就把它送到银行存储起来。看你,眼睛都快要闭上了,你 快点睡一觉吧!” 说完,伯爵便伸手接过项链,转身进入自己的卧房。 第二天一早,伯爵便亲自将那串项链交到银行里。因为这是一件举世瞩目的传 家之宝,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平常的时候,这件珍宝都放在银行里。 这样一来,这串项链根本就不可能发生意外的情况,但是,没过几天,竟然发 生了一件轰动社会的重大案件,那就是那串钻石项链不见了! 晚宴举行之后的一个月以后,一场盛大宴会在巴黎卡思帝宫殿里举行,那是为 了欢迎丹麦国王。 施比兹伯爵夫妇也如约参加了宴会,当然,伯爵夫人按照平常的惯例,戴上了 那串钻石项链。 当天夜里,在这场宴会上,这条美丽的钻石项链也如往日一般大出风头,享受 了所有宾客的关注与赞誉,特别是丹麦国王格利思,还有意与伯爵夫人高谈阔论, 询问这条项链的来历和与项链有关的种种传言。 “你的项链确实是漂亮极了!” 丹麦国王由衷地赞美着。 激动不已的伯爵夫人,不禁面露得意之形。当他们搭乘汽车折回家中的半道上, 伯爵夫人紧紧依在伯爵的身边,心里飘飘然地不知身在何处。 当她回到自己的卧房之后,恋恋不舍地吻了项链几回,并且温柔地抚爱了好半 天,这才交到丈夫手里。 伯爵谨小慎微地把钻石项链放入了皮革制的珠宝箱里面,然后仔细上了锁,放 在隔壁房间里面。 隔壁的房间是伯爵用于沉思和阅读的,也可以说是他阻挡尘世喧嚣的地方。 那个房间只有一个门,而且从里面紧锁着。正对着院子有一扇小小的窗子,前 边陈设着一个高大的书橱,因此,太阳光根本透不过来,人们也无法由那扇小窗进 到屋里来。 伯爵小心翼翼地把珠宝箱放在书架上的纸箱里面,并巨牢固地上了锁,之后还 把门栓好,穿上睡袍躺在床上。 赴宴所带来的疲劳与乏力,使他迅速地沉入了梦乡之中。 伯爵在第二天早上9点钟才醒过来,起身下床之后,他换好了衣服,便召来了仆 人为他端来一杯咖啡。他喝下咖啡之后,伯爵便到跑马场遛马去了。 骑毕马归来,他走进了伯爵夫人的卧房。这时候,女仆人们正围在卧房的梳妆 台前,为夫人梳理秀发。 “早上好!” 夫人从镜中笑语嫣然。 “早!我马上去银行里。” “辛苦,辛苦你了,……那么就拜托了。” 伯爵立即转身去了那个小屋子,没多大一会儿又折回来了。 “你把那个东西拿出来了吗?” “哪个?你说什么?” “自然是放珠宝的箱子喽!” “什么?珠宝箱……不在那里吗?” “是呀!昨天晚上,我分明把它放在书橱上面的箱子里了,跟平常一样!” 夫人猛地就从化妆凳上站起来,扭过头来,她面无人色。 “我,我不清楚呀!我根本就没到过那间屋于!” 伯爵面色一变,这件事惊骇得他魂飞魄散,这么珍稀罕有的传世之宝“王妃项 链”居然失踪了! 所谓“王妃的项链”,传说18世纪的时候,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王妃马莉·鄂 多尼德曾经拥有过它。但是王妃是不是真的佩戴过这串光彩夺目的饰品,却是查无 实据,但是让人起疑惑。 至于被推上砍头台的马莉·鄂多尼德所发出的咒骂与愤恨,只不过是一种毫无 根据的流言罢了。 这条钻石项链刚开始的时候是由施比兹伯爵的亲戚——意大利的名士若恩·施 比兹柏机卿赠送给路易十六的王妃马莉·鄂多尼德(所谓“柏机卿”就是指辅佐罗 马宗教事宜的高级主教)的贵重礼物。 柏机卿自以为这串钻石项链已经平安送到了王妃那里,但是事实上,项链在送 递途中就被人夺走了。这个人正是当时在皇宫里颇有威望的勒马德伯爵与他的夫人 琼。 这对贪婪无比的夫妻与其他的贵族合谋,串通一气,冒领了这串极为罕见的项 链,并且取下那些钻石,把它们悉数以高价转变给珠宝商。 被摘去了钻石的黄金项链,被那些贵族抢去了。他们把它带到了意大利,转手 卖给克思登伯爵,那是发生在1786年2月的事。 克思登伯爵正是柏机卿若恩·施比兹的侄子,他是柏机卿的遗产继承者。他计 划把伯父的遗产完整无缺地保存下去,所以又从那些珠宝商人的手里,以高价买回 了那些珍稀罕有的宝钻。 也许是因为这些钻石已经辗转多人之手,有一些珍稀宝钻已不知何时散落民间, 于是配不起来的部分,伯爵就购买了重量相等但是成色稍逊一些的钻石来补充。 这样一来,“王妃的项链”无论形状还是它的价值,都与昔日不可比拟的了。 这条项链在施比兹家族中间已经藏了大约一个世纪了。 在这段时间里,法国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大革命,路易王朝覆灭,王妃马莉与路 易十六同时被革命政府判处极刑,王妃那美丽如花一般的年轻生命,终于断送在国 民革命军的断头台上。 大革命开始以后,王宫贵族们的家产被没收干净,而他们本人也不能幸免。有 些贵族被宣判处以极刑,有些贵族被流放到国外的偏远地区。 拿破仑复辟王位之后,王室皇族又找回了昔日的威风,而革命的情绪日趋低落。 那些逃亡在外的贵族人士纷纷回国归家,收回原有的领土与家私。克思登伯爵将那 串钻石项链当作马莉王妃的遗物在家族中传了下来。 如今的施比兹伯爵从祖上继承了这串宝钻项链,并把它当作传家宝物寄放在巴 黎银行之中。每逢参加宴会或出席重要的交际场合,伯爵都会亲手将它从银行取出 来,次日又亲自送到银行里存好。 银行的保险库位于地下室之中。那像橱子一样的保险库是专门用来为客户们寄 放重要物品。这个保险库的钥匙由银行方面与客户各持一把。如若不能同时具备这 两把钥匙,保险库根本就打不开。 当伯爵发现家传的钻石项链消失了之后,他毫不犹豫,立即拿起桌上的电话向 当地警方报告。 塞哲尔莫地区警察局局长布尔罗得到钻石被盗的消息之后,立刻带领他的部下 驶往施比兹伯爵的府邸。他凝神仔细聆听着伯爵对于整个案件案发过程的陈述。 “请你马上带我到案发现场查看一下,行吗?” “好的,请跟我来。” 于是,伯爵在前方带路,与警局局长一块来到那间小屋子。由于太阳光透不进 来,所以即使是光天化日之下,屋里也十分幽暗。 “啪!”地一声,伯爵将灯开了。 “你那天锁上这扇门了吗?” “锁上了!还有门里面的门栓我也栓上了啊。” “不,早晨我外出的时候,我还拉去门栓,并用钥匙才开了门的。” “那么还有别的进入这间屋子的入口或者地下通道吗?” “在窗子前面有一个书橱。” 因为这个屋子十分狭小,而且为了避免外界噪音的干扰,所以伯爵才在窗子前 面放了一座书架。 书架看上去沉重无比,因为里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书籍。照常理,一两个 人根本别想挪动它一下。 “如果想挪开书架而不被我发觉,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伯爵说道。 “窗子外面怎么样?” “外面有一个小院子。” “这间房子上面还有房间吗?” “有,那是专门供仆人们居住的。” 于是,局长吩咐手下人将书架挪开,只见那扇小窗户紧紧闭合着。 “大怪了!伯爵,这里并没有人进出的痕迹,而且门上也闩住了啊!” 局长镇定自若地思索片刻,而后扭过身子站在门口,表情十分焦躁,他向脸色 苍白的伯爵夫人问: “夫人,昨天晚上,有人知道今天你要戴项链吗?” “这件事情家里的仆人们都听说了。因为每当我出席晚宴或舞会的时候,我都 会佩戴它,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你们将项链珍藏在这个小屋子里的珠宝箱内,这件事你们家里的仆人也知道 吗?” “不,只有这件事别人不知晓,这是我与丈夫共有的秘密。” “任何一个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是的,任何人……不过……啊!对,对了……对……” “是什么?夫人,你想到了什么?” “是呀,不过……这种事……”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如实告诉我,夫人,往往无关痛痒的事情,也有 参考的价值,因此,希望你不要对我隐瞒什么。” “不过,不过……这是与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到底是什么事啊?” “我想起了艾尼。” “艾尼?她是什么人?” “她是我高中时代的密友,她的家境富足、生活条件优越,可是,因为婚姻上 出了一点问题,她与父母闹翻了天,以致于堵气离家出走了。” “她与你们一样是贵族人士吗?” “不,她的出身并不是贵族,只是一位生长在有钱人家的漂亮女子。不过,她 的命运十分不济。不久以前,她的丈夫合恨辞世了,她成了一位孤苦无依的年轻寡 妇。现在,她和一个名叫拉沃尔的小男孩生活在一起,艰辛度日。因而,我就在这 座古堡中找了一个房子让他们母子俩居住。” “这样一来,你是艾尼母子二人的救命恩人喽?” “没那么严重。不过,她仍旧对我心怀感激,于是主动担任了古堡的管家,帮 助我处理生活上的杂事,并且负责教导年轻的仆人。由于她生性善良、性格和蔼, 所以仆人们都对她敬重有加。” “他们母子的房间在二楼上吗?” “不,在走廊的那头。” “那间屋子的窗子,是不是也是朝向中间的院子?” “没错!” 夫人犹豫不决,终于肯定地回答了一句,一时之间,整个屋子中弥漫着一股压 抑的沉默,连空气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伯爵夫人好像十分担心盗窃的嫌疑会被套 到自己闺中密友艾尼的身子。 “能让我看看那个房间吗?” 局长十分坚定地说道,于是,伯爵将局长领到了那间屋子。 艾尼正在忙忙碌碌地缝着衣服,他的身边仰面躺着一位大约6、7岁上下年纪的 小男孩,这时候,他正有滋有味地沉浸在图画书中,已经浑然忘我了。 这间屋子里面没有铺设地毯,没有壁炉,连窗帘也没挂,装饰得粗陋简朴。在 墙壁的角落里堆着几件厨具。看上去,整个屋子显得异常简朴与穷困。局长看到此 情此景,心头不禁一酸。 伯爵夫人曾说过自己出于同情,义无返顾地照料艾尼母子二人的生活起居。但 是,依据眼前所见的这一幕,显而易见地可以知道伯爵夫人有些夸夸其谈了。伯爵 夫人过着奢华富贵、衣食无忧的生活,实在是太应当救济一下这位好朋友啊! 艾尼一见伯爵与局长走进门来,马上惊诧万分地起身离座,而后面带笑容地向 他们两人问好。不过,由于她不知二人到来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所以大睁着双眼, 脸上满是迷惑茫然的神情。 艾尼给局长的第一印象是:她是一位温柔善良、正直无私的妇人。 局长沉默了一会儿,便用十分平和的态度对她说道: “因为伯爵夫人的钻石项链不翼而飞了,所以我们只好将整个府邸彻底地搜查 一遍才可以放心。” 艾尼大睁着双眼,神情十分不安。 “噢!那条钻石项链……” “你见过吗?” “是的!我十分清楚。昨天夜里我服侍夫人更衣之际,那条项链还是我为伯爵 夫人挂上的呢!” “真的吗?你为她挂上的……那么……你想到没有,那盗贼极有可能通过你的 房间进入伯爵藏宝的屋子?” 局长一面说,一面用猎犬一样犀利的目光凝视着艾尼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神 情当中,发现一些什么。 然而,善良的艾尼一点儿也没有发觉自己成了嫌疑犯,仍然露着温和的笑容心 平气和地说道: “绝对不会发生这件事的,先生。因为自从昨天夜里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从 这个屋子出去过,更何况,那间小房子平时经常门窗紧闭。你看,现在,那间小屋 子的窗户不是关得好好的吗?” 艾尼起身离座,来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外面是一座院子,对面是伯爵的书屋, 那间屋子上有扇小小的窗子。 局长从窗户里面伸出头去,四下打量了一番,又扭回头来说: “嗯,是紧关着的,不过,你怎么想到小偷会从那间屋子的窗户进入里面的呢?” 局长全神贯注地盯着艾尼。 “因为那间屋子里面放着那串极为珍贵的钻石项链。” “你怎么知道?” 局长突然用强硬的口气问道。 “因为……因为好早以前,我听见夫人这么说……” 艾尼说完,忽然面色变得慌乱起来。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已经被 警方当作嫌疑犯了。她的脸苍白如纸,不由自主地将她的儿子抱在胸前。 这个小男孩自从伯爵与局长进门以来,他就一直用机警不安的目光紧盯着他们 两个人的脸庞。当母亲紧紧拥住他的时候,他忍不住悄悄叫道: “妈妈……” 他似乎想要保护母亲一样,以怒气冲冲的眼神,直盯着局长与伯爵。 当伯爵看到此情此景,便轻轻笑了一声,说道: “好了,好了,小孩子,你不必担忧,你妈妈不会有危险的……艾尼,你不用 害怕,……局长,我可以担保,她是一位忠心耿耿、诚恳善良的妇人,根本就不可 能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我可以保证。” “哦,我第一眼看见她就明白她并不是歹人。因为我长期在警务界工作,阅历 十分广泛,凭着我们猎鹰一样敏锐的目光,但可以准确地鉴别好坏真伪。 “我们所说的这些话目前也只是假定,她是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小偷悄悄进来, 或者是当窃贼从她的房间经过时,她由于担忧受怕,才默默允诺了他的潜入……啊, 对不起,打扰了,我就此告别吧。” 局长略带歉意地点点着,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当局长回到警局以后,就马上将这桩离奇的窃宝案件,向地区检察官汇报一番。 检察官接受了这件案子。经过几天之后,警方便将伯爵的府邸里里外外,进行 了一次彻底的搜查,不放过每一条缝隙,对每一个佣人都严格审查了一遍。而且, 他们还调查清楚了小屋门闩与窗子的具体情形,甚至翻过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但 是,一点儿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找到。 仆人当中并没有发现行为可疑的人,门闩也与往常无异,从外面根本就打不开 那个小屋的窗户。 “这……还是,……哦,那位名叫艾尼的年轻妇人是最大的嫌疑人。” 检察官对艾尼起了疑心。 检察官将重点审查对象定在了艾尼的身上。她的日常生活与行为活动都被警方 认真地研究了一遍。 调查结果表明,在这近三年来,她只外出过四次,而且这仅有的四次出外活动, 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事或游山玩水,而是受夫人的派遣,出外办理几件事务。 根据仆人们的说法,艾尼在伯爵的府邸中担当女管家的职务,不仅勤勤恳恳, 忠于职守,而且此人生性温顺贤淑,气质优雅。除了教导督促年轻仆人工作,日常 还要料理夫人的生活琐事。除了这些,只要一有闲暇时间,就忙于缝制衣物,往往 从大早晨开始劳作,直到半夜三更,她才停下手中的活计,换上睡袍上床休息。 “她是一个很会为夫人出谋划策的心思缜密的人。” 仆人们都赞美她道。 “像艾尼这样一位心性贤淑、正直无私的妇女,根本不会去偷窃自己救命恩人 的宝物,照这样看来,窃走那串钻石项链的人一定不是她了。” 检察官由此逐渐打消了对贫困的艾尼的怀疑。 不过,那个盗宝贼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潜入房间里偷走项链,又是从什么地方逃 走的呢?他又是如何得知那串美丽的钻石项链藏在那间屋子里呢?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伯爵、伯爵夫人与艾尼三个人,其余的仆人们对这件事 根本就一无所知,这真是一个扑朔迷离、迷惑重重的疑阵。 还有一件事,为什么盗贼能够进到完好无损且从里面栓牢的房子呢?那么他逃 走之后,为什么那个藏宝屋的门闩还像平日一样好好的呢? 看来,这个谜真是越来越迷离了。 四个多月的严格审查过去了,结果是一无所获,毫无进展,不要说盗宝贼,就 连嫌疑人也找不到一个。 检察官感到十分匪夷所思,于是,他暗地里布署警力对家里的财政状况与家庭 背景进行了严密调查。 结果让人大感意外,伯爵一家从表面上来看,锦衣玉食二穷奢极侈,但事实上 他家的财政早已出现了赤字,负债累累,债权人时时催他还债。 伯爵夫妇或许是被财政债务逼迫,不得已悄悄卖掉了钻石项链。但是,像伯爵 家这样声名显赫的名门望族,若是做出这种事情被社会上风闻,定会遭人耻笑,甚 至会连累家誉受损,因此,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他们才谎称项链遭窃。 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之后,检察官便停止了调查工作。但是,当社会上得知伯爵 夫人的钻石项链遭窃的消息之后,引起了许多债权人的惶恐。 “在这件事发生以前,我们本以为他会卖掉这串项链偿还债务,所以就静下心 来等待着,但是,如今之串项链已经被人偷走了,我们也就不能无动于衷了。” 于是,所有的债权所有者开始追不及待地催促伯爵偿还债务。伯爵迫不得已, 只好把家传的大片土地分让或作资产抵押。这样一来,那些债权人的惊恐与气愤才 稍稍平息了一些。如果伯爵没有这些祖传的不动产,一定会遭到家破人亡的打击。 伯爵从此变得忧心忡忡,夫人也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状态之中,时常动 不动就为一些无所谓的小事情,对仆人们大呼小叫,对于艾尼母子更是有过之而无 不及。 没过多长时间,最终将他们母子两个逐出了家门。 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艾尼,一手拉着年仅6岁的儿子拉沃尔,一手抱着一个小 小的包,泪眼婆婆,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一步一回头。 “唉,太可怜了!艾尼无亲无故,又领着幼小的儿子,叫她到哪里去呢?她以 后的生活如何维持呢!” “拉沃尔小小年纪就饱经了世间的辛苦,唉,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真是!艾尼母子太不幸了!” 艾尼母子一步一回头地默默注视着朝夕相处的仆人们,双眼之中满是依依不舍 与愁苦不堪。他们的步子摇摇晃晃、异常失落。年仅6岁的拉沃尔时不时地扭回头去, 然而他连摆摆手的力量也没有了。 从那之后的几个月,伯爵已经把家传的土地全部卖光了,以此偿还债务,并且 大幅度地削减了仆人的数目,以此来缩小日常生活的支出。 有一天,伯爵夫人忽然收到了一封信,是艾尼写来的。 “哦?艾尼…… 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思念密友的热潮,连忙拆信阅读。她上上下下读了好 几遍信。但是,她依旧看不懂信里所写的内容,这真是一封迷一样的书信。 夫人: 我真的不知怎样来表达我对您的谢意。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无论如何 我也无法熬过那些艰辛的日子。在这个贫穷偏僻的小山村里,那笔钱财对 于饥一餐饱一餐的我来说,简直像上天的恩赐一样珍贵。不过,至今为止, 我一直存有疑虑,您是怎么知道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呢? 