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当巴士有系统的拆解而揭发一长串确凿的证据之时,法斯被逮捕的后续侦查 余波远超过仙丝戴的范围之外。他在挑选随身物件并不谨慎,另一个储存了许多 号码以及一连串通话记录的手机,让警察得以追溯到他之前的活动。费尽苦心追 查到制造商的储物室钥匙,提供了储物室的地点、旅行证件、驾驶执照——有些 是在女人的名下签发的。最让警方担忧的,则是那些染有血迹衣物,似乎是战利 品。它们全藏在车子地板的暗格内。 对于仙丝戴的居民来说,警察在节礼日深夜挨家挨户通知他们,继鲍勃·道 森的被杀、一名男子遭到收押的消息之后,他们所感受到的后续余波更为直接而 震撼。这项消息震惊了每一个人。他们向警方追问更多的资讯——“什么男子?” “有别的人受伤吗?”“和爱莎的死有关吗?”“薇拉怎么样了?”——不过警 员们守口如瓶,只是要求各住户翌日必须留守在家接受问话。 一旦报社接获消息,故事立刻传到山谷的边界之外。有记者一大清早在医院 走来走去,想探听被捕嫌犯和一个名叫“南西”、手臂被槌子击伤的女人。警察 只肯确认被杀害男子的名字,以及嫌犯是来自仙丝戴营地的流浪车民。但消息还 是走漏了——透过伊沃及他的手机,当他发现不惜写支票买情报的报章作业手法 正是挣钱的大好机会——关于南西是洛耶法斯上校的非婚生外孙女儿,她的被袭 与三月份爱莎的死这两件事可能互有牵连云云。不然为什么上校的家人会成了目 标? 非婚生的说法给报道增添了开胃的调料,于是有关她生母和养母下落的寻访 行动随之展开。幸好伊沃意识到在电话上收不到钱,对她的军阶和姓氏有所保留, 贝拉才有时间在他偷偷溜出去跟记者碰头之前,揪住他痛骂了一顿。她没收了他 的电话,并且建议上校把他锁在地窖一个晚上,但是由于马克开车送南西去医院 而不在场,詹姆士选择以相当于报社愿付的金额打发他了事。 “你和你的朋友法斯没两样,”他告诉伊沃,在支票抬头写上“现金”,又 附上一封给银行的信,“你们都相信害人而利己,但是我愿意把一切给法斯以换 回我太太,所以我认为用这笔钱交换我外孙女儿的安宁是个很小的代价。” “人各有志,”伊沃说,将支票和信塞人口袋,朝靠在书房墙壁的贝拉狞笑, “要是银行打电话来,你最好确认一下,一诺千金,你不要食言才好。” 詹姆士微笑,“我一向恪守我的承诺,伊沃,只要你遵守你的诺言,银行不 会给你麻烦。” “就那么说定了。” “对,”老人在书桌后站起来,“现在请你离开我的房子好吗?” “开玩笑,现在是凌晨两点,我太太和孩子还在楼上睡觉呢。” “他们可以留下,你却不可以,”他朝贝拉点点头,“你能不能替我请史恩 ·威尔特进来,亲爱的?” “你叫那条子来干什么?”伊沃质问。 “如果你不立刻离开的话就逮捕你。你利用我太太被杀、我园丁被杀、以及 我外孙女儿的几乎被杀,所对我造成的打击,胁迫我付你不义之财。要不你就立 刻离开,自去等银行开门替你兑现支票,要不你就和你的朋友一起在警察局过夜。 不管你选哪一样,一旦你踏出这个屋子以后便不能再进来。” 伊沃的目光紧张地溜向贝拉,“你最好别冤枉我和法斯有什么关系,甄选会 议以前我见都没见过他。” “也许吧,”她说,离了墙壁打开通往门厅的门扇,“不过上校说得对,你 跟他没有两样,你们都把自己看得比别人重要,来吧,马上滚蛋,趁我还没决定 把你巴士上有贼赃的事情告诉警察。” “我的太太和孩子呢?”他抱怨道,詹姆士绕过书桌逼他后退,“我得告诉 他们。” “不行。” “我没有电话怎么找得着他们?” 詹姆士一副好笑的样子。“也许你应该先想到这一点。” “狗屎!”他被逼到门厅,“这根本是他妈的非法法庭。” “你少要死要活的!”贝拉恨恨地说,拔开前门的门闩,拉开了门,“你已 经拿到你要的30块大洋了,还不马上给我滚,趁我没改变主意把你摔个狗吃屎。” “我的大衣。”