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面向走廊的门是由总局派来的侦办人员打开。 他们也照着管理员的路线,经过梯子进入卧房,先查卧房,找到起居室的钥匙 后,用钥匙打开房门。两把钥匙是从尸体穿着的晨袍口袋,以及死者所坐的书桌抽 屉中找到。管理员室的预备钥匙既已毁,能够开启樫村房门的钥匙,只剩此两把了。 盖这幢南风庄公寓的人,是三位后援会的资本家。住屋的隔间采纳了演员的意 见,各户由一起居室,一卧房构成。开门处即为起居室,也就是发生命案之处。 打开隔间的门,便是放有一张双人床的卧室。单身者专用宿舍配备夫妻用的双 人床,听来有些怪异。但双人床并非夫妻同床才能使用。这些后援会的老板们,比 谁都知道,单身汉享用宽大床铺之舒适感吧。 卧室的两扇窗户中有一扇窗打开着,警察即由此窗口进入。凶手当然也可能由 此窗口逃脱,若准备有绳索之类东西,要下来即易如反掌。并且,此房间正下方为 厨房,晚间并无人,即使大象吊在那儿,也不会引起骚动。只是地面的花圃上,并 无一个足迹之事,成为此猜测的最大阻碍。 而床铺并无睡过觉之痕迹,也没有开灯。 “中间的门是关着的吗?”由总局派遣来的巡官问道。俊美男子的警官,固然 令人有点不可靠之感,但是,这位实在太丑了。大而方的脸,脸孔中央坐镇的是朝 天狮子鼻;双唇宽厚,粗大的镶牙发出闪闪金光;肿胀眼脸下露出恶意的小眼,充 满着疑虑神色,时时还会发出令人心寒之闪光。 “关着。” “另外还有什么不寻常的——被害着似乎不抽烟,譬如烟味,或香水味等……。” “没有。”棒槌学堂·出品“哼!”巡官说着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一位令人 厌恶的男士。 “您有没有问题?” “我没有。”这位男士没有给巡官一个正眼,盛气凌人地答道。 管区警察认为他讨厌,是在这个季节他还穿三件式西装,蝴蝶领带,背心胸口 挂着金锁链之故。不仅如此,他还留着威尔逊式的胡子,一头油滑光亮的黑发。 说他厌恶,他是从头至脚底都令人十分厌恶的人。修长手指,连指甲都经过一 番修饰,如同演艺人员一般;上装的衣领还择一朵警察从未见过的青色花朵。 是巡官太丑了,才使身边的这位男士显得特别英度。抑或,巡官站在十分英俊 的绅士旁,才更显其丑陋呢?总之他俩是十分奇特的一对。 这位男士,不仅令人厌恶,也十分傲慢。由他的口气,和擦得发亮的蛇纹木手 杖,以及爱理不理的态度。都能看得出来。 怪人,管区警察想道。从刚才就一直观察他们,巡官似乎对他还敬畏三分呢。 原因却不明。 巡官、绅士一起站起,打开隔间的门走入起居室。鉴定人员还在忙着拍摄照片。 他们如同杂货店老板经手鱼干那样地,毫无感觉地触摸着尸体。 樫村胜彦仰倒于廻转椅中。干燥紊乱的长发几乎垂到地,颈间缠了两圈他平日 爱夸示的意大利丝绸领带,牢牢的死结则系在后头。 周末预定上电视的他,正在用心地背台词吧,书桌上搁着一本打开的油印剧本 《鞭打的人》,灯光也亮着。 灯光之一为天花板的日光灯,套着青色灯罩的台灯则在书桌上。台灯旁,另有 一只红碟子,上面竖着只剩下三公分左右的蜡烛,是因昨晚停电的缘故,蜡烛基部, 滴成堆的蜡泪,发出灰涩光泽。管区警察和管理员进来时,这支蜡烛还燃烧着。是 他们吹熄后,再连络总部。 遇害者樫村胜彦,据说喜爱青色光线。除了蜡烛外,他的这种嗜好,从台灯之 灯罩,发青光的日光灯也能察觉。这个充满青色光线的凶杀现场,似乎蕴涵着异于 寻常的气氛。 被赶至走廊一隅的演员们,每当看见锺馗一般面孔的巡官,便面露畏惧,缩成 一团,想到即将受他严厉诘问,胆小如武田藤枝,已心惊肉跳起来了。他们现在都 不敢单独留在自己房间。因此大家聚在一处,这样似乎心安许多。 验尸完毕,制作人尸体被运出,已是打开房门约两小时后的事。 搬出的死尸经过演员们的面前时,覆盖白布的尸体,只有鼻子部分,如金字塔 般突出着。遇事常和制作人争执的演员们,对那明显的鹰勾鼻,都有卑视过的经验。 现在他们目送遗体之目光,仍旧冰冷。 他们不久即被召集到饭厅。