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短兵相接 “如果他们冲上来,”她想,“如果德·埃斯特雷谢企图当场绑架我,那就毫 无办法。在得到救援之前,他们已经把我带进地洞,从那里再去哪儿,只有天知道 了!……”有什么理由不出现这种情形呢?因为,这个强盗一旦夺得奖章,一旦逮 住多罗泰,他只要跑得掉就行了。 突然之间,她明白了自己失策的地方。无论是迫使德·埃斯特雷谢冒险出洞, 或是趁他出洞的机会抓住他,她设想的一整套太细太烦,往往会受挫于现实或命运 和我们开的小小玩笑。如果一场战斗的胜负仅仅取决于分秒之间的得失,那是很危 险的。 她立即退到屋里,把金属盒塞进小储藏室里的一大堆杂物底下。敌人要花气力 寻找,他逃跑的时间就会推迟。但是,她正想离开储藏室,德·埃斯特雷谢已经站 在门口,面露挖苦的神气,加上一副眼镜和浓密的大胡子,在对着她做鬼脸。 多罗泰从不携带手枪。她这一辈子只相信勇气和智慧。在这个的可怕时刻,面 对这个有杀父之仇的人,她感到有点后悔。她的第一个反应,是一枪打得他脑袋开 花。 他猜到了她的仇恨心理,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再向后一拧,就像他对付朱利 埃特·阿泽尔老太太一样。接着,他俯身对着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快说……你把它放哪儿了?”她疼得没想到要抵抗,把他领到小杂物房指了 指那堆东西。金属盒立即找到了,他拿在手上掂了掂,带着满意的神情审视一番后, 说: “一切顺利。大获全胜!二十年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除此之外,还有你,多 罗泰,最美好最令人神往的奖赏。”他搜了搜她的裙子,确信她没有武器,然后一 把抱住她,看不出他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力气,将她双腿朝后头朝前地扛上了肩。 “你还真让我不放心,多罗泰。”他冷冷地笑着说道。“怎么!一点也不抵抗? 真聪明,姑娘!这里面肯定有圈套。所以,我得赶快撤……”到了外面,她看见那 两个人守着大门。其中一个是她认识的,在朱利埃特·阿泽尔家里见过。另一个脸 贴着小窗口的铁丝网,注视着大路上的动静。 德·埃斯特雷谢对他们喊道: “两位朋友,留神点啊,不要在羊圈里给人抓了。我一吹口哨,你们就赶紧往 山岗上撤。”他自己大步地朝山上走去,重负之下仍然健步如飞。姑娘闻着他衣服 上散发出山洞里的霉味。他揪着她的脖子,长满老茧的手捏得她青一块紫一块。 他们到达木桥准备过去。地洞的一个出入口可能就在离桥一百米处的矮树丛和 岩石堆里。德·埃斯特雷谢已经把哨子放进嘴巴。 这时,多罗泰很机灵地抓住从他口袋里露出一角的金属盒,把它扔进了池塘里。 圆盒子在地上滚了几下,顺着河岸往下掉进了水里。 “臭婊子,”那人将她用力地摔在地上,大骂道。“你敢动一动,我就把你的 头拧下来。”他走下斜坡,在河边的烂泥中一脚高一脚低的往前走,一边监视着多 罗泰,一边破口大骂。 姑娘没有想逃跑,她一次又一次地张望院墙的墙头,警察和仆人们随时都会在 那里出现的。 时间起码已经超过五分钟了,但是不见人影。她依然信心十足,希望失去冷静 的德·埃斯特雷谢露出破绽,正好给她利用。 “不错,不错,”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想拖延时间,小东西。那又能怎么 样?你以为我会放了你吗?你这辈子休想!我把两样东西拿到手,一个是金奖章, 一个是你,拉乌尔这个乡巴佬别想我会放弃。再说,他来了也是活该。