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二扛旗子的四兄弟(2) 我正在想这老人是不是人老了记性也差,杨铁却似乎反应了过来。 " 你不会以为我那时就住进了三层楼里吧?" " 啊,难道不是吗?" 我意外地问。 " 不是不是,我是三九年搬进去住的,三七年那场轰炸可没碰上,不过炸完 我还上那儿去看过,是挺奇怪的。" 竟然是一九三九年才搬进去的,大概就居委会的角度来看,这已经可以算是 最老的居民之一了,可我想知道的,是一九三七年日军轰炸时就在" 三层楼" 里 的居民啊。 " 哎,看来是我搞错了,本来还想问您老外国旗的事情呢。" 我心里郁闷, 可来一次总也不能就这么回去吧,想想问些别的。 " 外国旗?" " 是啊,听说楼里有人升了外国旗出去,所以日寇看见就没炸。" 我顺口回 答。 杨铁的面容忽然呆滞了一下,他腮帮上的肉抖动起来。 " 旗,你说外国旗,他们把那面旗升出去了?" " 我看了本资料书,上面这么写的。" " 那旗子,难怪,难怪。" 杨铁点着头,眼中闪着莫名的神色。 " 您知道旗子的事?" 我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 那时候住那儿的,谁不知道那面旗子啊。" " 那面旗子是哪国的国旗啊?" 虽然已经暗暗觉得那外国旗可能并非如此简 单,我还是这样问了。 " 那可不知道了,当时上海租界里飘的那些旗,我们都认识,可这旗子没见 过。" " 那拿旗子的是哪国人?" 这个问题刚问出我就在心里暗骂自己笨,杨铁当 时又不在,他哪会知道是谁把旗子亮出来的。 " 哪国人?" 杨铁笑了:" 中国人呗。" " 中国人?" 看来杨铁很熟悉那旗和旗的主人,可难道那本图册上的资料有 错? " 不过也难怪,一开始我们都当他们是外国人,可后来,他们一口京片子说 得比谁都利索,接触多了,才知道他们家代代头发都有点黄,眼珠的颜色也不是 黑的,大概不知祖上哪代是胡人吧。" " 你认识他们?" 杨铁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人老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不好意思啊。他们 就是造三层楼的人,孙家的四兄弟。" 又是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答案。 " 这么说来,他们那时候在楼里把旗子又亮出来了。" 杨铁自言自语地说着, 他仿佛已经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去了,只是那回忆看起来,并非那么美好。 从杨老刚才的说话中,我已经知道所谓的外国人并不存在,所谓的外国旗也 只有一面,就是这面旗,从" 三层楼" 上升了出去,竟保住了整片区域? 这到底是面什么旗? " 一面旗子,怎么会起这么大的作用?" 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 那是你没见过那旗。" 杨铁长长叹了口气,用他那沙哑的声音,说起那段 尘封数十年的记忆。 当时,闸北那一片的老百姓,只知道孙家四兄弟说一口京片子,却不知道他 们到底是哪里人,从哪里来。只知道有一天,他们坐在一辆无顶小轿车上,慢慢 地从闸北开过。而车上的四兄弟中,一个体格惊人魁梧,明显比其他三人壮出一 大截的汉子,站在车里,双手高举着一面大旗。后来,杨铁才知道,那就是孙三 爷。他不知道孙三爷到底叫什么名字,但却听说,孙三爷曾经是孙殿英手下的副 师长,大家都姓孙,也不知有没有亲戚关系。 孙殿英?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一懔。那个掘了慈喜太后墓的军阀孙殿英? 听说,在来闸北以前,孙家四兄弟坐着车扛着大旗,已经开遍了好些地方, 连租界都不知给使了什么手段,就这么竖着面怪旗子开了个遍。终于还是开到了 闸北来。 说也奇怪,车子开到了闸北,没像在其他地方那样一穿而过,反倒在闸北大 街小路地依次开了起来。就这么过了几天,忽然有一天开始四兄弟不开车了,扛 着大旗满大街地走起来。 " 多大的旗子啊?" 杨铁指了指旁边的房门:" 那旗子可大了,比这门板都大,风一吹,猎猎地 响啊。" " 这么大的旗啊,那旗杆也短不了,举着这面旗在街上走,可算是招摇了。 " 我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整天高举这样的大旗,得需要多么惊人的臂 力和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