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面对着窗外浩荡的春风,一种喉咙里冒烟的古怪感觉使江源在开庭前拼命喝水 并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已是别无选择了。为了家庭,为了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好 不容易等来的机会,也为了死去的于小曼。他必须将杨金宝送上被告席。 由于案件的特殊性和复杂性,公开审理实际上是在半公开的状态下开庭的,只 有少数几个新闻记者混进了法庭。但他们没有得到上级主管部门的同意是不敢报道 一个字的。在市政府宿舍大院里发生了凶杀案,容易引起社会上种种不利于安定团 结的猜测,再加上现在下岗的上访的越来越多,对市政府大院里的消息不能随便报 道也是新闻讲政治的具体体现。从现场的氛围看,杨金宝的哥们来了不少,警方及 司法部门的不少人也参加了。林丽孤独地坐在角落里,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注 意她,可她神情紧张,好像自己是被告一样惴惴不安。杨金宝以杀人嫌疑被起诉, 他请的3 名律师中有一位是全国著名的大律师。据说他在开庭前很自信地对记者说 :“好戏在后头呢!” 法庭调查时,江源作为证人表情镇静地走上了法庭,他详细叙述了杨金宝将穿 红裙子的于小曼杀死在他家楼下,而且强调了两个细节,在逃离现场时,假发掉到 了地上,白色的金属拐杖夹在左边的腋下。杨金宝事实上也正是一个左腿残疾的跛 子。江源说:“杨金宝是在翻过市政府宿舍大院铁栏杆后,将手伸进栏杆里面够他 的金属拐杖的,院里看大门的崔大爷当时是目击者之一。这一点崔大爷愿意到庭作 证。”当法官传崔大爷到庭作证时。一时没人响应。这时一位陌生人递给法官一张 纸条,法官看了后说,崔大爷因患急性胃溃疡于今天早上被他乡下的儿子接回老家 养病去了,崔大爷临走前丢下了话说,案发当晚,他什么也没看到。 这猝不及防的变故,让江源一下子蒙了,他感到这个案子的背后已经被某种力 量操纵了,一种在劫难逃的预感像水草一样缠满了他的内心。 在不到半个小时后,被告方强大的律师阵容已不再把被告无罪作为他们的辩护 内容,他们反戈一击,直接将证人推向了实质性的被告席。 杨金宝的律师问:“证人江源,于小曼是你的同事吗?” 江源说:“是的。” 律师问:“你的同事在遇到凶手行凶时,你为什么不去救她?” 江源说:“我不知道受害人是我的同事于小曼。” 律师问,“是不知道还是没看清?” 江源说:“没看清。” 律师声音提高8 度,你都看清了被告戴着假头套,还看清了被告的金属拐杖是 白色的,而且是左腿残疾,你还应该说你看清了被告的汗毛在出汗,可你就是没看 清那么大的活人正是你朝夕相处的同事,你这个谎是不是设计太不严密了?“律师 将目光转向法官。”我提请法庭注意,江源是在作伪证。“ 江源告诫自己,保持镇定,但他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慌乱。 律师说:“案发后,许多从梦中惊醒的人都到了现场,为什么江源看到了自己 家楼下的凶杀案,而且在看清了全过程后却不去现场?是不想去,还是不敢去?” 公诉人提出抗议,“请不要问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律师说,“这些问题与本案有关,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杨金宝无罪以及江源 嫁祸于人的动机与行为,真正的凶手是江源。” 法庭上一阵喧哗,人们被这一逆转的法庭调查吊起了胃口,目光全都直了。 法官指出:“公诉人抗议无效,被告律师有权做举证。” 律师穷追猛打。“于小曼遇害的当天上午曾到江源的办公室里责问过江源对她 的侮辱诽谤,可正好于小曼就死在当天夜里。 案发的第二天上午江源在办公室说他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因为他 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夜里睡得很熟。下面我们宣读江源同事孟光的证词。“ 孟光没有当庭作证,但他写了一份证词。“3.16‘案发的当天上午,于小曼曾 到我们办公室哭着责问江源不该对她诽谤。案发后的第二天上班时,我问江源,于 小曼就死在你家楼下,你一点动静也没听到?江源说,晚上我跟几个朋友喝了许多 酒,夜里睡得很死。他还说以后喝酒不能多喝了。当时办公室里的秘书小赵、小王、 小李等都在场。” 江源没想到孟光果然作出了如此迅速的反应,孟光的证词将他逼入绝境。他的 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残存的意志几近崩溃,他意识到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律师乘胜追击,大有一种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的架势。“与此同时,我们还掌握 着足够的证据表明,江源在他家楼下发生凶杀案当天夜里2 点50分左右,他一个人 从外面回来了。” 楼下的蒋老太当庭作证。“那天凶杀案发生后,我一直不敢睡觉,一个人坐在 客厅里的沙发上浑身发抖。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后,我听到楼下又有脚步声,我伸头 向窗外一看,”老太太手指着江源,“我看到住我楼上的这个年轻人裹着一件风衣 从外面回来了。他先向周围看了看,然后就上楼了,上楼的脚步声很轻很轻。” 法庭上一片骚动。 江源几乎要瘫坐在证人席上,当晚送林丽回家的细节成了又一个无法解释的疑 点。他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脸色死灰。 律师作最后陈述说:“江源夫妻分居3 年,长期的性压抑导致了心理变态,对 同是夫妻分居的同事于小曼纠缠不放或者说已经实施了性暴力。由于于小曼想摆脱 江源的骚扰坚决拒绝与他往来,江源恼羞成怒,就对她进行诽谤。当于小曼到办公 室找到江源责问时,江源由于妻子即将回国以及提拔在即,他害怕事情败露就杀人 灭口。为了嫁祸于人,转移警方的视线,就捏造和虚构了一个光头断腿拄金属拐杖 的凶手,导致了我的当事人无辜受审。我提请法庭注意的是,江源是在4 天后给警 方打电话提供线索的。而且打电话时不愿暴露身份和电话号码,他为什么要在4 天 后才给警方打电话又不愿暴露身份呢?其混淆视听嫁祸于人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法庭上乱成一团,下面的杨金宝小兄弟们喊出了“严惩凶手江源”的口号。法 庭当庭宣布杨金宝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