我的手下已 经得到指示:见到他就给我狠狠地敲脑袋……”他继续找了一阵子,突然发出胜利 的欢呼,他站直身子,手里拿着那个金属盒。 “找到了,亲爱的。运气显然在我这一边,你的希望落空了。上路吧,多罗泰 表妹。”姑娘朝院墙瞟了一眼。毫无人影。可恶的东西又走近来,她本能地后退一 步,那人笑了起来,任何抵抗都显得是荒唐的。 他伸出硬梆梆的双臂,粗暴地重新将她扛在肩上,动作之中既有仇恨,也包含 着同样强烈的欲火。 “多罗泰,和你的情人说声再见吧,因为他爱你,这个老实的拉乌尔。 跟他说再见吧,即使你还能见到他,那时候,已经发生让我欢喜让他愁的事情 啦。”他过桥后爬上山坡。 这下完了。再过三十秒,即使发动攻击,拿枪的人出现在墙头上也看不见德· 埃斯特雷谢了,他将有足够的时间进入地洞。多罗泰打输了。拉乌尔和警察来得太 晚了。 “你是体会不到的,”德·埃斯特雷谢小声说道,“感觉到你在我的背上打哆 嗦,背着你,你的身体紧挨着我,你想躲避都躲避不了,这种感觉多好啊。你怎么 啦?你哭了?不要哭,小姑娘。不管怎么说,不是么?你想有一天会躺在英俊的拉 乌尔的怀抱里撒娇……没有理由说我一定比他讨厌吧,嗯?嗨!居然有这样的事, 嗨!”他大声说道,显然被激怒了,“你还没有哭完啊。”他将她在肩上转个身, 扭过她的脸一看。 他给闹糊涂了。 多罗泰在笑。 “怎么啦?你笑什么?亏你笑得出来,到底怎么啦?”他好像是受到危险的威 胁一样,多罗泰的笑声使他害怕。这个叫化子,有什么好笑的?他突然火冒三丈, 把她靠在一棵树上以后,毫无人性地举起拳头就打,他手上带着戒指,加上力气之 大,姑娘额前的头发底下顿时鲜血直冒。 她还是笑,虽然嘴上封着布条,还是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瞧您多野蛮!”“如果你再笑,我就咬掉你的嘴巴,婊子,”他弯下腰对着 她鲜红的嘴唇,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这么说,但是还不敢轻举妄动,表面上甚至不得不装出尊敬的样子,可以说, 他已经被多罗泰吓坏了。其实,她也害怕,很快便收住笑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他反复问道。“你不但不哭,反而在笑,为什么呀?” “我笑,”她说,“是因为那两个盘子。”“什么盘子?”“做奖章盒的两个盘子。” “这两个?”“是的。”“唔?”“唔,它们是多罗泰马戏团的盘子,是我表演转 盘用的……”他愣住了。 “你胡说什么?”“是的,一点不错,”她解释说,“圣康坦和我,是我们在 一起焊的。 我用刀刻了神奇的格言,我们是昨晚把它扔进池塘里的。”“你疯了……我不 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阿泽尔老太太在您的折磨下,含含糊糊地交待 了几句话,其中说到小河,所以,我相信您会中计的。”“中什么计?”“我要把 您从这里请出来。”“你知道我在这里吗?”“当然咯!我还知道您在看我们打捞。 所以,我对后来发生的事情很有把握。这个盒子是您亲眼看见从水里捞起来的,您 以为里面是奖章,您以为拉乌尔走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山庄里,您是不可能不来的。 您果然来了。”他嘟囔道: “金奖章……这么说,它不在盒子里?”“不在,盒子是空的。”“拉乌尔呢 ……? 拉乌尔,你在等他吗?”“是的。”“就等他一个人?”“还有警察。他们 约好了。”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这个混蛋,你把我告发了?”“我把您告发了。”在德·埃斯特雷谢的头 脑里,绝对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他手里拿着的金属盒,如果他愿意的话,用刀尖插 进去,焊口是很容易撬开的。