他说,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去你的!”她动手将他推到门外,用一侧的庞大肩膀把门再度推上。“警 察不会让他回营区的,”她说,“所以他等着冻屁股好了,除非他愿意解释为什 么你要赶他出去。”她对着詹姆士的表情嘿嘿一笑,“不过我猜你早就算计到这 一点了。” 他挽着她的手臂,“来杯白兰地吧,亲爱的,我想是我们应得的,不是吗?” 在27日天亮时分,路障移走之后山谷立即受到了围攻,任何人想保持低调的 愿望也随之幻灭。大宅和矮树冈仍然在警察的守护之下,可是佃农、巴特列家和 魏尔顿家都成了报章和传媒的俎上肉。因为祖利安曾在本地报纸发表过针对流浪 车民的言论,仙丝戴园成了最惹人注目的焦点。当天的报纸由门缝塞入,在祖利 安拔掉插头之前电话响个不停,而摄影记者在窗外流连伺机拍照,记者高声喊出 各种问题。 “你觉得你应该负责吗,因为是一个流浪车民干的?”……“你有没有用猎 犬攻击他们?这是所有事情的起因吗?”……“你有没有当面喊他们小偷?”… …“你知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他有没有来过仙丝戴?”……“他对大宅有什么 意图?为什么他要杀死园丁?”……“为什么他要袭击上校的外孙女?”…… “你认为他应该为洛耶法斯太太的死负责吗?” 在屋子厨房里的艾琳娜瑟缩地坐在一片灰溜溜的愁惨之中,看样子比她好不 了多少的祖利安在拉上帘子的书房内来回踱步。他拨到姬玛手机的每一通电话都 转到留言信箱,狄克·魏尔顿那边也是一样。两人的手机都关了机,而拨到仙丝 戴农场及史奎斯农场的电话持续占线,暗示这两处的线路也不通。他和姬玛惟一 的电子邮件联系在她的办公室,新年以前都不开门,而他越是无力探知外界的状 况,便越是浮躁不安。 除了警察,便没有别人可以打电话了,而最后祖利安就是这么做的,要求与 刑事警官孟罗谈话。“我们需要帮助,”他告诉他,“我担心透了这帮混蛋会知 道我太太打的那些电话,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他们没有理由会知道。” “你要我凭你一句话就放心吗?”祖利安质问,“没有人告诉我们出了什么 事情,你逮捕的男人是谁?他说了什么?” 孟罗暂时顿住,跟背景里的某人说话。“我晚一些会过来跟你谈话,先生, 在此之前我建议你和巴特列太太别现身,那,如果你没别的事一” “你不能就这样算了。”祖利安气愤地打断他。 “你还想知道什么?” 祖利安烦恼地揉揉后颈,“这些记者说,上校的外孙女也遭受袭击了,这是 不是真的?”另一头传来更多的人语声,他感到自己没被优先招呼而火气更大了。 “你在听吗?”他吼道。 “抱歉,是的,我想她的手臂骨折了,不过目前已经在治疗。听着,我的忠 告是别现身,别说一个字。” “去你奶奶的!”祖利安狠狠骂道,“我们简直是被这帮混蛋监禁了,他们 尝试在窗外偷拍我们的照片。” “每个人都在同一条船上,你要有点耐性。” “我不打算有耐性,”他斥道,“我要这群人渣离开我家的门口,而且我要 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昨晚我们只知道有一个男人被逮捕了……从记者透过 信箱喊进来的问题听来,他是流浪车民之一。” “没错,我们已经跟记者确认了。” “那你们为什么没告诉我们?” “我过来见你的时候会跟你们说的,这很重要吗?” “喔,看在老天的分上!你昨晚说普璐认为黑武士是流浪车民之一,你有没 有想过如果艾琳跟这个男人的关系曝了光,我们的情况会糟到什么程度?” 