自从迈出您家的大门之后,我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我住在偏远的乡 村里:对于从前的好友,以及府邸中的仆人们,我也没有透露过关于这件 事的一个字啊! 夫人是如何得到我现在的住址的?而且又寄给我那么一大笔钱,真让 我恍若在梦幻中一般。 因为在信的未尾,您并没有签自己的名字,所以刚开始我也猜不透到 底是哪个好心人寄来的,但后来细细一琢磨,除了夫人您以外,在这世界 上再也没有对我这么关怀体贴的人了。您有意不写自己的名姓,我认为这 是夫人一向的作风。 夫人,对于您的亲切关怀,我心里十分感动,在这里,请允许我向您 表示由衷的感谢。 我要感谢的不仅仅是这些钱财上的救助,更重要的是您的关切与体贴, 因此,我虔诚地向上帝祈祷希望神灵赐福于您!除了做这一些,我已不知 如何表达我的谢意了! 艾尼 “咦,这八成是搞错了!” 夫人大吃一惊之余,也深感匪夷所思。因为自己已经被堆积如山的债务连累得 苦不堪言,又哪里有多余的钱拿去救济艾尼呢?但,她为什么要写信致谢呢? 于是,伯爵夫人立刻写了一封回信给艾尼,大致内容是说,自己并没有给她寄 过钱,八成是她弄糊涂了。 可是,没过多长时间,夫人又收到了艾尼的信。 夫人: 当我看完了您的信之后,心中惊诧万分,因为除了夫人您以外,还会 有哪个好心人寄给我那一大笔钱款呢? 那笔钱即不是用挂号,也不用汇兑,而是夹在平常信封里面寄来的, 而且面额为1000法郎纸币,共两张。为了证实这件事,我将这个信封也随 信附上,请您看看,仔细鉴别一下真伪。 艾尼 附带的信封内盖着巴黎邮局的邮戳标志,既没有标明寄信人的住址,又没有寄 信人的名姓,而信封之上的收件人写的是“艾尼女士”这几个字,从笔迹上分析, 与伯爵夫人十分相像。 伯爵夫人根本就没有给艾尼奇过钱,然而,她的心里却感到十分不自在。于是, 伯爵把这些信交到了警察手里。 警方虽然展开了大规模的调查,但是由于这是一封平平常常的信件,因而根本 查不出寄信人的真名实姓。 又过了一年的时间,相同的事件又一次发生了。艾尼又收到了一封署名的夹着 两千法郎的书信。 在那之后的五六年时间里,艾尼每年都会准时收到两千法郎的钱款。只不过, 第五年与第六年,她收到的钱变成了4000法郎。因为,这两年当中,艾尼重病不起, 再也干不动活计了。 当时有一项规定,大凡是挂号信件,必须标明寄信人的名字与住址。所以信件 便用“艾克弟”的名字寄出了,寄件的邮局是“塞哲尔莫”,正在巴黎的西北地区, 和伯爵的府邸是同一所邮局。 不过,第二封书信,是从远离“塞哲尔莫”的“苏勒姆”邮局寄出的,寄信人 一栏写的是“倍亚尔”。 经过警方的严密搜查,确定寄件的邮局管辖区内并无这个人,显然,寄信人这 一栏用的是一个化名。 在第六年,当艾尼加约收到那4000法郎之后,没过多长时间,她的疾病开始加 重,终于抱病而亡了。 “究竟是谁给我寄的钱呢?究竟是哪个好心人呢?” 在她弥留之际,曾经不断地念叨着这句话。可是,除了在医院病房里守护她的 护士以外,谁也听不到她的话。 在艾尼辞世的第二年,钱财却没有依例寄来,寄钱人也随之失踪了。 从那以后,一直过了19年,寄钱给艾尼的好心人便成了一位神秘异常的人物, 谁也不知他是谁。 艾尼去世之后,也就是那串钻石项链失窃以后的25年的某一天的正午,在塞哲 尔莫森林环抱之中的施比兹伯爵的豪华府邸中,一场小型的宴会正在举行。 在过去的25年之中,施比兹伯爵殚精竭虑,重新整顿了财政问题,尽历艰辛还 清了所有的债务。渐渐地,他们夫妇二人的生活也丰裕起来了。 由于伯爵夫人对奢华无度的生活十分钟爱,再加上她天生貌美如花、巧舌如簧, 在交际界也享有盛名,因而现在的她一如往昔地穿梭于晚宴和舞场之间。只不过的 是,她的脖子上已经没有了那串光彩夺目的钻石项链。 伯爵夫人虽然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年轻美丽,但是,岁月磨砺与生活锻炼的痕迹, 已经把她塑造成了一位沉稳华贵的成熟妇人,她那种饱满而风韵不减的美,更让她 引人注目。 那一天的宴会场面并不隆重,应约赴宴的女士只有伯爵的两位千金与一位表妹; 至于男士也只不过是塞哲尔莫地区的审判长艾萨比、议员博萨,还有伯爵的老朋友 路哲尔。除了他们几个之外,还有一位风流倜傥的绅士,他名叫弗里沙,他年纪轻 轻,有着一副运动员一样的健壮体魄。 这位年轻潇洒的绅士,是最近一段时间以前,伯爵夫妇去意大利度假时,在西 西里岛遇上的。 用完餐后,大家一面啜饮着咖啡,一边谈论着闲话,他们谈论的话题随着香烟 的烟圈逐步扩散了。 不知不觉地,他们的话题扯到了与“王妃的项链”有关的盗窃案、谜一样的书 信、不知名的汇款人上面。 “弗里沙先生,你对这件让人匪夷所思的怪案有什么见解?” 伯爵夫人话音刚落,众宾客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弗里沙的脸上。弗里沙显 然被这个突然提出的难题弄得窘迫不安,连双颊也变得通红。 “不!我并无什么见解!” “哪儿的话,你实在是太过于谦虚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那犀利的目光与 准确无误的判断能力呢!请不要拒绝,让大家一饱耳福如何?各位认为怎么样?” 伯爵的话音刚落,在座的宾客都不约而同地随声附和着,大家欢快地拍着双手 催他快些讲话。 因为弗里沙的父亲是西西里岛知名的审判官,而弗里沙本人也常常协助父亲处 理许多扑朔迷离、疑云团团的案件。 “刚才我还听见你说,你曾经帮助令尊侦破了许多奇案怪宗,所以我们大家都 热切盼望着聆听高见。” 这样一来,弗里沙脸上的窘迫与紧张又加重了几分。 “不,那全部是家父的功劳。家父不仅是一位精明强干的专家,同时他心思缜 密、做事果敢紧决。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遵从父亲的指令行事罢了,对于我来说, 不过是具体行动罢了,根本说不上破案……” 伯爵夫人等不及他说完话,她马上插了一句话: “可是,那些案件的侦破也少不了你的功劳啊!” “那是自然,我的力量或多或少会帮上父亲的忙,会有助于侦破工作,这一点 我不否认。经我牵引线索,帮助家父侦破案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不过,我并不是 名探福尔摩斯,更不是李科特(小说中的著名侦探)……准确地说,我不过是像华 生(福乐摩斯的帮手)罢了。