撬开了有什么用呢?金属盒是空的。他已经知道了。 他突然明白她在池塘上演的那出戏的用意,看到一件件事情发生,他也曾感觉不可 思议,现在,他能够解释当时那种不舒服不放心的情绪了。 然而,他已经来了。他盲目地一头栽进了她大胆布置的陷阱里。她到底掌握着 什么神奇的力量?他怎么才能钻出收得愈来愈紧的大网呢? “我们走,”他说,一心想着尽快摆脱危险。 但是,他的全部意志力好像已经瘫痪,他没有重新背起受害人,相反,还向她 提了一个问题: “好,盒子是空的。但是,你知道奖章在哪儿吗?”“当然咯!”多罗泰说, 她只想争取多一点时间,目光始终在悄悄地探视墙头。 他的眼睛一亮。 “啊!你知道……你承认知道,可是太不谨慎了!既然你知道,姑娘,你就得 给我说出来。否则的话……”他拔出手枪。 她开玩笑说: “就像对付朱利埃特·阿泽尔一样,是吗?您数到二十,不必了,这是没有用 的。”“我保证,见鬼……”“空话!”不,可以肯定,这一仗还有得打。多罗泰 尽管已经精疲力竭,脸上流着血,仍然以无比的毅力抓住每一个机会。她清楚地感 觉到,德·埃斯特雷谢在一怒之下会杀了她。但是,她同样清楚地感觉到他极度慌 乱,自己完全控制着他。他没有勇气一走了之,放弃他为之疯狂的那枚决定命运的 奖章。让他再犹豫几分钟,拉乌尔就到了! 正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似乎使姑娘非常感兴趣的事情,她还特别弯下腰去想看 个清楚。老男爵提着一只箱子正要离开山庄,身上穿的不是平时那件长大衣,而是 一件呢子短上衣,头上戴一顶毡帽,说明这是他特意挑选过的,也就是说,是动过 脑筋的。还有一件事。戈利亚不在他身边。他等了一会,不停地跺脚,他的狗来了 以后,他抓住颈圈,搞清楚方向以后朝大门口走去。 那两个同伙挡住他的去路。他叽哩咕噜了几句,坚持要过去。那两人推他,他 非常光火。最后,他离开他们走进树林,抓住项圈的手没有松开过,但是把箱子丢 下了。 他的意图是显而易见的。多罗泰和德·埃斯特雷谢都知道,老人肯定是去寻找 财宝。虽然他疯了,却始终没有忘记寻宝这件事。神圣的日子邻近了,在他自己定 好的这一天,他锁上箱子,就像一个上紧发条的机器人,在指定的时间出发上路了。 德·埃斯特雷谢叫唤他的同伙,对他们大喊: “搜查他的东西。”由于在老人身上什么都没找到,没有奖章,没有任何蛛丝 马迹,他在多罗泰面前绕了几个圈,好像不知下一步该采取什么行动,最后走到她 的身边。 “你回答我。拉乌尔爱你。好在你不爱他。否则的话,我在两个星期前就制止 你们谈情说爱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在奖章和财产问题上,你对他还是很认真的, 你们合作共谋。愚蠢,小姑娘,我让你高兴高兴吧,因为有一件事是你不知道的, 是必须由我来告诉你的。我可以肯定,等我说给你听以后,你也就会说实话了。所 以,你要回答我的问题。这枚奖章,你一定感到奇怪,我怎么还在寻找这枚奖章, 因为按你所知,我已经从你父亲那里偷到手了,你作何解释?”“我的解释是,它 又被别人偷走了。”“确实如此。但是,你知道是谁偷的吗?”“不知道。”“是 拉乌尔的父亲,是乔治·达韦尔努瓦。”她浑身一震,随即反驳说: “您撒谎。”“我没有撤谎。”他用力地强调说。“你还记得你父亲的最后一 封信,夏尼先生在罗伯莱庄园读的那封信吧?德·阿尔戈纳亲王讲述他在医院的一 个晚上,他听见两个人在窗下说话,他看见一只手朝桌子伸过来扒去了奖章。 但是,在下面的那个人,那个陪另一个人干这件事的人,他就是乔治·达韦尔 努瓦。多罗泰,这个混蛋在第二天晚上抢了他的朋友。”多罗泰因为愤怒和反感, 浑身发抖。 “撒谎!拉乌尔的父亲!他会干这种勾当?