又一次暂停,传来低声的对话,“我很抱歉,先生,”孟罗又说一次,“我 们现在很忙,相信你也能理解,但你为什么认为鲍勃·道森的命案跟你太太打给 上校的电话会有关联呢?” “我不认为有什么,”祖利安愤然反驳,“但你盘问艾琳的时候,似乎认定 了她和流浪车民之间有关联。” “我只是复述魏尔顿太太说过的话……并不是很认真的推论。魏尔顿太太被 仙丝戴农场的入侵者搞得歇斯底里,因而乱下结论,目前我们没有理由要将昨晚 的事件和你太太的骚扰电话连结在一起。” “对,”祖利安吼道,“那或许你能派一辆车子来处理我家窗外的这群记者, 我是这一切的无辜受害者,但我受到的是罪犯一般的待遇。”“我们人手不足, 先生,”孟罗无奈地说,“这样说你或许会高兴一些,史密斯上尉所受到的待遇 比你更差。” “这不会令我高兴,”他怒道,“我很遗憾那女孩受了伤,但是如果她在错 误的时间去错误地方,那不是我的错。你到底派不派车子来,还是要我干点什么 破坏地方安宁的事情才请得动你们?” “我会派车子来。” “那最好。”祖利安大力放下电话,它开始响起时,又把听筒再度拿开。他 朝窗帘举起了两只手指,“混蛋。”他用嘴形说。 孟罗放回话筒,向他的督察若有所思地一笑,“我跟你说过他迟早会打电话 来,”他说,“他急坏了……想打听法斯到底说了什么?” “你打算怎么做?” “让他再急一会儿,他是个有控制欲的人……我对他爱理不理的快把他给气 疯了。”他考虑片刻,“我们让那群摄影记者把他摆布得越久,他就越是心急如 焚,他想离开那间屋子想得不得了,是要逃之天天或者毁灭证据,我不知道,大 概两者都有。” “你真以为这都是他干的?” 孟罗耸耸肩,“我确实相信是他设下了圈套,让他太太打那些电话。他昨} 魄过于若无其事,我一直在观察他,他把她像傻瓜似的玩弄,实在很有趣。她显 然自以为很强悍——魏尔顿太太也是——可是和她的先生比起来,她是一块软糖 罢了。” “他可能只是被人花钱买通,把他的太太拖下水。” 孟罗眯眼望向窗外,“有可能,但他开销非常大……既要满足太太的要求… …又要满足女朋友的需索……马……狩猎会……酒窖。门厅放着两套高尔夫球棒 ……他和她的……更别提那辆保时捷、越野车、名师设计的房间和名师设计的衣 服。据马克·安克登说,这是他第二次婚姻,他20年前离过婚,有两个成年的孩 子。我们在谈的是一个只升到高级管理层……让前妻分了一半身家……要供养孩 子……在房价大涨前卖掉了房子……55岁就提早退休、过着富豪一般的生活的人。” 他摇了摇头,“加起来数目不对。” “法斯把他说成欧洲最大的军火商,可能性有多高?” “衡量水准由一到十吗?零,”孟罗承认,“我猜银器和画他都分了一份, 不过要是他听说了枪的事情,恐怕要心脏病发。不过我想法斯说他把档案交给了 他,这不是撒谎。那个姓巴特列的肯定知道史密斯上尉是谁,至于是谁出的主意 ——”他用手做了个摆动的手势,“各占一半。作案时间应该是法斯的主意。上 校向来不作兴应酬,太太死后就没离开过屋子,我敢打赌法斯厌烦了利用薇拉帮 他行窃而想亲自动手。作案手法——把老人逼得因为保卫阳台而累得筋疲力尽, 让法斯从屋后乘虚而人——该是巴特列的点子。那小子是个狠角色,我不难相信 他杀掉上校的狗,把事情闹得更大。” “马克·安克登引述‘战争的迷雾’,说的是让上校搞不清楚地点、对象和 敌人的军力。” “我比较喜欢用狩猎的隐喻打比方,”孟罗说,“法斯和巴特列都是一丘之 貉,他们两个都享受把呆蠢的动物吓得惊恐万状。” 督察笑了起来,“上校算不上是呆蠢的动物吧。” “当他面对强暴女儿的指控的时候就算得上了。这样一个罪名,谁能替自己 辩白?” “唔,”督察离开警官的桌沿,站到地上,“法斯对这家人的穷追不合有某 种强烈的私人感情成分,你觉得关于他和那个女儿的恋情,他说的是实话吗?如 果是实话,心理学家便可以大肆发挥了。娇生惯养的小富家女,错生在社会另一 边的穷小子。” “我们联络到伊莉莎白的时候自会问她。” “她会看在史密斯上尉的面子上否认的。” “我倒是希望她否认,”孟罗说,“那人是个禽兽,如果他真的相信这个女 孩是他的女儿,为什么还要袭击她?” 