更何况,对于这桩离奇的项链被盗案还所知甚少呢……” “施比兹伯爵,你快点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吧!” 路哲尔抚着花白的胡须,对施比较高声叫道。 “我一直将25年之前发生的那件盗窃案当作一场厄运,当作一场恶梦,尽我可 能从记忆之中将它抹去。” 伯爵的神情落寞感伤,但抗不过大家的一再催促,只能把盗宝案的前因后果大 致地重复了一遍。 弗里沙专心致志地聆听着,间或在中间对与事件有关系的重点提出几个问题, 当伯爵听过之后,说:“太怪了!” 弗里沙微笑着说道: “似乎这件案子并不怎样难以解决呢!” “愿意听听您的高见!” 艾萨比审判长用不屑的语气笑着说。他的神情似乎表明: “哼!连我这个审判长也解不开的悬案,凭你这个黄毛小子,也想解开它吗?” 弗里沙看到他那一脸的讽刺与不屑之后,便强压住怒火,用温文尔雅而且彬彬 有礼的声音说道: “我确实是一个见识不广、阅历不深的毛头小伙子,在行家面前舞刀动枪,实 在是不好意思。但是,我认为凡是这一类的案件、只要找出来案犯实施盗窃的第一 个步骤,只要明白案犯是如何下手作案的便可以顺顺当当地解开这个谜团。” “嗯!一点儿不错!” 审判长在心中大声叫好,并举起咖啡杯,一饮而尽。 “在这个案子当中,第一疑团就是,窃贼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把这个珠宝 箱盗走的。我敢说平常人一般都会认为,小偷一定是从那间屋子的门潜入的。但是, 房门已经从里面栓牢固了,想从外边打开门,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由此可以推断, 盗贼最有可能进入的入口,就只有一个——窗口。” “可是,窗户是紧闭着的啊!” 施比兹伯爵喃喃自语道。 弗里沙似乎没有听到,接着说: “盗贼破窗而入……” “窗子是紧紧闭合着的,而且窗户从里面栓牢了!” 伯爵提高了嗓门儿。 弗里沙点点头又接着说: “不过,难道没有旋转窗吗?” “有的……可是紧紧关闭着的呀!” “不错,是关闭的。但是,盗贼首先将它打开钻进去,偷出项链之后,原路返 回,并且将窗子复原。” “他怎么样做到这一点呢?” “如果用绳子去拉,轻而易举地就打开窗子了。” “嗯!日常我为了让新鲜空气流通,每次都用拉绳打开窗子,休息的时候,我 再将它关好。” “一般的旋转窗,为了便于开窗,在绳子上有个铁环……你们这里的窗子,也 是这个样子的吗?” “是的,我家窗子上也有绳子与铁环。” “那个小铁环是挂在窗户旁边的那棵柱子上吗?” “没错!” “那就是了。盗贼在窗子的玻璃上划裂一块玻璃,从那条缝隙里伸进一根细长 的铁丝,像吊钩一样去挂住这个小铁环,而后使劲儿一拉,旋转窗就会打开了…… 他正是通过这种方法进到窗子里面。” “呵!是的!这样说得过去……” 众宾客一阵喧哗,但是施比兹伯伯爵却毫不在意地笑着说: “嗯!这真是一个好办法,但在我这儿却行不通。” “为什么?” “因为,窗子的玻璃上面没有划破的痕迹……一点儿也看不出被歹徒破坏过。” “不,肯定有!” 弗里沙坚决地说。 “弗里沙先生,真是看不出来,你是一个这么固执的人。如果有裂缝的话,应 该早就被发现了。但是案发的那天早晨,局长和我、检察官都曾经细心地检查过窗 子,但我们并没有看到有什么缝隙啊!” “那是因为你们所谓的检查并不彻底,也不仔细认真,只要你细心地探察一会 儿,一定会看到,在贴住窗框的地方,由上而下有一条笔直的裂缝。由于这条裂痕 是与窗框并行的,再加上又贴得很近,所以如果不仔细察看,根本就不会发现。” “真是大怪了!……不过,自从那起盗宝案发生以后,那间小屋子被视为不祥 之所,所以一直到现在,那间屋门都紧紧地关闭着,甚至连我也没有进去过,更不 用说家里普通的仆人了。在过去的25年中,应该说没有一个人进过那间屋子,那所 屋子就一直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好吧!我马上到那间屋子里去察看一下,看看 窗子上是否真有裂缝……” 施比兹伯爵走出去了。没过多长时间,他又返回来了,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已 经是激动不已了。 “哦,真让人惊诧万分。各位,正如弗里沙先生所说的那样,那间屋子的窗子 上真有一条缝儿……” “什么?” 在座的宾客全都不约而同地大叫一声。伯爵夫人也脸色苍白起来,她一脸茫然 地起身离座。 伯爵带着一脸的匪夷所思,向弗里沙询问道: “这太让人吃惊了!弗里沙先生,你究竟是如何得知那窗子上面有裂缝的呢? 难道你去过屋子里面吗?” “我根本没去过那间屋子,这不过是根据我的推理猜测得出的结论而已。准确 无误的推理与细致缤密的思维过程,最终得到的判断也应当正确。” “哦,你的推断确实是准确极了,实在让人佩服之至!那么,对于盗贼通过什 么方法潜入房中,请你推理一下,再对我们阐述明白好不好?” “不,以后的事情已经不需要推理了,只凭借我的想像就足够了。事件的大致 过程应该是这样的: “那天,盗贼事先一定得到消息,在巴黎的卡思帝宫殿要举行欢迎丹麦皇帝格 利思的盛大宴会,他也知道依据以往的惯例,伯爵去赴宴的时候,一定让夫人佩戴 上那串光彩夺目的项链。 “显而易见,那个盗贼也明白,平时这条钻石项链都是寄存在银行的保险库里 面的,如果伯爵夫妇赴宴会而且又归来很晚的话,那么伯爵一定会当天晚上把这串 项链放在那间小屋子里。 “盗贼等待伯爵夫妇外出赴宴之后,就在小屋子的玻璃窗上,用精致巧妙的技 术去划那块玻璃。 “盗贼用的工具是十分小巧的尺子与玻璃刀,他沿着窗框从上到下笔直地切出 了一条缝隙。 “那扇窗子的玻璃,自上而下被划出一条裂缝之后,用指头轻轻一按,这块薄 薄的玻璃马上就会缩进去,当指头松开以后,玻璃马上又可以复原。而且,这条裂 缝几乎用肉眼看不出来。这个聪明的窃贼正是用这种方法把窗子打开的。 “然后,他又将作案用的木梯藏到院子中的树林里,所有的准备工作就绪之后, 他回到了家中。 “直到夜过子时,伯爵夫妇才精疲力尽地返回古堡中。伯爵依照旧例把盛着钻 石项链的珠宝匣藏到那间小屋子里的纸箱中,这个时候,那个小偷正藏在院子中间 的树林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屋的窗子。 “在一团漆黑之中,伯爵把一盏灯给点燃了,他将珠宝匣妥善放好,而后转身 走出去了。趁此时机,盗贼便来到玻璃窗前面,从那条缝隙里伸进来一根细长的铁 丝,勾住了旋转窗绳子上的铁环,使劲儿向下面拉,旋转窗就打开了。 “旋转窗被打开之后,如果没人拉动绳子上的铁环,窗子是根本关不上的。