他会做小偷?”“多罗泰,还不止 这些呢。因为,这次行动的目的不仅仅是偷东西…… 两个人里,其中一个放了毒药,德·阿尔戈纳亲王看见他的手臂上纹着字,他 不否认自己的行为,但是,他也忘不了毒药是另一个人提供的。”“您撒谎!您撒 谎!罪犯只有您一个!我父亲是您一个人杀的!”“你不相信我吗?喏,这是他给 老男爵的一封信,即他的父亲。你读一读我在男爵的字纸堆里找到的这封信吧: 不可或缺的金奖章终于得到了,我下一次休假时把它带回来。 “看一看日期!德·阿尔戈纳亲王死后一个星期!你相信了吧,嗯?你不认为 我们可以撇开拉乌尔这个胆小鬼,携手合作吗?”这件事令姑娘痛苦万分。但是, 她很快挺起胸膛,泰然自若地问德·埃斯特雷谢: “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是这样的。金奖章交给男爵以后,有一段时间,他 把它托付给了他从前的相好,后来就不知道藏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个奖章是属于你 的。拉乌尔没有任何权利碰这个奖章。我再跟你买奖章。”“什么价钱?”“你说 吧……如果你不肯让步,获利的一半也可以。”多罗泰立即发现形势对她有利。这 又是一个赢得几分钟时间的机会,而且是关键的几分钟。不过,因为要交出宝物, 也可能要冒很大的风险,可能要付出很高的代价。事到如今,她还能犹豫吗?德· 埃斯特雷谢正在失去耐心。他如惊弓之鸟,想着随时威胁着他的攻击,万一他本能 地说跑就跑,后果将是无法弥补的。 “我们合伙,绝不可能!利益均分……让我做你的同盟军,不行,一万个不行, 我憎恨您。但是,搞个临时的协议,或者可以商量。”“你的条件是什么?”他说。 “快点。我让你提条件,你快提吧。”“很简单。您的目的是两个。奖章和我。您 得作出选择。您的第一选择是什么?”“奖章。”“这样的话,我就自由了,我把 奖章给您。”“你以名誉担保,你知道它在哪儿。”“我以名誉担保。”“知道多 久了?”“五分钟。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一件事提 醒了我。”他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他也不能不相信。她说话的时候,如果眼睛紧紧 地盯着您,那么,她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那你说吧。”“现在轮到您了。您得保证,我一旦实践诺言,我就自由了。” 强盗眨眨眼睛。说话算数,这种想法对他来说是十分可笑的,多罗泰也知道让他发 誓毫无意义。 “我保证,”他说。 接着,他又重复一遍: “那你说吧。我不清楚你在打什么主意,但是我总觉得有点靠不住。所以,我 提防着呢。美人儿,你可不要忘了。”他们之间的斗争达到了白热化程度,而且具 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斗争的双方都非常明白对方的意图。多罗泰坚信,拉乌尔在 意外受阻以后,正在赶来山庄的路上,德·埃斯特雷谢对此绝不怀疑,他知道多罗 泰的行动完全依仗即将到达的增援。但是,一件小小的事使胜利的天平基本上持平。 德·埃斯特雷谢相信自己的处境绝对安全,因为他的两名同伙寸步不离大门口的监 视窗,注意着大路上的动静,等待着汽车的到达。然而,姑娘巧妙地预防在先,嘱 咐拉乌尔放弃汽车,选择隐蔽的道路。多罗泰的全部希望就在于这一点上。 于是,她十分平静地解释了一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量拖延他们之间的谈 话。 “我一直相信,”她说,“我肯定您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男爵可以说没有离 开过奖章。”