督察踱到窗前,“因为他没把她当个人看……只是个令他有着某种执迷的家 庭成员。老实说,事情透着古怪,上校和他的儿子都万分热心的要接受DNA 检验, 证明他们和法斯之间没有半点关系。” 孟罗点点头,“我知道,我和安克登谈过,他的看法是,他和李奥在相貌上 的相似纯粹是巧合而已,然而也就是这份相似,导致法斯侵害这一家人,他说了 一大堆什么移情作用、自我感丧失的心理学术语……什么要灭上校的威风、让自 己觉得比他优越云云。” “唔,可是史密斯上尉拒绝了DNA 比对?” “基于安克登的忠告,”孟罗用拇指和食指掐掐鼻梁,“放她一马吧,督察, 她是个好女孩,没必要强制她查出她的生父是谁,对案情反正也没有影响。” 督察点点头,“法斯有没有说他和巴特列是怎样勾搭上的?那是哪一个是主 谋的关键。1997年他们铁定遇上过,不过一旦法斯消失了,巴特列不会知道怎样 去找他,照常理说,应该是法斯采取主动。” “说是在矮树冈上巧遇,巴特列要挟他如果不让他加入,就通报警察他冒充 李奥的事情。” “法斯去矮树冈做什么?” “踩大宅的盘子,说他在报纸上看到爱莎去世的消息,想知道大宅的地形。 他不否认他是要劫掠房子,但他否认大规模把房子洗劫一空,声称这是巴特列的 主意。据他说,巴特列说上校只有挨打的份儿,窍门在于必须搞得他足不出户, 好几个星期之后才会有人发现房子变成了空壳。” “这样一来他们非得干掉上校不可了。” “法斯说这正是巴特列的命令,连鲍勃和薇拉·道森也一并干掉。他们是孤 独的人,没有人和他们说话,到了有人动念要调查的时候——多半是马克·安克 登一已经没有证人,流浪车民也早已经走了,而我们只会集中人力追查他们的行 踪。” “你相信他的话吗?” 警官耸耸肩,“毫无疑问,这是法斯的如意算盘,但我没法相信巴特列会愿 意合作。那些大衣和头套是关键所在。我猜想他们的计划是趁着假期,把所有人 的注意力集中到流浪车民身上,同一时间巴特列和法斯潜入大宅,绑住上校,将 房子搬空,让鲍勃或薇拉什么时候肯来工作就什么时候发现上校。假设他还活着, 他会告诉我们是流浪车民干的。” 督察交叉两臂,“或者基于那些骚扰电话,而咬定是他儿子干的。” “蛮别出心裁的,督察。法斯说他们计划拿走录音带,让我们根本不知道发 生过骚扰电话的事情,所以我才觉得他本来就打算杀死老人。” “接着马克·安克登和南西·史密斯出现了。” “对。” “法斯对这件事情有什么说法?” “巴特列命令他依计行事。” “怎样命令法?” “透过薇拉。” 督察好笑地哼了哼,“这女人对他真的非常管用,他把所有事情都赖到她头 上。” “他肯定对摆布女人很有一手,只要看看巴特列太太和魏尔顿太太就晓得了。” “女巫大会,”督察气闷地说,凝视窗外,“有钱人把城市的通货膨胀出口 到乡下,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社区沦亡,渣滓浮到表面。” “你在说我吗,督察?” “干嘛不是?你住的房子比我的大两倍,而我还是个他妈的督察呢。” “运气好而已。” “狗屁!像你和巴特列这种人仗着自己有几个钱,逼得乡下人没房子住,应 当在你们身上课税才对。这么一来,你们就得待在伦敦,我的监牢也不会关着一 个变态狂。” 孟罗咧嘴一笑,“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而要是我待在伦敦,你就没有像我 这样的办案本领可用了。” 督察又好笑地哼了哼,“他老婆和魏尔顿太太呢?有什么想法吗?安克登嚷 着要见血,不过上校不愿意起诉,因为他不希望乱伦的指控成为众所周知的资讯, 他说——而我同意他——不管DNA 的证据多么有力,身上都难免要沾上污点。” 