于 是,他把准备好的木梯放到窗子下面,再通过旋转窗钻入房子里面。” “那根本不可能!因为旋转窗上只有一条窄小的缝隙,即使是一个身材瘦小的 人也根本钻不进去。更不用说,窗子前面还横着一架书橱,绝对进不去啊! “所以说,盗贼并不是成年人。” “什么?你说……” 来宾们似乎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尖声惊叫。 “正是这样!最有可能从窗子潜入屋里的只有小朋友……” 伯爵低沉地说。 弗里沙镇定自若、不急不徐地对人们解释说: “是的,盗贼是个小孩子,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那个小孩将脑袋钻入旋转窗 里,不过由于窗子前边放着一个沉重的书架,所以他无法把身子钻进来。 “那个小孩努力把身子探进去,伸出手,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手伸进书架 上的箱子里面了。 “这个孩子心里十分清楚,珠宝匣正放在那个纸箱子的里面,于是,他不顾一 切地伸手去搜寻。突然,他感到手指触到了一个厚实的珠宝箱。激动万分的孩子一 把抓过那个珠宝匣,而后钻出旋转窗,又沿着梯子下来,并且将梯子放好。 “当他将一切都复原之后,便取出钻石项链放入自己的衣袋中,转身着无其事 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哪儿?是大门外的那些农家吗?” “不,就在这座院子里面。” “你说什么?” “非但就在这座院落里面,而且还不远,正是那个年轻妇人艾尼的房间。” “什么?” 众宾客异口同声地大叫。 “艾尼不是有一个儿子吗?” “没错!他叫拉沃尔,那时候大约有6、7岁的样子。” “正是6岁!” 夫人激动地大叫道。 “大家能相信吗?盗宝的小偷正是那个名叫拉沃尔的男孩子。 “啊?根本不可能……他那么温文尔雅,……他比同龄的孩子都懂事……平日 里只爱沉浸在图画书里面……太不可思议了……我不敢相信……是他吗……” 伯爵夫人大感意外。 “不,不可能。那么幼小的孩子,根本不具备盗窃钻石的动机,一定是他的母 亲艾尼指使他作案的。” “不,这件案子他的母亲艾尼根本就一无所知。” 弗里沙坚定无比地说道。因为他的情绪冲动得厉害,连嗓音都变了,所以大家 都困惑地望着他。 “艾尼是无辜的。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去偷窃人家的东西,当然,她也不清 楚自己的儿子拉沃尔偷了别人的钻石项链。如若这件事被她知晓,她说不定会一气 之下杀死儿子,而后再含羞自杀以谢罪的。艾尼是一位洁白无瑕、气质高雅、正直 果敢的伟大女性,正因为这一点,她才倍受别人景仰吧。 “连一点点不合人情事理的事情,她都不愿意去涉足。自从她被伯爵夫妇逐出 家门之后,生活艰难困苦,有对甚至饥一顿。饱一顿,但是这一切常人难以想像的 艰辛,都被她咬紧牙关挺了过去。当她弥留之际,仍然正直淳朴,不忌恨任何一个 人,只满含着幽怨与落寞,悄无声息地去了……” 弗里沙的双眸中浮起了一层凄凉与幽怨,连嗓音也颤栗了。 “然而,他们母子两个是住在一个屋子里的啊!如果拉沃尔偷窃了钻石项链, 那么艾尼也不会不知道的。” “他的母亲艾尼对于这件窃宝案件确确实实是一无所知,从头到尾,她都被蒙 在鼓里。那个男孩子趁着母亲劳作一天后沉沉入睡的机会,悄无声息地来到院子里, 并去那扇窗子下偷了珠宝匣,所以说身为母亲的艾尼绝对是无罪的。” 弗里沙的话语里,满含着对艾尼的同情与怜悯。 “请大家别误会艾尼。” “好,好吧,谁对谁错,我们现在不讨论了。弗里沙,请你别太冲动……那么…… 那个小男孩拉沃尔究竟把辛辛苦苦盗来的钻石项链放在什么地方了?” 伯爵感到周围的气氛有些古里古怪,于是转换了话题并催弗里沙讲下去。而弗 里沙似乎也发现自己的情绪波动得厉害,因此也笑了笑说: “也许是放在书本匣的下面吧!那时候,如果警长与检察官耐下性子去搜一搜 艾尼儿子的物什的话,大约案子也就破了。” “喂!这句话听起来也有理……照这么说,关于‘王妃的项链’的失踪之谜, 我们已经成功解开了。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摆在面前,那就是究竟是谁每年寄 钱给贫困无依的艾尼,这个谜又如何解开呢?” “弗里沙先生,你头脑灵敏、思维缜密、推理严密、判断准确,那么对于这样 一个神秘异常的寄钱救助艾尼的人物,你又有什么高见呢?” 伯爵话音刚落,周围立即掀起了喧然大波,没有一个人不表示赞同的。 “每年寄两千法郎巨款给艾尼的人,究竟是谁?” “是她儿子拉沃尔!” 弗里沙下了断语。 “当拉沃尔与母亲艾尼一同被逐出家门以后,就流浪到巴黎郊区的一个偏远乡 村里,生活十分拮据。 “生性善良而又孝敬母亲的拉沃尔,为了她的母亲才设下计策去盗取钻石项链。 然后,拉沃尔取下了几颗宝钻,送到旁边的珠宝古玩店去变卖。一个年仅6岁的孩子 又怎么有宝钻变卖呢?因而,珠宝店的老板便对拉沃尔起了疑心。 “然而,当年这条项链在赠送给王妃马莉·鄂多尼德的半道上,已经被皇室中 的贵族败类给冒领了。同时,他们还把项链上的钻石摘下来变卖掉了。后来,有人 又用高价将那些宝钻赎回来了,不足的地方就补充上了成色稍次一些的钻石。 “因为,当初打造这条项链的能工巧匠的手艺十分高超,凭一个孩子的能力, 可以摘取下来的钻石只是那几颗比较逊色一些的。拉沃尔拿到珠宝古玩店变卖的, 正是这一些便宜的劣等钻石。 “这家珠宝店的老板是一个阴险狡诈,贪婪无度的小人。他认为这些钻石是小 偷盗取后又指使小孩子来变卖的,所以狠狠地压低价钱,竟然只用了两千法郎就买 下了。同时,在警察方面,他也隐瞒了下来,并私下里悄悄卖出去。 “于是,拉沃尔就把所得的钱款邮寄给他的母亲艾尼。” “这好像太不可思议了!小孩子怎么会这么聪慧呢?哦,也许是他的母亲艾尼 指使他去那间小屋子偷取钻石项链,然后再教他出售的方法。” 因为伯爵夫人对艾尼的误会很深,所以下断言是艾尼偷了项链。 “不,根本没有这回事。如果真的是你所想的那样,那么她怎么可能还要写信 对你致谢……你回复她说寄钱的事你不知情,而她却执迷不悟,一口咬定是你所为, 除你之外不会有别人。你不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她看来,一定是在你那好善乐 施、正直善良品德的驱使之下的。她除了对你感激不尽以外,还对你怀有景仰与钦 佩。 “过了六年,她病情恶化。