“我到处都搜过了。”德·埃斯特雷谢提出异议。 “我也是。但是,我不是说他把奖章带在身上,我的意思是,他一直保存着奖 章,现在还保存着,保存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怎么?”“是的,他一直是这 么做的,只要伸伸手就可以拿到奖章。”“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早就见到 了。”“不,比如刚才,您就什么都没看见。”“刚才?”“是的,他刚才在本能 的支使下离开庄园,这是他在变成傻子之前定下的日子。”“他走了,但是没有带 走奖章。”“带走了。”“他们搜了他的箱子。”“他走的时候,不仅仅带着箱子。” “那,还带着什么,见鬼!你离他一百多米远。你看见什么了?”“我看见他还带 着别的东西。”“什么东西?”“戈利亚。”这个简单的名字及其全部的含义,令 德·埃斯特雷谢顿时哑口无言。 “戈利亚,”多罗泰继续说道,“与他寸步不离的戈利亚,他伸手可及的戈利 亚,他走的时候牵着,现在还牵着的的戈利亚。您注意看。他的五只手指紧紧地拽 着项圈。您听见了,拽着项圈!”德·埃斯特雷谢再次感到心服口服。他立即发现 姑娘所说的与呈现在眼前的事实完全相符。多罗泰再次带来了光明。在此之外则仍 然是一片黑暗和充满矛盾。 德·埃斯特雷谢镇静下来。他决定立即行动,他同时清楚地看到为排除任何不 测而必须采取的一切安全措施。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条细绳绑住多罗泰,用一块头巾封住她的嘴巴。 “如果你搞错了,亲爱的,该你倒霉。你要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接着,他 以挖苦的语气补充说: “如果你没有搞错,同样该你倒霉。我可是抓住猎物不放的人。”他对两个同 伙大喊道: “你们两个小心!路上有人吗?”“没有。”“多留意一点!再过三分钟,我 们就可以走了。听到我的口哨声,在地道入口处会合。我带小姑娘一起走。”虽然 受到严厉的恫吓,姑娘却依然故我。她只看到在德·埃斯特雷谢和男爵之间的一场 好戏正在前面,在她的眼皮底下展开。 德·埃斯特雷谢跑下山岗,越过小河,朝着老头儿冲去,男爵坐在空地上的一 个凳子上,戈利亚的脑袋依靠在他的膝盖上。 多罗泰感到心跳得厉害。原因不是她害怕对方发现奖章。金奖章藏在戈利亚的 项圈里,她是知道的。关键是这争取时间的最后努力不要白费才行。 “如果一分钟之内墙头上还不见有枪,我就逃不出德·埃斯特雷谢的魔爪了。” 她是个宁死不屈的姑娘,所以,这一分钟,实际上是决定她生与死的一分钟。 实际的时间超过了一分钟。德·埃斯特雷谢朝着狗扑过去,意想不到会遇到男 爵的抵抗。老头儿愤怒地推开他。戈利亚在一旁狂吠,使劲地挣脱强盗的双手。 战斗在继续。多罗泰注视着整个过程,一会儿担心,一会儿满怀希望,从内心 里鼓励着拉乌尔的祖父,诅咒强盗的蛮横和顽固。最后,老男爵体力不支,对可能 发生的事情,好像在突然之间撒手不管了。 戈利亚同样显示出无心恋战的疲惫状态。它趴在主人脚下,已经不在乎别人怎 么碰它。德·埃斯特雷谢的手指兴奋得发抖,抓住在浓密的颈毛下的项圈,顺着布 满钉头的皮带往下摸。项圈上的卡子被打开了。 但是,他所做的事情到此为止。戏剧性的一幕终于出现了。一个细瘦的黑影从 墙头上冒出来,大喝一声: “举起手来!”多罗泰重新面露笑容,感到一种难言的喜悦和解脱的心情。她 的计划受到阻延,最后还是成功了。第一个出现的人是圣康坦,在他旁边露出了第 二个黑影,长长的枪管对准前方。 德·埃斯特雷谢放下手中的活计,惊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与此同时,传来另外两声命令“举起手来!