孟罗抓抓下巴,“逮捕兼警告?对一个15岁的人来说或许搔不着痒处,可是 对于两个中年悍妇来说,或许能结结实实地吓她们一吓。” “这我不敢打赌,”督察道,“不到一个星期,她们又要如胶似漆的,把她 们的麻烦赖到巴特列先生的头上。她们没有别的朋友。你可以说是上校自食其果, 如果他当初对新邻居表示出比较欢迎的态度,或许那些女人就不会这样对待他了。” “但愿你没有跟马克。安克登这么说” “不必我说,上校似乎是有所觉悟了。” 南西和贝拉并肩站在客厅窗前,看着花园里的詹姆士和伍菲。伍菲穿着不合 身的旧衣服,是马克在李奥旧卧室的箱底找到的,看上去有如米其林轮胎的商标, 而詹姆士也决定穿上那件他曾祖父破旧的欧斯特。两人背朝屋子站立,遥望着山 谷及更远的大海,从詹姆士的手势看来,他正在给伍菲述说仙丝戴的简史。 “那可怜的小东西会怎么样?”贝拉问,“就这样让他被那些机构吞了进去 好像不太对,他这种年纪的男孩没人会认养,他只会从一个寄养妈妈被送去下一 个寄养妈妈,直到他成了坏脾气的少年人,他们就会把他往哪个少年院里一塞。” 南西摇摇头,“我不知道,贝拉,马克正在翻查爱莎的档案,看看能不能找 到住宅申请的副本,如果他能找到一个名字……如果伍菲确是当年的其中一个小 孩……如果薇拉真的教过他规矩……如果他有亲戚……”她没说完。“太多的‘ 如果’,”她难过地说,“而问题是詹姆士认为法斯或薇拉已经找过一次了,他 说,他上一次去饭厅的时候,爱莎的盒子还整整齐齐的……现在却乱七八糟。” “马丁·巴克觉得希望不大,他是当时的社区警员,他说应该是带着几个女 儿的女人。”她抚慰地碰碰南西的肩膀,“你最好现在就知道,亲爱的,他还告 诉我一件事情,他们在法斯巴士的暗格里找到小孩和女人的衣服。他们认为是战 利品,像他挂起来的那些狐狸尾巴。” 泪水涌入南西疲累已极的眼睛,“伍菲知道吗?” “不只是一个小孩和一个女人,南西。马丁说有十件可以明确辨认的衣服— —全是不同的尺寸。他们在做测试,看看能找到多少DNA 样本。目前看来,法斯 一直在大规模杀人。” “为什么?”南西无助地问道。 “不晓得,亲爱的,马丁说如果他身边带着女人和孩子,会让他比较容易让 人接受……所以他会收留一些没人要的人,直到他听烦了他们哭哭啼啼的……然 后,砰,他就用槌子敲烂他们。”贝拉抬起肩膀,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呢,我 想那混蛋多半乐在其中,我想干掉那些没人多看一眼的人给他一种权力感吧。吓 得我僵掉,老实说,我老在想着,要是我那天笨到果真搭上了那坏蛋,我和女儿 都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收场。” “你心动了吗?” 贝拉扮了个鬼脸,“吸东西吸得神志不清的时候,有那么两个小时吧。我信 不过他,但我喜欢他能干点什么事情的感觉。这么说吧,我能明白为什么可怜的 老薇拉会迷上他,说不定你的外婆也是这样,只要他想的话,随时可以把魅力亮 起来,那是一定的。人们总是说变态狂对摆布人很有一手……没有一点魅力是行 不通的。” “我想是吧,”南西说,看着詹姆士跪下来搂着伍菲的腰,“你觉得他为什 么让伍菲活着?” “如果你相信马丁的话:为了这个时效占有的恶作剧,他需要有个小孩在身 边让他看来像个正当人。但我不怎么同意,他可以在他待过的上一个地方,随便 找一个吸毒鬼和她的小孩,我是说,反正他也不打算待多久,身边带着什么人又 有什么关系。我只跟伍菲的妈讲过一次话,一点也不会奇怪他会想换个不同的类 型。”她又叹一口气,“我心里真过意不去,要是我留心一点,也许能救她一命 ……但你不这么认为,对吧?” 这次轮到南西伸出抚慰的手,“不是你的错,那么你对伍菲的想法是什么?” “我知道听起来很疯狂,但我觉得法斯喜欢他,他是个勇敢的小伙子……他 跟我讲了他的‘约翰’韦恩‘步伐,好让法斯觉得他不害怕……用高尚口音说话, 好让法斯觉得他聪明。