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本文没有结束语 有消息说,高考分数已经出来了。 我和妻焦急地等着“揭宝”。 这情形,有点儿像等待魔术师扬起的手里那一声枪响,紧张、焦虑、疑惑,屏 神凝息。 因为妻在区教育单位工作13年,人们认为她可以在分数到达教育局后,在决不 违反一点儿政策、纪律、规范的情况下去查个分晓,而她,平素又极爱帮别人的忙, 包括照顾老人,排解纠纷,济人之困,救人之危。这天,我家的门庭若市,朋友们 人来人往。“可怜的家长们哪! 病急乱投医。 学生家长×××,这日显得痴,显得呆,叫她半天才可能“啊”一声。她的女 儿临场发挥不好。她害怕女儿想不开,万一出个好歹,自己也难活。招生办公室在 南,她懵懵懂懂向北走。考生××的父母和姐姐抓了一辆车,倾巢出动。那父亲, 患有麻痹症,这时候一路摇着头,摇得让人心酸、心碎。他担心去年落榜的孩子, 今年再度名落孙山。一位考生家长的朋友,生着病,脸与眼白与唇一色苍白。为了 帮助朋友了解文科大学的录取分数段,踩着雨水奔走。贴身的衬裙在急走中扭结上 去了都未感觉到,几乎是光着……考生的家长×××,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太太,前 几日脚腕被车撞得骨折,这时候让儿媳用自行车推着,来到招生办公室。她的儿子 的考分偏低,她一定要单腿立着,直到办公室的人同意她在成千成万的卷子里把儿 子的每一门考卷都查看一遍。 在我们家里,正在“密谋”。韩剑的一个同学平素学习和竞技状态甚佳,分数 查出来,竟低于预考摸底分数50多分,恐难被一般大学录取。我们商量,第一,通 知他的父亲;第二,抚慰他的母亲;第三,暂时不告诉本人;第四,再重新查询他 的分数;第五,安排人轮流在那考生左右值班,看守,免生不测…… 韩剑的分数呢? 533。口试成绩5分。 与他自己估计的公平分仅差0.5。看来,考入北京大学没什么问题了。 儿子笑了。 他的母亲哭了。 我半晌说不出话。我当然知道,文科,外语类,6门功课,533分,不是偶然所 得。可我总是想找出点儿偶然因素。忽然思绪驰骋,想起儿子从呱呱坠地到高考完 毕这漫长的18年,桩桩件件往事。我说不清楚在培养和教育下一代这个问题上,有 多少得?有多少失?在儿子的天赋发掘,智能启迪,品识教育和思德培养这四大因 子团中,他哪一项是弱项,潜在着危机?尽管目前的高考有许多弊端,承袭着科举 形式,如填空题即“贴经”,概念题即“墨义”,论述题即“策论”,命题也似科 举考官的“入闱”。但是,一方面高考在逐步走向标准化和科学化,另一方面它到 底是迄今为止的选择和检验考生的统一方法。儿子虽然闯过了这一关,必须让他知 道以后的路还很长,很艰难。也许,到时候,他的弱项就会暴露出来了,就会成为 他继续发展的阻碍。人生不能重新开始,我懂。可我真想把18年教育孩子的得失、 甘苦、经验、教训总结出来,告诉1988、1989、1990年高考考生的父亲母亲们。 这太难了。 所以,本文没有结束语。开学了。儿子检点行装要到北京大学西方语言文学系 报到去了。这回,我和妻都没去送。可是我们知道,此时此刻,所有高校的门口, 一定聚集着疲惫不堪的我的同龄的朋友…… 1987年10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