……举起手来!”在姑娘指定的地 方,又有两支枪瞄准过来,三位枪手直接瞄准着同一个目标:德·埃斯特雷谢。 然而,他还在犹豫不决。一颗子弹掠过他的耳朵。他举起双手。因为没有人理 会两个同伙,结果让他们逃跑了,他们过桥以后,径直朝叫做“迷宫”的孤山飞奔 而去了。 山庄的门突然大开。拉乌尔冲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多罗泰不认识的人,据估计 应该是依她的检举派来的警察。 德·埃斯特雷谢一动不动,一直高举着双手,如果不出现失误,给他乱说乱动 的机会,看来他是不会抵抗的。三个冲进来的人将他团团围住,有两三秒钟的时间, 遮住了瞄准他的仆人们的视线。他利用这个机会,突然拔出手枪连开四枪。其中三 枪打飞了,第四枪打在了拉乌尔的腿上,他疼得啊呀一声,倒在了地上。 显然,此类狗急跳墙之举是毫无用处的。几个人一拥而上,缴下德·埃斯特雷 谢的武器,他被制服了。 他们将他铐上锁链。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在四处搜寻多罗泰,眼睛里充满深仇 大恨,姑娘已经悄悄地钻到树丛后面,一个几乎无人发现的地方。 圣康坦发现了多罗泰,后面跟着蒙福贡,看到她满脸鲜血,他们大吃一惊,立 即七手八脚地为她忙乎起来。 “安静!”她命令道,不让他们问这问那。“是的,我受伤了。但是不要紧的。 上尉,你赶紧去男爵那里,想办法接近戈利亚,轻轻抚摸它,解下它的项圈。上面 有一块刻着它名字的金属牌,金属牌下面衬着一个小盒,里面放着我们寻找的奖章。 你去把它给我拿来。”孩子去了。 “圣康坦,”多罗泰又说,“警察有没有见到我?”“没有。”“你要让所有 的人相信我已经离开山庄,你们要去省会伊翁河边的拉罗什找我。我不想介入调查。 他们会来找我问话,这是浪费时间。”“但是,达韦尔努瓦先生呢?”“你一有机 会就通知他。告诉他我已经走了,他以后会知道原因的,有关我的一切,请他完全保 守秘密。再说,他受伤了,在一片慌乱之中,他们也顾不到我。他们会去搜查山庄, 抓同谋犯。不能让人看见我。用树枝把我遮起来,圣康坦。好……现在,今天晚上, 你们四个人一起来找我,把我抬上大篷车,我们明天一清早就出发。也许我会病上 几天。劳累过度,紧张过度。你们不要担心。就这样定了,孩子?”“是的,妈妈。” 不出她的所料,两个警察把德·埃斯特雷谢关进山庄以后,在仆人的带领下,从她 的身边不远的地方经过上山去了。 她听见他们惊呼的声音。毫无疑问,他们发现了迷宫的出入口,两个同谋犯就 是从这里逃跑的。 “追也没用,”多罗泰小声说道。“兔子已经走远了。”她感到十分疲倦。但 是,在蒙福贡回来之前,她绝对不能松劲。她问圣康坦为什么推迟了进攻的时间。 “发生意外了,是不是?”“是的,”他回答说。“警察搞错了客店,三个仆 人也在婚礼上耽搁了…… 等到所有的人集合起来,汽车又发生了故障。”蒙福贡跑回来了。多罗泰又说 : “圣康坦,奖章上也许会有一个城市的名字,或者是城堡的名字。在这种情形 下,你得去打听打听,按着打听到的消息驾大篷车前往那里,上尉,找到了吗?” “是的,妈妈。”“给我,亲爱的。”多罗泰摸着这枚人人垂涎三尺,被人视为最 珍贵的吉祥物,保证万事如意的金奖章,心里万分激动。 奖章有两个五法郎的硬币那么大,但是要厚得多,形状不如现在的奖章那么有 规则,铸造得比较粗糙,金色暗淡,没有光泽。 在奖章的一面刻着那句格言:因·罗伯尔·福尔图纳在另一面有下面两行字: 一九二一年七月十二日中午拉罗什—佩里亚克城堡的大钟前“七月十二日。” 多罗泰低声自语道,“还来得及。”说着,她晕过去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