说不定他是睢一讨那个混蛋欢心的小孩,听伍菲说,法斯 拿槌子干掉维珍和柯布之前,先用药物把他弄得不省人事……而伍菲能看见事情 经过的惟一原因,是他弟弟大声叫他的时候,他醒了过来。让你的心淌血,真的 淌血,世上没有一个小孩该受这样的罪……但你忍不住要想,法斯用药迷昏了他, 是因为这样就用不着杀他了。” “伍菲自己会想得到吗?” “最好不要,亲爱的,他这辈子的创伤已经够他受的了,用不着再把法斯变 成他妈的偶像。” 她们听见马克进来,便转过身去。“没希望,”他泄气地说,“如果爱莎曾 经保留了一份,现在肯定不在了,我们只能祷告警察能找到他们的那一份。”他 走到窗前和她们站到一起,一边一个搂住她们,“他们怎样了?” “我想詹姆士一定是在跟他讲龙虾业的事情,”南西道,“不过那件欧斯特 大衣看样子穿不了多久了,缝口看来都裂开了。” “好事情,该扔了,他说他花了太多时间回顾过去。”这回轮到他叹了一口 气,“我恐怕警察在施压力,要把伍菲交给社会服务机构,他们希望你们两个能 尽量说服他跟他们去。” “喔,上帝!”南西道,“我答应过他,在他准备好以前不用去的。” “我知道,但我觉得事关重大,他们有专门处理像他这类孩子的专家,而且 让他们越早开始越好,正如贝拉方才说的,他需要用平常心正视法斯,而只有专 业辅导才能帮助他。”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或者从哪里来,这是不合理的,”贝拉道,“我是说, 他已经十岁了,又是个聪明的孩子,昨天午饭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一直是跟法斯 在一起的——今天他又说,他觉得他曾经住在一间屋子里,但他想不起来是什么 时候的事情了,只是说那是法斯不在的时候……但他不知道是法斯出了门……还 是法斯出现以前,你想恐惧会让他这样吗?” “我不知道,”马克说,“这么说吧,我觉得药物和长期营养不良肯定没有 好处就是了。” “我知道,”南西有感而发,“我有生以来从没像昨晚那么害怕过,我的脑 袋完全停止运作,我28岁,有大学学位,是个职业军人,而我不记得站在这排窗 口外面的那整段时间,我的脑子里有没有过起码一个想法?我甚至不知道我在那 里站了多久。想像一下一个小孩要连续几个月、日复一日地忍受那种程度的恐惧 会是什么样子,他没有彻头彻尾地变成植物人是个奇迹,我肯定会。” “是呀,”贝拉深思地说,“维珍和柯布绝对是成了植物人,说起来,薇拉 也是的,她又会怎样呢?” “我在多切斯特找到一家愿意收留她的养老院。”马克说。 “谁出钱?” “詹姆士,”马克无奈地说,“他说他不介意花多少钱,只要她尽快离开这 里就行了,不然他会杀了她。” 贝拉笑起来,“上校为了要付保密费的事怪生气的,我和南西一直看着伊沃 鬼鬼祟祟地在那边的林子里朝他的女人招手,蛮滑稽的,到目前为止她只朝他举 了举指头。” “她没多久就要走了,这也是警察在催我的另一件事,他们要将巴士移到一 个安全的地点,我恐怕会是个蛮大的考验,因为会有记者挤满了街道,不过你们 会有警察全程护送。” 贝拉点点头,“还有多久?” “半个小时,”马克抱歉地说,“我要求多一点时间,可是他们用了太多人 手守护营区,他们也想给这房子清场,让詹姆士理出失物清单,看来饭厅那里丢 失了大半的银器。” 那大块头女人叹一口气,“总是这样,日子刚过得有点舒服了,该死的条子 就会到场把你撵跑,无所谓,哼?” “你要不要先去见见伍菲?” “那还用说,”她激动地说,“我得告诉他,需要我的时候该到哪儿找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