弥留之际,她还念念不忘你的恩情,不停地为你祈 求平安富贵,做完这一切,她才无怨无悔地悄悄离开了人世。” 说着,弗里沙神情黯然,泪如雨下,在座的宾客无不动容,屋里的气氛一下子 变得沉重起来。 在一片沉寂之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呜咽声,那痛哭失声的人正是伯爵夫人, 她用手帕捂着脸,咽泣道: “艾尼……艾尼……哦!都是我不对……艾尼……请原谅我吧,艾尼……” 夫人话语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夫人,太感谢你了,艾尼如果九泉之下有知,听见你的话,一定也会十分欣 慰和高兴的。” 弗里沙低沉嘶哑地说。 我的挚友亚森·罗宾在一个幽长静谧的春夜里,坐在我的书屋里面,边夹着一 支哈瓦那雪茄一边跟我讲述这个‘王妃的项链’与感怀母亲的男孩的故事。 “唉,他们真是一对让人怜悯的母子。不过,那个小男孩的所作所为却是太不 可思议了。他非但头脑灵敏,而且行为不端,真是想像不出来,当他长大成人之后, 会变成怎样的一个胡作非为的人……唉,这个名叫拉沃尔的孩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听到我的话,罗宾微微一笑说: “不错,那个男孩拉沃尔生来就是个集天才的聪慧与黑暗的心地于一身的人, 他的将来,也根本不可能会有多大出息。” 说着话,罗宾就合上左眼,调皮神秘地冲我眨了眨眼睛。 “最终,那个问题男孩长成了一个与我一般无二的人。” 罗宾天真地用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头。 “什么!你就是那个名叫拉沃尔的小男孩吗?” 我不禁惶恐不安起来。 罗宾将一支雪茄拍完,把它扔到了烟灰缸中,说道: “不错!我正是男孩拉沃尔。我母亲过世以后,我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着,生 活十分拈据。因为在我年仅6岁的时候,就已经用巧妙绝伦的手段窃取了那串钻石项 链。所以渐渐地,我就被人们称作‘怪盗亚森·罗宾’了。 “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让你清楚,我并不是一个小贼。 “想当年,我母亲拉扯着幼小的我,在生活的重负之下倍受折磨与煎熬。后来, 我们母子二人受到了母亲高中时代的好友伯爵夫人的救济,搬进了她的高宅大院之 中。关于这一件事,我对伯爵夫人是心怀感激的。可是,实际上,伯爵夫人之所以 做出这样的义举,只不过是虚荣心作怪罢了。 “她纯粹是为了追求美誉,想让社会上的人们称赞道: “‘伯爵夫人真是一个温柔和蔼、热情大方的女士’,这样,她才将艾尼母子 接进府邸之中。 “从表面上看来,她是一个温柔如水而又关怀体贴的人;可背地里,她对待我 的母亲却吝啬无比。虽然她对外宣扬,我母亲在古堡中担当管家,并且教导督促别 的仆人工作,然而,实际上她却将我母亲当作婢女呼来唤去,随意指使。 “母亲在别人跟前,总是满脸堆笑地辛苦劳作着,可是,一旦她回到自己的卧 房之后,自己却又暗自垂泪。每当看到此情此景,我就伤心欲绝地抱住她说: “‘妈妈,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妈妈!?’ “然而每次她总是抹去泪水,强颜欢笑地对我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说罢,她把我抱在胸口,但是那一幕却如烙印一般深 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当年我虽然年幼,但对于母亲的忧伤与悲痛却感同身受,我一点儿也不能再 忍受母亲的凄惨了。 “每当想到让人心酸的一幕,我的心里就像毒虫咬蚀一样。由于从小就饱尝了 人世的变故、人情的冷暖,所以对于那些饥寒困苦的人们,便会油然升起一股怜悯 与热忱,而对于那些追名逐利的虚伪小人,不但会憎恶不已,而且会仇恨万分。 “于是,我就窃取那些以权谋私、追逐暴利的不义之辈;剥削劳苦人民或下层 贫民的、无恶不作、胡作非为的实业家;榨压人民、以公肥私的政客或议员等人的 不义之财,而后又把得来的巨额财富,分别救济那些挣扎在饥寒线上的劳苦大众。” “哦!果真如此!所以在25年之后的今天,你便化名为弗里沙,乔装改扮与伯 爵夫妇亲近,并且上他们的古堡造访。” “正是这样。因为我必须让每个知情的人都清楚,我母亲是清白无罪的。最重 要的是,为了让伯爵夫妇彻底明白我的母亲艾尼人品如何。因为受这件盗窃项链案 件所连累,他们夫妻二人自始至终认为母亲正是盗取项链的小偷。 “虽然局长与检察官先后组织了严密的搜查,结果证明这件盗窃案跟我母亲一 点儿关系也没有,再加上我母亲根本无法钻进那间屋子,并且她的房间里也并未发 现什么可疑之处,因此,顺其自然地消除了对我母亲的怀疑。但是,伯爵夫人却固 执地认为,盗宝贼一定是我母亲无疑。 “由于这件案子的发生,众多债权人陆续上门来要求伯爵偿还债务,伯爵一家 人变卖尽了土地、房产,几乎濒临破产的厄运。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伯爵夫人一 时间承受不了,得了神经衰弱病。 “夫人一味认为,自己之所以会遭到这样的打击,完全是我母亲艾尼一手导致 的,因此更加无所顾忌地侮辱欺凌我的母亲。生性柔顺、心地善良的母亲忍辱负重, 最终抗不过这种折磨,于是只好满眼含着屈辱的泪水,拉着年幼的我,一步步地走 出了大门。 “当年,母亲那副伤心欲绝、黯然落寞的模样,就像利剑一样刺痛了我幼小的 心灵。我们母子二人的眼泪,仿佛如倾盆大雨一般,汹涌不止。 “我用手背捂着潮湿红肿的双眼,母亲则拉着我的小手,跌跌撞撞地迈出了高 大的古堡大门。 “当年幼的我回头望向大门的时候,只见众多仆人都立在大门下或者院子中间 的树下为我们送行。 “母亲和我,当年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至今为止还像烙印一样深深地留在了 我的脑海之中。” 亚森·罗宾泪水迷濛的双眸,一直盯着烟灰缸内飘忽缭绕的香烟散发而出的蓝 色的烟雾出神。 “我永远也无法忘怀当年的一幕幕情景。当年我之所以窃取钻石项链,主要是 为了带给母亲些许欢乐与快慰……哦!这也许是一个孩子的纯真无邪的念头,所以 我就摘取钻石,而后再一个个地变卖,并把所得的钱财分文不剩地寄给母亲。 “当我的母亲重病卧床,再也无法劳作之时,我就变卖了两颗宝钻,寄了两倍 的钱款给母亲,但是就算是一块饼干,我也不曾为自己买过。 “到了第六个年头上,母亲的病情恶化。那时候,一位名叫比克娣娃的妇人来 到了我们母子的身边。她生长于乡村之中,体格强健、身材结实,她在我出生的时 候,曾经当过我的奶妈。 “当初,我的父亲仍然在世,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其乐融融,幸福安康。因 为我的母亲身子瘦弱,奶水不足,所以便从乡下请了比克娣娃奶妈。 “比克娣娃也是一位命运多舛的妇人。她年纪不大便失去了丈夫,没过多长时 间,刚刚落生的女儿也抱病而亡了,她的生活立刻贫困不堪。所以父亲一听到她的 遭遇之后,便把她请到了家里。 “虽然她不认识一个字,但是为人却温柔和蔼、忠于职守、忠厚淳朴,她将我 当作亲生儿子一样。 “当父亲辞世之后,母亲的生计也困苦不堪,不得已才辞掉了奶妈比克娣娃。 过了几年以后,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我们母子二人的困境,因而,她千里迢迢 地跑到偏远的乡下找我们两个。 “比克娣娃奶妈目睹了我们母子二人生活的窘状,甚至比传言中还要凄苦难捱 的时候,她吃惊不已,尽她自己的能力诚诚恳恳地救助我们。 “真是日久见人心,母亲对她这种急人所急的真情厚谊,感动得涕泪四下。于 是,她打算给奶妈一些必要的报酬,但是比克娣娃却拒绝了: “‘不,不,夫人,您要明白,我并不是为了牟取钱财才来帮助你们母子的…… “在她的坚决抗拒之下,母亲也就再也没有坚持。 “‘六年之前,比克娣娃在乡下过着十分困苦的生活,所以我们才请她来做你 的奶妈。六年后的今天,她竟能忘不了前日的恩德,不远万里跑到这儿来救助我们。 拉沃尔,你千万不能忘了她的恩情…… “‘哦!她简直无异于上帝派来救助我们的天使……’ “母亲时不时流着眼泪告诉我。 “那一年,母亲饮恨辞世了,当时比克娣娃抱着我感叹不已: “‘喔!我不幸的宝贝儿……’ “泪水沿着她那狭长的眼睛淌了一脸。 “自从那时候起,比克娣娃奶妈就待我如生母一样抚养我长大了。 “哦!她正是那温顺谦恭、淳朴善良,并将你当作一个小婴儿一般照料得无微 不至的奶妈!” “不错!比克娣娃奶妈关怀我胜过自己,就算后来我成了人尽皆知的大盗,她 依然疼爱我如从前一样。 “‘宝贝儿,要老老实实做人,千万不要胡作非为!’ “虽然她不厌其烦,语重心长地反复规劝我。可是,我生性顽劣极不安分,当 然对她的规劝当作耳旁风。 “‘唉!你啊,真是没办法!’她总是这么埋怨着,然而处处护着我。 “在比克娣娃奶妈的悉心照料和无微不至的关怀之下,我终于长大成人了。在 这些年之中,我曾做过店员、擦鞋工等等,用自己的辛苦劳作换取微少的工资。这 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劳苦民众的艰辛与幽怨。于是,我便毅然决然地要打算为穷 人做一些实事。时间一长,在人们的眼睛里,我就变成一个神通广大的大盗了。 “当然,我自己心里十分清楚,作为一个盗贼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可是, ‘秉性难移’,我无法克服自己黑暗的劣根性,……非但克服不了,反而有愈演愈 烈的势头,我最终成了大盗。 “然而,我要窃取的对象都是一些为富不仁,吝啬无比的富贵人家。而后我再 将所得的钱财,悄悄地送给那些挣扎在饥贫线上的贫苦大众。 “我一直绞尽脑汁想与伯爵夫妇建立亲密关系,以便借机为母亲洗雪耻辱与冤 屈,消除伯爵夫人对母亲的嫌疑。 “过了25年之后,这个好机会终于降临到我头上了。伯爵夫妇到意大利的西西 里岛度假,这样我便寻找了一个机会与他俩接近,而且被他们邀请参加晚宴。 “为了把大家的话题引到25年前发生的那场盗宝案上,便说了谎,说我父亲是 西西里岛首府布罗莫的著名审判官,他曾经成功地破解了各种各样的古怪、扑朔迷 离的案子,而我作为他的得力助手,为父亲提供各种线索协助他侦破案子。 “果不其然,用了没多大功夫,这桩盗宝案和神秘的寄钱人等案子马上成了大 家口头议论的重点。 “这时候,我为自己的阴谋诡计而暗暗欢喜。于是,我立即抓住了这个有利时 机,列出明显而确凿的证据,证明盗贼是拉沃尔,而艾尼对这一切却一无所知,同 时,也根本不知道儿子的作案事实。 “无奈的是,伯爵夫人仍旧一口咬定我母亲定是盗宝贼无疑,而且一再强调, 正是艾尼在指使拉沃尔作案并变卖宝钻的,经过我举出大量实证,并一而再再而三 的解释之下,她才勉强接受了我的观点。” “你之所以做出这些,完全是为了替母亲讨回公道,洗涮屈辱,同时也让伯爵 夫妇尽释前嫌,是吗?” “不错,正是这样!当时,我坦白说自己正是当年的拉沃尔,同时我也期望伯 爵夫妇能原谅我。” “他们一定大惊失色吧!” “他们非但是大惊失色,而且伯爵夫人失魂落魄似地呆立在屋子中央。不过, 当我将一切内情都对夫人讲解清楚之后,她又开始对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已了。 “出身名门望族的伯爵夫人生性高做执拗,不过,心地还算得上善良。她当时 抓住我的双手,呜咽着反复向我告罪,求我原谅她虐待凌辱我母亲的过错。 “我将盛着钻石项链的红色珠宝匣递到夫人的手上。当然,那串项链上已经有 几颗宝钻被卖掉了。 “不过,幸好被我变卖掉的都是一些成色较次的钻石,那些珍稀的宝钻以及昂 贵的黄金链子都完好无缺地保存下来了。 “这样一来,伯爵一家的损失也不太严重喽?” “正是。不仅如此,伯爵夫人还说,为了赎罪,她心甘情愿将那串项链供在我 母亲的灵位之前。母亲在九泉之下有知,听了夫人的表白,也应当感到欣慰,也应 当为夫人的一腔热忱而感激涕零了。” “像你母亲艾尼女士这样善良温柔、正直无私的人,一定能升人天国的。在那 里,永远没有狡诈阴险、忧愁愤恨,有的只是安定平和、无忧无虑、幸福美满。也 许此时此刻,你母亲正在天国花园里笑眯眯地对你说: “‘拉沃尔,谢谢你……’” 罗宾点头首肯,仿佛是对我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烟灰缸上摆的那支哈瓦那雪茄已经没有火焰了,只剩下一股清凉幽远的暗香轻 轻在空气之中荡漾着。我和罗宾默默无言,只是盯着那支烟。 过了一会儿,罗宾轻轻起身离座。 “再待一会吧!” 我热忱地挽留他,但他还是把自己的帽子拿起来,说道: “不了,比克娣娃奶妈正在家里盼我归来呢!” 说完,他一扭身走了出去,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