正如意料,他们将接受那个丑陋巡官,如考试官般 的盘问。 现在居住于南风庄的人,除樫村胜彦,包括管理员相田在内,男女一共六人。 巡官入座,然后依照小簿子记载顺序,一一叫出姓名,予以确认。 这种慎重方式,格外加深了演员们的紧张。 “信浓冬人先生!你就是信浓先生吗?” “是的。” “信浓冬人是艺名吧,本名叫什么?” “大阪太郎。” “喔!出生地?信州或关西?” “是东京。” 曾经在一场示威游行中,抢夺警棍敲打镇暴警察铜盔的冬人,此刻却一点勇气 都没有。 “樫村胜彦的本名叫什么?” “川村良彦。” 点头然后做记录的巡官,突然抬头问道:“你昨晚和樫村吵过架?而且吵得相 当精采?” 从侧面看,明显看到他喉结动了一下。回答慢了半拍。 “吵过了。因为喝醉的关系……” “你发酒疯?” “不,怎可以说是酒疯……” “我也喝酒。只是酒醉也不会想拿刀去杀人呀,一定有什么理由吧。” “有的。我和这位原千里已订婚。可是,樫村却强迫她喝酒后带到旅馆,因此 才吵架。” 巡官点头又在小簿子写了一下后,把他单眼皮的锐利眼光转向原千里:“和奸 吗?” “和奸?” “两厢情愿上旅馆的吧!” “讲话请客气一点!” 原千里把闪烁目光睨了他一眼。小巧的身材在舞台上,该不甚起眼,但她那吉 普赛般的野性美对观众有相当吸引力,那一双闪烁眸子即为魅力之一。 “这么说你也有杀害樫村的动机啦?” “有哇!不只想杀他一次,还想杀他两次、三次。” “千里小姐不可如此说,若被当嫌犯,可就麻烦。”身材高大的女人,从旁纠 正她说。话中带有对警察的反感。 “你是五十川照美小姐?” “不错。” “去叫巡逻员的便是你吧。” “错啦。” 她扬起眉毛,嘲笑警察记忆力差似地回答。她的眉毛画得和男人一般,和她高 头大马的身材十分相称。 “那是这位武田藤枝小姐。我和原千里小姐是吵架后才回来的,我嘛,根本不 晓得那场骚动就回房间了。” “你也憎恨樫村的吧。” “别开玩笑,没有这回事。”五十川照美欲付之一笑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说。 其实,发出笑声的是迟到走入饭厅的金子米子。 米子是眼尾高吊,十分狐媚的女人。脸型稍尖,头发染红,及她不作声轻轻步 过饭厅,悄悄入座的动作,实在像似狡猾的狐狸。 “呃,有什么好笑?”照美扭转上身抗议,椅子发出吱喳响。 “还不可笑?你不也恨得想杀樫村先生?” “哪有此事。” “是吗?你会失宠于那位电视制作人,难道不是樫村先生中伤的结果?” “说谎,谁说的?” 米子细长眼睛浮起笑意,不理会地由口袋里掏出烟盒来。是一只有黑红花纹的 时髦烟盒。 “谁说还不是一样。” 她点起三A 牌香烟后说。视线却追随着吐出烟雾的方向。 “不然,你现在已是电视制作人夫人啊。日夜忙碌不能回家吃晚餐,虽说是缺 点,但却是走在时代尖端,令人羡慕的职业啊。” “嗯,如果这话是事实,五十川小姐也有动机。但是,金子小姐,樫村为何中 伤她?”巡官厌恶的目光转向米子。 “不知道。是不是不听话的缘故?他是个一旦看中某个女人,便非弄到手不可 的人。我在热海,也曾经遭遇过。” “哼。”棒槌学堂·出品“但是,最可怜的是他从前的太太,那可是荒唐已极 的婚姻生活。他若不是一个月,两个月外宿不归,便是天天把女人带到家里来。稍 有不如意,即在客人面前揍太大。那个太太,终于发疯,被送进精神医院了。” “嗬,原来他结过婚。四十岁还单身,我也觉得怪怪的。”巡官转向那位绅士, 以谄媚口气道。但是对方却根本不抬头,认真地擦拭着他的烟斗。 “这么说,你也憎恨樫村?” “那还用说,那个畜生,我不只一次想杀死他呢,可是……”金子小姐面浮微 笑,看了一圈坐在对面的巡官,刑警,以及管区分局的刑警组长后说,“昨晚的凶 手并非我。昨天,我是从傍晚到今天早上都通宵录影。” “也就是说整个晚上都在摄影棚?”巡官停下记录的笔问道。 “是的。昨天因为电影演员一直吃NG,因此陪伴到天亮,累得半死……”说到 一半猛觉自己说错话,赶忙订正道,“所以我不可能杀害樫村先生。” “那一家电视台?” 米子回答之后,站在门口的那位警员,得到巡官的示意,点头走出。